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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翰音登天何可久

    石苞神色有些黯然。从度支郎中到南阳典农中郎将,不到两年时间,又回到了起点,这其间的起落,着实令他领会到了大起大落的悲喜。

    “我说你啊,少去那楼台歌馆之中悠哉游哉,说不定又惹出什么事来。”于臬和石苞、司马师、贾充席地而坐,毫不客气地指责石苞。

    石苞满面羞惭,道:“没想到你会来这一手,绑我长子上殿,弄得满朝皆知。”于臬笑道:“这叫置之死地而后生嘛。”

    贾充道:“某此去荆州,见石仲容,行事果决,不畏豪强,乃真丈夫。德揆兄不过错怪了他。”

    司马师道:“仲容兄瑕不掩瑜。当年太祖武皇帝唯才是举,更有前汉高祖,用陈平、韩信、张良,不也有小疵吗,又何妨其成为汉初三杰。”

    石苞道:“子元之言,大慰我心。大不了我以后不听歌舞就是了。”

    于臬道:“此去辽东,路途遥远,不可出了差错。”

    石苞道:“此一去,一定不负众位所托,将粮草全数解到辽东。助司马公成大功。”

    司马师道:“有劳仲容兄,也为家父带几件寒衣去,如今入秋,家父年事已高,就有劳了。”

    早朝,司马孚奏道:“臣准备的粮食,石仲容已经装车,特请陛下示下。”

    魏明帝道:“既然已经准备好,就即刻解送辽东,以解燃眉之急吧。”司马孚称是。

    魏明帝道:“如今司马公远征,朕很是想念,子弃,给朕拟旨,召燕王曹宇再次入朝辅政。德揆,你拟一道旨,加曹长思为屯骑校尉。”

    孙放、于臬二人领旨。侍中、中护军将军蒋济道:“燕王向者已经归国,如今再来辅政,不知燕王肯来否。”魏明帝道:“圣旨下,谁敢不遵?”

    于臬见魏明帝脸有病容,许是酒色过度所致。而且在说话之时,略带咳嗽。这一段时间来,魏明帝关心辽东战事,数次问对,显然对司马懿平辽颇有信心。

    于臬正欲出班启奏,不想中书舍人张茂站了出来:“陛下一心为国,臣等不胜钦服。还望陛下善保龙体,以体大魏万世之安。”

    魏明帝笑道:“不妨,朕年富力强,想当年,董司徒八十高龄尚且视事,又何况朕。”

    于臬道:“以臣之见,陛下之恙,在于四字。”魏明帝道:“哪四字?”于臬道:“酒色财气。”魏明帝道:“你试说看。”

    于臬想起了明代雒于仁的名疏,便引用道:“皇上之恙,病在酒色财气也。夫纵酒则溃胃,好色则耗精,贪财则乱神,尚气则损肝。”

    魏明帝不悦:“朕日夜辛劳,对平辽更是念兹在兹,你竟然说朕纵酒好色贪财尚气。你且说个道理来。”

    于臬道:“臣忝为散骑黄门侍郎,又兼着中书侍郎的差使,是以知晓陛下起居。陛下日夜饮宴,妙曼歌舞,又在沉醉之后,吟诗作曲,继之以击节舞剑,此是酒之害。陛下后宫三千,犹嫌不足,常幸郭后,且复喜男风,储位应生而未生,此为色之害。陛下富有四海,然西蜀东吴未平,大兴土木,略不知节,以天下之财,聚为宫室,此损民之本而逢君之恶,此为财之害。陛下不怒而自威,本是圣明仁武之主,不想建宫室之时,监工问话未完而杀之,内宫稍有不慎则杖之,此气之害也。今陛下有此四害,当节酒远色疏财敛气,为天下万民计,为一统四海想,保养太和,则天下幸甚,万民幸甚。”

    魏明帝听了,怒极反笑:“好你个于臬,你说朕好酒,你自己就不喝酒?你说朕好色,朕后宫之事,关你甚事?你说朕贪财,朕都停了工事了,你说朕负气,你难道是木偶人?如此讥刺圣上,体统何在,来人,给我拿下!”

    尚书令薛悌对于臬喝道:“大胆德揆,你如此挖骨圣上,圣人教你的忠恕之道呢?”魏明帝道:“如此目无君上,极尽讥讽之能事,此事旷古绝今,给我拿下去论罪。”

    于臬道:“若以陛下此言而论,臣罪恶滔天,既然臣敢说这些话,臣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

    魏明帝道:“你当着众臣之面,辱骂天子,你想一死就能抵罪吗?”于臬道:“大不了臣一家陪臣一同去死,以彰陛下之德。”

    这一下,倒把魏明帝难住了,不由得一怔。满朝文武见于臬逼得魏明帝塞,又是欢喜,又是着急。都不禁暗暗为于臬捏了一把汗。

    吏部尚书卢毓喝道:“大胆于臬,你想一死而搏得忠臣的名节,却把一个杀忠臣的污点加到陛下身上,如此居心不良,我教你的仁恕之道,难道都被狗吃了吗?”

    散骑常侍王肃也出班大声说道:“于臬,你十载连中,本以为你读的圣贤之书,心存忠恕,没想到你当面如此顶撞圣上,这也是圣人教你的忠恕之道吗?”

    于臬道:“即然如此说,我就启奏陛下一句话,臣当着散骑黄门侍郎之职,以备左右问对,若一语不发,与木偶泥塑何异,然臣以实据奏,却有违仁恕之道。左右是死,臣愿言后就死,请陛下来个决定,臣无怨无悔。”

    魏明帝回过神来,指着于臬道:“本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反过来说,是君要臣活,臣不得不活。你想求死当忠臣,怕没那么容易。来人,把于臬押到他府上去,交由他父亲看管,没朕的手谕,不得出门。若是于臬死了,朕将他三族杀了,独留他一人活下去。”众武士押着于臬走了下去。

    这是什么意思?辱骂了圣上,顶撞了天子,天子反而要他活下去,不活就是罪,饶是朝中老臣,也一时不解。侍中蒋济道:“陛下,于臬妄图以死而买忠名,却被陛下看穿,不如罢了他散骑黄门侍郎之职,停他中书侍郎之职,令其在家侍奉父母,思索忠恕之道,再定罪不迟。”

    魏明帝道:“就如此言,着即停于臬中书侍郎之职,罢散骑黄门侍郎,在家接受益寿亭侯教导。于臬在家的一举一动,由他儿子向朕奏报。”

    魏明帝这一句话,饶是卫臻、薛悌、赵俨等一众老臣,都是一愣。傅嘏出班奏道:“陛下,于臬儿子才六岁,如何上得了朝。臣以为,于臬口出狂悖之语,不如令其在家抄写《论语》,以圣人之言涤荡其心,再作区处。”魏明帝道:“就如所奏。”

    王肃、卢毓道:“陛下,臣教徒无方,事出非常,臣等愿自罚俸一年,辞五经博士之职,以赎罪过。”

    尚书令薛悌道:“于臬自已冒犯圣上,与师何干?若如此论,于臬学习圣人之道学成这样,难不成是圣人之过?你二人五经博士之职,本是陛下所拜,难道陛下封你此职,也有过错吗?”

    魏明帝道:“此事不干你二人事。朕自有区处。退朝!”

    洛阳内宫,魏明帝余怒未息,越想越气:“朕虽然在造宫殿时杀了几个人,但那么多大臣,朕一个不抓,一个不杀。想不到于臬得寸进尺,不治他的罪,朕心中不平。”

    秦朗道:“陛下,以臣观之,这是于臬故意为之的。”魏明帝道:“这如何说?”

    秦朗道:“以臣来看,本来是太子舍人张茂劝一下陛下,于臬乘势而上,妄议圣上,以臣度之,他就是为了出名,若陛下真的处罚了他,此事传扬出去,就会伤了陛下圣德之名。”

    魏明帝道:“阿苏,朕见别人送你礼物,你不办事,送你财宝你也不办事。于臬什么都没给你送,你为什么给他说话?”

    秦朗道:“臣不是为他说话,而是这于臬,确实有一些才学,加上他岳父,又在荆豫都督任上。照理说,于臬也是皇上的半个皇亲。”

    曹爽道:“陛下,以臣来看,这于臬所言之事,好像陛下,陛下……确实有那么一点。如果陛下宽容了他,不和他一般见识,那陛下的气度何所不容。天下臣民也会心服口服的。”

    魏明帝道:“这样,岂不是处罚不得,又放不得?朕为天子,何所不容,却只是气他不过。来人,给我将卢尚书叫来,朕有话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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