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滑倒
自从大学毕业时发生了那起事故后，郝冬勤下半身失去了知觉，从此半身瘫痪，几乎成了一个废人。刚开始的几年时间里他一直生活在绝望中，甚至想到了用自杀来了此残生。后来在家人和朋友、以及好心的残疾人关爱人士的帮助下慢慢地重新找回了自信，开始了解和接触这个社会，最后他终于从以前的阴影里走了出来。现在他生活在市里的残疾人活动中心，在那里他还主动承担下了活动组织者的责任，可以说，他已经完全融入到了这个社会圈子里。
陆柏源和姚梦燕来到郝冬勤工作的办公室。这时他正在电脑前忙碌地工作着。
“嗨，你好。我是《今日瑜兴》的记者，我叫姚梦燕。”姚梦燕决定以记者的身份先向郝冬勤采访关于残疾人事业的事，尽量避免让他再受刺激。
郝冬勤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这对男女，“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姚梦燕过去跟他握了握手，“是这样的，我想向你采访了解下关于残疾人方面的事，我们打算做期关爱残疾人的节目。”
“这是好事，我们这个活动中心，有时候会遇到资金难以周转的情况，正是需要你们帮我们多做宣传，不然这个活动中心真的难以维持了。”郝冬勤显然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以及要为之奋斗的地方了。
“是啊，残疾人一向都是社会的弱势群体，他们有许多诉求无法被理解和帮助，所以我们在这方面确实要增加宣传力度，让全国的爱心人士都能够了解到，并给予实际的帮助。”
郝冬勤对姚梦燕说的这番话非常赞赏，不由得连连点头，他推动轮椅说：“走，我们出去说话吧，这办公室有点闷，不方便在这说话。”
陆柏源帮郝冬勤推动着轮椅，姚梦燕跟在后面，三人来到了外面的一条露天长廊上。姚梦燕坐在长廊的座椅上，拿起录音笔和笔记本，面对着郝冬勤准备采访，而陆柏源则站在一边，靠着柱子，望着远处。
姚梦燕跟郝冬勤聊了残疾人活动中心的运行模式，以及以后的一些发展设想。渐渐地，姚梦燕故意将话题引到了郝冬勤身上。
“据说，你是一起意外事故才造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能跟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发生的吗？”
郝冬勤突然听到这个，心情顿时往下一沉。他沉默了好一会，“你问这个干吗？这好像跟现在我们谈的毫不相干啊？”
“我也只是想了解下一位残疾人士的不幸遭遇，如果多一些这样的素材，就更能打动人心。”
郝冬勤重新审视了下姚梦燕，姚梦燕毫不退避地同样看着对方。终于郝冬勤好像败下阵来似的，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那事没什么好说的，我当初晚上上楼不小心滑倒了，撞到了腰部脊椎，然后就变成这样了。都过去了，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当时滑倒的一霎那你有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状况？比如晃动的影子或者奇怪的声音。”这时陆柏源突然开口了。
郝冬勤转头看了看陆柏源，“当时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不记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再仔细想想，或许能想起些什么。”姚梦燕这时插了一句。
“真的想不出来，我也不想再提了。”郝冬勤面色有点疲惫的样子。
“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背后或许另有什么原因吗？”姚梦燕着急地脱口而出。
这让郝冬勤产生了警觉，面对两人又仔细打量了下，“你们今天不是专门来采访残疾人公益事业的，你们是专程来找我问当年这件事的吧？”
姚梦燕看被他揭穿了，也就只能点头承认了。
郝冬勤十分生气，觉得自己被人戏弄了，他转动轮椅，准备直接离开。
“郝先生，其实我是公安局的，现在正在调查一起三年前的火灾事故，我们发现这极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陆柏源走到了郝冬勤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同时诚恳地向他解释原因。
“火灾，你说的是盛伟杰教授实验室的那起火灾吗？”这时郝冬勤激动地抓着陆柏源的手询问。
陆柏源跟姚梦燕对望了一眼，感觉这事有希望了，“是的，这里面涉及到你的一名同学，他叫施建阳。”
“施建阳，施建阳…三年前我得知他已经在那次火灾中丧生了，觉得再怎么恨一个人，到头来还是躲不过命运。”郝冬勤有些黯然神伤，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既然人都死了，你们还要追查什么啊？”
“我们怀疑这个施建阳很可能没有死，他正假借他人的身份图谋不轨。”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说了两句不可能，郝冬勤突然闭嘴了，似乎他也开始觉得有可能的。
“他确实很聪明，性子沉稳，又懂得忍耐。唉…”
“现在能跟我们说说你当年和他发生的事吗？”姚梦燕开口问道。
郝冬勤用手揉了揉眼睛，沉默了片刻，终于重新开口了，“在毕业前两个月，我和几位同学在教室里聊天，大家都在畅想着毕业后应该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以及会有怎样的人生。当时讨论的很是热闹，引来了不少围观的同学，有些同学还加入进来一起讨论着。在这些同学当中就有施建阳，但他没有跟我们一起讨论，而是一直在旁边站着听我们说。
忘了不知是谁，突然问了施建阳毕业后有何打算？他还没开口，有些同学就起哄了。因为大家都知道，盛教授已经指定他，让他毕业后去他的实验室工作了。当时学校里的同学有对他羡慕的，也有对他嫉妒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难免有些同学因为嫉妒而恶语相向，而我就是其中一个。
不知怎么，我老看不惯他这样的人，一直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总对人爱搭不理的。这种情绪一直影响着我，似乎体内有颗嫉妒的种子，它转变成了仇恨，不停地生长，就这样，我突然爆发了。
我一见到他就心中有气，对他冷嘲热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当时身边的同学们见苗头不对，开始劝阻我，可惜我当时被无名的怒火冲昏了头脑，对他言语上的攻击丝毫没有收敛。
他当时表现的比较平静，这在我看来，他更像是在嘲笑我当众丢人现眼。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我说出了让我一辈子最后悔的话，我用言语攻击了他死去的父母。
他没有回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围的同学们都没有了声音，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我想他很可能会冲过来把我暴打一顿，我心里也开始害怕了。
然而他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就这样走了，头也没有回地走了。
如果当时他把我打一顿出了气，或许我应该会好受一些。”郝冬勤说到这里，停顿了下，仿佛在舒缓难以承受的心理压力。
姚梦燕和陆柏源相互看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彼此都在替郝冬勤即将发生的意外而担心。
“在之后的两个月里，施建阳始终没有任何动静。这时已经到了毕业前夕，那时候我经常会偷溜出去玩，有时候是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出去，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出去，基本上是不固定的。
事发当天，那几个要好的同学都有事不想出去了，于是我就一个人偷溜出去了。我在网吧玩游戏，一直玩到深夜0点钟过后才想到回宿舍。
当我穿过校门，进入宿舍楼道时，发现3楼楼道口的灯不亮了。但这并没有妨碍到我，毕竟这宿舍楼我爬过无数回，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跑一个来回。
可能是盲目的自信害了我，我在跨上3楼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脚下不知怎么滑了一下，直接从3楼滚了下去，在转角处腰部撞上了一张废旧的书桌桌角上，等摔下来后，就直接晕了过去。”说完，郝冬勤好像完成了一场马拉松比赛，精疲力尽。
“郝先生，我知道你现在很累，但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坚持一下。”陆柏源关切地对郝冬勤说。
郝冬勤看了看他俩，然后说：“没事，你们尽管问吧。”
“第一个问题，那张废旧的书桌是一直在楼梯拐角处的吗？”
“每年学校有学生毕业，都会处理掉很多废旧物品，有时候他们会到处乱扔，经常有人会把破旧的桌子椅子扔在楼道上，这样一直等到新一届的大学生入住，才会大扫除处理掉。那张废旧的书桌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没有人去关注这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你平时上楼时，是不是有个习惯，喜欢用力踩在最后一阶台阶上？”
“你怎么知道的？”郝冬勤惊讶地看着陆柏源。
“我只是随便猜测，我想你应该还喜欢走楼梯的正中间，不喜欢用手去接触楼梯扶手吧？”
郝冬勤点了点头，“你说的全对。我上楼时一直习惯走在中间，而且每次走到最后一阶台阶时，都习惯一只脚跳上去。”
陆柏源眉头紧锁，表情相当严峻。
“你刚才叙述这起事故时，你说是滑了一下。以前上楼时，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应该没有，至少在上大学期间这是第一次滑倒。”
“滑倒瞬间有没有感觉地上有东西，或者地是潮湿的？”
“感觉地上像是潮湿的。事后也有人问过我相同的问题，但是他们查看过，整个楼梯都没有发现潮湿的地方。我的鞋子他们也看过了，是干的，看不到丝毫水迹。”
陆柏源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开口。
姚梦燕见陆柏源没什么问题问了，就向郝冬勤表示了感谢。陆柏源推着郝冬勤回到了他的办公室，两人正打算跟他告辞离开。
这时郝冬勤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后他还是决定说了出来。
“自从受伤以来，我一直有个困惑。在摔下来晕倒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鸽子的叫声，像是喉头发出的声音，有种沉闷阴森的感觉。我一直不能确定是发生意外的时候听到的，还是自己昏迷时的胡思乱想。”
陆柏源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种情况下产生错觉也是难免的，这些事都过去了，以后不用再去想它了。”
姚梦燕听到陆柏源这么说，感觉很是奇怪，怎么他一下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再鼓励郝冬勤回忆以前的事了，现在更像是让郝冬勤忘却过去，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最后姚梦燕向郝冬勤表示，自己将尽力争取更多的人投入到关爱残疾人的公益行动中。
走出残疾人活动中心，姚梦燕迫不及待地问陆柏源：“你刚才分明有话跟郝冬勤说，后来怎么又闭嘴不说了？”
陆柏源伸了个懒腰，神情看上去轻松了些，“他已经遭受了不幸，好不容易走出以前的阴影。现在没有必要再让他受刺激了，就让他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好好地活下去吧。”
“你怀疑是有人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做了手脚，另外那张书桌也是他故意扔在那里的？”
“我们局里的许公子曾经跟我们提过，有种化学剂很是湿滑，但暴露在空气中一段时间又会挥发掉，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而那张书桌，我估计是有人下过一番苦功的，这得算好人摔下来的位置恰好撞在书桌角上。”
“那你是说，你现在能肯定那个让他摔成这样的人，就是施建阳？”
陆柏源点了点头，“我想有八九成把握可以确定是他。他平时应该一直留意郝冬勤的走路上楼姿势，才有了这番谋划。”
姚梦燕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想想这个施建阳真是可怕，一次言语攻击就让他痛下杀手。而且他心思缜密设计这样一个布局，又能忍耐这么长时间才行动，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姚梦燕，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当初猜测到施建阳假扮梁誉，怎么没有将梁誉的照片给盛老太太辨认呢？”
“在盛老太太家里，看完日记，我以为施建阳已经死了，所以没给盛老太太看照片。后来离开盛老太太家，第二次去小镇，才确认施建阳很可能还没有死。还有个原因，盛老太太在谈论施建阳时，曾说过她对施建阳是有些畏惧心理的，她年纪这么大了，我不想再刺激到她。”姚梦燕说完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位慈祥可爱的老太太。
陆柏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建筑物，然后转过头来，对姚梦燕说：“这里的事也差不多了，我们明天就可以回瑜兴市了。”
“嗯，是该回去了。”
说完两人并肩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天下午，盛老太太还是和往常一样准备在摇椅上躺着打个盹。刚躺下突然敲门声响起来了，盛老太太心里嘀咕一声：“这时候谁会过来啊？”心里想着，又只能起身慢慢地向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着：“来了，来了，是谁啊？”
门口的人没有回声。盛老太太还是打开了门，见站在门口的人面目模糊看不清，想起来自己没戴老花镜。
“你是谁啊？”
“我是盛教授以前的学生。”
“你等等，我老太婆看不清了，得去拿副眼镜。”说着盛老太太又慢慢地走向屋内的摇椅，她在摇椅旁边的茶几上摸索着。
这时候门口的人走了进来，顺便把门关上了。他走到盛老太太旁边，看到盛老太太的老花镜不在茶几上而是在餐桌上。
他无声无息地走到餐桌边拿起老花镜，“老太太，你的眼镜在这里。”
“在哪啊？”盛老太太停止了摸索，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那人拿着老花镜向盛老太太走了过去，“我给你拿过来了。”
盛老太太迎上去，伸手准备接过自己的老花镜，在手指刚触摸到镜腿时，老花镜突然掉在地上了。盛老太太赶忙想蹲下去捡，但也只能慢慢弯腰蹲下来在地上摸索着，“小伙子，有没有看到掉哪啦？帮忙捡一下啊。”
那人将地上的老花镜踢到了一边，伸出脚来将老花镜踩碎了，然后退到了黑暗的角落里，看着在地上摸索着的盛老太太，“屋里太暗了，看不清楚，我在找着呢，我眼睛也不好使。”
“那灯开了没有啊？”
“早就开了。”
盛老太太叹了口气，继续摸索着。
“老太太，之前是不是有人过来询问盛教授的事啊？”那人问道。
“有啊，怎么啦？”
“那你跟她说了些什么啊？”
“能说的都说了，小姑娘人还不错，说她是记者，要帮老头子写什么传记。”
那人没回声。
“对了，我还把老头子的日记给她了。”
“都给她了？”那人吃惊地问。
“都给了，我留着也没用。小伙子，你到底找到没有啊？”
那人回了声：“还没找到。”他这时候慢慢地踱到旁边的小书桌附近，看到一个放大镜。看来是盛教授生前的遗物，盛老太太不舍得扔，放在那里留个念想了。
“小伙子，你到底是谁啊？老头子的学生我基本上都认识，你走过来让我看看。”盛老太太好像放弃了寻找，慢慢地站起身来。
那人拿起书桌上的放大镜，此时能看到他手上带着一副羊皮手套，然后向盛老太太走来。
“老太太，要不你用这个看看我是谁吧。”那人将放大镜塞到盛老太太的手里。
盛老太太拿着放大镜的镜柄，颤巍巍地放在眼睛前面，凑过来看那人的脸，瞬间好似看到地狱的鬼魂来到了人间，那鬼魂还在对着自己狞笑着。
盛老太太一口气还没咽回去就倒在身后的摇椅上，那摇椅一晃一晃的，上面的人却一动不动了。
那人走过去摸了摸盛老太太颈部的动脉，看了看吓得好似魂飞魄散的盛老太太的脸，此刻他的眼神看上去有点复杂。
他拿起盛老太太还握紧的放大镜，放回了书桌上的原来位置。又将地上的老花镜碎片和镜框一起移到盛老太太的脚下位置。看了看毫无破绽，转身出门去了。
陆柏源和姚梦燕来到郝冬勤工作的办公室。这时他正在电脑前忙碌地工作着。
“嗨，你好。我是《今日瑜兴》的记者，我叫姚梦燕。”姚梦燕决定以记者的身份先向郝冬勤采访关于残疾人事业的事，尽量避免让他再受刺激。
郝冬勤抬起头来，打量着眼前这对男女，“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姚梦燕过去跟他握了握手，“是这样的，我想向你采访了解下关于残疾人方面的事，我们打算做期关爱残疾人的节目。”
“这是好事，我们这个活动中心，有时候会遇到资金难以周转的情况，正是需要你们帮我们多做宣传，不然这个活动中心真的难以维持了。”郝冬勤显然已经将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以及要为之奋斗的地方了。
“是啊，残疾人一向都是社会的弱势群体，他们有许多诉求无法被理解和帮助，所以我们在这方面确实要增加宣传力度，让全国的爱心人士都能够了解到，并给予实际的帮助。”
郝冬勤对姚梦燕说的这番话非常赞赏，不由得连连点头，他推动轮椅说：“走，我们出去说话吧，这办公室有点闷，不方便在这说话。”
陆柏源帮郝冬勤推动着轮椅，姚梦燕跟在后面，三人来到了外面的一条露天长廊上。姚梦燕坐在长廊的座椅上，拿起录音笔和笔记本，面对着郝冬勤准备采访，而陆柏源则站在一边，靠着柱子，望着远处。
姚梦燕跟郝冬勤聊了残疾人活动中心的运行模式，以及以后的一些发展设想。渐渐地，姚梦燕故意将话题引到了郝冬勤身上。
“据说，你是一起意外事故才造成现在这个样子的，能跟我们说说这是怎么发生的吗？”
郝冬勤突然听到这个，心情顿时往下一沉。他沉默了好一会，“你问这个干吗？这好像跟现在我们谈的毫不相干啊？”
“我也只是想了解下一位残疾人士的不幸遭遇，如果多一些这样的素材，就更能打动人心。”
郝冬勤重新审视了下姚梦燕，姚梦燕毫不退避地同样看着对方。终于郝冬勤好像败下阵来似的，将目光移向了别处。
“那事没什么好说的，我当初晚上上楼不小心滑倒了，撞到了腰部脊椎，然后就变成这样了。都过去了，真的没什么好说的。”
“当时滑倒的一霎那你有没有察觉到有什么奇怪的状况？比如晃动的影子或者奇怪的声音。”这时陆柏源突然开口了。
郝冬勤转头看了看陆柏源，“当时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不记得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你再仔细想想，或许能想起些什么。”姚梦燕这时插了一句。
“真的想不出来，我也不想再提了。”郝冬勤面色有点疲惫的样子。
“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背后或许另有什么原因吗？”姚梦燕着急地脱口而出。
这让郝冬勤产生了警觉，面对两人又仔细打量了下，“你们今天不是专门来采访残疾人公益事业的，你们是专程来找我问当年这件事的吧？”
姚梦燕看被他揭穿了，也就只能点头承认了。
郝冬勤十分生气，觉得自己被人戏弄了，他转动轮椅，准备直接离开。
“郝先生，其实我是公安局的，现在正在调查一起三年前的火灾事故，我们发现这极有可能是人为造成的。”陆柏源走到了郝冬勤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同时诚恳地向他解释原因。
“火灾，你说的是盛伟杰教授实验室的那起火灾吗？”这时郝冬勤激动地抓着陆柏源的手询问。
陆柏源跟姚梦燕对望了一眼，感觉这事有希望了，“是的，这里面涉及到你的一名同学，他叫施建阳。”
“施建阳，施建阳…三年前我得知他已经在那次火灾中丧生了，觉得再怎么恨一个人，到头来还是躲不过命运。”郝冬勤有些黯然神伤，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既然人都死了，你们还要追查什么啊？”
“我们怀疑这个施建阳很可能没有死，他正假借他人的身份图谋不轨。”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说了两句不可能，郝冬勤突然闭嘴了，似乎他也开始觉得有可能的。
“他确实很聪明，性子沉稳，又懂得忍耐。唉…”
“现在能跟我们说说你当年和他发生的事吗？”姚梦燕开口问道。
郝冬勤用手揉了揉眼睛，沉默了片刻，终于重新开口了，“在毕业前两个月，我和几位同学在教室里聊天，大家都在畅想着毕业后应该从事什么样的工作以及会有怎样的人生。当时讨论的很是热闹，引来了不少围观的同学，有些同学还加入进来一起讨论着。在这些同学当中就有施建阳，但他没有跟我们一起讨论，而是一直在旁边站着听我们说。
忘了不知是谁，突然问了施建阳毕业后有何打算？他还没开口，有些同学就起哄了。因为大家都知道，盛教授已经指定他，让他毕业后去他的实验室工作了。当时学校里的同学有对他羡慕的，也有对他嫉妒的，在这样的情况下难免有些同学因为嫉妒而恶语相向，而我就是其中一个。
不知怎么，我老看不惯他这样的人，一直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总对人爱搭不理的。这种情绪一直影响着我，似乎体内有颗嫉妒的种子，它转变成了仇恨，不停地生长，就这样，我突然爆发了。
我一见到他就心中有气，对他冷嘲热讽说了很多难听的话。当时身边的同学们见苗头不对，开始劝阻我，可惜我当时被无名的怒火冲昏了头脑，对他言语上的攻击丝毫没有收敛。
他当时表现的比较平静，这在我看来，他更像是在嘲笑我当众丢人现眼。当他转身准备离开教室的时候，我说出了让我一辈子最后悔的话，我用言语攻击了他死去的父母。
他没有回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周围的同学们都没有了声音，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我想他很可能会冲过来把我暴打一顿，我心里也开始害怕了。
然而他只是在原地站了一会，就这样走了，头也没有回地走了。
如果当时他把我打一顿出了气，或许我应该会好受一些。”郝冬勤说到这里，停顿了下，仿佛在舒缓难以承受的心理压力。
姚梦燕和陆柏源相互看了一眼，从对方的眼神中可以看出彼此都在替郝冬勤即将发生的意外而担心。
“在之后的两个月里，施建阳始终没有任何动静。这时已经到了毕业前夕，那时候我经常会偷溜出去玩，有时候是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出去，有时候是自己一个人出去，基本上是不固定的。
事发当天，那几个要好的同学都有事不想出去了，于是我就一个人偷溜出去了。我在网吧玩游戏，一直玩到深夜0点钟过后才想到回宿舍。
当我穿过校门，进入宿舍楼道时，发现3楼楼道口的灯不亮了。但这并没有妨碍到我，毕竟这宿舍楼我爬过无数回，几乎闭着眼睛都能跑一个来回。
可能是盲目的自信害了我，我在跨上3楼最后一阶台阶的时候，脚下不知怎么滑了一下，直接从3楼滚了下去，在转角处腰部撞上了一张废旧的书桌桌角上，等摔下来后，就直接晕了过去。”说完，郝冬勤好像完成了一场马拉松比赛，精疲力尽。
“郝先生，我知道你现在很累，但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希望你能坚持一下。”陆柏源关切地对郝冬勤说。
郝冬勤看了看他俩，然后说：“没事，你们尽管问吧。”
“第一个问题，那张废旧的书桌是一直在楼梯拐角处的吗？”
“每年学校有学生毕业，都会处理掉很多废旧物品，有时候他们会到处乱扔，经常有人会把破旧的桌子椅子扔在楼道上，这样一直等到新一届的大学生入住，才会大扫除处理掉。那张废旧的书桌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没有人去关注这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你平时上楼时，是不是有个习惯，喜欢用力踩在最后一阶台阶上？”
“你怎么知道的？”郝冬勤惊讶地看着陆柏源。
“我只是随便猜测，我想你应该还喜欢走楼梯的正中间，不喜欢用手去接触楼梯扶手吧？”
郝冬勤点了点头，“你说的全对。我上楼时一直习惯走在中间，而且每次走到最后一阶台阶时，都习惯一只脚跳上去。”
陆柏源眉头紧锁，表情相当严峻。
“你刚才叙述这起事故时，你说是滑了一下。以前上楼时，有发生过这样的事吗？”
“应该没有，至少在上大学期间这是第一次滑倒。”
“滑倒瞬间有没有感觉地上有东西，或者地是潮湿的？”
“感觉地上像是潮湿的。事后也有人问过我相同的问题，但是他们查看过，整个楼梯都没有发现潮湿的地方。我的鞋子他们也看过了，是干的，看不到丝毫水迹。”
陆柏源动了动嘴唇，却没有开口。
姚梦燕见陆柏源没什么问题问了，就向郝冬勤表示了感谢。陆柏源推着郝冬勤回到了他的办公室，两人正打算跟他告辞离开。
这时郝冬勤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什么话要说，最后他还是决定说了出来。
“自从受伤以来，我一直有个困惑。在摔下来晕倒的时候，我好像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那声音就像是鸽子的叫声，像是喉头发出的声音，有种沉闷阴森的感觉。我一直不能确定是发生意外的时候听到的，还是自己昏迷时的胡思乱想。”
陆柏源拍了拍他的肩膀，“在这种情况下产生错觉也是难免的，这些事都过去了，以后不用再去想它了。”
姚梦燕听到陆柏源这么说，感觉很是奇怪，怎么他一下子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不再鼓励郝冬勤回忆以前的事了，现在更像是让郝冬勤忘却过去，继续过自己的生活。
最后姚梦燕向郝冬勤表示，自己将尽力争取更多的人投入到关爱残疾人的公益行动中。
走出残疾人活动中心，姚梦燕迫不及待地问陆柏源：“你刚才分明有话跟郝冬勤说，后来怎么又闭嘴不说了？”
陆柏源伸了个懒腰，神情看上去轻松了些，“他已经遭受了不幸，好不容易走出以前的阴影。现在没有必要再让他受刺激了，就让他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好好地活下去吧。”
“你怀疑是有人在最后一阶台阶上做了手脚，另外那张书桌也是他故意扔在那里的？”
“我们局里的许公子曾经跟我们提过，有种化学剂很是湿滑，但暴露在空气中一段时间又会挥发掉，一点痕迹都不会留下。而那张书桌，我估计是有人下过一番苦功的，这得算好人摔下来的位置恰好撞在书桌角上。”
“那你是说，你现在能肯定那个让他摔成这样的人，就是施建阳？”
陆柏源点了点头，“我想有八九成把握可以确定是他。他平时应该一直留意郝冬勤的走路上楼姿势，才有了这番谋划。”
姚梦燕不知道该不该高兴，想想这个施建阳真是可怕，一次言语攻击就让他痛下杀手。而且他心思缜密设计这样一个布局，又能忍耐这么长时间才行动，想想都让人毛骨悚然。
“姚梦燕，我也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当初猜测到施建阳假扮梁誉，怎么没有将梁誉的照片给盛老太太辨认呢？”
“在盛老太太家里，看完日记，我以为施建阳已经死了，所以没给盛老太太看照片。后来离开盛老太太家，第二次去小镇，才确认施建阳很可能还没有死。还有个原因，盛老太太在谈论施建阳时，曾说过她对施建阳是有些畏惧心理的，她年纪这么大了，我不想再刺激到她。”姚梦燕说完不由得又想起了那位慈祥可爱的老太太。
陆柏源回头看了看身后的建筑物，然后转过头来，对姚梦燕说：“这里的事也差不多了，我们明天就可以回瑜兴市了。”
“嗯，是该回去了。”
说完两人并肩离开了这个地方。
这天下午，盛老太太还是和往常一样准备在摇椅上躺着打个盹。刚躺下突然敲门声响起来了，盛老太太心里嘀咕一声：“这时候谁会过来啊？”心里想着，又只能起身慢慢地向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说着：“来了，来了，是谁啊？”
门口的人没有回声。盛老太太还是打开了门，见站在门口的人面目模糊看不清，想起来自己没戴老花镜。
“你是谁啊？”
“我是盛教授以前的学生。”
“你等等，我老太婆看不清了，得去拿副眼镜。”说着盛老太太又慢慢地走向屋内的摇椅，她在摇椅旁边的茶几上摸索着。
这时候门口的人走了进来，顺便把门关上了。他走到盛老太太旁边，看到盛老太太的老花镜不在茶几上而是在餐桌上。
他无声无息地走到餐桌边拿起老花镜，“老太太，你的眼镜在这里。”
“在哪啊？”盛老太太停止了摸索，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那人拿着老花镜向盛老太太走了过去，“我给你拿过来了。”
盛老太太迎上去，伸手准备接过自己的老花镜，在手指刚触摸到镜腿时，老花镜突然掉在地上了。盛老太太赶忙想蹲下去捡，但也只能慢慢弯腰蹲下来在地上摸索着，“小伙子，有没有看到掉哪啦？帮忙捡一下啊。”
那人将地上的老花镜踢到了一边，伸出脚来将老花镜踩碎了，然后退到了黑暗的角落里，看着在地上摸索着的盛老太太，“屋里太暗了，看不清楚，我在找着呢，我眼睛也不好使。”
“那灯开了没有啊？”
“早就开了。”
盛老太太叹了口气，继续摸索着。
“老太太，之前是不是有人过来询问盛教授的事啊？”那人问道。
“有啊，怎么啦？”
“那你跟她说了些什么啊？”
“能说的都说了，小姑娘人还不错，说她是记者，要帮老头子写什么传记。”
那人没回声。
“对了，我还把老头子的日记给她了。”
“都给她了？”那人吃惊地问。
“都给了，我留着也没用。小伙子，你到底找到没有啊？”
那人回了声：“还没找到。”他这时候慢慢地踱到旁边的小书桌附近，看到一个放大镜。看来是盛教授生前的遗物，盛老太太不舍得扔，放在那里留个念想了。
“小伙子，你到底是谁啊？老头子的学生我基本上都认识，你走过来让我看看。”盛老太太好像放弃了寻找，慢慢地站起身来。
那人拿起书桌上的放大镜，此时能看到他手上带着一副羊皮手套，然后向盛老太太走来。
“老太太，要不你用这个看看我是谁吧。”那人将放大镜塞到盛老太太的手里。
盛老太太拿着放大镜的镜柄，颤巍巍地放在眼睛前面，凑过来看那人的脸，瞬间好似看到地狱的鬼魂来到了人间，那鬼魂还在对着自己狞笑着。
盛老太太一口气还没咽回去就倒在身后的摇椅上，那摇椅一晃一晃的，上面的人却一动不动了。
那人走过去摸了摸盛老太太颈部的动脉，看了看吓得好似魂飞魄散的盛老太太的脸，此刻他的眼神看上去有点复杂。
他拿起盛老太太还握紧的放大镜，放回了书桌上的原来位置。又将地上的老花镜碎片和镜框一起移到盛老太太的脚下位置。看了看毫无破绽，转身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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