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从朋友那儿听说，你曾来找过我

    2000年，高考结束的那个夏天傍晚，照例是毕业生的狂欢，素素约了大家一起玩通宵，李洁那天你穿了一件小黑裙，向冬穿着一件黑T恤。素素开玩笑地说：看看你俩的情侣装，害得我只好给你们点了一套情侣奶茶喽。虽然她和向冬之间都有那么点心意相通，但是李洁终究感觉对方并不是自己合适人选，交往这么久，只是在默默的彼此关心，连手都还没牵过，彼此之间还是很客气。其实，李洁心里有暗恋的男孩子，不是眼前的向冬，她从初一的时候就开始喜欢了，一直到高三。在感情方面，李洁是个典型的农村姑娘，敢恨不敢爱。读书多，有才气，口才也好，但是这个才气用在李洁身上，用来表达爱意的时候是那么软弱无力，用在攻击和伤害上，却能刀刀入心，疼的彻底。小县城的孩子，这个毕业狂欢显得又是那么的不同，这些寒窗苦读的孩子都来自不同的家庭背景，读书能读到现在，能熬到考大学，大多数人都已经用尽了全家人的精力和运气，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呢。她们都背负了比同龄人更大的压力。有一次，李洁的同桌孙小宁告诉李洁：你看到学校围墙脚架上的那些民工了么？可能他们中间有还要多都是我们村的，也可能脚架下，铲石灰的人群中就有我爸。周围很多人都看不起农民工，认为自己已经快要踏入大学校门了，就提前觉得自己高级起来了。而我，每天坐在教室里，每次抬头看窗外的霎那，看见远方工地的高楼外墙上施工的身影，我就能想到可能是我的父亲或者叔叔们，她们在帮坐在教室的我挣学费，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严寒酷暑，我的父亲，没有别的本事，只能靠打零工供应我们上学。

    校园里沸腾热闹极了，毕业生们，有的默默收拾东西准备去打工，有的在整理书稿，觉得自己考的不理想打算来年再复读，还有些考的不错的把不用的书本卖掉当路费，把有用的书本留下来给弟弟妹妹补课用。这些毕业生们有着比城市孩子更多的隐忍和压力，以及想象不到的学习上的困难，但是她们没有撕书，没有在楼道里扔掉曾经的东西，没有高喊，一些电影里出现的毕业镜头她们都没有，人们看到的是压力释放的聒噪，看不到的是压在最底下无声的抽泣，每一片纸张都是有成本，他们觉得自己无论经历过什么，都没有资格去任性。

    夜里十二点，同学们都在教室里通宵看电影光碟。李洁和向冬就坐在校园操场上的大石头上聊天。李洁对向冬说：毕业之后就各奔东西了。但愿你记得我们曾经彻夜畅谈。两个年轻人究竟在谈些什么，已经都记不清了。第二天，各自都回家了。一个月后，填报高考志愿，向冬打电话给李洁：我的分数线过了一本，可以报考本地的大学，也可以报考外地的大学。李洁说：你自己定吧，我的成绩不理想，咱们免不了要各奔东西的。向冬：我不想留在家乡了，我不喜欢这里，这里让我觉得失望，我想去北方的大草原。李洁说：那你找找有没有大草原大学，我也建议你离开家乡，现在身边的同学都报考本地的大学，为的是毕业了能托关系找到好工作，我们也没什么关系，去哪里浪都一样。几天后，向冬又打电话过去，说：我找到了，找到了个NMG大学，怎么选呢。李洁说：就去NMG大学吧，肯定咱们学校里就你一个人报的这个大学，到了那里你可以重新做人了，没有人知道你的过去。李洁在向冬通话的时候，当时并没那么认真，只当是个玩笑话。她万万没有想到，向冬真的报了NMG大学，还被经济管理系给录取了。年少的时候，常常会以为一辈子是如此庄严肃穆的事情，于是谨小慎微的不想走错一步，但是，有心栽花花多难发，无心插柳柳竟成荫，谁会想到，后来会因为当初的一句玩笑话或者一时赌气走到不同的岔路口呢？李洁常常觉得自己就是空气，不想和任何人有牵扯和瓜葛，然而，她还是走进了一个男孩的心里，并影响了这个男孩后来的选择。这一切，全都是在十七八岁的年纪埋下的种子。种子一旦埋下了，时间会让它生根发芽。

    正当李洁回忆的出神的时候，看到QQ里弹出一个请求加好友的闪动消息框。

    素素果然把李洁的QQ号推荐给了向冬，QQ是上了大学之后才接触的新东西。那年，大家各自高考完毕之后，向冬就去大学报到了。而李洁却因为考试不理想，去了另一所高中复读，从次再也没有联系过。当年李洁以全年级第八名的成绩考上这所重点高中，但是到了高考却连本科线都没有过。这几年，因为家庭的变故让李洁心力交瘁，李洁为自己的高考结果心寒，不愿意再面对昔日的同学，就托人找了个学校悄悄去复读了。

    看着向东闪动的头像。李洁就同意了请求。向冬发来一条消息：李大美女，听说你在BJ啊。李洁回复：是的，刚来BJ，借住在朋友这里。李洁的意思是她不方便接向冬过来看他。当年在高中如此心高气傲的李洁根本不想让向冬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她很发愁，见了向冬说什么呢？告诉向冬，自己租住在顶楼男女混杂的棚户区，告诉向冬自己能忍受和室友的老男友共处一室，告诉向冬自己正在努力的融入公司同事中，再也不用再众目睽睽之下，一个人吃下一盘醋溜菠菜。告诉向冬自己的母亲病了，目前还在观察中……所有的一切，都是李洁自己的事情，和向冬又有什么关系呢。李洁听素素说，向冬在NMG大学有女朋友了，还是老乡。李洁刚上大一的时候，有一次，素素来学校看望她，曾听到素素和向冬打电话，向冬喝醉了，央求素素借给他300块钱，他和他女朋友都没钱了，素素说没钱，随机把电话给了李洁，李洁结结巴巴的问向冬怎么了。向冬又向李洁借钱，那时候的李洁是靠着学校每月30元的贫困补贴和自己当家教的150元当生活费，勉强度日，根本没有多余的钱借给向冬，自从上了大学，李洁的学费和生活费是不敢在向家里伸手了。李洁委婉的拒绝了向冬。他觉得向冬堕落了，陌生而遥远。

    这一次，再次联系上向冬，李洁也不愿意去提当年向冬醉酒打电话的事情，或许，向冬也不记得了。他当时只是喝醉了。向冬有时候会自虐，这让李洁心疼。所以，从李洁决定放弃和向冬的联系那一刻起，向冬就这么决绝的从他的生活中完全消失了。李洁很清楚自己并不是那个治愈向冬的人，两个同病相怜的的人都是残缺的，慢慢的，向冬就就变成了李洁心底的一块疤，她不愿意去解开，更不愿意把那些年的回忆都释放出来，徒增伤感。

    李洁原本只是想和向冬礼节性的客套一下就行了，不想再有过深的瓜葛。QQ的那端，向冬发来一段很长的话：洁，我一直试探着想看到你的心，是不是冰做的，我不敢问，也一直在担心，我担心你对我的在乎，没有我对你在乎的深。这么多年，你消失的那么彻底，我到处打听你的消息，我在校友论坛上留帖，我在人人网上找你，我打你家里的电话，我假期去素素那里，希望能见到你，都没有你的影子。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连你上的什么大学都不知道。如果不是素素告诉我你去了BJ，我都差点忘记你了。李洁看完之后，眼眶开始湿润了，他抖着手打了一行字：忘得掉么？如果忘得掉，就忘了吧。估计向冬又喝多了或者是失恋了，李洁一贯的躲闪，一贯的模棱两可。

    李洁看着文字，眼眶早已湿润了，从来没有一个人这么在乎过她，即便是短短的一段文字。她擦拭了一下眼泪，继续自己的工作，不知道什么时候，莉莉站在了李洁旁边。莉莉关心的问：我们的女金刚哦，也有哭鼻子的时候，谁惹你了？李洁笑笑说：我的初恋想来看望我，我拒绝了。莉莉顿时来了兴致：哎哟，我还以为你是个“花姑子”呢（老家人对第三性别的一种称呼，不男不女）原来也有一颗少女心啊。李洁笑笑说：也亏得他挂念我一场，算是初恋吧。说是初恋，不过是在那时那景，两颗少男少女的心像流星一样在同一个时空中碰撞过，彼此取暖过，然后又各奔东西吧。初恋像是一种情绪，只有在回忆的时候，才发现：哦，原来那就是初恋啊，当初的那种情愫并不明显。李洁对莉莉说：总有那么一个人，让你对她的到来欢呼雀跃与发自内心的欣喜。你希望他能过的比你好，莉莉说：那岂不正好，让他过来啊，你想见他，我也见见这个妹夫。李洁叹了口气：他有女朋友了，我不能让他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