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雨冷香魂吊书客
公元667年，仲春时节，李治率领文武百官，阿昭带领内外命妇，自东都洛阳返回京师。
他们之中，唯有一人没跟来，且看清婉的神色便知道。
代国夫人杨元柔久居洛阳，借着这次这次泰山封禅，阿昭不知怎么说动了杨元柔，央求着她入长安一家团聚。
作为杨元柔最亲近的晚辈，敏之自然而然的留在洛阳打理贺兰宅，且外婆年事已高，受不得车马颠簸，敏之提议与杨元柔同乘马车，缓缓而归，会慢上一月有余。
清婉刚回京都，阿昭便将敕封的赏赐送到了杨府，清婉被封作恒阳县主，赐婚周国公贺兰敏之的消息传遍京都，故而她刚回京，便收到了许多官家娘子的贺礼。
“娘子，这是叶娘子送的胭脂，她家的胭脂是京中最好的，平时上街都难买的。”
沅芷如数家珍的为清婉清点着各府送来的贺礼，一时间，清婉竟也成了京城名门中令人艳羡的对象。
以至于后来，清婉出门时，总有几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娘子跟着，陪她骑射，看她打马球，看她捶丸，看她舞剑。
清婉偶然间刺了只近在咫尺的野鸡，便有几个娘子围着她一阵唏嘘。
“县主的骑射功夫堪称是京中女子魁首！改日，县主可否也教教我？”
像是从来没见过鸡。
清婉随手挽了个剑花，便也有人夸赞她说，“县主好剑法！”
清婉对此的态度是，嘁。
毕竟之前在诗会上明里暗里讥讽的也是这群人。
“展信安，”
转眼间已过半月，这日夜里，鼓声渐起，杨府书房案前灯火通明，只见清婉提笔铺纸，想为贺兰敏之写封家书。
门口急促的脚步声惹得她心绪烦乱，清婉抬眸望去，正看见沅芷冒冒失失的跑进来。
在宫里呆久了，从前那个最不守规矩的杨清婉，此时也不由得皱眉，“慌什么？一点仪态都没有，莫非是天塌下来了不成？”
“不，不是，二娘子，”沅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猛地灌了一口清婉递过来的茶，“方才我在门口掌灯，见曲府火势滔天，城防营的官兵围了曲府的院子，现下，详刑寺的人也来了，外面乱哄哄的，娘子快去瞧瞧吧。”
“曲府走水了？”清婉蓦然搁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城防营帮忙扑火就罢了，详刑寺的人去那做什么？”
“这奴就不知了，”沅芷揉着被人群挤得褶皱不堪的袖口，惴惴不安的望着她。
“县主，”一位守门的女史踱步至院中，恭恭敬敬的行礼，“门外有一娘子求见，自称是仙乐坊穆清漪。”
清婉闻声，飞也似的跑出了门外，任凭发间步摇拂在脸颊上拍的生疼。
“娘子，注意仪态！”沅芷远远的跟在她身后，不住的提醒着。
杨府的角门外，清漪一袭鹅黄色舞裙，鬓发散乱，见清婉出门，霎时面色悲戚，涟涟泪珠晕开红妆，一双明眸楚楚可怜，当即便要跪在清婉面前，“求县主救曲郎一命。”
清婉赶忙将她扶起，扶着她一步一步踏上杨府的台阶，叮嘱说，“清漪阿姊，你一五一十的将来龙去脉和我说清楚，一味伤心终归是无用的。”
在清婉耐心的劝说下，清漪终于暂时放下了悲痛，不住抽噎着。
“这事说来也蹊跷，我刚从仙乐坊回来，便看见城防营的人堵在门口，说是府中起火。我想曲郎还在府中，没顾及他们的阻拦闯进去看，却看见曲郎，手执一柄白刃，刺入了面前那人的胸膛。”
清婉的眼睛蓦然瞪大，“曲弘逍他，杀人了？”
“是，是我亲眼所见，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执意闯进去，城防营的人不会跟在我身后，也不会看见曲郎他……”
“清漪阿姊，”清婉面色凝重了几分，“曲弘逍为何突然杀人，你可记得他杀的那人是谁，与你们可有怨仇？”
“我，容我想想，那人的面貌，确实有几分眼熟……”清漪止住抽泣，泪珠挂在脸上，烛火明灭间，一个藕紫色的身影停驻在清婉房门前。
“阿姊，我给你备了碗安神汤，喝完能睡的好一点，阿姊……”
清欢捧着一盅羹汤，径直推开门扉，不料清漪也在此处，清欢并没见过清漪，不过来者是客，她将羹汤放下，走到清漪面前行了个常礼。
“阿姊既有客人，我便不打扰了。”
“媆媆，”清婉觉着，多一个人商量也不是坏事，拉着清欢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
“安神汤，安神汤……”清漪呢喃着，忽然抬头，“我想起来了，曲郎伤的那人，是先前，城北药铺的老板，替阿翁看病的那位郎中。”
“难道是曲弘逍，觉着他医术不精，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才挟私报复？”
清欢话刚出口，却遭到了清漪坚决的反驳。
“不会，当时，曲郎还谢过他搭救之恩，哪怕阿翁最终驾鹤西去，对他也极尽礼数，曲郎断不会如此。”
“可这是清漪阿姊亲眼所见，也是城防营将士亲眼所见，清漪阿姊纵然不信，但旁人呢，如何信服曲郎君的清白？”清欢性情温柔，但识人论事，却是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通透。
这样的通透，甚至可谓之凉薄。
“此事事关重大，杀人偿命，律法当前，这不是空言。皇后殿下和太子殿下都是赏罚严明的人，说情并不是易事，此番，曲弘逍若想脱罪，若无实证，可谓难如登天。”清婉默默了良久，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暂且安抚。
“清漪阿姊，不如就先在杨府住下，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清漪泪痕未干，在昏黄的烛光中微微点头。
曲弘逍被押入详刑寺不过几日，流言甚嚣尘上，除了苛责他为官不正，另一种声音在京都中悄然传开。
“近日，咱们京都曲府中又有了一件怪事！”明月楼中，一位手摇折扇的说书先生兴奋的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眸中闪烁着金光。
“说的是从前的曲御史吧？他求娶伶人为妻，又纵火杀人的事早就在京都传开了，这有什么新鲜的。”
“就是就是，每次都吊人胃口！”
看客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二楼雅座间，一位靛青色衣袍的男子躲在屏风后，将面前的茶汤一饮而尽，起身欲走。
“客官们别急，我今日这故事绝对稀奇！不知诸位，近日路过曲府门前时，可曾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就好比，夜里女子的哭泣声。”
一众看客面面相觑，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我前日夜里从仙乐坊归家，确实听见了，曲府有些古怪的声响，当时并没在意，好像是女子的哭声，好像还有琵琶声，我只当是自己听错了，没觉得稀奇。”
“你也听见了？”身旁的客官杵了杵他的肩膀，“我还听见了悬梁坍塌的声响，轰鸣声近在咫尺，我还以为是曲府的牌匾被震碎了，结果根本没有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啊？先生，你也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吧！”
眼见着吵嚷的人越来越多，说书先生也不再端着，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幽幽说道。
“看来曲府的异象，诸位都有所耳闻。前日，城防营扑火后已近子时，听闻一间破旧祠堂内，传来女子的哭声，一众官兵循声而去，走到祠堂四处寻找，都没找到任何女子的踪迹。”
“该不会是听错了，夜黑风高的，是鸟叫也有可能。”
众人屏息凝神间，二楼雅座的屏风后幽幽传来一句。
“城防营的将士们，也以为是鸟叫声，就在他们想离开祠堂的时候，却忽然发现……”
他们之中，唯有一人没跟来，且看清婉的神色便知道。
代国夫人杨元柔久居洛阳，借着这次这次泰山封禅，阿昭不知怎么说动了杨元柔，央求着她入长安一家团聚。
作为杨元柔最亲近的晚辈，敏之自然而然的留在洛阳打理贺兰宅，且外婆年事已高，受不得车马颠簸，敏之提议与杨元柔同乘马车，缓缓而归，会慢上一月有余。
清婉刚回京都，阿昭便将敕封的赏赐送到了杨府，清婉被封作恒阳县主，赐婚周国公贺兰敏之的消息传遍京都，故而她刚回京，便收到了许多官家娘子的贺礼。
“娘子，这是叶娘子送的胭脂，她家的胭脂是京中最好的，平时上街都难买的。”
沅芷如数家珍的为清婉清点着各府送来的贺礼，一时间，清婉竟也成了京城名门中令人艳羡的对象。
以至于后来，清婉出门时，总有几个不知道是谁家的娘子跟着，陪她骑射，看她打马球，看她捶丸，看她舞剑。
清婉偶然间刺了只近在咫尺的野鸡，便有几个娘子围着她一阵唏嘘。
“县主的骑射功夫堪称是京中女子魁首！改日，县主可否也教教我？”
像是从来没见过鸡。
清婉随手挽了个剑花，便也有人夸赞她说，“县主好剑法！”
清婉对此的态度是，嘁。
毕竟之前在诗会上明里暗里讥讽的也是这群人。
“展信安，”
转眼间已过半月，这日夜里，鼓声渐起，杨府书房案前灯火通明，只见清婉提笔铺纸，想为贺兰敏之写封家书。
门口急促的脚步声惹得她心绪烦乱，清婉抬眸望去，正看见沅芷冒冒失失的跑进来。
在宫里呆久了，从前那个最不守规矩的杨清婉，此时也不由得皱眉，“慌什么？一点仪态都没有，莫非是天塌下来了不成？”
“不，不是，二娘子，”沅芷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猛地灌了一口清婉递过来的茶，“方才我在门口掌灯，见曲府火势滔天，城防营的官兵围了曲府的院子，现下，详刑寺的人也来了，外面乱哄哄的，娘子快去瞧瞧吧。”
“曲府走水了？”清婉蓦然搁笔，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城防营帮忙扑火就罢了，详刑寺的人去那做什么？”
“这奴就不知了，”沅芷揉着被人群挤得褶皱不堪的袖口，惴惴不安的望着她。
“县主，”一位守门的女史踱步至院中，恭恭敬敬的行礼，“门外有一娘子求见，自称是仙乐坊穆清漪。”
清婉闻声，飞也似的跑出了门外，任凭发间步摇拂在脸颊上拍的生疼。
“娘子，注意仪态！”沅芷远远的跟在她身后，不住的提醒着。
杨府的角门外，清漪一袭鹅黄色舞裙，鬓发散乱，见清婉出门，霎时面色悲戚，涟涟泪珠晕开红妆，一双明眸楚楚可怜，当即便要跪在清婉面前，“求县主救曲郎一命。”
清婉赶忙将她扶起，扶着她一步一步踏上杨府的台阶，叮嘱说，“清漪阿姊，你一五一十的将来龙去脉和我说清楚，一味伤心终归是无用的。”
在清婉耐心的劝说下，清漪终于暂时放下了悲痛，不住抽噎着。
“这事说来也蹊跷，我刚从仙乐坊回来，便看见城防营的人堵在门口，说是府中起火。我想曲郎还在府中，没顾及他们的阻拦闯进去看，却看见曲郎，手执一柄白刃，刺入了面前那人的胸膛。”
清婉的眼睛蓦然瞪大，“曲弘逍他，杀人了？”
“是，是我亲眼所见，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执意闯进去，城防营的人不会跟在我身后，也不会看见曲郎他……”
“清漪阿姊，”清婉面色凝重了几分，“曲弘逍为何突然杀人，你可记得他杀的那人是谁，与你们可有怨仇？”
“我，容我想想，那人的面貌，确实有几分眼熟……”清漪止住抽泣，泪珠挂在脸上，烛火明灭间，一个藕紫色的身影停驻在清婉房门前。
“阿姊，我给你备了碗安神汤，喝完能睡的好一点，阿姊……”
清欢捧着一盅羹汤，径直推开门扉，不料清漪也在此处，清欢并没见过清漪，不过来者是客，她将羹汤放下，走到清漪面前行了个常礼。
“阿姊既有客人，我便不打扰了。”
“媆媆，”清婉觉着，多一个人商量也不是坏事，拉着清欢让她坐在自己身侧，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她听。
“安神汤，安神汤……”清漪呢喃着，忽然抬头，“我想起来了，曲郎伤的那人，是先前，城北药铺的老板，替阿翁看病的那位郎中。”
“难道是曲弘逍，觉着他医术不精，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才挟私报复？”
清欢话刚出口，却遭到了清漪坚决的反驳。
“不会，当时，曲郎还谢过他搭救之恩，哪怕阿翁最终驾鹤西去，对他也极尽礼数，曲郎断不会如此。”
“可这是清漪阿姊亲眼所见，也是城防营将士亲眼所见，清漪阿姊纵然不信，但旁人呢，如何信服曲郎君的清白？”清欢性情温柔，但识人论事，却是她这个年纪不该有的通透。
这样的通透，甚至可谓之凉薄。
“此事事关重大，杀人偿命，律法当前，这不是空言。皇后殿下和太子殿下都是赏罚严明的人，说情并不是易事，此番，曲弘逍若想脱罪，若无实证，可谓难如登天。”清婉默默了良久，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办法，只能暂且安抚。
“清漪阿姊，不如就先在杨府住下，此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清漪泪痕未干，在昏黄的烛光中微微点头。
曲弘逍被押入详刑寺不过几日，流言甚嚣尘上，除了苛责他为官不正，另一种声音在京都中悄然传开。
“近日，咱们京都曲府中又有了一件怪事！”明月楼中，一位手摇折扇的说书先生兴奋的捋着自己花白的胡须，眸中闪烁着金光。
“说的是从前的曲御史吧？他求娶伶人为妻，又纵火杀人的事早就在京都传开了，这有什么新鲜的。”
“就是就是，每次都吊人胃口！”
看客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着，二楼雅座间，一位靛青色衣袍的男子躲在屏风后，将面前的茶汤一饮而尽，起身欲走。
“客官们别急，我今日这故事绝对稀奇！不知诸位，近日路过曲府门前时，可曾听见什么奇怪的声响？就好比，夜里女子的哭泣声。”
一众看客面面相觑，七嘴八舌的讨论声此起彼伏。
“我前日夜里从仙乐坊归家，确实听见了，曲府有些古怪的声响，当时并没在意，好像是女子的哭声，好像还有琵琶声，我只当是自己听错了，没觉得稀奇。”
“你也听见了？”身旁的客官杵了杵他的肩膀，“我还听见了悬梁坍塌的声响，轰鸣声近在咫尺，我还以为是曲府的牌匾被震碎了，结果根本没有异样。”
“这是怎么回事啊？先生，你也别卖关子了，快说说吧！”
眼见着吵嚷的人越来越多，说书先生也不再端着，不紧不慢的喝了口茶，幽幽说道。
“看来曲府的异象，诸位都有所耳闻。前日，城防营扑火后已近子时，听闻一间破旧祠堂内，传来女子的哭声，一众官兵循声而去，走到祠堂四处寻找，都没找到任何女子的踪迹。”
“该不会是听错了，夜黑风高的，是鸟叫也有可能。”
众人屏息凝神间，二楼雅座的屏风后幽幽传来一句。
“城防营的将士们，也以为是鸟叫声，就在他们想离开祠堂的时候，却忽然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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