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星穹流光(下)
在大半个月的暴雨之后，大陆重新迎来了光明。迟夕和玉珋一起坐在湖泊边上，看着烟波一次次地往上跳却抓不住禾耘。“他转性了么？”玉珋看着阳光洒落，不由好奇问他。“他应该在谋划更大的事情。”迟夕冷冷地看着天空，活动着左腕，“恐怕，他会提前冲破封印。”“你的手……真的不会有问题么？”玉珋伸手拉起了他的右袖，沉默地看着他。“我不确定，但是如果有好时机，玉珋务必帮带话给阿念：让她好好恢复，尽量不要出现在众神之巅，不要相信苍生和铭净。”迟夕靠着他，任伤口暴露在他的目光下。
“不要相信他们？”玉珋不太明白幽冥域和众神之巅、寻念和苍生铭净的纠葛。“一边说着为她好，一边发动进攻要讨伐她的故乡。”一声冷哼，迟夕的双眸冰凉，“苍生想阿念在她的羽翼下，就要折断她现在在的羽翼——幽冥域。”玉珋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时苍生会刁难他。“玉珋，你和溟汤也要小心，你们没有办法来反要挟她。幽冥域有轮回之轮，可你们……”“她难道众神之巅的居所不要了？”玉珋无畏地笑了，“我可不怕她！”“那你哥呢？”迟夕不是很放心。“哥哥他现在住在西山殿。那里有陆吾在，我也和那里有连心，应当没有太大问题……如果实在不行，我通知他一起过来。”玉珋有些烦躁，他不愿想如何溟汤出事这个假设，他答应过自己不会有事的。
迟夕刚想说什么，天空好像在瞬间被撕裂，方才的晴朗骤然被雷电交加代替，狂风呼啸，深灰的神力弥漫。“他果然在积蓄神力。”迟夕起身，看着这混沌的天地。星魂殿自空中现形，颤抖着。“云烟拢要被迫打开了……”他轻声叹息，“可是我再没有那样的勇气和神力，封印他一次。”玉珋看着他。
迟夕轻轻一笑，他挥广袖，神力散开：“烟波！”他也不玩了，冲过来抱住他，狠狠地蹭了蹭他，然后落在地上，神力晕染。迟夕笑着，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我不想那么早走的。”禾耘飞了下来，将玉珋背到背上，跟在烟波身后。“阿召，你跟着一起来吧。”迟夕连他自己都不放心，怎么可能放心被她做为家人的召萤。她欢呼着冲过来，化作装饰物的大小立在他的肩膀上：“阿迟，我的神力全部恢复了！”“那便好。阿召，如果你看我不对劲，就直接把我的右前臂斩掉，明白么？”迟夕的声音如平常一般冷静。“你，你，你……”召萤被惊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就当你答应了。”迟夕故作轻松，但其实也知道这太痛。
你已经回来了，这审判，就让他果决一些，这之后，作为错误的伤痕，失去了也罢，我不能再承受一次，你陨落的痛苦。他抬头，依旧是毫不在乎：“走吧，烟波。”
碧引沄和暮和禄都已经进入了星魂殿，相视一眼，他们带着云烟拢来到外面。“诸位打开守护，新的战争将拉开序幕，不能再让他们受到我们的影响。”碧引沄在他们的联系网中发出了命令。“只有你们两人去么？”碧引渐抬首看着他们，并不放心。碧引沄突然笑了：“伯，你以为，我们大家一起联手，能够应付他了么？不如我和和禄爆发神力，拼死一搏……”
“碧引沄！”愤怒的声音传来，碧引沄被她的怒意惊到，甚至于一时都不敢回头看她。月沫泠从碧引渐那里问到了他们在的地方，便匆匆让栉沐带着她来了。“我和你说过，你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诺言。”月沫泠气极，却愈发得冷静。
暮和禄方才长吁一口气，就听到另一个声音：“我记得你答应我不会轻视生命……怎么，忘记了么？和禄我记得你的记性，不错的吧？”声如寒霜，一抹冰清玉洁出现于此，狂风也不能影响到她们。暮和禄悄悄瞄了一眼碧引沄：“怎么办？”
“难道不是一起去么？”碧引沄故作轻松，但实际上也没把握。云烟拢开始晃动，两条水晶链已经出现了裂痕。“算了待会再和你们算账！燕樨，我们试试看！”月沫泠放弃和他们沟通，和身边的女子决定。净箢跑了过去，霜蓝的神力爆发；栉沐飞去，月白的神力爆发，两股神力交织而去，包裹了整个云烟拢。“愣着做什么！爆发神力！”月沫泠看着他垂眸不语，那股怒火又不由升起。“你确定么？我们现在的神力只能为他所用。”碧引沄看向她，“泠潇，只能彻底杀死，我们才有安宁。”“可是我们根本杀不死他！”霜燕樨恼怒，“哥你什么时候那么死脑筋了？”
“我们可没有，但你们得给我们让位置。”暮和禄妥协，看向她们，微微一笑，“至少，我们要给他们获得一段撑起守护的时间！”霜燕樨和月沫泠相视一眼：“好！”鹿鸣和狂鸟鸣响彻天际，她们爆发神力，将它放到另一边。另一声稍微低沉的狂鸟鸣和狐啸传来，碧绿的藤蔓和漆黑的光辉飞去，光芒璀璨，是这人间最后的一抹光辉。但他们刚刚开始，就发现他们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守护全部撑起，你们直接动手。”碧引渐通过联系，“需要我们么？”“不必，让百姓不要点灯。混沌的出世，而且神力全部恢复，本就伴着化不开的黑暗。”碧引沄沉声，“泠潇燕樨，我们不能再用我们的神力，让他强大起来了！”“他要出世。”月沫泠已经感受到了里面咆哮着翻滚着的神力。“那就让他出来。”另一个声音传来，暮光晕染他们的周身，迟夕和玉珋一起来到这里。“阁下，你的神力？”碧引沄担忧。“没事。”迟夕轻轻一笑。
碧引沄看着他们，刚刚想放松神力，就发现自己的神力已经不听自己的命令了！“我们的神力在被他夺取！”暮和禄刚想收回神力，却发现无能为力。”月沫泠和霜燕樨相视一眼，再度爆发神泽，将他们甩了出去。“混沌，我月沫泠身为医神，掌有萧瑟的霜雪和皎洁的月色，你看看吧！锦雪·坚冰寒彻！”“我霜燕樨，身为冰霜之神，掌有万年冰雪，混沌，你看看，你的烟雾，能否穿过我的寒冰！春燕·寒冰囚笼！”两人第三次爆发神力，鹿鸣和凤鸣再度响起，净箢和栉沐也爆发神力，透过水晶拢向里面的他攻击。“泠潇！”“燕燕！”碧引沄暮和禄不可置信：她们要代替他们承受着这责任！
“交给我来！”召萤化作自己的本来面貌，漆黑的神力绽开了鲜红的花，彼岸的幻象展开，她一刀劈去，截断了她们的神力。“贪婪！”召萤的声音又开朗的热转为了盛怒的寒，神力散开，她压抑着愤怒，“不要忘记，我召萤和涅槃都是认彼岸寻念为主的。”“召萤？”那个声音响起——神之时代的伤痕，众神之巅的梦魇，“我记得你……”清脆的响声次第响起，然后破碎的水晶向外迸射，云烟拢被迫打开，黑色的烟雾扩散开来，逐渐浓重，逐渐化为人形。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从烟雾中走出，还是当年装束，他看着他们，目光扫了他们六个人一圈。
“这一战，众神之巅居然只派出了两位神明么？看来是余混沌的威名不够啊，引不出更多的神明了。”他故作可惜，“竟然来了山神么？水神呢，他怎么没来？”“你还不劳哥哥出手。”玉珋化出了武器，生长在西山殿的修竹林自愿化作各支箫管，组成排箫，他淡淡地看着他。“神之时代可以收手了，但是你们可要保护他们了，余和众神之巅的战斗，波及范围可是很广的。”混沌一笑，看向他们，“拿到你们众神之主的性命，这几年的封印倒也值得。”碧引沄五指收紧，却不敢动手。“引沄，退下吧。”迟夕挡在他们身前，抬左手，示意他们先退下。
“阁下……小心。”碧引沄明白他的去意，遂不再耽搁，桉忧明白他，便绕到了另一边，携着栉沐和月沫泠一起下去。暮和禄看他离开，遂不再多留，带着霜燕樨她们一起下去。
“很久没见了，迟夕。”混沌不打算那么快动手。迟夕沉着地看着他：“是很久没见了。玉珋，你不要插手，这是我和他的私怨。”玉珋闻言惊讶地看向他。“山神，余还不想和你们自然神系关系破裂。余和迟夕的私怨，结症，在幽冥域。”混沌也劝他，“这一战，你只是看客。“玉珋不甘心地攥紧了排箫。迟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也罢，我看看也好。”他被他们联合斥出博弈，只能作壁上观。
“混沌，你没有理由把我召萤也斥出去！”召萤立在迟夕身边。“那也要看他同不同意。”混沌看向迟夕，他面容冷肃。“阿召不要那么快动手，记得我来时和你说的么？和烟波一起在旁看着。”迟夕立在他对面，烟波也只能蹭蹭他，然后退到他身后。
“迟夕你应该清楚，你和余，本就没有胜算，上一次的封印，不过是余被寻念重创的伤无法迅速愈合而已。”混沌的语速不快，但是足够让他的心志动摇。“我知道。”迟夕平静地回答他，“我有照你说的，说那封印全部是阿念部下的。”“那就好。”混沌突然笑了，“能够封印余一半神力的实力，就算是众神之巅，一时也应该不敢找幽冥域的麻烦了。”迟夕却不置可否：“我不那么认为，混沌。”
玉珋不解地看着他们，一时以为混沌还有迟夕，他们是朋友。“你在有众神之巅之神在场的地方说，不怕她找你麻烦么？”混沌看了看玉珋的神色，问他。
“玉珋是我信得过的人。“迟夕云淡风轻，“混沌，我之所以会来此，那么早，是因为你扰乱了阿念的轮回，我匆忙赶来，是想来扭转局面，没想到他们那么快，你也那么快。”“这不是你和余共同的愿望么？”混沌看着他，“你想她回来——余当时并没有走，余能听到你的声音。你知道的，余是什么情况。”“所以你认为阿念会和你，有同病相怜之感么？”迟夕问他。“余不敢那么肯定，但是寻念她，帮了余一个忙：她告诉余，余还有心。”
混沌看着他：“所以，我对当年失手误使寻念进入轮回，也抱有歉意……”旧事述尽，他看向他，抽出了长剑染淤：“迟夕，你作为史官，应该也知道，余也是有野心的。”“混沌，你不要以为，我和你是一样的。”迟夕左手执剑，光芒璀璨。“百年里，你都没有顾惜你自己么？即使是一丝一毫？”混沌一看他左手执剑，便已知他的抉择，对他的钦佩，不由又多了几分：这么痴情的人啊……成为朋友，倒也不亏。
“那一剑，我就当是对我的惩罚。”迟夕平静地看着他，那方潭水一丝波澜也无。“好！可是迟夕啊，你没有治愈你自己的伤痕，你就已经败给余了。”他挥袖，左手食指在剑锋上一抹，晦暗的光芒亮起，然后戏谑地看着他，“你不要忘记，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众神之巅派出的驻幽冥域的使者，而是这星穹浮光的守护者，你如果死了，这片大陆，也就归属于余，而你也就失职了。”迟夕淡淡地看着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还有什么要说么？”
他的神泽涌动起来，他看着他：“余现在不想动手，神力还有些没有恢复……”他骤然发动当年留在他手臂上伤痕。迟夕险些栽到在自己立足的云雾里，鲜血涌出了伤口，一滴一滴落在了空中，倚着剑，他悄无声息。“阿迟！”召萤不能忍，她飞到了他的身边，弯下身子想撩开他的碎发，却被他阻拦：“不用这么紧张的……”召萤看着他，将刀刃对准了那只手臂。烟波扑了上来，把他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暮光璀璨。他回首冲玉珋叫了起来。“烟波，不要！”多年的相伴，迟夕不用听都知道烟波话里的意思。
“想用神之时代的力量来和余斗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神力爆发，迟夕为了他们不受影响，用暮光将他俩打包扔给了玉珋：“玉珋，带他们下去，上面交给我。”玉珋接住了他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混沌：“我记得你方才说，你神力没有恢复。”“玉珋！”迟夕气恼：怎么一个两个都不依他的意思来？“阁下！”一个沉稳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苍翠的藤蔓筑成藤墙，碧引沄应玉珋的命令带着众神之巅的主神飞了上来。暮和禄看向混沌，朔月的光芒亮起。
碧引渐、席扉、蓝希楚、万俟冽、姝姒茉、拭嘉琛、殇槐珞、牧澜沧还有茯萩全部都立在暮和禄身后。“阁下，我们神之时代，不会善罢甘休。众神之主的消逝，一直历历在目。混沌，我们神之时代，向你宣战！”碧引沄长剑出鞘，神泽爆发。他们相视一眼，神泽相继爆发，神泽星云缓缓旋转，将他包括了进来。“我们已经没有回归的余地了！”暮和禄看向身后的人，低声，“毕竟继汐儿和烟赐之后，我们已经没有凭两个人就能将他封印的力量了。”“我们不能再退让了。”碧引渐低声，“进攻么？”碧引沄看向玉珋，玉珋沉吟着。
“山神玉珋，你在犹豫什么？”混沌看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瞳里海面平静。“引沄，带队进攻。”玉珋化出了排箫，开始吹奏。迟夕闭上双眼，暮光璀璨：“引沄……收回神泽。这个，交由我来。”“可是阁下？”他着急。“无妨，去吧。”他神力重振，暮光的幻象展开羽翼，将他们包裹。“我通知不到阿念，玉珋你能不能？”召萤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她的刀刃朝向迟夕半跪的身影，“凭现在这个状况，阿迟撑不了多久的！”“我也联系不到寻念。但我通知哥哥了。他回复我说去幽冥域碰碰运气，不知能不能进去。”
随时间推移，战场情况发生了改变。碧引沄最先发觉了迟夕的反常与他逐渐紧握的长剑。“你们，相较于他们，确实不赖。”混沌笑了笑，“但是，对付两个‘我’呢？”暮光大盛，一柄长剑飞来，碧引沄挡在了暮和禄身前，无偕剑直直迎了上去！“引沄！”暮和禄扶住了他，看向他的剑——那上面蛛网似的裂痕正在蔓延。“不，不要管我。”碧引沄哑着声音，极力忍耐着神魂的疼痛，“去，去管他们！”暮和禄拉着他的手一起向后退去。他们都汇到了一起。碧引渐担忧地扶着他，扼住了他的手腕：“仲，仲？你还好吗？”“不太好。”他费力地睁开双眼，看着他担忧的神色，“他们停止了么？”“停止了。”牧澜沧的声音传来。“给我，一点时间，缓过来就好。”他闭上双眼。碧引渐扶着他，暮和禄带着他们立在混沌还有迟夕的对面。
又一剑飞来，苍翠的光刃迎了上去。玉珋挥袖，强大的神力弥漫：“混沌，我和迟夕地位同等。我们的战事，就由我们解决。”混沌淡淡一笑：“好啊，你对迟夕。”暮光应声而起，苍翠也毫不犹豫地逆势而上。
迟夕的意识逐渐模糊，绷得太紧的弦，他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玉珋看着他，已经做好再次交手的准备。烟波怒吼了一声，挣开了暮光的束缚，他一爪子拍在烟雾上，神力涌动。召萤忍不住了，她率先向迟夕飞去，刀刃的光芒锐利。迟夕的双眼无神，但是桑榆剑却在神力的涌动下光芒耀眼。一声悠长的撞击声，召萤死死地控制住了那柄长剑：“阿，阿迟，想想阿念！”这声呼唤触及神魂，瞳孔剧烈地颤抖着，迟夕看着她，眼眶有泪水流下：“阿，阿召，不要留情……”
烟波扑了过去，巨大的爪子寒芒闪闪，刺耳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是骨头被金属划伤的声音。玉珋看着他们，一时不敢相信：混沌居然没有躲开！“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迟夕叫你烟波，是不想你受伤吧？”染淤神力涌动，晦暗的神力凝聚。
一声悠长的狐啸，赤红的守护守在了他前面，两只银色的巨大狐狸从他的身后跑了出来。郁金在先，琥珀在后。两声悠远的狐啸，累累白骨现形，手持武器直指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压抑而汹涌的神力——愤怒与冷静，火与冰的交融。
溟汤现形，伸手扶住了他：“何如？”“哥哥？”玉珋惊喜地开口，侧首便是每日清晨第一眼所见的眷恋容颜。溟汤扶着他，落在了紫金的背上。两只巨大的蟹螯上光芒闪闪，他摆出了防御的姿态，潮起潮涌，海浪的声音逐渐响亮。混沌扫了一眼周围，惊觉多了好些人。他发力，烟波退了回去，想要再发动进攻时，琥珀一爪拍向他的头，冲他叫了一声。烟波突然知道了他的意思，便静静地等候在后面。郁金看着他，摆出了攻击的模样，混沌看着他们，也不敢轻视。
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猖狂地笑了起来：“看来余，还是很重要的，水神出现了，连幽冥域的守护神兽也被惊动了么？但你们有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迟夕在我手上，你们敢动么？”玉珋攥紧了拳头，却无可奈何。召萤用力一挑，桑榆剑离手，插在了不远处的烟雾中，剑身兀自嗡嗡作响。召萤飞了过去，落在琥珀身后，惊喜却没有声张。
迟夕被控制退到他的身前，混沌看着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人，再多又有什么用？”突然一阵凌厉的剑风扫来，他在瞬间往后退去，拉开了和迟夕的距离，眼睁睁看着一道漆黑的剑影扫过，鲜血喷涌而出，然后彼岸花开放，帮他止住血。迟夕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他想看她，却再没有力气。棂筠现形，揽住了他，在原地坐下。烟波跑了过去，把他抱在了怀里。迟夕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力地靠在他毛茸茸的肚皮上，慢慢地恢复。棂筠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混沌。混沌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幽冥域的徜霆帝君么？”棂筠没有说话。
迟夕闭上双眸，脸色苍白胜雪，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痛意挑拨着神经，他无法忽视。彼岸花悄然开放，烟雾笼罩着他们，迟夕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便放心地睡去了。烟波叫了一声，伸长了爪子把他放在怀里。棂筠立在他们面前。
一片静默。
突然，召萤飞了出去，萤凤蝶狂舞，风暴掀起。漆黑的镰刀，柄上开满了鲜红的彼岸花，而刀刃上是翩翩起舞的萤凤蝶。混沌看向他的身后，那里齿轮展开。雪白的齿轮组化出了真身，幽蓝色的萤凤蝶蝶翼翩跹，雪白的彼岸花绽开在她的下方，白色如纱的烟雾更添几分朦胧。涅槃看着他，静静地立着。琥珀和郁金相视一眼，琥珀冲了过去，长啸声穿透，艳红的彼岸花绽开，墨绿的茎上，是紧攥的白骨。双剑交错而来，一黑一白，落在他的第四个方位。混沌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什么招式？
“哥哥，寻念她，怎么了？”玉珋悄悄问他。“她情绪不太稳定，不想见人。”溟汤猜测，“方才听到涅槃来这一趟带回的消息神泽骤然爆发……她是真的在乎他了。”玉珋看向面容被挡看不清楚的迟夕，默默叹息了一声：“他，可算是，等到了。”溟汤颔首：“确实，但寻念她已经决定和他一起面对所有，两人的磨合……”他悄悄叹息了一声。
“混沌。百年未见了。”那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混沌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微微一笑：“你居然赶到了，那么远的路。也不能算百年吧。”
“我和轮回不一样。”彼岸花绽开，一席墨衣的女子缓步而来。霜白的长发及踝，艳红的水晶链束起其中一缕，垂在身后，两边的鬓发也交织在身后，和那一束一起。霜银色的眼眸中只有凛冽的冰川，还有些狂风呼啸之后的苍凉。皮肤苍白，透着些血色。外袍华丽，袖摆裙摆飘逸，精致的墨色棱形环绕。腰带上是翩跹的萤凤蝶，垂下了两根漆黑的水晶链。里面的裙裳裙摆比外袍略短，但也是一样的花纹。艳红的彼岸花绽开在裙摆，也绽开在外袍的下摆上。彼岸帝姬，同为忘川之神，寻念。
他们一片静默，眼前的女子风华绝代，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她抬手，皓腕露出，连同洁白的上臂，神力凝聚：“混沌，你执意要开战，我寻念便奉陪到底。”
混沌看着她，突然就笑了：“寻念啊，你和当年，真的一模一样，除了那半夜半雪的长发如今做了人间共白首。我们下一次再正式开战！”言罢，他化作烟雾遁走。寻念在确认他走了之后，才散去神力，彼岸花的幻象消失。
“阿念！”涅槃和召萤一起冲来，抱了个满怀，涅槃蹭了蹭她，召萤也是。“我们团聚了。”她摸了摸她们，嘴角微弯，“蓄墨，展雪，琥珀！”两柄神剑绕着她打转儿，然后回到了她右边垂下的红色水晶链上。琥珀跑了过来，蹭了蹭她，然后看向她后面的人。
她回眸看向他们，然后走过去，在碧引沄身前停下：“方才和阿迟对剑，伤得不轻吧？”碧引沄不答反问：“您，是寻念阁下，对么？”寻念颔首，神色平静。碧引沄苦笑了一下：“嗯。”“我知道你对她的离开心怀愧疚，引沄。”寻念想了想，认为这事应该说清楚，“但我不是她。这样，打个比方，轮回里，碧饮汐是主角，但轮回结束，回归神位的我，寻念，只是一个看客。我不是她，没有感同身受，仅知晓而已。所以，不要把对她的感情，寄托在我身上。”“我们都明白，寻念阁下，在我们神之时代的历史里，季还有烟赐，都已经作古。”碧引沄回答她。
“我看看你的佩剑。”她放下心来。无偕剑出鞘，剑身上的裂痕深刻，并且几乎横贯剑身。“轮回的记忆告诉我，你的魂魄，和你的佩剑，是一体的。引沄，还能抽出一丝神力给我么？”碧引沄颔首，碧绿的神力凝聚，他递给她。寻念张开手，掌心是象征新生的生机之力，碧绿的光汇入，那么神力也变成了碧绿。“你破碎的魂魄，是记忆，还是神力？”她问道。“神力，会危及生命。”碧引沄恭敬地回答。“闭上双眼。”她散开神力，发动了幽冥神系的天赋。碧引沄依言。她将那抹光华推进了他的头，落在他的魂魄里，将裂缝愈合。
“可以了。身上的伤，我也无能为力。混沌一时不会再回来。听我一言：量力而为。这几日且好好休息。守护暂且撑着，我们之间的斗争，影响太大。我会让阿迟在身子好些之后凝出暮光，来代替光源，你们再撑几天？”寻念絮絮地说着。碧引沄颔首：“多谢寻念阁下。”“回去吧，都有人，在等你们。”她挥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碧引沄回首，冲他们一笑。桉忧长鸣一声，飞了下去。他们见状，也纷纷离去。
“两位阁下。”碧引沄、暮和禄带着全神之时代的神明落在了他们的守护之外，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恭敬行礼。“今后，如无意外，我和奥秘，不会再出现于此。”寻念的声音响起，她的神色是一贯的严肃，“为了保护你们不受众神之巅的威胁，我将它交予你们。”一只萤凤蝶飞去，落在了碧引沄的指尖，他讶然地望向她。“蝶梦白骨，永生长庚。双神域，里面拥有往生镰刀和白骨术。”迟夕紧紧牵着她掩在广袖下的手，声音清冷，“它们本该在主人逝去的时候一并消散，但我和彼岸，将它们带了回来。”“二位阁下......谢谢。”碧引沄几乎要落泪，他垂下了首。“也不必，今日一别，也许终生都不会再见，你们都有自己的人生，安定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寻念看着他们，“不要辜负他们。”迟夕也颔首：“转过身去，便是新的天地，新的开始。”“那么，二位，就此别过。”暮和禄跟着碧引沄一起行礼，带着身后的人。
礼成之后，寻念和迟夕一起目送他们离开。
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不要相信他们？”玉珋不太明白幽冥域和众神之巅、寻念和苍生铭净的纠葛。“一边说着为她好，一边发动进攻要讨伐她的故乡。”一声冷哼，迟夕的双眸冰凉，“苍生想阿念在她的羽翼下，就要折断她现在在的羽翼——幽冥域。”玉珋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当时苍生会刁难他。“玉珋，你和溟汤也要小心，你们没有办法来反要挟她。幽冥域有轮回之轮，可你们……”“她难道众神之巅的居所不要了？”玉珋无畏地笑了，“我可不怕她！”“那你哥呢？”迟夕不是很放心。“哥哥他现在住在西山殿。那里有陆吾在，我也和那里有连心，应当没有太大问题……如果实在不行，我通知他一起过来。”玉珋有些烦躁，他不愿想如何溟汤出事这个假设，他答应过自己不会有事的。
迟夕刚想说什么，天空好像在瞬间被撕裂，方才的晴朗骤然被雷电交加代替，狂风呼啸，深灰的神力弥漫。“他果然在积蓄神力。”迟夕起身，看着这混沌的天地。星魂殿自空中现形，颤抖着。“云烟拢要被迫打开了……”他轻声叹息，“可是我再没有那样的勇气和神力，封印他一次。”玉珋看着他。
迟夕轻轻一笑，他挥广袖，神力散开：“烟波！”他也不玩了，冲过来抱住他，狠狠地蹭了蹭他，然后落在地上，神力晕染。迟夕笑着，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走吧，我不想那么早走的。”禾耘飞了下来，将玉珋背到背上，跟在烟波身后。“阿召，你跟着一起来吧。”迟夕连他自己都不放心，怎么可能放心被她做为家人的召萤。她欢呼着冲过来，化作装饰物的大小立在他的肩膀上：“阿迟，我的神力全部恢复了！”“那便好。阿召，如果你看我不对劲，就直接把我的右前臂斩掉，明白么？”迟夕的声音如平常一般冷静。“你，你，你……”召萤被惊到，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就当你答应了。”迟夕故作轻松，但其实也知道这太痛。
你已经回来了，这审判，就让他果决一些，这之后，作为错误的伤痕，失去了也罢，我不能再承受一次，你陨落的痛苦。他抬头，依旧是毫不在乎：“走吧，烟波。”
碧引沄和暮和禄都已经进入了星魂殿，相视一眼，他们带着云烟拢来到外面。“诸位打开守护，新的战争将拉开序幕，不能再让他们受到我们的影响。”碧引沄在他们的联系网中发出了命令。“只有你们两人去么？”碧引渐抬首看着他们，并不放心。碧引沄突然笑了：“伯，你以为，我们大家一起联手，能够应付他了么？不如我和和禄爆发神力，拼死一搏……”
“碧引沄！”愤怒的声音传来，碧引沄被她的怒意惊到，甚至于一时都不敢回头看她。月沫泠从碧引渐那里问到了他们在的地方，便匆匆让栉沐带着她来了。“我和你说过，你不要忘记你自己的诺言。”月沫泠气极，却愈发得冷静。
暮和禄方才长吁一口气，就听到另一个声音：“我记得你答应我不会轻视生命……怎么，忘记了么？和禄我记得你的记性，不错的吧？”声如寒霜，一抹冰清玉洁出现于此，狂风也不能影响到她们。暮和禄悄悄瞄了一眼碧引沄：“怎么办？”
“难道不是一起去么？”碧引沄故作轻松，但实际上也没把握。云烟拢开始晃动，两条水晶链已经出现了裂痕。“算了待会再和你们算账！燕樨，我们试试看！”月沫泠放弃和他们沟通，和身边的女子决定。净箢跑了过去，霜蓝的神力爆发；栉沐飞去，月白的神力爆发，两股神力交织而去，包裹了整个云烟拢。“愣着做什么！爆发神力！”月沫泠看着他垂眸不语，那股怒火又不由升起。“你确定么？我们现在的神力只能为他所用。”碧引沄看向她，“泠潇，只能彻底杀死，我们才有安宁。”“可是我们根本杀不死他！”霜燕樨恼怒，“哥你什么时候那么死脑筋了？”
“我们可没有，但你们得给我们让位置。”暮和禄妥协，看向她们，微微一笑，“至少，我们要给他们获得一段撑起守护的时间！”霜燕樨和月沫泠相视一眼：“好！”鹿鸣和狂鸟鸣响彻天际，她们爆发神力，将它放到另一边。另一声稍微低沉的狂鸟鸣和狐啸传来，碧绿的藤蔓和漆黑的光辉飞去，光芒璀璨，是这人间最后的一抹光辉。但他们刚刚开始，就发现他们可能已经来不及了。
“守护全部撑起，你们直接动手。”碧引渐通过联系，“需要我们么？”“不必，让百姓不要点灯。混沌的出世，而且神力全部恢复，本就伴着化不开的黑暗。”碧引沄沉声，“泠潇燕樨，我们不能再用我们的神力，让他强大起来了！”“他要出世。”月沫泠已经感受到了里面咆哮着翻滚着的神力。“那就让他出来。”另一个声音传来，暮光晕染他们的周身，迟夕和玉珋一起来到这里。“阁下，你的神力？”碧引沄担忧。“没事。”迟夕轻轻一笑。
碧引沄看着他们，刚刚想放松神力，就发现自己的神力已经不听自己的命令了！“我们的神力在被他夺取！”暮和禄刚想收回神力，却发现无能为力。”月沫泠和霜燕樨相视一眼，再度爆发神泽，将他们甩了出去。“混沌，我月沫泠身为医神，掌有萧瑟的霜雪和皎洁的月色，你看看吧！锦雪·坚冰寒彻！”“我霜燕樨，身为冰霜之神，掌有万年冰雪，混沌，你看看，你的烟雾，能否穿过我的寒冰！春燕·寒冰囚笼！”两人第三次爆发神力，鹿鸣和凤鸣再度响起，净箢和栉沐也爆发神力，透过水晶拢向里面的他攻击。“泠潇！”“燕燕！”碧引沄暮和禄不可置信：她们要代替他们承受着这责任！
“交给我来！”召萤化作自己的本来面貌，漆黑的神力绽开了鲜红的花，彼岸的幻象展开，她一刀劈去，截断了她们的神力。“贪婪！”召萤的声音又开朗的热转为了盛怒的寒，神力散开，她压抑着愤怒，“不要忘记，我召萤和涅槃都是认彼岸寻念为主的。”“召萤？”那个声音响起——神之时代的伤痕，众神之巅的梦魇，“我记得你……”清脆的响声次第响起，然后破碎的水晶向外迸射，云烟拢被迫打开，黑色的烟雾扩散开来，逐渐浓重，逐渐化为人形。一个身量修长的男子从烟雾中走出，还是当年装束，他看着他们，目光扫了他们六个人一圈。
“这一战，众神之巅居然只派出了两位神明么？看来是余混沌的威名不够啊，引不出更多的神明了。”他故作可惜，“竟然来了山神么？水神呢，他怎么没来？”“你还不劳哥哥出手。”玉珋化出了武器，生长在西山殿的修竹林自愿化作各支箫管，组成排箫，他淡淡地看着他。“神之时代可以收手了，但是你们可要保护他们了，余和众神之巅的战斗，波及范围可是很广的。”混沌一笑，看向他们，“拿到你们众神之主的性命，这几年的封印倒也值得。”碧引沄五指收紧，却不敢动手。“引沄，退下吧。”迟夕挡在他们身前，抬左手，示意他们先退下。
“阁下……小心。”碧引沄明白他的去意，遂不再耽搁，桉忧明白他，便绕到了另一边，携着栉沐和月沫泠一起下去。暮和禄看他离开，遂不再多留，带着霜燕樨她们一起下去。
“很久没见了，迟夕。”混沌不打算那么快动手。迟夕沉着地看着他：“是很久没见了。玉珋，你不要插手，这是我和他的私怨。”玉珋闻言惊讶地看向他。“山神，余还不想和你们自然神系关系破裂。余和迟夕的私怨，结症，在幽冥域。”混沌也劝他，“这一战，你只是看客。“玉珋不甘心地攥紧了排箫。迟夕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他。“也罢，我看看也好。”他被他们联合斥出博弈，只能作壁上观。
“混沌，你没有理由把我召萤也斥出去！”召萤立在迟夕身边。“那也要看他同不同意。”混沌看向迟夕，他面容冷肃。“阿召不要那么快动手，记得我来时和你说的么？和烟波一起在旁看着。”迟夕立在他对面，烟波也只能蹭蹭他，然后退到他身后。
“迟夕你应该清楚，你和余，本就没有胜算，上一次的封印，不过是余被寻念重创的伤无法迅速愈合而已。”混沌的语速不快，但是足够让他的心志动摇。“我知道。”迟夕平静地回答他，“我有照你说的，说那封印全部是阿念部下的。”“那就好。”混沌突然笑了，“能够封印余一半神力的实力，就算是众神之巅，一时也应该不敢找幽冥域的麻烦了。”迟夕却不置可否：“我不那么认为，混沌。”
玉珋不解地看着他们，一时以为混沌还有迟夕，他们是朋友。“你在有众神之巅之神在场的地方说，不怕她找你麻烦么？”混沌看了看玉珋的神色，问他。
“玉珋是我信得过的人。“迟夕云淡风轻，“混沌，我之所以会来此，那么早，是因为你扰乱了阿念的轮回，我匆忙赶来，是想来扭转局面，没想到他们那么快，你也那么快。”“这不是你和余共同的愿望么？”混沌看着他，“你想她回来——余当时并没有走，余能听到你的声音。你知道的，余是什么情况。”“所以你认为阿念会和你，有同病相怜之感么？”迟夕问他。“余不敢那么肯定，但是寻念她，帮了余一个忙：她告诉余，余还有心。”
混沌看着他：“所以，我对当年失手误使寻念进入轮回，也抱有歉意……”旧事述尽，他看向他，抽出了长剑染淤：“迟夕，你作为史官，应该也知道，余也是有野心的。”“混沌，你不要以为，我和你是一样的。”迟夕左手执剑，光芒璀璨。“百年里，你都没有顾惜你自己么？即使是一丝一毫？”混沌一看他左手执剑，便已知他的抉择，对他的钦佩，不由又多了几分：这么痴情的人啊……成为朋友，倒也不亏。
“那一剑，我就当是对我的惩罚。”迟夕平静地看着他，那方潭水一丝波澜也无。“好！可是迟夕啊，你没有治愈你自己的伤痕，你就已经败给余了。”他挥袖，左手食指在剑锋上一抹，晦暗的光芒亮起，然后戏谑地看着他，“你不要忘记，现在的你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众神之巅派出的驻幽冥域的使者，而是这星穹浮光的守护者，你如果死了，这片大陆，也就归属于余，而你也就失职了。”迟夕淡淡地看着他，好像感受不到疼痛一般：“还有什么要说么？”
他的神泽涌动起来，他看着他：“余现在不想动手，神力还有些没有恢复……”他骤然发动当年留在他手臂上伤痕。迟夕险些栽到在自己立足的云雾里，鲜血涌出了伤口，一滴一滴落在了空中，倚着剑，他悄无声息。“阿迟！”召萤不能忍，她飞到了他的身边，弯下身子想撩开他的碎发，却被他阻拦：“不用这么紧张的……”召萤看着他，将刀刃对准了那只手臂。烟波扑了上来，把他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暮光璀璨。他回首冲玉珋叫了起来。“烟波，不要！”多年的相伴，迟夕不用听都知道烟波话里的意思。
“想用神之时代的力量来和余斗么？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神力爆发，迟夕为了他们不受影响，用暮光将他俩打包扔给了玉珋：“玉珋，带他们下去，上面交给我。”玉珋接住了他们，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看向混沌：“我记得你方才说，你神力没有恢复。”“玉珋！”迟夕气恼：怎么一个两个都不依他的意思来？“阁下！”一个沉稳清朗的少年声音响起，苍翠的藤蔓筑成藤墙，碧引沄应玉珋的命令带着众神之巅的主神飞了上来。暮和禄看向混沌，朔月的光芒亮起。
碧引渐、席扉、蓝希楚、万俟冽、姝姒茉、拭嘉琛、殇槐珞、牧澜沧还有茯萩全部都立在暮和禄身后。“阁下，我们神之时代，不会善罢甘休。众神之主的消逝，一直历历在目。混沌，我们神之时代，向你宣战！”碧引沄长剑出鞘，神泽爆发。他们相视一眼，神泽相继爆发，神泽星云缓缓旋转，将他包括了进来。“我们已经没有回归的余地了！”暮和禄看向身后的人，低声，“毕竟继汐儿和烟赐之后，我们已经没有凭两个人就能将他封印的力量了。”“我们不能再退让了。”碧引渐低声，“进攻么？”碧引沄看向玉珋，玉珋沉吟着。
“山神玉珋，你在犹豫什么？”混沌看着他，那双灰色的眼瞳里海面平静。“引沄，带队进攻。”玉珋化出了排箫，开始吹奏。迟夕闭上双眼，暮光璀璨：“引沄……收回神泽。这个，交由我来。”“可是阁下？”他着急。“无妨，去吧。”他神力重振，暮光的幻象展开羽翼，将他们包裹。“我通知不到阿念，玉珋你能不能？”召萤的声音充满了担忧，她的刀刃朝向迟夕半跪的身影，“凭现在这个状况，阿迟撑不了多久的！”“我也联系不到寻念。但我通知哥哥了。他回复我说去幽冥域碰碰运气，不知能不能进去。”
随时间推移，战场情况发生了改变。碧引沄最先发觉了迟夕的反常与他逐渐紧握的长剑。“你们，相较于他们，确实不赖。”混沌笑了笑，“但是，对付两个‘我’呢？”暮光大盛，一柄长剑飞来，碧引沄挡在了暮和禄身前，无偕剑直直迎了上去！“引沄！”暮和禄扶住了他，看向他的剑——那上面蛛网似的裂痕正在蔓延。“不，不要管我。”碧引沄哑着声音，极力忍耐着神魂的疼痛，“去，去管他们！”暮和禄拉着他的手一起向后退去。他们都汇到了一起。碧引渐担忧地扶着他，扼住了他的手腕：“仲，仲？你还好吗？”“不太好。”他费力地睁开双眼，看着他担忧的神色，“他们停止了么？”“停止了。”牧澜沧的声音传来。“给我，一点时间，缓过来就好。”他闭上双眼。碧引渐扶着他，暮和禄带着他们立在混沌还有迟夕的对面。
又一剑飞来，苍翠的光刃迎了上去。玉珋挥袖，强大的神力弥漫：“混沌，我和迟夕地位同等。我们的战事，就由我们解决。”混沌淡淡一笑：“好啊，你对迟夕。”暮光应声而起，苍翠也毫不犹豫地逆势而上。
迟夕的意识逐渐模糊，绷得太紧的弦，他不敢放松一丝一毫。玉珋看着他，已经做好再次交手的准备。烟波怒吼了一声，挣开了暮光的束缚，他一爪子拍在烟雾上，神力涌动。召萤忍不住了，她率先向迟夕飞去，刀刃的光芒锐利。迟夕的双眼无神，但是桑榆剑却在神力的涌动下光芒耀眼。一声悠长的撞击声，召萤死死地控制住了那柄长剑：“阿，阿迟，想想阿念！”这声呼唤触及神魂，瞳孔剧烈地颤抖着，迟夕看着她，眼眶有泪水流下：“阿，阿召，不要留情……”
烟波扑了过去，巨大的爪子寒芒闪闪，刺耳的声音在天空中回荡，是骨头被金属划伤的声音。玉珋看着他们，一时不敢相信：混沌居然没有躲开！“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迟夕叫你烟波，是不想你受伤吧？”染淤神力涌动，晦暗的神力凝聚。
一声悠长的狐啸，赤红的守护守在了他前面，两只银色的巨大狐狸从他的身后跑了出来。郁金在先，琥珀在后。两声悠远的狐啸，累累白骨现形，手持武器直指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压抑而汹涌的神力——愤怒与冷静，火与冰的交融。
溟汤现形，伸手扶住了他：“何如？”“哥哥？”玉珋惊喜地开口，侧首便是每日清晨第一眼所见的眷恋容颜。溟汤扶着他，落在了紫金的背上。两只巨大的蟹螯上光芒闪闪，他摆出了防御的姿态，潮起潮涌，海浪的声音逐渐响亮。混沌扫了一眼周围，惊觉多了好些人。他发力，烟波退了回去，想要再发动进攻时，琥珀一爪拍向他的头，冲他叫了一声。烟波突然知道了他的意思，便静静地等候在后面。郁金看着他，摆出了攻击的模样，混沌看着他们，也不敢轻视。
不知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猖狂地笑了起来：“看来余，还是很重要的，水神出现了，连幽冥域的守护神兽也被惊动了么？但你们有再多的人，又有什么用？迟夕在我手上，你们敢动么？”玉珋攥紧了拳头，却无可奈何。召萤用力一挑，桑榆剑离手，插在了不远处的烟雾中，剑身兀自嗡嗡作响。召萤飞了过去，落在琥珀身后，惊喜却没有声张。
迟夕被控制退到他的身前，混沌看着他们：“不敢轻举妄动的人，再多又有什么用？”突然一阵凌厉的剑风扫来，他在瞬间往后退去，拉开了和迟夕的距离，眼睁睁看着一道漆黑的剑影扫过，鲜血喷涌而出，然后彼岸花开放，帮他止住血。迟夕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他想看她，却再没有力气。棂筠现形，揽住了他，在原地坐下。烟波跑了过去，把他抱在了怀里。迟夕没有说什么，只是无力地靠在他毛茸茸的肚皮上，慢慢地恢复。棂筠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混沌。混沌看着他，思索了一会儿才开口：“幽冥域的徜霆帝君么？”棂筠没有说话。
迟夕闭上双眸，脸色苍白胜雪，胸膛剧烈地起伏着，痛意挑拨着神经，他无法忽视。彼岸花悄然开放，烟雾笼罩着他们，迟夕已经知道来者是谁，便放心地睡去了。烟波叫了一声，伸长了爪子把他放在怀里。棂筠立在他们面前。
一片静默。
突然，召萤飞了出去，萤凤蝶狂舞，风暴掀起。漆黑的镰刀，柄上开满了鲜红的彼岸花，而刀刃上是翩翩起舞的萤凤蝶。混沌看向他的身后，那里齿轮展开。雪白的齿轮组化出了真身，幽蓝色的萤凤蝶蝶翼翩跹，雪白的彼岸花绽开在她的下方，白色如纱的烟雾更添几分朦胧。涅槃看着他，静静地立着。琥珀和郁金相视一眼，琥珀冲了过去，长啸声穿透，艳红的彼岸花绽开，墨绿的茎上，是紧攥的白骨。双剑交错而来，一黑一白，落在他的第四个方位。混沌心中警铃大作，这是什么招式？
“哥哥，寻念她，怎么了？”玉珋悄悄问他。“她情绪不太稳定，不想见人。”溟汤猜测，“方才听到涅槃来这一趟带回的消息神泽骤然爆发……她是真的在乎他了。”玉珋看向面容被挡看不清楚的迟夕，默默叹息了一声：“他，可算是，等到了。”溟汤颔首：“确实，但寻念她已经决定和他一起面对所有，两人的磨合……”他悄悄叹息了一声。
“混沌。百年未见了。”那个清冷的女声响起，混沌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微微一笑：“你居然赶到了，那么远的路。也不能算百年吧。”
“我和轮回不一样。”彼岸花绽开，一席墨衣的女子缓步而来。霜白的长发及踝，艳红的水晶链束起其中一缕，垂在身后，两边的鬓发也交织在身后，和那一束一起。霜银色的眼眸中只有凛冽的冰川，还有些狂风呼啸之后的苍凉。皮肤苍白，透着些血色。外袍华丽，袖摆裙摆飘逸，精致的墨色棱形环绕。腰带上是翩跹的萤凤蝶，垂下了两根漆黑的水晶链。里面的裙裳裙摆比外袍略短，但也是一样的花纹。艳红的彼岸花绽开在裙摆，也绽开在外袍的下摆上。彼岸帝姬，同为忘川之神，寻念。
他们一片静默，眼前的女子风华绝代，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她抬手，皓腕露出，连同洁白的上臂，神力凝聚：“混沌，你执意要开战，我寻念便奉陪到底。”
混沌看着她，突然就笑了：“寻念啊，你和当年，真的一模一样，除了那半夜半雪的长发如今做了人间共白首。我们下一次再正式开战！”言罢，他化作烟雾遁走。寻念在确认他走了之后，才散去神力，彼岸花的幻象消失。
“阿念！”涅槃和召萤一起冲来，抱了个满怀，涅槃蹭了蹭她，召萤也是。“我们团聚了。”她摸了摸她们，嘴角微弯，“蓄墨，展雪，琥珀！”两柄神剑绕着她打转儿，然后回到了她右边垂下的红色水晶链上。琥珀跑了过来，蹭了蹭她，然后看向她后面的人。
她回眸看向他们，然后走过去，在碧引沄身前停下：“方才和阿迟对剑，伤得不轻吧？”碧引沄不答反问：“您，是寻念阁下，对么？”寻念颔首，神色平静。碧引沄苦笑了一下：“嗯。”“我知道你对她的离开心怀愧疚，引沄。”寻念想了想，认为这事应该说清楚，“但我不是她。这样，打个比方，轮回里，碧饮汐是主角，但轮回结束，回归神位的我，寻念，只是一个看客。我不是她，没有感同身受，仅知晓而已。所以，不要把对她的感情，寄托在我身上。”“我们都明白，寻念阁下，在我们神之时代的历史里，季还有烟赐，都已经作古。”碧引沄回答她。
“我看看你的佩剑。”她放下心来。无偕剑出鞘，剑身上的裂痕深刻，并且几乎横贯剑身。“轮回的记忆告诉我，你的魂魄，和你的佩剑，是一体的。引沄，还能抽出一丝神力给我么？”碧引沄颔首，碧绿的神力凝聚，他递给她。寻念张开手，掌心是象征新生的生机之力，碧绿的光汇入，那么神力也变成了碧绿。“你破碎的魂魄，是记忆，还是神力？”她问道。“神力，会危及生命。”碧引沄恭敬地回答。“闭上双眼。”她散开神力，发动了幽冥神系的天赋。碧引沄依言。她将那抹光华推进了他的头，落在他的魂魄里，将裂缝愈合。
“可以了。身上的伤，我也无能为力。混沌一时不会再回来。听我一言：量力而为。这几日且好好休息。守护暂且撑着，我们之间的斗争，影响太大。我会让阿迟在身子好些之后凝出暮光，来代替光源，你们再撑几天？”寻念絮絮地说着。碧引沄颔首：“多谢寻念阁下。”“回去吧，都有人，在等你们。”她挥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碧引沄回首，冲他们一笑。桉忧长鸣一声，飞了下去。他们见状，也纷纷离去。
“两位阁下。”碧引沄、暮和禄带着全神之时代的神明落在了他们的守护之外，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人，恭敬行礼。“今后，如无意外，我和奥秘，不会再出现于此。”寻念的声音响起，她的神色是一贯的严肃，“为了保护你们不受众神之巅的威胁，我将它交予你们。”一只萤凤蝶飞去，落在了碧引沄的指尖，他讶然地望向她。“蝶梦白骨，永生长庚。双神域，里面拥有往生镰刀和白骨术。”迟夕紧紧牵着她掩在广袖下的手，声音清冷，“它们本该在主人逝去的时候一并消散，但我和彼岸，将它们带了回来。”“二位阁下......谢谢。”碧引沄几乎要落泪，他垂下了首。“也不必，今日一别，也许终生都不会再见，你们都有自己的人生，安定的生活，才刚刚开始。”寻念看着他们，“不要辜负他们。”迟夕也颔首：“转过身去，便是新的天地，新的开始。”“那么，二位，就此别过。”暮和禄跟着碧引沄一起行礼，带着身后的人。
礼成之后，寻念和迟夕一起目送他们离开。
我们的生活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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