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然而,生活似乎并不想让质朴的一方苟且,却让势利的一方偷生。

    这次出事的,是朱波。

    六一儿童节,朱波想让儿子吃顿好的,向老板请了一天假,去超市买完肉后,却忘了买饮料,就去高女人家小卖部买了几瓶,一共二十元。

    高女人家今天客人有点多,甚至可以说拥挤。

    朱波手攥着两张皱巴巴的十块钱,排队等着付钱。

    朱波把两张十块钱仍在收银台上,转身就走,他不想在高女人面前多做停留,他像儿子一样厌恶她。

    朱波刚走到小卖部门口,一个平时待自己很友好的工友向朱波打招呼:“喂,老朱,后面有人叫你!”

    朱波只道是别的朋友叫自己,就站在门前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人来,朱波四处张望,却和高女人对视,感到一丝不适,就匆匆走了。

    朱波回到家,越想越不对劲,就用诺基亚拨了那个工友的电话。

    “老朱啊……嗯,对,是我啊。今天在小卖部……对对对,姓高的那个女人开的那个。”

    “是谁叫我的啊?”

    “就收钱的那个老板娘啊。”

    “谢谢啊,打搅了。”说着朱波挂断了电话。

    胡平问:“怎么了?”

    朱波将情况与之说了。

    “她平时就疑神疑鬼的,好像每个人都要偷她的东西,每个人都要耍点花样,没事,反正有摄像头,我们问心无愧,倒也不怕!”胡平安慰道。朱波点了点头。

    当天下午,朱波觉得这事哽在心里也不是办法,就准备去问明情况。

    朱波刚踏进小卖部的门,高女人的笑脸就荡开来了。

    “今天中午是不是叫我停下来的?”朱波客气地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是我叫你停下来的?”言下之意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自己是来自首的。

    但实诚的朱波没有多想,“一个同事告诉我的。”朱波继续客气地说。

    “奥!”高女人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脸上笑意不减。

    “那,那是因为什么事啊?”

    高女人抹了抹自己的头发,“今天中午你是不是就给我一张十块钱啊。”高女人微笑着,很有礼貌的样子。

    “是吗?”朱波很奇怪,自己中午只带了二十元,况且自己的手在口袋里把钱数的好好的,怎么可能少?

    “是不是把一张十块钱当两张付了?”高女人试探着问,依旧彬彬有礼,“不信你可以看监控。”

    朱波一怔,自己绝对是给了二十元没错,但人家既然主动说要调监控,那肯定是监控模棱两可啊!说是一张也行,两张也行,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姑且顺着她给的台阶下吧。

    “应……应该是吧。”朱波答道,说着从兜里掏出十块钱,略作恭敬地给了高女人。毕竟人家对自己很有礼貌,自己也不能失了礼数。

    “告辞了。”朱波辞行道。

    高女人只是笑,并未答复。

    朱波前脚刚走出门槛,后脚还在门里,门后传来一阵爆笑。

    只见高女人对前来买烟的陈男人说:“死到临头了才知道怕了,现在才来送钱,太晚了吧!”两人更肆无忌惮地笑。

    朱波站在门口,脸色红一阵子青一阵子,朱波从小就被朱化教育要为人正直,不偷不抢,总是穷困潦倒,但求问心无愧。从小到大三十几个年头,还从没有谁污蔑自己。任何人对自己的印象都是积极的,怎地会被这两人抓住莫须有的把柄?

    朱波越想越气愤,公道自在人心,自己本来可以不来询问情况,扪心自问,无负于天地,没想到自己的好心却是成了别人眼中的畏罪,他又想到高女人富有深意的笑容,忍无可忍,这是质疑他的人格,这是挑战他的底线。

    “操!”朱波愤怒了,一脚踢开了小店的门,“你他妈再给我说一遍!”

    高女人和陈男人被吓住了,还是高女人先反应过来。

    “操什么操?自己做过的事还不给别人议论了?”高女人尖叫着叫道。

    小店渐渐围上来许多人,老太太,小石头奶奶,小石头,陈男人,陈母,陈凝姐妹,小宝,胡平……

    看见妻子来了,朱波稳住了神,但仍气得青筋突起。

    “我今天把话给你挑明了!我已经把监控给老太太看过了,你就是个贼!瞧你那穷酸样,省那么点钱给你那倒霉儿子买什么,还不是都要成别人的医药费!”

    “你放屁!”朱波已经怒不可遏了,“人在做,天在看,你就没一点良知吗?你就不怕遭天谴吗?”朱波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你说,你为什么不敢看监控?”

    朱波一怔:“我怎么不敢?你看,你现在调给我看!”胡平扶着朱波,也怒形于色。

    “哼!”高女人冷笑一声,旋即俯下身子,像条狗一样巴结老太太说:“太太,这家人人品那么差,我看以后啊,咋们的水电费都由他们交,否则就把他们赶出去!”这句话暴露了高女人的目的。

    老太太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否定。众人纷纷附和,大声谴责朱波。

    朱力瞧着老太太,想起了有天,老太太操着南国侬语,指着自己说,这小孩子厌得很。当朱力从父母嘴里听到这句话意思时,他很苦恼。自己成绩还算不错,听话,懂礼貌,完全是按照爸爸的要求的好孩子,老太太也总是很慈祥,到底为什么会这样说我呢?

    有一次,朱力看到了老太太手里有袋肉松,老太太察觉到朱力的眼神,当即挂上慈祥的笑容:“来来来,吃吃吃。”朱力伸出一只手,嘴里说谢谢。

    只见老太太从肉松袋里挤出一点肉松,脸上到还是微笑,手上却很实诚地封上了袋口。

    朱力尝了一口,糊了,苦的。

    那时朱力觉得老太太不是好人。

    朱波皱紧眉头,铆足了劲:“我朱波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十块钱没多少,但要毁及我家人的名誉,那牵扯可就大了,但是你知道,这十块钱你从此欠我了,永远欠我的!”说完拉着胡平的手大阔步回家,收拾行李,扛上朱力。

    黑色的鸟在梧桐枝杈盘旋。

    “走,儿子,爸爸带你去过儿童节。”

    朱力跟在酷酷的爸爸面前突然转头露出一丝冷笑,轻蔑又庄严,仿佛预示着什么。

    众人不以为然,还在为水电费要自己交而怅惘,也有怪高女人真的把人逼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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