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异域他乡，患难见温情

    李洁刚挤进公交车，就听到包里的电话响了，是莉莉打过来的。莉莉焦急的问李洁，什么时候到宿舍？李洁最害怕听这种非常着急的电话，尤其是这半年，每次妹妹打电话过来都是坏消息，她甚至已经对手机彩铃的声音开始过敏了，她把手机的铃声设置成两种，一种是生活用的彩铃，一种是工作用的彩铃，他希望生活彩铃永远都不要响起，工作彩铃更让她充满斗志。这次莉莉打电话给她，是生活彩铃响起来了，她抖抖索索的从挎包里拿出手机，一看是莉莉打来的电话，莉莉很少打电话给她，基本上都是用短信，这样省钱。这一次肯定是有什么坏事情，李洁从不往好事儿上想，接通电话，问莉莉：出了什么事儿了。莉莉着急的问：你下班了没有，什么时候到宿舍，李婶儿眼睛受伤了。李洁一听当即吓了一跳，问：怎么受伤的？丽丽说：在北大医院住院部，被刀划伤了。你快回来吧，电话里说不清楚。

    下了公交车，李洁飞奔向住院部，到了李婶儿的病房，看到莉莉，刘曼曼，余冰都已经在了。李婶儿的一只眼睛包着纱布，躺在床上和余冰在说话。李洁走进去，悄声问莉莉：这是怎么了？早上还好好的。莉莉和李洁一起走到了医院的走廊里。莉莉说：今天李婶儿调休，她忙了两个多月了，好不容易今天有个半天的休息，她就一早去菜市场买菜。走到55公交站旁的时候，在人行道上看见有个几个年轻后生掐架，她看见一个小伙子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没参与，就小心翼翼的从旁边绕过去，正准备从他身后走开，没想到，李婶儿刚走到小伙子旁边，小伙子突然间从兜里抽出一把水果刀，准备和哪些人干仗，却没注意从旁边走过的李婶儿，刀片一瞬间从李婶儿的眼前划过，李婶儿没反应过来，刀锋就碰到了眼球，眼睛霎那间就看不见了。李婶捂着眼睛蹲下来，几个小伙子吓坏了，还好，余冰和刘曼曼恰好去门店开门，看到李婶受伤了，送到了医院。那几个小伙子也是外来打工的，有个小孩的父亲和李婶儿的老公还在一个保安队。

    李婶儿的老公闷坐在医院的走廊的椅子上，一声不吭。

    李洁走过去，说：叔，那几个肇事的小孩，有没有给个说法呢，婶儿这眼睛，还是要花钱的。虽然李洁和李婶儿这对打工的夫妇相识不到一年，但是，他们给了她少有的亲情和温暖，她一辈子也忘不了，李婶儿说李洁像极了自己的小侄女儿。大叔抹了抹泪：你婶儿，跟着我一辈子，没有享过一天福。到现在还在给孩子攒钱盖房子，这两年，能有在BJ打工的这个差事，虽然辛苦一点，但是，日子过的比以前强了。你看，又遇到这个事情，从老家把她带出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如果一只眼看不见了，我这后半辈子都不会安生，怎么这么倒霉呢。大叔蹲在地上，越说越懊恼。一边说还一边埋怨：你说这个傻婆娘，忙活了几个月了，让她休息半天吧，她一大早还去菜市场买菜，偏偏遇到几个不成器的孩子。李洁问道：叔，你通知那孩子的家长了么？这可不是个小事情。大叔说：我跟那孩子的爸说了，这回他也少不了一顿打。医疗费是他们出的，如果连这个都不出，我跟他们闹个没完。

    天色晚了，病房的人都陆续散去了，李洁叫上余冰一起回去，余冰已经陪了李婶儿一天了，刘曼曼也是跑前跑后的，一改往常的散漫，很是勤快。这在异地他乡，让李洁看到了不一样的温暖，李洁想着，如果有一天自己出事儿了，大家也会关心自己么。起码莉莉一定会守着她的。如果她真的出事了，她可能不会告诉家里的任何一个人。母亲生病了，弟弟妹妹都有自己的一堆事儿，父亲也只能照看母亲吧。李洁在心里嘱托自己：李洁啊李洁，你一定要命硬啊。别拖累家人也别拖累自己。余冰让老鲁开车过来接接大家回去，老鲁提议，他请客，大家一天都没有好好吃饭了，一起吃个晚饭吧。但是大家表示各自都有事情忙着，刘曼曼还要回去加晚班，李洁回宿舍还要改个方案文件。最后大家商议，还是到庆丰包子铺随便吃点吧，速度快，还实惠。老鲁把车停到了庆丰包子铺门口，告诉大家随便点，他来结账。他又从旁边的酱肉铺里称了点下酒菜过来。老鲁说：你们都吃的太素了，我可不能没肉没酒。李洁看着老鲁，这个老男人胡子拉碴的，第一眼看见就对他印象不好，但是，这一刻，眼前的这个人，让她想起了年少时的朋友熊猫，熊猫也喜欢坏坏的笑，喜欢给李洁加点肉餐。还有向冬，每次吃饭都会加餐，还会给李洁说：你可劲儿吃，吃不完我兜底。时过境迁，年少时曾经遇到的温暖都变成了星星点点的回忆。这些记忆，会在某个同样温暖的时刻被再次打开。在这敞开的记忆力，向冬成了一抹玫瑰色的遐想，而熊猫，却成了心头的一道伤口，一根刺，掉到了无尽的深渊里。李洁回头看看老鲁，感觉老鲁亲切了很多，像大哥一样照顾几个小姑娘，她仿佛懂了，余冰的幸福。

    李洁心里挂念着李婶儿的眼睛，只要有时间，就去医院看望她，好在李婶儿是个非常乐观的人，能吃能睡，伤口恢复的很快，李洁时常觉得，李婶儿两口子的幸福生活，在农村夫妻中，已经是非常幸福的了。两个人结婚三十多年，虽然生活不富裕，但是相互恩爱照顾，相互怜惜。早些年在家里一起种地，养着两个儿子，儿子辍学后，大儿子已经娶妻生子，小儿子也外出打工了。两口在将要50岁的时候，商量着，趁着还年轻，一起出门打工，可以为孩子多攒点。两个人一起找到BJ这家宾馆的工作。一个当保安，一个做食堂后勤，虽然两个人的工作时间很长，尤其是李婶，有时候在后厨工作，一天下来就直不起腰，但是她的心是甜的。宾馆给他们安排了有暖气的宿舍，有员工餐，还能洗热水澡。偶尔还会发点纸巾、洗衣粉的小福利。每个月按时发放的3000多元工资，节假日还有个小红包。这样的工作，在农村人的眼里简直就是天堂了。比起农村的劳动强度，这里不累，就是上班时间长一点。大叔每次跟李婶儿说，在这里上班太累腰了，让她歇着，自己一个月的三千块钱也能养得住，李婶就说他太矫情了，自己什么时候娇贵的连个盘子也洗不动啦。出来打工就是受罪的，要想清闲，就回老家去。他们来BJ已经五六年了，每年都说，这次回去就不回来干了，太想家。但是每年都早早的返工，比其他人返工都早。老板奖励提早返工的人员的红包，他们是一年也没落下。他们喜欢看见每个月，存折上的数字一直往上涨。她们不富裕，但是却幸福的无与伦比。在李洁的心里，李婶的婚姻就是她向往的婚姻，她从小就喜欢能有这样的父母。上小学的时候，她去一个同学家。那个同学住在一个老式的四合院里，走进一个木门过道，映入眼帘的是一副旭日东升的屏风墙，走进院子，看见墙面上错落有序的农具和整整齐齐的柴火，院子里打扫的干净利落。两个厢房都住着人，外墙上是蓝色的砖瓦，墙面上挂着成串的玉米和辣椒、萝卜条干菜。90多岁的太奶奶坐在竹椅上养神，旁边还趴着一条小黑狗在睡觉。一个家庭，可以从整洁有序的气氛看到这个家庭的幸福感。她看见同学的父亲正在修理一些木工活儿。母亲正端着一盆衣服在院子里晾晒。母亲喊着同学的名字：让她把鸡窝里的鸡蛋收一下，中午抄了吃，做捞面条。她母亲非常的随和，眼睛里带着笑，收拾完衣服，顺便从旁边的菜地里摘了几个小辣椒，进厨房做凉菜。那一刻，那个地方，就像一幅画一样定格在了李洁的脑海里。她喜欢这种安静恬淡的生活。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的样子。李洁想着，如果李婶不出门打工，在老家应该就是过着这样的日子吧。这种在农村也算得上很平常的日子，对李洁来讲都是一种奢侈。有人说，好的童年治愈一生，不好的童年，用一生来治愈。李洁自己有着怎样的童年呢，那个童年，并不算贫困，至少高于农村的平均值。但是却不安稳，父母常常因为鸡毛蒜皮的事情大吵大闹。甚至大打出手，家里到处都是乱的，整个院子常年蒙着一层厚厚的灰尘，最清冷的是厨房，冷锅冷灶的，一日三餐几乎上没有安安稳稳按时吃过饭。饭菜做的也很随意，有饭没菜，有菜没汤，有汤又没饭了。即使是过年过节，也从来没有一家人安安稳稳的坐在一张桌子上吃过一顿团圆饭，母亲在吃饭的时候总是忙东忙西，饭都凉了也没时间坐到桌子上来，而，父亲是从来没在厨房吃过饭了，总是从外面回来，随便盛一碗饭蹲在一旁巴拉几口就又出去了，他不想和母亲吵架，而吃饭的时间，是最容吵架的。吵着吵着，就哭了，哭起来的人是咽不下饭的。从小到大，李洁一直调整不了自己的吃饭习惯，每次吃饭，她都是小心翼翼的观察身边的人，然后一声不吭的把自己碗里的饭吃的干干净净，如果自己先吃完了，还要装作要喝汤的样子，等身边的人都吃完了菜才一起站起来。李洁的谨小慎微在工作中也没有什么改观。就像李洁第一次和赵南南吃饭，吃的非常辛苦一样。一般人都无法理解她的如履薄冰，而她自己仿佛已经走不出来那个阴影了。

    在宿舍的时候，李洁有很多次到李婶儿那里吃完饭，李婶都是等到李洁落座了才一起吃饭，无论多晚都会等她。李婶儿把和李洁一起吃饭看作一种享受，她有个愿望，希望通过自己不停的给李洁加餐，让这个瘦瘦的姑娘能长点肉，看起来没那么可怜巴巴的。也许，李洁和李婶儿在上辈子有母子情分吧。李洁瘦弱的小身板真的逐渐硬朗了起来。

    李婶儿是李洁心中的一个梦，她希望她能一直幸福下去，这个梦不要醒来。

    半个月后，李婶儿可以出院了，不幸中的万幸，那个刀片只是伤了角膜，用李婶儿的话形容，就是他眼睛外面的那层水被戳破了，她的眼睛保住了，但是看东西却不行了。还破了相，左边受伤的那只眼睛，眼球上的瞳孔不再浑圆，已经变成了椭圆形了，由于一只眼球向外翻，两只眼睛不能形成聚焦，需要她自己不断地适应。医生叮嘱，一定要注意用眼卫生，尤其是不能哭。李婶说，眼睛能保住了，哭什么呢，高兴还来不及呢。她边说边笑着，笑着笑着就哭了，一只手不停的抹眼泪，说着：谢谢你们这些懂事的孩子们，轮流着来看我，你们都是不容易的孩子，离开父母到外面打工，还懂得关照我们。李婶儿眼睛被伤的这件事情，自始至终，她都没有告诉自己的孩子，天下的父母都是这样的吧，当他们需要被照顾的时候，他们只会先想到自己怎么熬过去，大多数都不会告诉孩子，自己需要被照顾。

    自从住到地安门，李洁一直在排斥这个脏乱差的地方，房东红姐看她们这些外来妹，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楼道里照样脏乱差。但是，从这嘈杂的环境里，李洁开始有了牵挂，北漂这件事，并不是你在那里找到合适的房子那么简单，还有和这房子有关的人呢。如果真的离开了，莉莉、余冰、刘曼曼、李婶儿，甚至是隔壁刚搬过来的丫丫，这么道别呢？丫丫正在教李洁跳街舞，酒店前台的珍妮正在教李洁化职业妆。虽然他们做着着非常普通的工作。但是每个人都有着爱好和绝技。在一个星期之前，莉莉还提议大家晚上在阳台上吹风的时候，可以组个乐队，为丫丫伴奏。丫丫经常去夜场驻场，大家都觉得丫丫有一天一定能成为明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