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活下去

    谢成艺倒了两杯白酒,递给陆知言一杯,说:“这是我存了十年的五粮液,都说浓香型的白酒长期储存意义不大,可我还是喜欢这些老酒。有些香气虽然诱人,但回味不足,老酒入口淡了些,但后劲都是味道啊。”

    他故意东拉西扯,就是想让陆知言分散些注意力,别总想着白天的事。可陆知言依旧面无表情,也不答话,一口就把杯中的酒喝了下去。

    “你看你,我特意说是存了十年的老酒,就是想让你慢点喝,细细品,怎么一口就干了?这不是猪八戒吃人参果吗?”谢成艺笑起来。

    陆知言摇摇头,慢慢地说:“舅舅,我知道你想让我宽心,没事,我不会把这些琐事往心里去的。”

    “那就好,做房地产的,债务纷争是家常便饭,这么多年,我早就习惯了。”

    “我不担心眼下这些纠纷,我担心的是后面还会有更多的纠纷,甚至是看不到头的纠纷!”陆知言给谢成艺把酒满上,自己也倒了一杯,两人轻轻碰了一下,各自一饮而干。

    “舅舅,你说陆海发展,还有发展吗?”陆知言直视着谢成艺,表情严肃。

    谢成艺明白他在说什么,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说:“知言啊,我跟着你爸爸做了10年建筑,又做了20年开发,现在都过50岁了,什么没见过?可眼下的事,我是真没见过。就像一场球赛,踢完上半场,教练正布置战术呢,突然发现规则变了,原来练过的战术全都没用了。”

    谢成艺不说话了,摊开双手,对陆知言苦笑着。

    “我最近和我爸吵了好几次,要不是看他身体不太好,会比现在还激烈。我们最根本的分歧,不是做不做市值管理,也不是手上的钱怎么调动,而是对未来形势的判断。

    老爷子总认为,想方设法凑够钱,把这几个月顶住,后面就还会像2008年或者2018年那样,春暖花开就迎来万物复苏了。可我不这么认为,就像你说的,你都在这行里待了30年了,这些事都没见过,那现在的局面在性质上就变了。”

    “你觉得回不去了,房地产真的要换逻辑了?”谢成艺紧皱着眉头。

    “有的逻辑可能不会变,但我们的逻辑要变了,也许陆海这样的企业,真的要退出历史舞台了。”陆知言舀了一勺花生,放在自己碟里,然后用筷子一粒一粒夹着吃。

    房间里半天没人说话,空气仿佛已经凝固起来。

    还是陆知言打破了沉默,他和谢成艺碰了下杯,然后闭着眼睛,把酒含在嘴里慢慢咽下去,又用鼻子体会了一下回味,然后笑了,说:“你这老酒确实是需要细品的,前面的香气淡了,但后段越品越浓,这才是浓香的真谛啊。”

    “酒是陈的香,这种多粮酒原本看的就是窖香、糟香、曲香,后来又加重了粮香,但只有存放多年的老酒才有这种陈香味啊。”谢成艺也细细品了一口,面露得意之色。

    “这种陈是香还是淡,还得看品酒人的心情。心情好的时候就是陈香,心情不好就是寡淡。我们现在就赶上心情不好的时候了,怎么喝都是闷酒。”陆知言哈哈大笑起来,越笑越止不住,眼泪都笑了出来。

    “既然是闷酒,那咱们不喝了吧,换个地方,喝花酒去。”

    临近午夜,陆知言已经有些醉得坐不住了。对面的女孩已经连赢他十一回了,不管他的色子摇出几点,女孩的点数都比他大。后来女孩看他一直喝,眼睛都直了,就说不玩了,休息一会。可他不干,非要继续,女孩随手一摇,竟然是三个六,通吃。

    谢成艺拿过酒杯,一口就把里面的啤酒全喝了下去,然后说:“知言,不玩了吧,让叶子扶你去客房吧,你喝的太多了。”

    “不去!”陆知言斩钉截铁地说,他一扬手,指着旁边的钢琴说:“来,叶子,谈个曲子,现在酒喝到位了,正好熏陶一下。”

    叶子看看谢成艺,见他点了头,便走到钢琴前坐下,说:“陆总,你想听什么曲子啊?”

    “曲子?来首五粮大曲!”

    叶子差点笑出声来,强忍住了。谢成艺示意她随便弹点什么都行,她想了想,手指起落,流水般的旋律瞬时溢满了房间。

    陆知言呆呆地看着钢琴,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听。等曲子弹奏完毕,他笑了,喃喃自语地说:“一定要喝酒吗?老子不喝不行吗?”

    他忽然低下头,整个人趴在了地上,谢成艺和另一个女孩赶忙过来扶他,却被他推开了。

    “现在我是自由的,你们都继续喝吧,我先撤了。”

    他像一只乌龟一样,慢慢地向门口爬过去。两个女孩全愣住了,互相对视了一下,然后又看看谢成艺。

    谢成艺就坐在那里,没有去阻拦,嘴角带着微笑,脸上挂着泪水。

    景枫媛的电话响了,她从睡梦里惊醒。每天晚上十点钟以后到第二天早上七点,她的手机都设置了限制,只有几个白名单上的人才能打进来,这几个人无疑都是至关重要的,其中一个就是陆知言。

    “你到楼下来一趟,我现在想见你。”陆知言的声音低沉。

    “你怎么了,这个时候打电话?”

    “我就在你楼下的亭子里,快点下来。”声音冷冰冰的。

    “你爸在隔壁呢,楼下还有保安巡逻,你疯了吗?”

    “我很好,但现在要是见不到你,我就真的疯了,快来。”陆知言的声音提高了。

    “你小点声,我马上下来。”

    一见面,陆知言就紧紧地把景枫媛搂在怀里。景枫媛感觉头顶湿漉漉的,她抬起头,陆知言的泪水直接滑落在她的眼睛上。

    “媛媛,我们走吧,离开这里,以后和陆海再也没有任何关系,找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谁都不理,好不好?”

    “你喝这么多酒干什么?都快被酒泡烂了。”

    “我就算喝得满地爬,心里也是清醒的。我说的是真的,跟我走吧,明天就走!”

    “走?陆海现在这个样子,你怎么能走呢?你走了,你爸爸怎么办,谁来帮他撑局面?”

    “他看不到我只会更高兴,再没人跟他唱反调了。”

    “他身体那么差,还在苦苦支撑,难道不是为了你吗?”

    “陆明安这一辈子,真正看重的只有陆海,这才是他的命,比他老婆他儿子还亲。他老婆和儿子都死了,只要有陆海在,他就能活下去!”陆知言的声音提高了,吓得景枫媛赶忙捂住了他的嘴,说:“我求你了,小点声,这里太危险了,你快回房间吧,有什么话咱们明天说,我先好好想想。”

    借着月光,陆知言呆呆地看着她,好半天才摇摇头,说:“你都想了好几年了,这次也是一样的。”

    景枫媛紧咬着嘴唇,慢慢地点了点头,说:“我一直都在想啊,真的在想。夹在你们父子之间,你知道我的痛苦吗?好,不用明天了,我现在就告诉你,我们走,找个任何人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不过,这得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

    “等陆海过了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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