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黑脸伙计

    原来此间客栈来了几位食客，三三两两坐在油黑发亮的木桌前，桌上既无菜也无饭，看来饭菜还未准备妥当，掌柜怕客人去往别处落脚，遂讲了这段陈年旧事。

    “陈瘸子你这是‘进学堂不带书，忘本了。’，光听你他娘的扯淡，怎么吃食还没上来，耽误了公事，有你好看！”只见一个穿短打装扮，腰别木牌，怀揣三尖钢尺的方脸壮汉，啪...，大手拍在桌子上，瓮声说道。

    “方捕头稍待，老汉这就去催催。”

    被称陈拐子的中年掌柜应了一声，一瘸一拐的出了黑松木制成的齐腰的柜台，撩开后厨门帘，走了进去。帘子上都是黑油，不知道是忘了清洗，还是厨房的油烟熏成这样，隐隐约约能看出原本湛青色料子的颜色。

    约莫过了半刻钟，后厨里走出一个十三四岁的伙计，小脸黑乎乎的，头带瓜皮小帽，上身穿着蓝青补丁的旧棉衣，下身是臃肿肥旧的破皂裤，紧紧束着腰，但端着木头餐盒的小手却洗的干干净净。餐盘上面摆着几个大碗汤水、一叠发黄的饼子。

    小伙计双目明亮有神，瞅了一下饭堂，一共四个桌子有客，中间的两张方桌三两的坐着五个客人，客人行商打扮，肩上挎着沉甸甸的褡裢，腰里别着的短刀故意露出半寸，仿佛告诉别人别惹他们。小伙计知道这几人是准备翻过水泽山去做买卖的。

    窗下的一桌是一个仪表不俗的年轻人，身穿长衫，手握折扇，长身玉立，极尽优雅。约莫二十岁上下，一看便是读书人模样，似心事重重，看着窗外三三两两的路人。至于旁边两人作下人打扮，低眉顺耳的陪在一边。

    小伙计猜测那年轻人是去铜山矿坑游玩的，那两个下人则是起到护卫、家丁类似的作用，至于铜山有什么好玩的，小伙计不知道，只知道每年都有些人慕名而来。这类人也最为大方，陪衬好了会有几个铜子的赏钱。

    至于大刀金马坐着的方捕头，小伙计嫌弃的看了一眼。自动略过。

    眼观六路，打定主意。把食盒端到年轻公子那去，如此体面的年轻人可不多见。

    小伙计一样样拿出盒子里的特色菜，“公子，这是小号的肉粥，细面饼子，盐笋，还有上好的苦丁，昨儿个刚从县里送过来。”

    暗黄色的面饼，大碗泛着油花的肉粥，稍有腐臭味的盐笋，三盏淡黑色的茶水。

    小伙计挠挠头，这特色菜似乎上不得台面。连忙去知会别的客人了。

    瘸腿掌柜端了两碗肉粥一瘸一拐的坐在方捕头对面。

    按理来说一家客栈总有几个拿手菜，总不能都吃烂肉粥、辣饼子。

    方捕头骂骂咧咧，从肩上摘下来一个蓝布包裹、掏出两张黑面饼子，用力咬了一口，嚼了嚼，喝了一大口粥，一齐咽了下去。

    “直娘的，什么年头？降了薪俸不说，真他娘的冷，刚立秋就穿上棉服了。”

    方捕头埋怨了一句，又咬了口饼子，呸一声，捻着刚吐出的硬物，又骂：“你看看，这帮没卵蛋粮商，又往白面里掺稻壳子沙粒子，他娘的。”

    瘸腿掌柜应了一声“这不西北打仗，青洲又遭了灾。”

    “西北打仗关我东北鸟事，遭了灾也不能让老子吃这东西，真后娘养！”方捕头指了指手里的半张黑面饽饽说。

    牙印处的几个砂砾子，彰显着此物难以下咽。

    小伙计受够了又当又立，小声嘟囔：“可显你能耐了，官府把赈灾的官粮拿来私卖，一斤糙米三斤官粮，你是官差才有资格买。我家要买，还不是被你要了两成好处。”

    方捕头的耳朵动了动，转向小伙计勾了勾手指“小瘸子，来干爹这来，怎么听见有人在编排老子。”

    小伙计不情愿地坐了过去。

    耷拉着小黑脸“三叔、方捕头。”算是打了招呼。

    “我说小瘸子，叫方捕头就生分了，我家芳芳就要许给你了，来！叫声干爹听听。”

    小伙计吓得一机灵，脸皮耷拉的更深了，短粗的眉毛挑了挑。“你别提你家芳芳，我喊你亲爹都成。”

    方捕头也不生气，又喝了一大口粥瓮声道：“怎么，还没考上功名，就嫌弃我家芳芳了？老子可把祖传的‘太祖长拳’传给你了。”

    小伙计表示不屑，把说了几十遍的事情，又重新说一遍：“太祖长拳是军营里的路数，去县城二两银子就能买一本，乃是太祖武皇帝所创，什么时候成你家传的了。”

    “你看看，读了几本书，什么他娘的都知道。”方捕头撇撇嘴，看了眼瘸掌柜。

    瘸腿掌柜似欣慰，似感慨。“这月中旬就要考试了，十年了。”

    小伙计正色：“三叔，山神庙的大德先生说，我准能考上，开秋的时候，我还给庙里的山神爷添了五大枚的香油钱呢。”

    瘸掌柜点了点头，也不说话，咕噜噜，喝着碗里的粥。客栈里也就安静了下来。

    待瓢干碗净，小伙计看了看时辰，“三叔，我去学堂了。”

    也不等瘸掌柜回话，进了后厨边上的一个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