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行,了解了,我们有对策,放心去罢。”大先生的泰然自若是宋寻未曾想到的,多的话没法对着大先生继续说出来,悻悻地出了语房。

    “宋寻!少爷!”卢昇挥手而来,“辛家来人说,想邀请您光顾一趟辛家大宅。”卢昇搓着手等话,宋寻打算先上楼告诉大先生一声,大先生在脑中浮现,自己的眼睛和他的脸就像一对互斥的磁铁,无法直视。一想,算了,直接去罢:“代我跟大先生说,我去辛家了。”卢昇稍哈下腰:“得嘞。”目送宋寻上了马车,卢昇便进了屋。

    宋寻不敢丢了警觉,扒开小窗帘,头探了一探,确认这是去辛家的路。小车里空无一物,复杂的心绪在其中无限延展,一盏小油灯散出惆怅的光。

    一路颠簸,车停而下,映入眼帘的,左侧是别墅,右侧一座巨大的工厂和几排水塔。

    “宋先生,请。”车夫将宋寻引进大宅前厅,“您稍等片刻,辛老爷即刻就来。”光顾前厅,不少人在这里静静欣赏展出的艺术品,辛家饮品业发展史在前厅陈列开来:经典沙士原配方研制成功的日期;第一瓶沙士和第一瓶红酒的巨型玻璃模型,足有一人高;一幅姜家和辛家祖上的合影,象征着农业和饮料业开始合作。辛家的前厅和宋家不同,多了历史的庄重,少了人味。

    “久等啦,宋寻。”辛元政擦着一瓶葡萄酒,身着正装而来,过往游客纷纷道“辛老爷”。不能失了体面,宋寻也绷着礼貌:“辛老爷久闻大名啊,我刚到不久,不知,找我为何事?”

    本是肃静的前厅,游客听得两人的谈话声便更清楚。辛元政走到小桌旁,扒开木塞,也为宋寻倒了一杯酒。摇了摇酒杯,深红的酒汁挂壁,连连感叹:“这是我酒窖里私藏的好酒,比前几天辛山送去的那几瓶酒,优质许多,你来尝尝。”作为一家之主,果然都城府极深,上来就给宋寻个下马威,前些天五太太为三少解围时,在众人前谎称辛家定期来宋家送酒,未提及宋家给过什么;这在外人看来,像是种供奉,无疑是轻踩了辛家一脚。锱铢必较,辛元政难缠得很。

    宋寻脑子一转,回道:“我没喝过酒,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举杯饮了一口,葡萄酒甘甜,烈性刚刚好,宋寻继续道:“我是宋家一未干小子,不在意您是否送来过酒。可听闻旁人说此事有假,我觉得不可能。对于您来说,区区几瓶红酒,不可能那么吝啬吧。”

    辛元政一愣,又笑,是自己轻敌了:“不可能,一两人的传言不可听信。可三人成众,五人成群,这时候的传言就值些分量了。这里不方便谈正事,咱们里屋聊,随我来。”

    穿过前厅,进到一间黑漆漆的屋子,打开灯,微光环绕在头顶。中央一座方形玻璃缸里照出湛蓝的光,一条黑蟒盘绕在一人高的枯树上,骨骼扭曲,不成蛇样。一堆人骨散落在树梢上,血肉做了。

    宋寻盯着黑蟒,道:“那天的黑蟒。辛老爷,您不会要把我喂给他吧。”深入虎穴,不得不防。

    辛老爷严肃道:“它捕杀猎物的速度和子弹一样快,黑蟒只吃天敌,不吃共生者,他想让你死,便不会给你反应的时间。放心,还有层防弹玻璃,他现在无论如何也伤不了你。”

    宋寻悄悄呼了口气:“您还没为我解惑,今天为何邀我来。”

    “邀你来,就是为你解惑的。我清楚,你心里至少有两个惑,我今天都能帮你解开。这间屋子是进入正房的必经之路,意在克服内心的恐惧。家里只有辛山没那个胆量,你也见识到了。”

    辛元政打开门,请宋寻先进,深呼吸一脚迈进,一根铁正正好好顶在头的侧面。“不许动!可算是把你抓住了!”是辛山,宋寻靠在墙边不动,心里打算着最坏的可能。

    “辛山,不许胡闹。”辛元政夺过枪,打发辛山回屋。

    “爸,这样不……”

    “回屋!”辛山笑嘻嘻,拍着屁股回了屋。

    辛元政气得够呛:“这小子,放到大街上可怎么活。吓着你了,我替他给你道歉。”宋寻手一挥:“无妨,解惑要紧。”走近辛元政卧室,他翻箱倒柜,找出了几张照片,和一张磁带。宋寻接过来,仔细端详,四张照片,分别是四个男人的死状,预感不妙:“这是?”

    辛元政提来录音机,坐在宋寻对面,说:“我想的没错,宋化伦绝对不让你看这些东西……”

    宋寻捂住嘴:“难道这是?”

    辛元政指给宋寻看,二弟宋全的父亲死在赌场里,三弟宋裕的父亲死在红楼里,四弟宋烈的父亲死在搏击馆里。而宋寻的父亲反应及时,但未脱开暗杀,死在了深巷中。

    手重重地撵着照片:“你什么意思?我父亲和叔父是怎么死的?”宋寻狠狠地瞪着他。

    他不做回答,打开录音机,插入磁带,播放出一段录音,沙沙声始终作怪,突然有个男人奔跑起来,大喊:“不可能,怎么是你!为什么……爸,你疯了,我是你儿子……”录音戛然而止。辛元政说:“辛山手下的小弟在现场附近录的音,待凶手走后,他拍下了这张照片,你的父亲。”

    “我不信。”宋寻扔下照片,冲出去,被门口的辛沄拦下,她说:“外人对这件事都知道个一五一十,你知道为什么五太太没有强硬地逼迫你们,去和外人做朋友,而是装作妥协,选择理解你们吗。因为……”辛沄说得一停,脸上也如宋寻一般不自在。

    “因为宋化千笃定你们无法轻易与外人沟通,笃定你们无法得知这件隐瞒自己家人的丑事。沄儿,把三先生叫来,你便回屋罢。”

    “是。”宋寻望着她离开,低下头,回忆种种。他接受一个人有另一面,有假的一面,但他无法接受那人是陪伴自己十多年的亲人。他眼角的垂落在鼻尖上,用力擦擦,吸着鼻涕,回头问:“他们死了,大先生有什么好处?”

    辛元政把他扶坐到床上,拿来放在床头的一家人的合影。慈颜细语,语重心长:“辛香,我的好妹妹,当时宋家显赫光鲜,以为宋肴宇,年轻力壮,便踏实把我亲妹妹送到你们家。谁能想到他宋肴宇和他爹一样,嗜打成性,天天不着家,日日让辛香守空房。怀了宋烈,出了这档子事,是好事,也是坏事。”他手指着辛沄:“大女儿辛沄,能成大事,可偏偏不对我这份家业感兴趣。”手指到辛山,便看着窗外:“小儿子辛山,不指望他成事,只求他别被人蒙蔽,扭过头来反噬我。这下你懂了吧,养儿防老,还有别的意思。”

    宋寻擤干鼻涕,问:“也就是说,大先生是怕我的父辈把他反噬,所以才……”

    三先生站在门边,两手插着兜:“同情能杀人,他就是这样,一步步把他的家人养成一个废物,攻破我们的心理,让我们对一些东西上瘾。导致……导致我们没有能力,去和他分享权力。我年岁已高,看破一切或许太晚了,所以我们看不得你们这代人再受他牵连……”

    “那大先生为什么给我特制的枪?”

    辛元政拍宋寻的肩:“如果你没有了特制的子弹,你这把枪就是个废铁。真遇到火拼,它早晚会害了你。天赐大恨,你是宋家最有实力顶天立地的人。”

    宋寻猛地起身,以至于头上的血冲花了他的眼睛:“我要……我要亲手……为我父亲报仇!”

    “好样的,记住,你爸叫宋肴琼。”

    风,格外刺骨,吹干了泪水,吹醒了少年。惑接了,原是他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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