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铜山

    序

    天地食人

    云梦洲，水泽山脉，连绵万里，风景秀美，翔鸾奇彩，瑞霭祯祥。自古就是人杰地灵之地，更甚者相传，有仙人出没，持龙光吐风云之色，骑赤羽幢日月之精。

    大楚国始皇帝封禅于水泽，筑土为坛，报天之功；积土以祀，报地之功。亲巡远方黎民，周览八极兰台；自此天子乘辇，文武列阵，四时康泰，国祚绵长。

    然天地万物，盛衰天定。

    水泽山纵有霞光铺盖之所在，更有崎岖陡峭、衰草寒烟之地方。

    小仓镇，水泽山脉之东南，云梦洲之边陲。

    两面环山，高山峻极，大势峥嵘。一方有水，凛凛放光，磷磷生瑞。

    虽说是镇，在籍人口仅五百余户，方圆百里更无人烟。即使离此地最近的铜山县，也有着一百多里的官道，腿脚麻利的后生需走上一整天。

    据理说此地偏僻，进出更有诸多不便，不该有官道，更不该有人聚集。

    这事要从二十年前说起。

    贞宗四年，例卦天乾。

    大哉乾元，荫覆无偏，元运造化，万物兹始。

    司天监术士游历至此，于山中发现了一座矿山，富蕴黄铜。

    同年一道圣旨。

    敕曰：朕惟治世以文，戡乱以武，承祖宗之大业，开日月之光辉。故积善之国，必有余庆。内阁学士孙林辅，其性之义，其行之良，允文允武，四方之纲，擢云洲大都督，总督办铜山事宜。

    圣旨一下，孙林辅出任云洲大都督。赴任当日，车架百乘，仪仗齐毕，军士千员，旌旗鲜明，一时风头无两。民间戏称总督大人，以彰显位高权重。

    起初三四年倒也井井有条，源源不断的矿石冶炼成铜锭运到京城。再由京城的造办处制成铜钱、军械，充盈国库，据统计，仅水泽山铜矿的一处进项，国库岁入多了三成。

    奈何人心不古。

    云梦洲总督孙林辅，看似忠良，实则巨贪。利用职务之便，暗中开矿铸币中饱私囊。

    又过二年，有监工酒后失言，消息泄露，云洲按察使上书弹劾。

    孙林辅这二年所得钱财极多，家资巨丰，也极有手腕。不但云洲诸官员沆瀣一气，更打通朝堂关系、勾结皇帝内侍，终究瞒下此事。

    按察使大人气愤不过，策马进京，但途中遭山贼劫杀，惨死渭水。

    但私采铜矿之事闹得尽皆知晓，朝中权贵更想分一杯羹。

    孙林辅一不做二不休，上下打点，各级孝敬，开矿规模越来越大。

    云洲各郡县的流民、罪犯、甚至死囚、战俘，源源不断的汇聚于此，据《铜山县志》记载，劳工最多之时，有五万余，监工募兵数千。

    这些兵爷、差爷们也要吃喝拉撒，更有七情六欲，赚了这么多钱总归要花出去不是。

    就有了第一家妓馆，第一家茶楼酒肆，有了杂物铺，胭脂水粉铺子，官家顺势立了官驿修了官道，附近郡县之人也就汇聚而来。

    坊间传闻：京城有皇帝老爷的大金库，此地便是总督老爷的小仓库。

    小仓镇，因此而得名。

    矿工越来越多，山越挖越空，终究一天，山塌地陷，活埋了五千余人，伤者不计其数。其实这些人多数都是罪有应得，死了也就死了，但孙林辅不管不顾，为补充劳力矿工，暗遣心腹骗拐人口。

    终是天不遂人愿，亦是天若有情，铜山再次塌陷，此次范围极大，公矿、私矿埋了大半，死伤无数。

    旷工们多是亡命之徒，一忍再忍，终是趁乱杀了监工衙役，抢了军械，占了铜山，啸聚山林。

    此事一出朝野震动，孙林辅畏罪自杀，云梦洲罢官、免职、抄家者数百。

    抄家所得银钱足足千万两之巨，仅总督一家就抄出五百余万。

    朝中诸公有收受孙林辅好处者，不愿再将此案深究，恐殃及池鱼，就草草结案。

    至于占山为王的矿工，怎敌得过朝廷大军，数次围剿后，贼头自知在劫难逃，遂炸了铜矿，与千百兵勇同归于尽。

    “自此《铜山案》已结。”

    黑漆漆的客栈里，破烂烂的柜台内，一穿长衫、套棉布黑马甲，系角带的中年掌柜抿了口茶说道。

    “好！”

    零零星星有几个叫好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