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城中相识尽繁华（一）

    司徒府内，王朗将诸葛亮之《出师表》示给于臬观看。原来今年三月，诸葛亮进军汉中，事先向刘禅上书，作此《出师表》，早有细作传至魏国，魏明帝令人传抄，王朗见于臬回来，便以此表文给于臬观看。

    “你看此文如何？”王朗双目注视于臬，等待着答案。于臬在初中时已背诵过此文，当下答道：“文采斐然，文胜于质。”王朗道：“为何文胜于质？”于臬：“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诸葛孔明出师表，若从字面来看，确实事事教导，面面俱到，可谓是殚精竭虑，事无巨细，事必躬亲。长此以往，恐后继无人。”王朗道：“作为托孤之人，诸葛亮可谓是沤心沥血，为何会后继无人？”于臬道：“昔日丙吉忧牛喘息而不问横道死人；陈平不知钱谷数，说：‘自有主者’。出师表可看出。诸葛孔明事无巨细，都安排到位，职事之人，只能执行，这样大包大揽，包办替代，刘禅久后必不喜之。诸葛孔明必为劳死。”王朗听了，哈哈大笑：“说起来是有道理，尚待时间验证。”

    于臬道：“小子不知深浅，胡言乱语，请世翁不要见怪。”王朗道：“这如何会怪你，太学学习，本就要各展所长。我见你三月不曾就读，所以考校于你。”于臬道：“明年即是课试之期，这数月间，小子定当发奋，不负世翁期望。”

    王朗点点头道：“如此最好。”于臬见王朗高兴，便道：“世翁，此次回京，小子从豫州回来，看到了一位奇人。”王朗道：“是何人？”于臬道：“此人姓邓，名士载，是汝南郡上蔡县稻丛小吏，此人有三奇一短。”王朗道：“一小吏能有何奇？”于臬道：“此人原是新野义阳人，与西蜀邓伯苗是族亲，后因太祖武皇帝迁作屯田民，到了新蔡。其一奇：虽为小吏，却喜读书，对屯田农事了若指掌。其二奇，其在任稻丛小吏之时，每见高山大川，都会度画，何处可以安营，何处可以埋伏，行军部阵，暗合兵法。其三奇，此人虽为小吏，却日日习武，使一杆三十斤重的三尖枪，武艺超群。”王朗道：“我大魏竟有如此奇人？为何又有一短”于臬道：“此人家贫，事母至孝，至今已任稻丛吏近十年，皆因他有口吃毛病，所以虽抱才干，却不得见用。”

    王朗听了，叹道：“以貌取人，失之子羽。若真有才，岂能因口吃而废其材。向者武皇帝唯才是举，文皇帝亦下令求贤。今新皇初践，老夫忝为司徒，职责所在，就依你之言，先召到洛阳，察看其才，再量才委用。”

    夏侯玄守制一年之期到了，他来到了太学。这时，何晏、丁谧、秦朗都与夏侯玄交好。这秦朗由魏明帝钦点骁骑将军、给事中，是皇帝身边的红人。这些人聚在一起，崇谈玄理，又互相吹捧，夏候玄的母亲是曹爽的姑姑，在守制期间，曹爽也和夏侯玄亲近，夏侯玄一时间名动京师。

    王肃所任职务为散骑黄门侍郎，每天陪在魏文帝身边，有时间就来太学讲学。这天正是八月天气，于臬和傅嘏同坐一席，夏侯玄和荀粲一席。不一时，乌云四合，雷声隆隆，王肃见了，止了讲，对众人道：“大雨将至，为师要进宫陪陛下，你们自己好好温习。”

    夏侯玄约了何晏、丁谧，倚在太学外面的大柱上看书。夏侯玄大声朗读道德经：“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突然间，天上一声霹雳，那大柱竟然被劈到，石块掉将下来。摔在地上，发出声响，随后，大雨如注。众人见了，发声喊，一轰而散。

    夏侯玄没有走。在道道闪电和雷鸣中，他的读书声依然清晰地传来：“我独泊兮，其未兆；沌沌兮，如婴儿之未孩。儡儡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于臬望着夏侯玄读书的背影，对傅嘏道：“太初兄在风雨雷电面前，犹然如此自在，也是很难得了。”傅嘏笑了笑：“圣人闻风雷必以色变。太初兄如此不加掩饰，卓尔不群，恐非太初之福啊。”于臬道：“太初守孝一年，明年课试，不知道能过否？”傅嘏道：“若论文才，肯定过得了。”于臬不再评价，望了望夏侯玄，和傅嘏一道，闭目不语，在雨中静静地听着夏侯玄，这个亭亭玉立，朗朗少年爽朗的读道德经的声音。

    于臬和傅嘏接到了夏侯玄的请帖。八月十五即将到来，夏侯玄想请大家在府中举办一次诗酒盛会。不想这秦朗，将此事奏知魏明帝，明帝下旨，夏侯玄盛会取消，改为八月十五在玉堂殿举办盛会，文人士子，经太常阅定后，可以参加。一时之间，大魏名士济济，一时皆来集会。

    玉堂殿，在洛阳内城西侧，是皇帝招待学士的地方。于臬报了名，因他在五经课试时为高弟，准许在玉堂殿参加盛会。

    八月十五转眼即到。这一天，天清气朗，明月孤悬，大魏一众才子，从白虎门进入，经云台，来到了嘉德门前。于臬在队伍中，看见嘉德门过道上，有九龙立柱，宣示着这个帝国的盛大与威严。在东汉末年，大将军何进也许就是在这里被砍掉了脑袋。

    血腥的气味被时间洗刷，在月白风清中消散一空。魏明帝派人宣谕：“各文人士子随三公九卿入内。”众人在引礼官的带领下，徐徐走进嘉德门，经嘉德殿外，进入了玉堂殿。

    灯火辉煌，雅乐悠扬。魏明帝曹睿高坐殿中，王朗、钟繇、陈群、华歆、辛毗等一众文臣武将，坐于东班西首，文武众官，各依而坐。各位士子坐于下首。于臬发现，夏侯玄、丁谧、何晏、钟繇之子钟毓、还有颖川的荀恺、荀勖等人，都在其列。另有诸葛诞、秦朗等人，也在席中。于臬和傅嘏一席，傅嘏一一为于臬指点不认识的人。其中有有河东裴氏的裴徽，南阳新野的邓飏等人，都是一时名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