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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一片伤心画不成

    戌时,一个手持长枪,身着夜行服的女子轻松翻过曲府后院的矮墙。

    “媆媆,把手递过来,我扶你。”

    回眸望去,却见清漪掏出了怀兜里的钥匙,打开槐树旁的角门,身着夜行服的几人长驱直入,为首的儿郎不禁冷笑了一句。

    “县主好身手,看来对翻墙之术颇有心得。”

    清婉:……

    说话的人正是李弘。

    “你能不能别总揭人短?”裴璇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嘴上这么不饶人,怎么不去说书?”

    说罢,裴璇走到清婉面前,替她拂去衣领的灰尘,有意无意的撞了下李弘的肩膀。

    李弘被裴璇怼得一时语塞,沉着脸走过裴璇身侧,幽幽的说。

    “也不知道刚刚生拉硬拽着我来的人是谁,你若不拦我,我便去说书了。”

    “还不是想着曲府不好进,你在能有些用处,谁知道这连个看守的人都没有,”裴璇和李弘争辩时,忽然觉得自己的裙摆被扯了一下,下意识的问了一句,“绾绾,你拉我做什么?”

    回眸时,却发觉自己身后空无一人,清欢皱着眉在烧至枯萎的桔梗花中伫立,她不禁打了个寒噤,只身上前去,再不理会李弘。

    “媆媆阿妹,今日,秦少卿怎么没随你一同来?”

    清欢的眸中掠过些许怒意,“我问过他,他非不来,也不叫我来。”

    “啊?”清婉持了两柄火把走到她们跟前,分给裴璇和清欢一人一柄。

    “他听说曲府近日怪象频生不让我来,”清欢踩了踩脚下松软的泥土,“他唠叨好几日了,我才懒得见他。”

    清婉和裴璇对视一眼,眉间露出了然的神色。

    忽而,狂风大作,明明是夏日里,却刮来了一阵深秋时节的西北风,清漪紧了紧自己的衣袍,一行人一路小跑,躲进不远处曲府的厢房。

    “真是稀奇,夏日里,怎么会起北风?”

    李弘刚阖上门扉,窗子又被冷风吹得吱吱作响,他走近窗棂,忽然眉心一蹙。

    “你们来听,这风声,有点不对。”

    他们不明所以的凑上前去,窗外的声响,似是风声,又似是呜咽声,恍然间,清漪面露悲戚,口中喃喃着,歌声在风里若隐若现,“朱弦断,明镜缺,朝露晞,芳时歇,我知道了,这不是风声,这是,啊!”

    清漪说话间,身旁的祠堂中传来一阵凄厉的歌喉,惹得清漪惊呼一声,在场众人皆面如土色。

    “白头吟,伤离别,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

    檐铃随风摇曳,为首的清婉却丝毫不惧怕,持着一柄银枪往祠堂走去。

    李弘默不作声的跟在了后面,裴璇带着清欢和清漪,关紧房门的那一刻,烛火骤然熄灭,她虽素来胆大,却还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祠堂经久未修,有些风声也不奇怪。”清婉持着火把将祠堂中的灯烛点燃。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清漪看着面前的景象,面露惊恐,身子不住颤抖。

    “不该是这样的,我与曲郎年前修葺过这里,这,这分明不是曲府的祠堂……”

    此话一出,檐铃阵响,烛火霎时熄灭,胆小一些的清欢和清漪忍不住惊呼,清婉捏着银枪的手微微发汗,李弘的神色也不如刚才镇定,下意识的拉住了裴璇冰凉的手。

    与曲府的阴寒诡异相比,明月楼中又是另一幅景象。

    “祠堂里怎么会有歌声?唱的还是卓文君的《白头吟》,该不会是曲弘逍新结识的哪家娘子?”几个儿郎吃醉了酒,热火朝天的讨论着。

    “阿娘,我害怕,”小男孩拉扯着娘亲的衣袖,“阿崽不想听了。”

    “那后来呢?后来发生的事呢?官兵瞧见那娘子的模样了吗?”

    忽闻“铮”的一声,清婉借着夜色转身望去,看清来人时,面上霎无血色。

    “啊!”

    清婉不禁向后退了几步,几乎撞上了身后供奉的牌位。

    众人随着她的目光望去,惊呼声响彻整个曲府,只见一个形如枯槁的女子抱着凤颈琵琶,一袭朱樱色长裙,衬得肤色惨白,脖间隐有血痕,她挂在祠堂的悬梁之上,冷冷凝望着清婉,忽然挣脱开绳索的束缚,似是要冲她而去。

    清婉此时亦被吓得无法动弹,就在她以为,那人的指甲即将刺破清婉的脖颈时,她顿住了,转而抚上清婉的额头,面上说不出的哀戚。

    再抬眼时,方才的红衣女子已消失不见,清婉喘着粗气,顿时汗如雨下。

    此时,身后的牌位轰然作响,一块沾着血红色字迹的牌位,穿过横栏,落在清婉面前。

    裴璇定睛望去,花梨木上的字迹未干透,似是刚刚誊写。

    “这是,阿姑的牌位。”清漪被吓得双腿发软,不由得瘫坐在地上,“怎会如此?前些日我分明来看过,这字不是这样……”

    “依常礼,这牌位上,不该有曲母的名字,而该是先妣曲萧氏,不过如今,”李弘拈起牌位,恭恭敬敬的端到香炉前。

    哪里有先妣曲萧氏,有的,只是曲弘逍生母的名字。

    兰陵萧氏,萧如笙。

    “难道,刚才的人,是如笙姨母?”

    清欢若有所思,李弘不禁回眸瞧她。

    “怎么,三娘子与这曲萧氏是熟识?”

    “如笙姨母和我阿娘,是同宗的姊妹,自幼交好,后来,如笙姨母嫁到曲家,姨父回京都任职时,才又碰了面。”清婉打量着祠堂中的一切,似是忽然想起什么,赶忙拉起清漪。

    “清漪阿姊,曲弘逍在府中时,可曾提起过,如笙姨母有什么生前喜爱的东西,或是未了的夙愿?”

    “这我也不知,只是,我记得曲郎将阿姑的遗物都整理在后院的厢房中,每隔几日都会派人洒扫,我带你们去瞧。”

    清漪在裴璇的搀扶下踉跄起身,引着众人往后院厢房而去。

    一盏豆大的孤灯绽放于黑夜中,清婉摊开曲匣子中一叠泛黄的书卷,这多是一些家书,清婉拿到手中时,字迹已模糊难辨,细细读去,原本尘封的书信上霎然多出几个朱红色的“冤”字。

    忽闻“铮”的一声,厢房外传来琴弦断裂的声响,众人闻声而去,曲府后院戏台前的灯笼亮了两盏,一位身披翟衣的娘子,手执团扇,在台前高声吟唱。

    “小女子原是兰陵萧氏长房嫡女,无奈母亲难产而逝,父亲续弦再娶……”

    公元644年,盛夏。

    年仅十五岁的萧如笙被一众仆妇推搡到萧府正堂,浓妆艳抹的媒婆身上的脂粉气熏的她淡淡的皱了皱眉。

    “如何?”太师椅上,一位年轻的妇人把玩着手中的白玉如意,眸中闪烁着期待。

    “不错,模样好,身段也好,与王爷的嘱咐分毫不差。”媒婆满心欢喜的点头,听得萧如笙一头雾水。

    “什么?”

    许是因刚才跑的太急,如笙的鬓发微微散乱,雪白纤细的胳膊间隐隐露出一点朱红,她杏眸微抬,薄唇轻启,清丽的如同盛放于水上的芙蕖。

    “如笙啊,过来,”太师椅上的人,正是萧如笙父亲娶的续弦,出身范阳卢氏,亦是五姓七望之族,平日里待她虽称不上刻薄,但也实在不算亲近。

    卢氏近乎讨好的模样,看得她实在是胆寒,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卢氏面上的阴霾转瞬即逝,随后,又满脸堆笑的说,“如笙,你也十六七了,你阿妹如茉日前也定下了人家,眼下,萧良娣为你指了一个好去处。”

    “婚嫁之事,自然凭母亲做主,如笙亲娘早逝,此事但凭嫡母安排。”

    望着她乖顺的模样,卢氏满意的点了点头。

    待她走远后,媒婆殷勤的捧了一碗茶汤奉上,不忘夸赞道,“萧大娘子好教养,想来都是主母教导有方。”

    “我能教导她什么?又不是亲生的女儿,我平日里也顾不上她。”卢氏漫不经心的撇去了茶水上的浮沫,“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不过我也没办法,谁让韩老王爷指了名要名门望族的嫡女为妻,良娣又火急火燎的找上了门,不叫她去,难不成叫我的如茉去吗?”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倘若不是自己的孩子,力所不能及时,也只能拼尽全力的护着自己羽翼下的雏鸟,至于路旁冻得瑟瑟发抖的小雀,叹一声生不逢时,都算作施舍。

    故而,对萧如笙而言,在韩王府与萧氏成婚的闹剧中,她是注定被舍弃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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