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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游---轻舟怒波峰渡2

    方小武扯护着公子随波漂流顺江而下,好不容易寻着一处浅滩,挣扎着爬上岸边,躺在草地之上,又吓又累,无力说话,只剩胸膛起伏大口喘息。歇息了片刻,小武一翻身“咕噜”坐起,颤着声问身边的公子爷:“公子,咱们怎么办?这些人下手歹毒,也不晓得小年、天亮生死如何了?”公子惊吓之余,江水灌了不少,翻身呕出几口清水,思索片刻撑起身体,说道:“贼人显是有备而来,此地不宜久留,咱们奔城邑人多之处,去寻官衙治所庇护。贼人以吾为目标,咱们跑的越远,他们也就越安全。生死各安天命,吉人自有天佑,走!”

    二人互相搀扶,沿着江岸向上踩石穿林,费了半天功夫方才寻着一条羊肠小径,又走了小半个时辰转上大路,看看日头辨清方向,朝着北方就走了下去。

    约莫捱行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走出大山,路上行人渐多,俩人打探了一下,原来此处乃是富阳县辖地,县城还有大约二十余里。此时已至午后未时,二人大半天未曾进食,肚腹空空饥肠辘辘,好在小武腰间褡裢里藏有金叶、宝钱,落水之后并未遗失,在官道边找了一处茶点铺子,各要了一大份汤饼,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连汤汁喝的都是一滴不剩。吃饱喝足,精神一振,二人加紧步伐向着富阳县城奔去。

    富阳县乃是江南重镇千古名城,天阙一朝经济繁荣,其地处水陆要处,是以商贸发达人口稠密。二人经东门入城,青砖铺就的街道整齐干净,两旁店肆林立,门口每隔十余尺植垂柳,微风拂柳,甚是凉爽。他们顾不得闲逛,打听得县衙就在城中西大街中段,便寻路而去。这座古城东西长南北短,城中心有一座三层钟楼,二层悬有一口生铁巨钟距今已有一百多年历史,每日卯时撞钟九响,响彻全城唤醒民众。

    公子与小武心中有事,脚步匆匆,行色惶惶,恰恰来至钟楼脚下,正要穿洞而过。忽然,从楼下呼啦啦拥出七八个闲散泼皮,为首一个壮汉,三十五六岁年纪,敞胸露怀,布巾包头,光脚草鞋,一部絡腮胡又黑又密,粘着些酒渍饭渣,满口黄牙,指甲缝里塞着黑泥,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他身旁体后跟了七个二三十岁年纪的泼皮无赖,俱是捋䄂挽裤腰缠麻绳,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这群人突然出现拦住去路,方小武向前紧跨一步挡在公子爷身前,开口喝斥:“乃等何人,为何挡住咱们去路?”“呦呦呦,真是贵人多忘事啊,前儿半月,在余杭郡猫眼儿弄堂富贵赌坊,公子爷侬一掷千金豪气干云,怎么这才几日,都不记得咱爷们啦?”“胡说八道,我们公子爷什么时候去过那拎不清赌坊?”“这小哥儿,那日侬可不在现场,公子爷一把抓起三颗描红骨骰就这么一掷呀!哈哈哈~”这厮一边口沫横飞的乱喷,一边右手比划,虚空一抓向地下虚掷,得意洋洋,黄牙暴呲。此时,他旁边一个瘦小猥琐的山羊胡子接话到:“嘿嘿,那一天吾可是在旁边瞧得分明,乃家公子石板上摔乌龟,想和咱们朱三爷硬碰硬,一把骨骰掷下,可是输了个浑身精光,还倒欠三爷三千文。那日签字画押说好回家取钱,今儿在这碰上了,那就欠债还钱吧!”他一语话落,一群泼皮一起鼓噪起来:“还钱!还钱!”“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公子哥,玩得起,输得起,今儿就掏钱吧!”“今儿个再不还钱,将乃扔到江里喂王八去!”“喂王八轻饶了他们,看他们细皮嫩肉的,送到青楼做杂役去!”“冯四条恁这主意忒好,姚二姐一定欢喜的不得了!”

    一群无赖脏言秽语的胡说乱讲,直把个方小武气得是七窍生烟,一跺脚就想动手。旁边公子却一拽他衣角,示意他不可造次。从这些人突然拦住去路,而后无事生非,蓄意挑衅,他就未发一言,心内却紧张万分,脑海中盘算了半天,“今日之事实在是蹊跷,上午江上遇险,贼人下手歹毒;奔逃至此,却又被这群闲汉寻衅滋事,他们如是偶遇谋财倒是好办,若是刻意为之,则专为害我而来,需小心周旋,逃出生天。”

    一念至此,他倒是镇定下来,双手抱拳,向着朱三一拱手,“这位朱爷,今天出门匆匆,我们俩人身上并未多带金帛通宝,改日一定派人奉上贵府。”“哈哈哈!公子爷侬认账就成,那就跟咱爷们走一趟,让侬这小厮回家取钱来赎侬!”说着伸出手臂便来抓公子手腕。

    蓦然间,公子大喝一声:“小武,快跑!”转身拔腿就跑,小武紧随他身后撒丫就跑。几个泼皮先是愣怔了一下,然后喊叫着就一窝蜂追了下去,街道上店铺里行人倒是不少,可是眼见这一群人追打狂奔,前面两个衣衫不整发髻蓬乱,后面八个泼皮无赖打扮喊打喊杀,却是没有一人赶伸手相帮。公子和小武埋头狂奔,穿街越巷翻墙跨桥,累的是气喘吁吁,却终究还是在一条僻静巷子里被追赶的泼皮扑倒在地,扭打挣扎了半天,最后被用麻绳布带牢牢捆住,嘴里塞入麻核,兜头用两只麻袋罩住,口子一扎扔入两个大箩筐里,竹篾盖子扣好,一条竹竿穿过搭扣,前后两人扛上肩头,晃晃悠悠箭步如飞出南门朝城外奔去,剩余四人紧随其后。

    富阳县三面靠山,一面临江,正所谓风水堪舆学所讲“前有罩后有靠”,这城南所靠之山名为富春山,绵延百里,植被繁茂。这一波人抬着二人,脚步迅捷,行了约小半个时辰,来到山脚下一片密林深处,为首的朱三喊了一声:“止步,就这儿啦,动手!”就见扛人的四个盘腿坐在地下休息,跟跑的三个傢伙拿起随身携带的铁锹在地下挖起坑来。片刻之后,那四人也动手帮忙,约莫两刻钟功夫,一个五尺多深的大坑被挖好。朱三嘴巴向两个萝筐一努嘴,冯四条上前“咣!咣!”两脚将萝筐踹翻在地,装着公子爷和方小武的麻袋包从里面翻滚而出,其他人做势就要将它们踢入大坑中活埋。忽然,留着山羊胡子的傢伙凑到朱三耳朵旁嘀咕了几句,这当家泼皮闻言略微点头,将右手向空中一举,喝令:“伙计们,且慢动手,姚老毛提醒吾,就这么埋了不搜搜身,若将金钱细软也带下黄泉岂不可惜?且将他们拖出口袋,仔仔细细摸索摸索。”

    这帮傢伙害人就为谋财,适才在城中捉人要避人耳目,是以手忙脚乱,无暇细致。这会儿已至申时,日头西坠,深山密林鬼影儿都不见一个,他们嘻笑谩骂神清气闲,将二人从麻袋中揪出,却不松绑,只在身上腰间细细掏摸,不一会儿搜出金叶子六片,天阙通宝百十文,墨玉吊坠一个,青玉短笛一支,白玉酒杯一盏。

    朱三手捏酒杯放在面前斜眼对着夕阳细致赏玩玉色,嘴里喃喃念叨:“这富贵人家的公子哥儿身上还真是有些好玩意儿呀,嘿嘿~嘿嘿~”忽然间,躺卧地下的公子爷剧烈扭转身体,脚蹬腿抽不停挣扎。

    山羊胡子姚老毛对他说:“三爷,这厮似乎有话要说,咱们听听他讲什么?”朱三略微沉吟,点了下头。

    公子眼上黑布乍被扯开,阳光照射一阵刺痛,眼泪瞬间流出,他被裹塞在萝筐中蜷缩半天浑身酸麻不已骨头都快散架,此刻嘴巴里的麻核一被取出,他双手反绑在后随即弯腰不停干呕起来,众人围成一圈,看着他并不说话。

    公子呕吐片刻,凝聚了下力气,挺直腰杆,目光如炬,望定朱三,突然大声开口喝问:“朱三,倷知道吾是何人!”他这一问语音响亮,语气肯定,朱三蓦然被问,打了个愣怔,看他的眼光却是倏忽飘开,面上神色不尴不尬。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尔等居然敢干这谋财害命的勾当,还有没有王法!尔既知吾是谁,还狗胆包天要来害我们,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听了他这番质问,其余人等不禁满面狐疑,目光均盯到了朱三身上。朱三此刻脸上红一阵青一阵,眉头紧拧,神色犹豫却只在瞬间,牙关一咬,吼叫道:“小兔崽子,欠债不还钱,那就拿命来偿,兄弟们,动手!”

    看到老大发怒,几个泼皮也不敢发话,在姚老毛和冯四条的带领下将公子爷和方小武推入坑中,复用布带蒙上眼睛,也不顾公子骂不绝口,小武扭曲挣扎,挥锹铲土,便要将二人活活埋葬。

    红壤渐渐覆盖二人身体,公子紧闭双目,此刻反而心宇澄清,心说:“吾命休矣!”神智渐渐迷离……

    恰恰此时,忽听得头顶松树上面传来一句清脆的声音:“谋财害命,狗胆包天!”声音虽不大,却不啻于惊天炸雷,吓得八个贼人是魂飞魄散。

    朱三仿似被毒蛇咬了一口,“腾!”的蹦了起来,“谁?谁在那里?”说话间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刀来握在手中,其余泼皮无赖也纷纷抄起傢伙,向着松树围拢过来。

    “咯咯咯咯!随便一句话,吓死侬这帮儿臭无赖!”

    众人抬头仰望,但见一人合抱的松树顶枝干上坐着一个身着绿衫的少女,她高高在上看不清面目,何时上去无人知晓,但见一条绿色的丝绦自上垂下,飘飘摇摇。

    领头的朱三闻声先是一惊,自己干这害人勾当,费这许多心思,远远跑到这偏僻地方,就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岂料会被人发觉,心头惊诧不已。待到看清乃是一个小姑娘,心下稍安,一个丫头妮子能掀起多大风浪?

    他还未开腔,身旁众人已是油腔滑调喊了起来,“小姑娘,什么时候跑那个地方坐着,快跳下来,大爷接着!”“妞儿,荒郊野外的,快下来让爷护着侬!”“小囡儿,呆那儿甭动,大哥上来抱侬下来!”““女伢子,侬快下来,不然大爷砍树了!”

    这帮子无赖污言秽语的正喊叫的欢,忽然间“唉呦!”“噢呦呦!”“呯!啪!”“噗,噢呦!”“他奶奶的,出手忒狠些!”

    原来是姑娘恼他们出言不逊,摘下松果向下投掷,她居高临下有的放矢准头奇佳,砸的一众泼皮鬼哭狼嚎。朱三一看如此架势,担心夜长梦多,三角眼寒光一闪,顿起杀机。他向冯四条使了个眼色,低声下令:“老四,给我把她射下来!”

    冯四条看老大发令不敢怠慢,从腰间取出一把弓弩,藏在他身后偷偷瞄准树上绿衫姑娘,扣动扳机,连环发射。

    此刻日头西沉,林中树木茂密,阳光丝缕射入,光线昏暗,待到树上的姑娘蓦然发现二支弩箭射来,不禁惊惶失色,已然吓得忘了躲闪。她小姑娘家原本是玩笑戏弄他们,绝没有想到这贼人会对自己暗下杀手,眼瞅弩箭将至面前,面色惨白双眼一闭,情不自禁大叫一声:“大哥哥救我!”

    话音未落,就听见“当!当!”两声,两支弩箭被硬物击中斜飞落下,绿衫姑娘躲过这一劫,回过神来,身躯一软,竟从树梢掉落下来。四个泼皮在树下仰望着她落下,都齐齐伸出手臂要来接她。蓦然间,一个人影如大鹰一般从旁边树冠飘下,在半空中将姑娘接住,旋转着稳稳落在林间地上。

    朱三见此情景心说:“流年不利,今儿办事怎的如此不顺,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看来这位才是秤杆上吊秤砣,硬傢伙!”一念至此,他打足精神,定睛细瞧面前这位究竟是何方神圣。

    但见他年纪约二十二三岁,身

    高五尺向上,布衫布鞋,面目平和,林中一站,岿如泰山!

    朱三叉手一抱拳,“这位兄弟,敢问尊姓大名,缘何到此呀?”

    年轻人并不理他,将手中托着的姑娘放直,语调温和轻声问道:“嫣儿,不要紧吧,有没有吓着?”绿衫少女直到此刻脚踏实地,方才一颗心咽到了肚中去,脸上红晕泛起,漆黑的眸子重又映出光彩。看到嫣儿并未受伤,年轻人对她微笑点头,复转身面对朱三众人,脸上已是挂满寒霜。

    他一言不发,双眼寒光直射朱三。朱三与他乍一对视,竟觉得双目如受针刺一般,他心知自己已无退路,绝不可示弱,己方八人,对方再有通天本事也只是一人,当下之计,快刀斩乱麻!主意打定,他双手一挥,七个同伙呼啦啦将二人围了起来。

    冯四条这厮凡事爱打头阵,一个冲天炮打向年轻人胸口,势大力沉,想着一拳放倒,赶紧去抓那小妞。眼瞅着拳头已至胸前即将挨着衣衫,年轻人突然一侧身,这一拳打空却不及收手,冯四条身体惯性前冲,年轻人一掌斩在他后脖颈上,就听见“咔嚓”一声,冯四条整个人“轰!”的一声趴在了地上,嘴里鲜血狂喷眼看着脖颈已然是折断了。众无赖一看他出手如此威猛,吓得个个是汗毛倒竖,七毛八脚纷纷拽出傢伙拿在手中,姚老毛手持一把短刀带头扑上,其余人也是一窝蜂拥上,只有朱三眼盯战团,脚步却是悄悄向着靠在树上观战的绿衫女孩移动过去。

    布衫青年虽赤手空拳,却毫不慌乱,指东打西,着着钢硬。一人手持匕首扎向他胸口,他侧身躲过,右手成拳后发先至,击中此人胸口;身体右拧趁势回肘撞在另一人肋下;左手五指成爪刁住姚老毛持刃手腕,奋力一抡如车轮一般将近身的俩人砸翻;右脚抬起将一个持棍扫来的无赖踹飞九尺开外。电光火石一般,七个歹徒被他全部打倒,趴卧地上,不住呻吟哀嚎。

    恰在此刻,突听得嫣儿一声娇啼,“唉呦,倷弄痛人家喽~”布衫青年蓦然回首,却见朱三将绿衫女孩反手擒住,一把匕首顶住她的后心,额头淌汗,满脸狰狞。年轻人下意识前冲了两步,就听见朱三嘶吼道:“给老子停步,否则我杀了她!”手上用力,嫣儿眉头紧蹙,微微呻吟。年轻人望着朱三,开口问道:“你想怎样?”“老子让你跪下,给我自断一手,否则我立马宰了这小妞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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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处坑底的公子和方小武虽然浑身被泥土覆盖,但脸鼻口耳却并未掩埋,对于嫣儿树冠发声斥问之后所发生的一切是听得清清楚楚,俩人内心变化可谓是跌宕起伏,原本静静等死,陡然生机显现,这帮无赖被击打时发出的惨叫之声于他二人听来实不亚于天籁之音,眼瞅即将获救,却听见嫣儿被制,局面陡落下风。他们此刻屏住呼吸,根根汗毛竖起,凝神细听,整个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为年轻人命运担心。

    就听见年轻男子声音浑厚,“好,我断掉右手,你放开她!”“不要啊,大哥哥,不要啊!”嫣儿已然哭喊起来。旁边姚老毛喉咙嘶哑喊叫着:“让你折断老子胳膊,还不给我跪下…”“大哥哥,不要跪,不要砍断手臂呀…”“呯!”“欸呀!”“啊~”“老大!”“扑哧!”“扑通!”有那么一瞬间,公子感觉整个宇宙洪荒都陷入了寂静……

    仿佛过了一个甲子,又似拈花一刹。公子就感觉有人在拨弄自己身上覆盖的泥土,随即一双大手将自己从坑里拎了出来,“嗤!”的一声,紧缚双手的绳索被匕首割断,捆缚太久,血脉阻塞,两手已是无力抬起,欲要摘掉蒙眼之布,实是酸麻无劲,心有余而力不足。恰恰此刻,眼前黑布被轻轻扯掉,他努力的闭紧眼,凝聚一下心神,缓缓缓缓缓缓的睁开眼,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面前之人逐渐清晰,映入眼帘,他惊喜的叫出了声,“是你!”“是我。”对面之人平静答道。

    原来这出手相救只身拒贼的布衫青年便是六月十六广陵郡芙蓉宴上惊鸿一闪的楚天阔,而遇难受困的年轻公子便是姑苏城风流才子萧洛萧枕石。此时此地此情此境,故人相见,不由得萧洛百感交加哽咽难言。楚归鸿却依旧沉稳,捏了一下他手心,示意不复多言,转身面对众贼。

    此刻树林内又是另一番情境,方小武被嫣儿救出,正在活动身躯。七个泼皮无赖骨断筋折在地上打滚哀嚎,为首的朱三额头一个大洞满面鲜血,右手折断软塌塌吊着,单膝着地跪在土上,左手抚着胸口不住喘息,想来断了几根胁骨,疼痛难忍呼吸困窘,他却甚是硬朗,紧咬牙关一声不吭。

    楚天阔走至他的面前,两人四目相对,归鸿看到的是愤恨恼怒狡猾恐惧,朱三看到的是平和宁静清澈稳定。片刻之后,归鸿开口言道:“说吧,谁指使尔等干此伤天勾当?”朱三呲着黄牙嘿嘿冷笑,“小崽子,三爷今儿个流年不利栽在你的手上,要杀要剐且由你,想套问爷的话,休想!呸!”说着一口血痰吐在地上,神情甚是桀骜嚣张。

    楚天阔似是已经料到他会如此作答,微微点头。转身来到姚老毛身前,“那你讲!”这傢伙似是被他打怕了,嗫嗫怯怯欲言又止,眼睛余光却瞄着朱三,畏惧之情溢于言表。归鸿亦不多言,单手将他从地上拎起,右手抓住他左手,“咔嚓!”一声将他左手直接折断。瞬间,姚老毛如杀猪一般狂嚎起来,听得整个林子里的人无不发瘆,在这哀嚎声中却听见楚天阔的声音清清楚楚传至每个人耳中,“你若再不说,我便折断你的两脚,今日即使逃得性命,也必终生残废,你自己思量!”饶是朱三历经风雨,听见这话也是打了个哆嗦,心说这小子年岁不大,做事却极有章法,思路慎密下手果断,的是个好手,看来今日难得侥幸。思忖未了,那边厢姚老毛已是哭嚎求饶,“爷爷,小爷,莫再动手,吾讲,吾讲吾讲!吾全都讲!”萧洛和小武满腹疑惑,此时竖起耳朵听他道出原委。

    “约五日前,有人找到咱们朱爷,让拾掇三个年轻公子哥,说是苏州浪荡子弟,赌坊里欠了巨资逃债至此,钱不要了,把人埋了,随身细软归我们,酬金乃是黄金二十两,先付一半,事成再付一半。小爷,爷爷,吾可是字字属实呀,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就饶了我们兄弟吧!呜呜呜呜~”说话间呜呜咽咽竟啜泣起来。

    姚老毛招供之际,归鸿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知他所言不虚,略微点头,复又转身面对朱三,“朱三,此人是何来历?”朱三此刻满面血污,头发披散,犹如困兽一般,盘腿坐在地上,两只怪眼恶狠狠的盯着归鸿,并不答话。归鸿见他如此强横模样,也不多言,回身走至七个无赖面前,他们此刻横七竖八或坐或卧,一个个手折臂断脚扭腰斜,趴在地上战战兢兢,全无先前跋扈嚣张模样。

    楚天阔深吸口气,挺起胸膛,语调浑厚,开口说出一番话来:“而今玉宇澄清、天地广阔,物阜民丰,太平安康。尔等年富力强却不务正业,身体健全徧嬉戏浪游,为搓尔小利竟起谋财害命之意,朗朗乾坤光天化日,精心布局绑人活埋,如此丧心病狂之举,竟不怕三尺之上有神明,后世儿孙遭报应?今日既遇到我破尔等勾当,当思悔改以为惩戒,自今而后弃恶从善,正经营生手艺过活。若仍执迷不悟再干坏事,被我碰到绝不姑息,尔等可听清我话语!”

    众泼皮无赖听得他放手逃得性命,一个个匍匐地上,叩首如捣蒜,“谢爷饶命!”“谢小爷!”“多谢爷抬手!”“谢爷爷不杀之恩!”嘴里叨唠着,也不敢过去招呼朱三,互相搀扶,七拐八扭着逃命而去。

    此刻已是申时六刻,夏末傍晚夕阳斜坠,林子里归鸟投巢,气温已无日间那么燥热,时有凉风穿林而入,五人四站一坐,心境却各不相同。归鸿双眼望定朱三,他先时恶狠狠的回瞪着归鸿,对视片刻终究心虚,眼光别转他方,气焰矮了一截。“朱三,你的手下舍你而去,此刻已无他人,我劝你还是从实招来免受惩戒,你既非原凶,我亦不会取你性命。”“呸!死了你的心吧,老子是不会招认的!”说着又是一口血痰吐在地上。归鸿看他兀自强硬,知道对付这种穷凶极恶之人不下硬手是不会有结果的,转头对方小武说道:“这位朱爷既不愿说,我们也不必强求,小武兄弟,他刚刚要活埋了你们,此时我们也不浪费时间,你去将他埋了吧。”语调虽不高,却蕴含着一股不容质疑的力量,听得众人俱是心头一颤。

    方小武休息片刻已然恢复体力,他是恨透了眼前这个杀人不吐骨头的恶棍,闻听楚天阔发令,一个箭步便冲上前去,揪住朱三衣领拖向土坑。朱三有心挣扎,却因右手折断,肋骨断裂,血流神耗,独臂已是难支,硬生生被扔至坑底,嘴里已是啃了两口红土。他这些年坏事没有少做,从来都是坑害别人,自己何从吃过这般苦头,此时此刻身卧坑底,眼瞅着一锹锹泥土兜头盖脑洒向自己,恐惧害怕的感觉顿时浮上心头,喉咙干咳窒息难言,但觉生死只在一刹,求生的本能瞬间涌起,硬撑死扛的念头烟消云散,嘴里求饶的声音已是喊叫出来,“快快住手,我招认便是!”

    方小武见楚天阔微微颔首,跳下坑去扶朱三坐直身子,却并不拉他出来,手持铁锹在旁边监护。朱三咽了口唾沫,声音嘶哑开口言道:“五日前的傍晚我正在县城东大街姚家老馆打牙祭,突然有一个三十五六岁年纪的中年人在我对面坐下,问我可是朱三,我看他面相普通,穿着打扮非官非商并不相识,懒得搭理他,便让他滚一边去别打扰了老子喝酒。他从袖子里摸出一样物事塞入我手中,沉甸甸凉嗖嗖,待我定睛一看,竟是一锭金子。这黄白物事谁不喜欢,我便问他究竟有何事相求,他并不多言拉我进入一个雅间,支开店伙计,悄声铺排要我拾掇他们三人。”说至此,左手一指萧洛和小武。萧洛心中有无数疑惑盘旋,此时忍禁不住,急声喝问:“他究竟何人?”朱三闻听,大嘴一咧,苦笑一声,“我们这行的规矩,收人钱财莫问出处,我既动了贪心更不愿打听东西盘根问节,想来他既能打听到我名声,出手又如此豪阔,自不会是普通人家。我暗自思忖,非官即商,但如此下狠手要取你们性命,想来是你的仇家。”听至此,萧洛与楚天阔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归鸿望着朱三,问道,“此人出巨金买凶杀人,你也不问问所害何人,就敢应承?”朱三点点头,“我自然心存疑惑,值得耗费如此巨金之人身份自非寻常,别偷鸡不成反摸了老虎屁股。待问他时,却又摸出一锭金子,言道这统共是二十两金黄金,莫要多问干系,如若事成,再付二十两酬金。我暗自思忖,这营生不付气力,神不知鬼不觉做了,转手四十两黄金到手,够对付好几年了,遂下定决心点头答应。他又细细讲了他们三人身材相貌年岁穿着,并嘱咐十日内他们三人若到富阳县城须尽快下手干净利索,若十日内不至此事作罢,二十两黄金仍归我所有。话至此处,我已是铁了心干这一票,管他是甚来历。及至今日午后和他二人打了照面,听他们口音,看他们作派,我才略有所悟,想来侬是苏州城陈、方、萧、顾四世家中公子之一,但箭已上弦不得不发,原想远远的在这荒僻之地动手无人知晓,怎奈遇见你这位煞神,唉~一切皆乃天意,杀剐存留且由你等吧!”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这番言语听在四人耳中,却是思绪各有不同。楚天阔心想他在此种情境之下,重伤之际,四面无助之时所吐应该非虚。遂来至坑边,挺起胸膛,昂然说出一番话语:“以你今日所做所为,我原该取你性命,以免日后贻害人间。但本朝法典森严,律章悉整,若凭己意便滥刑杀戮,此等行径与尔等有何区别?念在你并非原凶权且饶你一命,望你以此为戒,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好男儿堂堂五尺身躯当报效沙场搏取功名,缘何营营苟苟,厮混虚度?我之话语,你自思量,去吧!”此番言语如当头棒喝振聋发聩,朱三闻听从坑里爬起,左手抚胸向楚天阔长长一揖,踉踉跄跄,穿林而去。

    楚天阔说话之际,萧洛等在旁静静聆听,但觉归鸿言语寥寥,但充塞天道公理凛然正义,心内实是钦佩不已。及至朱三走远,萧洛抢上一步,双手叉拳深深一掬,“楚兄,救命之恩,枕石没齿不忘,且受小弟一拜!”方小武亦跟在主人身后施礼拜倒。天阔连忙将二人扶起,执住萧洛双手,开口说道:“萧兄弟,你我芙蓉宴上一见如故,为你风骨倾倒。今日之事,换作是别人遇难,同样会出手相助,无须客气!”

    “咯咯咯!”嫣儿在旁边伸手捂住樱桃小口,轻声嬉笑。“人家肚子饿的咕咕叫,大哥哥,你们俩个就别在这里互相客套啦,我要回家!”说着冲归鸿吐了下舌头,娇媚俏皮。“好,我们这就回芸香溪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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