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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欲将心事付瑶琴

    一个时辰后,长安城东市。

    “阿姊,我觉得这些东西就差不多了。”清欢点了点为年节采买的货品,看着清婉左寻右觅的样子,在她耳畔低声呢喃。

    “这才买了多少,阿娘说,除了夜宴的餐食不用我们置办,其他的东西可都得弄妥帖了。”清婉走在前面,看见一个卖点心的摊位,眸色亮了亮,“掌柜,这个怎么卖?”

    清欢见状赶忙将她拉走。

    “阿姊,胶牙饧用的大麦和小麦,五辛盘里的大蒜、小蒜、云薹、韭菜、胡荽,制屠苏酒和椒柏酒的药材,还有年画、春联、爆竹、幡旗、祭祀的用品,可都买齐了,你若再挑,我们真的拿不了了。”清欢怀中抱着的东西都快比她人高了,偏偏说话间,清婉又瞧见了什么好玩的,飞似的跑了过去。

    她自幼便就是这般肆意,清欢和她相比,总是小心翼翼的过分了些。

    因为只有在宠爱长大的人,才有娇纵任性的资本。

    “阿姊,天快黑了,我们总该回去了吧。”又被她拉着逛了一会,清欢耷拉着眼皮无奈的说。

    “嗯,”清婉略略思索着,“这样吧,我让沅芷和沉璧把东西先送回府上,咱们再逛一会。”

    “这……阿爷和娘娘知道会担心的。”清欢皱着眉头。

    “无妨,我就说是我带你出来的,难得出来玩一趟,我们赶在宵禁前回去就行。”

    清欢失语,无可奈何的陪着清婉在街上四处游荡。

    “我觉得今晚东市卖的那个玉露团还挺好吃的,等快到除夕那几天,我们再去买些吧。”天已经完全黑了,街道上几乎都没什么人了,可清婉还是意犹未尽。

    “好,”清欢困的几乎睁不开眼睛,目光中染了些许迷离。

    “我觉得西街的杂耍也挺好看的,不知道元夕那日他们还能不能出来表演。”

    “可是我还想去仙乐坊听戏,媆媆你说我们去哪个好些呀?”

    清婉见没人回应她,往身侧看了一眼,只见清欢困的有些恍惚,上下眼皮打的正厉害。

    见状,她干脆将清欢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一把将她背了起来,一步并作两步的回了杨府。

    当夜,清婉和萧徽音。

    “你说你也太能折腾了,瞧你把媆媆累的,”萧徽音整理着清婉的买回来的东西,神色略有不悦,“你瞧瞧你,总是爱打扮成男儿装束,我拿的那一贯钱是想让你给自己挑件襦裙的,你可倒好,全买了酒和点心吧。”

    “哎呀阿娘,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我不会挑衣裳,媆媆给我选的我也不大喜欢。”清婉擦拭着她惯用的银制匕首,漫不经心的说。

    “人家媆媆那才是女孩该有的样子,你成日里就是舞刀弄枪,不像娘子,倒像个儿郎,往后嫁人了可怎么好。”萧徽音将她的匕首一把夺去,放进鞘中收好,转身嘱咐道。

    “我未来的郎君若是真心喜欢我,那我是什么样子他都会喜欢。若是不喜欢的,哪怕娶了个天仙回来,也会挑出诸多不满来。”清婉百无聊赖的反驳着,正对上萧徽音嗔怒的面庞中,隐隐露着欣慰的目光。

    而此时,停云阁内。

    “你和绾绾出去,怎好叫人背你回来?明日去赔个礼给绾绾。”白姨将刚炖煮好的羹汤放在清欢床头,只见清欢靠着软枕起身,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我有些困了,姨姨,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带上。”清欢端起碗盏,乳白色的汤汁唇齿留香,此刻她又困又饿,并不想听白姨娘的唠叨。

    “你明天快去和人家赔礼,绾绾是嫡女,将来必能嫁得高门大户,她与你终归是不同的,你们两个处好关系,以后她也多提携你。”白姨仍不甘心,似乎不说教,便不会说话一般。

    “姨姨,我不需要阿姊提携,我与阿姊关系好,是因为我们是姐妹,而且阿姊待我宽厚,姨姨如此说,倒显得我狼心狗肺了,总要从她身上得到些什么,往后这样的话,姨姨莫要再说了。”清欢将帐幔拉下,再也不理会白姨娘,自顾翻身睡了。

    白姨娘见状,默默将碗盏端走,重重合上了门扉。

    转眼间到了除夕,因杨思俭在宫中参与夜宴,清婉清欢等一众女眷先在杨府置办酒席,待杨思俭归家后再开宴。除夕夜里,爆竹震天响,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映得长安城的街市犹如白昼。

    “左边的灯笼太高了,再往下放放,”沅芷披着雪白的狐裘斗篷,拿着雕花暖炉站在风里,指挥着屋檐下挂灯笼的仆从。

    宴厅正门前,一群年轻的小厮正往火堆里丢着竹竿,噼里啪啦的声响几乎吓到了赶来小聚的清欢和沉璧。

    “诶呀,做什么,别吓着三娘子。”沉璧捂着耳朵从放爆竹的小厮身前经过,清欢身披浅绯色织花锦做的兔毛斗篷,踩着细雪远远的跟在她后头。

    “三娘子,福庆初新,寿禄延长。”沅芷见清欢来,忙不迭的跑到她跟前道喜。“主母和二娘在房里等着呢,三娘快进屋暖暖。”

    沉璧和沅芷将厚重的帘子掀开,清欢搓了搓微微冻红的手,叹道,“这屋里好暖和。”

    白姨娘正在宴厅中筹备着点心,萧徽音和清婉教着仆人布菜,她们见清欢来,忙凑到跟前去。

    “快进来,外面冷吧,”萧徽音将清欢的斗篷拿到火炉上烤着,挽起她的手笑道,“今天过节,看看这席面上的菜,还想吃什么,娘娘让底下人去做。”

    清欢看着面前的宴席,白龙臛中的里脊肉制得光滑细腻,光乳酿鱼汤汁奶白醇香,仙人脔用的是现杀的小公鸡,小火慢煨了两三个时辰,蒸腊里的熊掌腌制的色泽鲜艳,还冒着热气,红羊枝杖被烤得金黄酥脆,明虾炙上撒了一层如雪的薄盐。丁子香淋脍用的是今晨从湖底打捞来的嫩鱼,晶莹剔透的生鱼脍撒上丁香油,看的清欢默默吞了口水。

    “还不止这些呢,这还有白姨娘新制的点心,和你与绾绾从集市买来的玉露团和水晶龙凤糕,还有这个,是陛下赐的羊臂臑和金银夹花平截,等你阿爷回来,咱们就开宴,到时你和绾绾再吃上一碗牢丸,明天一早上好有力气去换桃符贴春联,我和你阿爷也好得空歇歇。”萧徽音拉着清欢的手,指着菜肴异议介绍着,止不住的笑道。

    “绾绾,想什么呢?”白姨娘见清婉站在一旁,看着屋外的飞雪出神,殷勤的走到跟前去。

    “白姨我没事,”清婉扯了扯嘴角,她只是忽然想起,去年冬日里,曲弘逍回京城过年时,曲府门前爆竹连天的景象,与今日的冷清截然不同。

    她那时还曾拉着曲弘逍一起贴春联,树鱼旗,换桃符,在冰天雪地里无所顾忌的嬉闹,而如今再看,却只觉得,相见不如不见。

    有些人一旦错过了,便就只能留在过往里,从前还能做朋友,而如今,只能相忘于江湖。

    她打心里还是珍惜曲弘逍这个朋友的,但是杨清婉,从来只会向前看,哪怕留恋,哪怕不舍,她也深知,她这一生要好好的为自己而活。

    “真的没事了白姨,”清婉替白姨娘揉着肩膀,掠过她担忧的目光,便将她赶到案前坐下。正逢此时,忽听门外传来急报,“主公回府了,主公回府了。”

    此时并没到宴席结束的时候,许是皇帝顾念着让臣子们归家团圆,才早早散了驱傩仪式。

    “你们可不知道,今夜宫里演的驱傩仪式,那有多精彩!”杨思俭年过半百,却仍然流露出一副才见了世面的样子,捋着胡子高声说,“听说今晚的演出,跳的舞曲,都是皇后殿下亲自谱的,你阿爷年过半百的人,想不到今日竟也长见识了。”杨思俭进门便拉着清婉的手,絮絮叨叨说个不停。

    “行了,别炫耀了,你再不回来,这菜就凉了,亲戚们都到了,快点收拾准备开席吧。”萧徽音连忙塞了块胶牙饧堵住了杨思俭的嘴,转头笑着说,“愉楠,吩咐下去开席吧,府上备的席面还够,要是有送拜年帖的,只管让他们进来吃。”萧徽音笑着将杨思俭扶到主桌,转身吩咐愉楠去招呼客人。

    待萧徽音和杨思俭都在主桌端正坐下,白姨娘站在一旁,清婉和清欢依照旧制,跪在爷娘面前。

    “祝阿爷阿娘,福延新日,庆寿无疆。”清婉和清欢行肃拜之礼,但是等了许久,都没等到阿爷的祝福,她们不明所以的纷纷抬头望去。

    “音娘,”只见杨思俭皱着眉,有些为难的对萧徽音说,“你这胶牙饧,制的真是极好,险些粘掉了我一口牙。”

    清婉和清欢闻言皆笑作一团,白姨娘从宴上倒了一杯屠苏酒来,随即扶起清欢和清婉,笑道,“诶呦,那可了不得,郎君快吃口酒,怎么吃了口糖就黏掉牙了,可得好生补一补了。”

    满座皆哄堂大笑。

    而此时,长安宫城内,李治刚刚送走最后一个贺岁的臣子,便紧赶慢赶的拖着醉醺醺的身子来到蓬莱宫。

    “陛下慢些,”瑶华想接过刘公揽着李治的臂膀,却被李治避开了。

    “你们娘子呢?”李治歪歪斜斜的站在蓬莱宫门口,抬着微微泛红又迷离的眼眸问道,在这漫天飞雪中竟显得有些可爱。

    “殿下已经睡下了,在里殿歇着呢。”瑶华无奈道。

    正当他们说话间,黑夜里传来一声叹息,蓬莱宫的门扉被轻轻推开,殿中的热气冲出门外,将李治的心捂得暖融融的。

    “怎么喝的这么多,不是告诉你少喝些吗?”阿昭将自己身上的厚绒斗篷披在李治身上,看着他喝得眼神迷离的样子,无不担忧的说,“明天朝会,你又该头疼了。”

    “唔,”李治将阿昭拥在怀里,手搂着她的肩背,还刻意避开她隆起的小腹,似是委屈极了,言语中略带了些鼻音,“阿昭,裴行俭和那几个老将军,又灌我酒喝。”

    “好了,没事了,”阿昭拍着他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明年不请他们了。”

    “不请了,”李治阖着眼眸,朦胧间还是下意识的紧了紧身上的外袍。

    “外面风大,咱们进屋说。”阿昭轻揽着李治的腰缓缓走进殿中,李治将头倚靠在阿昭肩膀里,又亲昵地蹭了蹭她的头发。

    阿昭扶着李治坐在床榻间,轻柔的为他解开斗篷和外袍,扶着自己的小腹,拿来洗净的寝衣给他换上,殿中弥漫着皂角的清香。

    “我在赐给他们的菜里搁了十足的茱萸和花椒。”半晌,李治自榻上坐起身,撇着嘴幽幽的说。

    阿昭将他微微潮湿的鞋袜脱下,无奈的笑了笑,哄孩子一般的竖了个大拇指给他,“你干的好”。

    李治迷迷糊糊的将阿昭拉上榻,哪怕是在醉梦中,他也不忘护着阿昭的肚子,又将榻前的幔帘放下,两人相拥而卧,强撑着朦胧的睡眼守岁。

    “阿昭,”子时将至,李治轻轻唤着怀中的阿昭,意识有些模糊,但还是不忘和她说一句,“千秋万岁。”

    “嗯,”阿昭将头埋在他怀中,“九郎,千秋万岁。”

    霎时,窗外传来震天响的爆竹声,新年已至,他们在爱人的怀中安然入睡。

    或许这就是余生。

    而此时,东宫太子府。

    李弘、贺兰敏之还有余下的几个皇子聚在一起,李贤的年纪较比弟弟们都大一些,会玩的也多,他提议说,“常住阿兄,我们来放爆竹吧,那春联明天拟也不迟。”

    “你个小孩知道什么?”敏之笑着用笔杆敲了一下李贤的头,却被李弘瞪了一眼。

    “呦,还知道护短,”只这一眼,被敏之瞧见了,他得意洋洋的跑到李弘身侧,却看见他大过节的,还在读那些无聊的经史。

    “你这也太无趣了,快过来瞧瞧,我新拟的春联如何?”李弘原本没什么兴趣,直到敏之的春联几乎都要贴在他脸上了,他才淡淡的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了些欣喜的神色。

    “不错吧,这副是给你的,我案上那另一副,是送杨娘子的,如何?我挑了半天,都不知道哪个更好。”敏之挠着头说。

    “都好,随便。”李弘眸中的神色暗淡了一些,再垂眸不理他。

    “明晚上的灯会,我约了杨娘子一同去看,你也来。”敏之见李弘又不爱理人,干脆坐在他案前,借着微弱的烛光,捧着自己的脸颊坐在李弘身侧的蒲团前,打量着李弘年轻的容颜。

    “我和六弟一同去,你们逛吧。”李弘淡淡的翻着书页,语气冰冷的如同数九寒天。但须臾间,他的手一把被敏之拽住,他也不挣脱,任由着敏之将他拉出门去。

    屋外落雪如絮,唯余遍地洁白,即便是黑夜,也不觉得黯淡。

    “李弘你看,下雪了。”敏之的发间都落了细雪,看着李弘笑得梨涡浅浅。

    “嗯,”李弘望向天空,试着用手去接落下的冰晶,一阵寒风吹过,却也被细雪吹白了鬓发。

    “我们去堆雪人吧,”李贤提议道,说罢,便觉得颈间一凉,正好对上七弟戏谑的笑意,怒道,“好啊李显,你偷袭我,你看我不……”

    说着,他们两人团着雪球打个不停,敏之见状,干脆掏出竹笛,用袖子擦了擦,吹了一首曲子。

    他看着李弘静静站在廊下赏雪,一袭纯白斗篷在与雪景融为一色,映衬着这人如寒梅般的铮铮傲骨。

    他只看了一会,便被李贤扔来的雪球挡住了视线,随即跑到庭院里和他们一同玩闹,时不时佯装恼怒的骂道,“小皮猴,还打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年纪小一些的李旭轮围着暖炉咯咯笑着,不住翻看盘中精致的糖果,李弘站在廊下风雪中,看着敏之和弟弟们嬉戏打闹,嘴边沾染了一分难以察觉的笑意。

    人间多好啊,他默默的在心里想着。

    永远这样,便更好了。

    或许,有的人生来肆意坦荡,原本就不应该如他这般,困宥于高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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