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三千里兮家未归
“奉陛下旨意，上官氏族男丁一概处死，即刻行刑。”
刽子手得令，猛饮了一壶烧酒淬刀，清婉赶到时，正巧看到这一幕。
“且慢！”
其实她要救的人，她能救的人，也只有上官郑娘子和她的孩子，但她还是赶在人头落地之前，下意识的喊了一句。
她虽不忍，也无可奈何。
此时天空中飘洒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清婉一袭青衣，手执诏书，单枪匹马出现在西市。临街的百姓见她手中的黄帛诏书，双膝颤抖着下跪，不住叩首。
他们俯首于权贵，而刑场上那人，虽伏膝于地，腰杆却挺拔，眸色刚劲，风骨孑立。
“我奉皇后殿下懿旨，将上官郑娘子与上官庭芝之女带入宫中，暂住于掖庭别院，着人看护。”清婉字字铿锵，在西市刑场中经久回荡。
上官相公几乎是转瞬间，就明白了阿昭言外之意，霎时老泪纵横，他叩首于地，声音微微颤抖，“罪臣叩谢皇后殿下。”
说罢，清婉将郑娘子扶起，又将哭声微弱的孩童抱在怀里，带着她们乘车远去。
郑娘子上车时，回首往西市的方向看去。
午时已至，她见到的，是数十人头落地，数千人哀嚎，她知道，为这皇权，几乎上官氏一族，或因罪流放，或依律处斩。
她将是上官一族最后得以保全的性命，她的孩子，将是自己的丈夫留存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郑娘子，这是掖庭别院内唯一一间还算是整洁的屋子，您安心住下。”瑶华推开经久未修的门扉，面露歉意，这屋子并不宽敞，但显然是被人里里外外精心打扫过的。
“多谢瑶华宫令，”郑娘子恭恭敬敬的行礼，“我与孩子还是戴罪之人，劳烦瑶华宫令这般照拂。”
瑶华刚欲开口，便听门外一声通传。
“皇后殿下到，”
瑶华先是一惊，而下一瞬间，她就已经快步走到皇后跟前，“殿下怎么来这了？”
言下之意是，这灰尘大，又潮湿，虽然屋中燃着炭火，也难掩刺骨的寒意。皇后此时怀胎已六个月，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掖庭宫苑中。
“她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阿昭冷哼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着，身旁跟着的清婉也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
瑶华还以为她是因为这事被阿昭训斥了，原本想上前安慰，可走到近前才发现，她是在极力掩饰着自己唇边的笑意。
“你笑什么？”瑶华缓缓踱步至她身边，用手肘碰了碰她，疑惑道。
“我笑皇后殿下口是心非。”
“什么？”
半个时辰前。
“启禀殿下，臣女已奉殿下旨意，将上官郑娘子母女接入掖庭别院，此刻已经到宫门了。”清婉单膝跪地，依武将仪制向阿昭抱拳行礼。
“她们入宫自有宫中女官照看，不必事无巨细的都告诉我。”阿昭伏在案边，眼皮微抬，秋风穿透窗子，将她手中的书卷翻了一页。
“是，”清婉似是一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默不作声的退下殿去。
“等等，”皇后在清婉踏出蓬莱殿门的那一刻，突然叫住她。“你刚说，上官郑娘子母女，被安置在哪间房？”
“这地方是不大好，也偏僻，等我得空，再给你们挑个好些的房间。”阿昭若有所思的抚上因年久失修颜色黯淡的雕梁画柱，复又打量起这屋子内旁的器具。
说来也奇怪，她在来这前还打定主意，绝对只是在门口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可当她看见蓬头垢面，却难掩清秀的郑娘子，还有她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时，她眼中浮现的，竟是那十余年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说罢，她静默转身，听闻郑娘子怀中的小儿哭出了声响，又看身旁的郑娘子初为人母，毛手毛脚的几乎弄疼了孩子，她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走上前去。
“给我吧，”阿昭应允，便将孩子抱在怀里，伸出手去触碰到她滚烫的额头。
“瑶华，去请医官来，别惊动了人。”阿昭目不转睛的看着孩子，眉眼间浮现出一丝难察的笑意。
瑶华领命而去，撑着雨伞走出掖庭别院，快步消失在宫道的尽头。
阿昭看着怀中哭泣的孩子，轻声哼着童谣哄着她，直到她沉沉睡去，烧的通红的脸颊上难得掺了一丝笑意。
“她叫什么名字？”阿昭问道。
“回禀殿下，这孩子生来便下了狱，还没来得及取名字。”郑娘子面无表情的说。
“那我赐她一名，就叫婉儿吧。”阿昭展颜笑了，复又转头看怀中的孩子，“就叫你婉儿好不好呀？”
回应自然是没有的，只有婉儿轻微均匀的喘息声。
清婉和阿昭并肩走出了掖庭别院，许是因为冬日，雨只下了一会，便变成满城飞絮，见瑶华还未回来，她便替阿昭撑起了伞。
“给我吧，”阿昭将伞接到自己手里，“快年下了，杨府要筹办的事想来也不少，你快回去吧，别让你阿爷阿娘等急了。”
清婉闻言，随即拜别，恭谨离去。
阿昭没看见的是，辞别她后，清婉健步如飞。
她其实一早就想走了，阿爷阿娘嘱咐她和清欢学着筹办除夕夜宴，而贺兰敏之还在宫外等她，今日还约了清欢一起去逛集市。
“贺兰敏之！”清婉自敏之身后探出头来，轻拍了下敏之的肩膀。此刻，贺兰敏之正躲在城墙上赏雪，雪落在他温暖的狐裘上，如梨花盛放在春风里。
贺兰敏之转身，看见清婉笑意盈盈的模样，淡笑着伸出手去，拂落了她肩头的细雪。
“怎么去了这样久，是姨母为难你了吗？”
“怎么会，我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而已。”清婉得意的挑了挑眉。
“这请求可不小，我听阿娘说，上官家的事都是陛下出面处置的，姨母只是知道而已，她今日出手救了上官仪的儿媳和孙女，纵然只是孤儿寡母，陛下知道了也不会太高兴。”敏之转着手中的竹笛，牵着红骢骏马，在清婉身旁走着。
“皇后殿下并未与我说这些，”清婉皱着眉头，细细的回想着，“啊对了，先不和你说了，我约了阿妹去集市呢，先行一步！”
清婉一溜烟似的跑远了。
“别忘了春节一起看灯会！”敏之在身后高声说。
只见清婉摆了摆手，便消失在了薄雾里。
“跑的还挺快，”敏之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摇头。
刽子手得令，猛饮了一壶烧酒淬刀，清婉赶到时，正巧看到这一幕。
“且慢！”
其实她要救的人，她能救的人，也只有上官郑娘子和她的孩子，但她还是赶在人头落地之前，下意识的喊了一句。
她虽不忍，也无可奈何。
此时天空中飘洒着淅淅沥沥的雨丝，清婉一袭青衣，手执诏书，单枪匹马出现在西市。临街的百姓见她手中的黄帛诏书，双膝颤抖着下跪，不住叩首。
他们俯首于权贵，而刑场上那人，虽伏膝于地，腰杆却挺拔，眸色刚劲，风骨孑立。
“我奉皇后殿下懿旨，将上官郑娘子与上官庭芝之女带入宫中，暂住于掖庭别院，着人看护。”清婉字字铿锵，在西市刑场中经久回荡。
上官相公几乎是转瞬间，就明白了阿昭言外之意，霎时老泪纵横，他叩首于地，声音微微颤抖，“罪臣叩谢皇后殿下。”
说罢，清婉将郑娘子扶起，又将哭声微弱的孩童抱在怀里，带着她们乘车远去。
郑娘子上车时，回首往西市的方向看去。
午时已至，她见到的，是数十人头落地，数千人哀嚎，她知道，为这皇权，几乎上官氏一族，或因罪流放，或依律处斩。
她将是上官一族最后得以保全的性命，她的孩子，将是自己的丈夫留存在这世间唯一的血脉。
“郑娘子，这是掖庭别院内唯一一间还算是整洁的屋子，您安心住下。”瑶华推开经久未修的门扉，面露歉意，这屋子并不宽敞，但显然是被人里里外外精心打扫过的。
“多谢瑶华宫令，”郑娘子恭恭敬敬的行礼，“我与孩子还是戴罪之人，劳烦瑶华宫令这般照拂。”
瑶华刚欲开口，便听门外一声通传。
“皇后殿下到，”
瑶华先是一惊，而下一瞬间，她就已经快步走到皇后跟前，“殿下怎么来这了？”
言下之意是，这灰尘大，又潮湿，虽然屋中燃着炭火，也难掩刺骨的寒意。皇后此时怀胎已六个月，实在不适合出现在这掖庭宫苑中。
“她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阿昭冷哼了一声，不咸不淡的说着，身旁跟着的清婉也默不作声的低下头去。
瑶华还以为她是因为这事被阿昭训斥了，原本想上前安慰，可走到近前才发现，她是在极力掩饰着自己唇边的笑意。
“你笑什么？”瑶华缓缓踱步至她身边，用手肘碰了碰她，疑惑道。
“我笑皇后殿下口是心非。”
“什么？”
半个时辰前。
“启禀殿下，臣女已奉殿下旨意，将上官郑娘子母女接入掖庭别院，此刻已经到宫门了。”清婉单膝跪地，依武将仪制向阿昭抱拳行礼。
“她们入宫自有宫中女官照看，不必事无巨细的都告诉我。”阿昭伏在案边，眼皮微抬，秋风穿透窗子，将她手中的书卷翻了一页。
“是，”清婉似是一早就料到了这样的结果，默不作声的退下殿去。
“等等，”皇后在清婉踏出蓬莱殿门的那一刻，突然叫住她。“你刚说，上官郑娘子母女，被安置在哪间房？”
“这地方是不大好，也偏僻，等我得空，再给你们挑个好些的房间。”阿昭若有所思的抚上因年久失修颜色黯淡的雕梁画柱，复又打量起这屋子内旁的器具。
说来也奇怪，她在来这前还打定主意，绝对只是在门口看一眼，看一眼就走。
可当她看见蓬头垢面，却难掩清秀的郑娘子，还有她怀中奄奄一息的孩子时，她眼中浮现的，竟是那十余年里挥之不去的噩梦。
说罢，她静默转身，听闻郑娘子怀中的小儿哭出了声响，又看身旁的郑娘子初为人母，毛手毛脚的几乎弄疼了孩子，她几乎是想都没想的就走上前去。
“给我吧，”阿昭应允，便将孩子抱在怀里，伸出手去触碰到她滚烫的额头。
“瑶华，去请医官来，别惊动了人。”阿昭目不转睛的看着孩子，眉眼间浮现出一丝难察的笑意。
瑶华领命而去，撑着雨伞走出掖庭别院，快步消失在宫道的尽头。
阿昭看着怀中哭泣的孩子，轻声哼着童谣哄着她，直到她沉沉睡去，烧的通红的脸颊上难得掺了一丝笑意。
“她叫什么名字？”阿昭问道。
“回禀殿下，这孩子生来便下了狱，还没来得及取名字。”郑娘子面无表情的说。
“那我赐她一名，就叫婉儿吧。”阿昭展颜笑了，复又转头看怀中的孩子，“就叫你婉儿好不好呀？”
回应自然是没有的，只有婉儿轻微均匀的喘息声。
清婉和阿昭并肩走出了掖庭别院，许是因为冬日，雨只下了一会，便变成满城飞絮，见瑶华还未回来，她便替阿昭撑起了伞。
“给我吧，”阿昭将伞接到自己手里，“快年下了，杨府要筹办的事想来也不少，你快回去吧，别让你阿爷阿娘等急了。”
清婉闻言，随即拜别，恭谨离去。
阿昭没看见的是，辞别她后，清婉健步如飞。
她其实一早就想走了，阿爷阿娘嘱咐她和清欢学着筹办除夕夜宴，而贺兰敏之还在宫外等她，今日还约了清欢一起去逛集市。
“贺兰敏之！”清婉自敏之身后探出头来，轻拍了下敏之的肩膀。此刻，贺兰敏之正躲在城墙上赏雪，雪落在他温暖的狐裘上，如梨花盛放在春风里。
贺兰敏之转身，看见清婉笑意盈盈的模样，淡笑着伸出手去，拂落了她肩头的细雪。
“怎么去了这样久，是姨母为难你了吗？”
“怎么会，我只是提了一个小小的请求而已。”清婉得意的挑了挑眉。
“这请求可不小，我听阿娘说，上官家的事都是陛下出面处置的，姨母只是知道而已，她今日出手救了上官仪的儿媳和孙女，纵然只是孤儿寡母，陛下知道了也不会太高兴。”敏之转着手中的竹笛，牵着红骢骏马，在清婉身旁走着。
“皇后殿下并未与我说这些，”清婉皱着眉头，细细的回想着，“啊对了，先不和你说了，我约了阿妹去集市呢，先行一步！”
清婉一溜烟似的跑远了。
“别忘了春节一起看灯会！”敏之在身后高声说。
只见清婉摆了摆手，便消失在了薄雾里。
“跑的还挺快，”敏之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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