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朱力没有电视看了，每次他听到隔壁陈男人（朱力现在这么叫）家的电视响起《西游记》的音乐时，朱力总会故意跑出去用余光瞥陈凝家的电视，但每次陈凝一看到朱力就会敏捷地关掉电视，还颇为得意。

    一次，陈男人下班回来，一眼望见朱力鬼鬼祟祟地往自己家里瞟，无明业火兀的升腾：“你干嘛！你非要趴到我家看吗，你就不能叫你爸买一个？”朱力很委屈，灰溜溜地进屋了。

    朱波刚好下班回来，刚踏入铁门，就听到了陈的声音，听到了那非常刻薄的话。

    晚上睡觉时，朱力问了父亲一个异常深刻的问题：“爸爸，你说，刻薄的人知道自己是刻薄的吗？如果知道，那他干嘛不改呢？”

    朱波鼻子一酸，和胡平对视一眼，“明天我去买电视！”朱波郑重宣布。

    朱力兴奋地跳了起来，大叫了几声，朱波瞪了他一眼，朱力立即笑而不语。

    第二天，朱波向领导请示事假，领导勉强同意了。朱波怀里揣着昨晚从积蓄里抽出的六百块钱，中气十足地朝电视城走去。

    “能不能便宜点？”朱波的笑脸已经拉得很长，死缠烂打不罢休，终于把六百的电视砍到了四百五。

    “剩下的可以给儿子买点零食。”朱波心想。

    朱波将电视绑在电瓶车后座，心满意足地朝家里驶去。

    朱力这时正在盼着爸爸载着电视回来，心中很是焦急。

    朱波驶过一条十字路口，过了这个路口就离家不远了。

    正自己兴奋着，突然一辆宝马从正前驶过，朱波一个猝不及防，连人带车带电视摔出了两米多远，电瓶车头被撞弯了。

    车主下来了，虎背熊腰，脖子上戴着一根大金链子，他赶紧走到宝马车头，车头因为摩擦掉了点漆。

    “你怎么开车的！”他转身对朱波吼道。

    朱波将电瓶车扶了起来，固定了电视的绳子，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真没注意到您的车，对不起。”

    “屁话那么多，赔钱！你看这漆都掉成什么样了！！”说着指了指车前那一小块掉了的漆。

    “多少钱？我赔。朱波认得宝马，做足了心理准备。手伸向了兜里的一百五十块钱。

    “你赔得起吗？”大光头阴阳怪气地挑了挑眉，竖着一根手指。

    “一百？”朱波松了一口气。

    “一千。”

    报警！这是朱波的第一想法。

    “大哥，我没那么多钱啊，能不能少点儿？”马路上开始围了不少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议论着。

    “不行，一千！没得商量！”

    “你这是抢劫！信不信我报警！”

    “你报啊，你倒是报啊，反正理都在我这儿！”

    朱波拖着一瘸一拐的步伐走到电话亭，拿起电话就打。

    人群的议论声更大了。

    “人家都被你撞了都没说什么，你还要人家赔钱，你这个人啊。”

    “太蛮不讲理了！”

    “……”

    大光头见形势不妙，大叫道：“算了算了，你就少赔点吧。”

    朱波见事有转机，又拖着腿回来。

    “你能赔多少？”

    朱波估量着，说：“三百，不能多了。”

    “行行行。”大光头作自认倒霉状。

    “先给你一百五，剩下的我回家拿。”

    “成，不过你得先把车放我这儿抵押。”

    朱波有点气愤，转身朝家里走去。

    朱力盼着父亲的身影，却一直没盼来。胡平在准备饭，朱力干脆搬小板凳坐在门口等父亲。

    远远的有个身影，一瘸一拐的，朱力没有在意。

    直到他看到那身熟悉的工作服，以及闻到熟悉的黑油渍味儿，他才知道，那是爸爸。

    不知道为什么，朱力鼻头一酸，落出了泪。朱力冲上去抱紧了朱波，无论如何也不撒手。

    朱波宠溺地看着孩子，露出无奈的表情。

    跟妻子说明情况后，朱波重又一瘸一拐地走出来，雄赳赳气昂昂，因为他知道，自己背后，有个家。

    好了，不管怎样，朱力是有电视看了，他在陈凝一家面前也可以不卑不亢，小男人本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