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下山

    夏日炎炎,陈柳一行往仙居山下驻点采薇馆而去。

    山路狭窄,马车也都是特制的车辙,车厢逼仄,陈柳和青葵殿女弟子姚文静同坐,前面的马车更加宽敞精致些,里面坐着的是青葵殿主萧明允。

    每年夏秋之间,是仙居纳选弟子的时候,名额有限,其中占大头的还是外门推荐。

    陈柳坐在马车上,心里默念着来之前少君长老交代的:今年共有名额十个,其中外门推荐八个,民间海选两个。

    外门已上报人选中,有五位世家子弟已内定好,另有皇家送来一位公主,也就是说剩下的两个外门名额和两个民间海选名额可由青葵殿发挥。

    陈柳当即保证:长老放心,我一定谨听同行的青葵殿师兄师姐经验,多学多看,少说少问。

    看清自己的位置:就是去凑数的,你们定好了选谁,我绝不插嘴。

    少君长老只说:“你且去历练一番,你萧师兄就要去分坛掌事,青葵殿正是用人之际,待你回来后,我便同掌门说把你调过来。”

    陈柳不敢应下,也不敢不应,就傻笑蒙混过关。

    转身刚出门,就直接被长礼长老弟子叫去“闲聊几句”,长礼长老一番含蓄关怀,大意是:萧明允走了后,掌门有意安排听涛道长去兼掌青葵殿,但道长心性洒脱,具体事务还得陈柳帮衬着,也就是说,道长拿个青葵殿主的名号,给陈柳分坛人脉和青年弟子招募、分派等实权。

    一边是叫她去当听话的傀儡,一边是叫她桃园结义共谋大事,听上去好像……不太好选啊。

    陈柳正在心里嘀咕着,突然马车里一阵颠簸,很快又回复平稳。

    “天工堂的人做事越来越不像话了。”坐在她对面的姚文静满脸不屑道:“他们明知道今天咱们青葵殿下山,还在山路上留这乱石,摆明了是给咱们脸色看。”

    陈柳只好陪着笑。

    姚文静又拿出水囊,一脸亲切地说:“柳师妹口渴不?尝尝我特意给你准备的茶水。”

    又翻出一包馃子面点,隔着油衬布摊在膝头,一个一个给陈柳挑选。

    陈柳推脱不过,只好喝着茶水拿着一个馃子略表谢意。

    冷不防姚文静又说:“师妹的风雷震练到可以同击几人了?”

    “咳,咳咳。”陈柳险些呛着,心说你们风雷宗出来的人其实都是搞监察特务的吗?别带上我,我就想当个良民。

    “小柳莫多心。”姚文静笑说:“你放心,这次出来都是咱们自家人,少君长老已与我说了,她极为赞赏你的术法天赋,称她在你这个年纪,术法修为也相差无几。”

    陈柳顺势说:“长老修为已臻化境,我甚为仰慕。”

    姚文静赞同道:“确实,长老为人低调,现今掌门之下,除萧国师外,也就是少君长老最为出色。”

    陈柳又问:“师姐得长老真传,现下风雷震可同击几人了?”

    姚文静坦率道:“我可不行,天资平平,也就能击倒一二人吧。”

    陈柳看这位师姐言辞率直,态度爽利,喜怒都在脸上,知她和自己同样非高门出身,不过从前是在风雷宗修行,应该从那时起就在少君长老麾下。

    念及此处,陈柳突然想到:风雷宗弟子只有十数位,想来是雷系术法对天资要求极高,但所有风雷宗弟子,皆是女子。

    这倒是,难道是,巧合?

    二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后,马车停下。

    姚文静说:“看来是遇到采薇馆来接的人了。”

    几人这便换乘山下安排的马车,下车的时候看到采薇馆的孙管事亲自在山门的马车前等着,远远见到青葵殿主萧明允下车,快步上前相迎。

    萧明允为人清淡,只略略在几步远处和孙管事细微颔首,便自行上马车。

    陈柳其实不太看得上这副世家子弟眼高于顶的做派。

    然后便被姚文静和孙管事一起推上了给萧明允准备的马车。

    不是,你们都不愿意陪着的领导,也别推我上去啊,说好的自家人呢?陈柳心中一阵暗骂。

    待她上了马车,就看到萧明允端坐着,这马车宽敞许多,车内准备了香炉茶案冰鉴,陈柳目不斜视,一脸诚恳地打量起这位青葵殿主来。

    她从前混吃等死,极少去青葵殿走动,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萧明允,萧家是太皇太后和当朝国师本家,论起来萧明允是萧家年轻一辈的翘楚。此时陈柳看着本尊,才知道什么是世家子弟的正面榜样。

    那晋王是坦率澄澈中藏着城府算计、薛老板是世故圆融中尚存赤诚本真,而那慕容羽不过是内里空空才看上去清浅漂亮。

    直到今日见了这萧明允,才知道什么是凛冽如松柏、端正如磐石。

    简而言之:好人,从里到外都是大大的、因为从小见惯了锦衣玉食钟鸣鼎盛的、高高在上不染尘埃的,见不得一点人间污秽世风日下的,好人。

    至于为何陈柳一见之下就道这萧明允是这般人物,大抵这就是她这个穿越者的天赋异禀所在了?简而言之,两世为人都一心躺平,而躺平之道,最为关键的就是看透各家领导都是什么心思拿的什么路线,才能该躲就躲,该怂就松,该认就认。

    对着这种好人,陈柳便标准地行了个颔首礼,自行坐在另一侧。

    一路无话,倒也少了麻烦。

    萧明允摆明了是把陈柳当巧言令色、攀附权贵之辈,对此陈柳无法反驳,只道我欲将心向床榻,奈何床榻被砍翻。

    能舒服躺平的话,谁要爬起来卷呢?不累得慌吗?都是生活所迫啊,你这世家公子岂会知道民生之多艰,陈柳在心中说。

    马车中熏香馥郁深远,用料极好,就是有点儿太香了。

    陈柳被熏得鼻子疼,看看八风不动的萧明允,自顾自说:“萧师兄,师妹近日略感头风,受不得香薰,请师兄见谅。”

    说着不待萧明允开口,直接拿茶水泼在香炉里,又将车帘掀开一缕散气。

    不多时,马车内只余一点若有若无的茶香。

    萧明允面不改色,眉宇间似略有松动,淡然开口:“既是有头风之症,你年纪尚轻,便不要思虑太重,一心修习才是正道。”

    意思是你小小年纪天天跟着那些欺世盗名、钻营弄权之辈搞阴谋算计、左右逢源、长袖乱舞,头疼也是活该。

    陈柳顺从道:“师兄说的极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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