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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钓鱼大王登场

    隔着两道门往屋子里看,一个看起来足够宽大而舒适的床上,躺着一个男子,身上的棉被盖了好几层。男子的表情看不太清,但十分痛苦的样子,呼吸的频率很慢,但幅度很大,连这几床棉被都跟着上下起伏。

    “这还真是严重……”

    德拉夫和崔桐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到屋子里还有两名女性一直在忙前忙后。

    “刚才您说,这就是这几天的事情?”

    德拉夫朝一旁的威朔问着,威朔坐在走廊的椅子上,坐立不安。

    “是啊……骑士大人……也就不超过十天……镇长的发病实在是太突然了……”

    “诶,那就奇怪了,这和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实在是不太一样啊。”

    德拉夫说着,上下端详着威朔。

    “您……您什么意思呢?”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我们来的路上,已经和一些镇子上的居民简单了解过了,这个病,按理说不是这种突发性的病症才对啊。”

    德拉夫看了看崔桐,崔桐心领神会的附和着。

    “对啊,大部分的症状似乎都是在一个长期的过程中慢慢恶化的,十天前还活蹦乱跳,现在就已经不省人事的这种案例,以前有过吗?”

    崔桐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盯着威朔,这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浑身扭来扭去的,看起来十分焦躁。

    “你也不必紧张,我们刚刚就说过了,我们不是来这兴师问罪的,上面派我们来,主要是来解决一下这个问题。再说了,你也只是个书记员,你大可不必担心自己的仕途会因此受到影响。”

    德拉夫如是说着,一旁的崔桐连连点头。

    “除非,这事是你干的。”

    崔桐补了一句,这让威朔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他那狼狈的样子实在是太滑稽了。

    “好了好了,臭小子,你别胡闹。”

    德拉夫一边朝崔桐说,一边坐在了威朔的旁边,而威朔看了看德拉夫,一直颤抖的嘴唇里终于挤出了几个字。

    “……诅咒……是诅咒……”

    “哈?”

    崔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威朔,而德拉夫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说话。

    “……这个镇子……被诅咒了……我们得罪了海神……所以神降下了惩罚……”

    威朔越说,颤抖的越厉害。

    “你说……海神?”

    “对,海神,我们得罪了海神,镇子……还有我们……全都要完蛋了……”

    威朔的脸色苍白,嘴唇也没了血色,德拉夫见不能这样下去,便用手掌轻轻拍了拍威朔的后背,同时暗暗的将治愈的术式打进了这个颤颤巍巍的男人的身体里。

    “别紧张,慢慢说,我们在听。”

    威朔看了看德拉夫,他的颤抖似乎有所缓解。

    “您有所不知,我们这个镇子,主要的食物,以及主要的经济来源,都是要靠大海……我在这里已经伺候了好几任镇长了……我们一直都保持着祭祀海神的传统,每年少的时候两三次,多的时候每个月都要举办祭祀活动……”

    “什么样的祭祀活动?”

    “就是把全村的妙龄少男少女召集在镇子西侧的祠堂,让他们在一起……光着身子……跳祭祀之舞,再断食一天一宿,这样海神就会让镇子丰收,让居民都过得富裕起来……”

    “嚯,封建迷信。”崔桐在一旁嘟囔着,他是不太信这一套的。

    “那……你说得罪了海神?”德拉夫继续问着。

    “对,得罪,得罪都说轻了……我们……我们应该是惹到海神了……”

    威朔咽了咽口水。

    “大约一年多前,铁路修到了这里,刚好赶上上一任的镇长到了退休的年纪,于是南方新来了一个镇长,就是现在躺在床上这位,镇长叫做斯托诺,好像还来自一个很古老的家族,咳咳……扯远了。”威朔往屋子里指了指,“这位镇长是个实干派,是个好人,这没错……但是……”

    “……怎么,他不让你们祭祀了?”崔桐靠着墙,一边闭目养神,一边听着。

    威朔点了点头。

    “对,从他来之后,就废止了这一项祭祀活动,我们再没去过祠堂祭祀海神,然后就发生了这种奇怪的病。人们的收成也一天不如一天……村子里像我这样的老人们反复的劝说过他,但是他不听……我们……我们也实在没办法……就眼看着镇子一天一天的衰落下去……”

    崔桐在一旁摇了摇头,他很不屑。

    “那镇长……?”

    “对,镇长……镇长也倒下了,这更证明了我们的想法是没错的……大约十多天前,镇长和我,以及几个镇子里比较有威望的长者开会的时候,闹的非常不愉快,一拍两散之后……镇长他……他……”

    “哎哟急死我了,他干啥了啊。”崔桐急忙问着。

    “他带着几个小伙子,一气之下,把西边那座好几百年的祠堂给拆了……”

    德拉夫听到这话,皱了皱眉,又眨了眨眼。他并不是一个相信什么所谓神祗的人,但是这些年行走江湖,又告诉他一个道理,人对很多东西,还是需要有敬畏之心。而崔桐则是再次非常不屑的摇了摇头,他实在想不明白这两件事哪能扯得上什么关系。

    “您的意思是,镇长把一个旧祠堂拆了,然后就遭报应生病了,是吗?”

    “对啊,千真万确啊……”

    崔桐的眼神盯得威朔浑身不自在,那是一种十分澄澈,但又火辣辣的感觉。

    “您……不是……您得相信我啊……我这一把岁数了,没理由在这口出狂言……您……您说呢骑士大人……您说呢?”

    “好了好了,你先别着急,情况我们大概了解了。”

    德拉夫赶紧安抚着威朔,同时隐隐的瞪了崔桐一眼。

    “骑士大人……您看我做一个书记员,只能是该劝的劝,该说的说,但是真正拍板办事的,还是镇长啊……您可别说我们这是封建迷信……这是以前老人们传下来的规矩……以前的人们按这个规矩办事,他他他就没出过问题,你说说镇子到今天这个地步……我我我也……我也没办法啊……”

    威朔越说越着急,德拉夫连连用手掌轻抚着他的后背,一边朝崔桐打了个暗号,崔桐便心领神会的走到了走廊的另一端,靠在了大门口的一根柱子上。

    “书记先生……你放心……这个镇子的问题……我们肯定会好好给大家解决的,你提供的情况呢,对我们来说非常有用……这样,你也别紧张……回去工作吧,该做什么做什么就好,不要影响你自己的日常工作,另外我们这边呢,不用派人来照顾,让我们两个自己行动就可以。”

    “这怎么行,骑士大人……这肯定……”

    “诶,照做就行了。”

    德拉夫站起身子,在威朔肩膀上拍了两下,他的语气十分坚定。而威朔则是点了点头,他的表情仍然十分恐惧,毫无疑问的是,他本人是深深相信这个所谓诅咒的说法的。

    “行了,那我们就先出去转转了,您忙您的吧,书记先生。”

    德拉夫打了个招呼,头也不回的沿着走廊向外走,而威朔则是完全没有要站起身子的意思,整个人瘫在椅子上,半天没说一句话。

    “唉,真是个草包。”

    早就在门口等候的崔桐迎了上来,而德拉夫则是微笑着拍了拍崔桐的脑袋。

    “如果只是个草包就好啦……”

    “德拉夫先生的意思是……莫非他也是个施术者?”崔桐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哈哈哈,不是不是,我刚刚的确试探了一下,他连我给他用治疗术式这件事都没有意识到,他应该完全是个门外汉。”

    “那你的意思是?”

    崔桐不解的问着,德拉夫整理了一下自己衣服上的纽扣,拍了拍崔桐的后背。

    “边走边说。”

    从市政厅的走廊走出来,视野渐渐亮堂了起来,刚刚还灰蒙蒙的天空终于露出了几缕阳光,洒在青白色的大理石平台上,崔桐和德拉夫沿着楼梯,一步一步的走出了市政厅。

    “我们观察人或一件事的时候,不要被你的第一印象,或者事物的表象所迷惑,而产生先入为主的想法。一旦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这对于你的判断,肯定会是一种干扰。”

    “唔……怎么突然说这个?”崔桐一脸不解。

    “刚刚你对那个书记员的讨厌,全都写在你脸上啦,小子。”

    德拉夫笑着,继续说道。

    “我也不喜欢他,你看,他懦弱怕事,身为书记员,对镇子里的事情几乎一问三不知,把问题和麻烦全都推在一个不存在的东西上面,现在镇长生病,他不但挑不了大梁,反而一直在唱衰。但是他欺负起比他地位低下的士兵,却是毫不手软。这样的人,小子,你一定打心眼里瞧不起他,你相信我,我也是一样的。”

    “但是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可能,这个人的本质并不是如此,这一切的一切只是他用来掩饰自己本质的一种方法和手段呢?”

    “哈……?”听到这话,崔桐更加不解了。

    “哈哈哈哈,没事,权当我自言自语吧,我也希望这个威朔就是个实打实的草包。”

    德拉夫说完,两个人也走下了楼梯,正准备向镇子里再度进发的时候,被一个声音叫住了。

    “大人……大人请等等……”

    两个人回头看去,正是刚刚拦住他们的那个士兵,他没戴着头盔,这下看的更加清楚了。士兵的脸庞还非常稚嫩,而且不光是头盔,应该说全身的盔甲似乎都大了一号。

    “你还有什么事吗,小伙子。”

    德拉夫走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们……真是来救我们的吗……”

    崔桐和德拉夫互相看了一眼,对于这个问题,他们一下子有些懵。

    “救……救应该谈不上吧,我们就是来调查问题,然后,解决问题。”

    “请你们一定要救救我哥哥……”

    年轻的士兵低头嘟囔着,德拉夫听到这话,再次上下打量了这个士兵。

    “小兄弟,我没猜错的话,这身盔甲,是你哥哥的吧?”

    士兵点了点头。

    “对……他才是这个市政厅的守卫……只是……只是……”

    士兵咬了咬嘴唇,他的脸色非常难看。

    “前些天,他失踪了……”

    ----“啊?”

    ----“啊?”

    不约而同的,崔桐和德拉夫都向前走了一步。

    “失踪?”

    “嗯……对……”

    士兵支支吾吾的,继续说道。

    “大概就是十天多前的事情……当时他匆匆忙忙的出了门,但是却没来市政厅值班……他中午没回来吃午饭的时候,我们就发现不对劲了……”

    “十多天前……?”

    崔桐嘟囔着,和德拉夫对了个眼神。

    “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妈妈已经因为这件事快疯了……爸爸也整天光喝酒不说话……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说着,士兵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就是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德拉夫缓缓地抬起双手,放在了年轻士兵的两个肩膀上,顿了顿,用十分低沉的声音说道。

    “小伙子,你放心,既然我们知道了这事,就绝对不可能不管。”

    从德拉夫的眼神中看出了自信和坚定,年轻的士兵抬起手擦了擦自己的泪水,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你哥哥呢?”

    “我叫迪卡斯,我哥哥叫戈迪斯……”

    “好的,迪卡斯。”德拉夫盯着他的眼睛看着,“如果有任何你哥哥的线索,我们会第一时间联系你,请你相信我们。另外别哭鼻子了,堂堂的市政厅守卫,像什么样子。”

    “是!”

    迪卡斯抽了几下鼻子,再用手抹了抹眼睛上残留的泪水,并拢双脚,挺直身子,朝着崔桐和德拉夫行了个标准的军礼。

    “去吧,小子,做好你站岗的工作。”

    说完,德拉夫和崔桐便转头离开了市政厅。

    “这里面的门道,比我们想象的,还要麻烦许多啊……”

    崔桐嘟囔着,而德拉夫只是闷头在前面走着,脸色十分难看。

    “稍微总结一下现状吧,这一上午我们收获还真是蛮丰富的。”

    德拉夫说着,他和崔桐两个人走在镇子的主干道上,一路向南,已经快要回到市场的位置了。

    “好的,首先是镇子里的人莫名其妙的生病,当然这个病是否真的是一种病,以及它的起因,我们都还要打个问号。”

    崔桐两只手放在脖颈后,眯缝着眼睛,向前慢慢的踱步,阳光比起刚才又热烈了一些,逐渐驱散了早上的寒冷。

    “像苟思特还有涅罗小姐这样有一些萨恩术基础的,受到的影响偏小,这个是可以确认的结论之一。”

    德拉夫点了点头。

    “再有就是,除了普遍的症状之外,也有像镇长先生这样,几天内突然加剧的情况。有人可能刻意的想把这件事和拆毁祠堂这件事产生联系。”

    “----或者这两件事之间真的有联系。”

    德拉夫补充着,崔桐十分不屑的看了看他。

    “好么,你不会真相信那个说法吧。”

    德拉夫只是笑了笑,没多解释。

    “最后就是,有镇民失踪的情况出现,就是不知道这个到底是个例,还是有其他的人也失踪了。”

    崔桐说完,眼珠子转了转,目前这些事情,他还暂时想不出什么头绪。

    “嗯,情况比想象的糟糕得多。”

    德拉夫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肚皮。

    “唔姆,好像有点饿了,你呢小子?”

    “还真是,忙活了一上午,都没感觉到,这会倒是真觉得肚子有点空。”

    “那我们去吃点啥吧,哈哈,虽然本地人吃鱼应该早吃腻了,但我还真想尝尝这种原汁原味的海鱼是什么味道。”

    德拉夫说完,崔桐也是一脸期待。而正当他们两个人正琢磨中午吃点什么的时候,背后急匆匆的脚步声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

    “噢噢噢~来来来~二位老爷让个路让个路~~”

    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烟嗓,显得有些沧桑,但是说话的方式却充满了活力。德拉夫和崔桐回过头看去,只见一个黄色头发、一身渔夫装扮的男人扛着一个大大的麻袋,里面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活蹦乱跳的。

    “哦!你是早上那个人!”

    崔桐一眼就认出来了,而德拉夫也是在反应了一下之后,想起来了。

    “你这么快就又钓了这么多?!”

    崔桐一脸不可置信的问着,而那个黄色头发的男人根本没有停下脚步,急匆匆的往市场的方向赶去。崔桐和德拉夫就赶紧跟上了他的脚步。

    “天呐,这么多鱼,你是怎么做到的!”

    崔桐在男人的身边问着,不过明明他扛着满满一麻袋的海产,崔桐却几乎有些跟不上他的脚步。

    “哈哈哈~运气~运气好!”

    男人爽朗的笑着,持续迈着矫健的步伐,一点大气都不喘。而德拉夫只是默默的在旁边观察着,没有说话。

    “瞎说吧你就!哪有人运气能这么好的,别人的收成都那么一点点,你这一上午比别人好几天收成都多了!”

    “哈哈哈哈~小兄弟!不瞒你说,我收成好,都是因为我虔诚!”

    “虔诚?”

    “哈哈哈没错!”

    男人爽朗的笑着,眼睛眯了起来。

    “人吃的喝的,都是从大自然里取得的,所以我们打心里要感激我们能获得这些上天的恩赐!”

    “额……认真的吗……”

    崔桐自己嘟囔着。

    “这位兄弟,不知道你除了卖这些海产,还做餐馆的生意吗?”

    德拉夫开口问着,而黄色头发的男人似乎有些惊讶。

    “您怎么看出来的?”

    “哈哈,你看你的围裙上。”

    顺着德拉夫手指的方向,男人低了低头,他胸前戴着的围裙上沾了一些盐巴。

    “哈哈哈,也对也对,要是光干捕鱼的活儿,哪来的这些盐呢。”

    “我们正为中午的饭辙发愁呢,不知道一会能不能尝尝老板的手艺?我们会多补贴你一些钱的。”

    “哈哈哈哈,这位老爷,您真是说笑了!吃顿饭就吃顿饭,还给什么钱啊!”

    男人爽朗的笑声几百米开外应该都听得见。

    “诶,不行不行,镇子现在不景气,该给的我们必须给,是吧小子。”

    “啊,对!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嘛!”

    崔桐在一旁附和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提高了自己的音量。这景象十分滑稽,三个人快步的沿着主干道往市场的方向走去,明明走在中间的男人扛着一个麻袋,可两边的崔桐和德拉夫却非常吃力的跟着,几乎快变成一路小跑了。

    “哈哈!那没问题,正好也到了午饭的时间了,二位不嫌弃,就尝尝我的手艺!”

    男人爽快的答应着。

    “对了,还没问您的名字呢!”

    崔桐歪着头。

    “我的名字叫邓柯!”

    从市政厅的前门一直到小镇的市场,这段并不算短的路,在三个人莫名其妙的你追我赶之下,没几分钟就走完了。

    “嚯,钓鱼大王又回来了!”

    “你看看这一麻袋!真离谱!”

    旁边的人看到了邓柯,连连发出赞叹声,不过崔桐能听出来,有的是发自内心的称赞,有的则带有一些不高兴的酸味。这也难怪,特殊时期,日子不好过,正所谓人不患寡患不均嘛。

    “你们坐在这稍等一下,我这就去生火,烧两条鱼,再熬点米粥,二位看这样行吗?”

    “邓柯先生,您是老板,您说了算!”

    德拉夫也爽快地回应着,他和崔桐找了个相对干净一些的桌子,坐了下来。上面支起来的棚子已经有很多地方破损了,阳光顺着那些洞照射下来,把木制的桌椅照的闪闪发亮。

    “嚯,这上面全都是鱼油啊……”

    崔桐伸出手指头摸了一把,手指头上面亮晶晶的。

    “哈哈,你就将就一下吧,小子。”

    德拉夫说着,他倒是感觉到很惬意,毕竟他以前也经常在这种路边脏摊吃东西。而崔桐就显得没那么自在,即便是在学院的食堂,卫生条件也是一等一的好,就更不要提在克里斯托家时,有佣人伺候吃饭的日子了。当然崔桐的适应力还是很强的,他只是稍稍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尽量不要让那些海产品的脏油脏水溅上来。

    二人坐定,这才环顾起四周来,刚刚让邓柯带的,走路都走的气喘吁吁的。一口大锅架在离两个人四五米开外的位置,邓柯正把麻袋里的海产分门别类的放在不同的水箱当中,脚底下踩着风箱,火已经生的挺旺了,锅里残留的水开始冒着泡,渐渐地被蒸干。

    德拉夫又朝旁边看去,零星有几个其他的摊贩正朝他们这个方向看着,那些眼神并不算得上友好。

    “打扰,打扰,嘿嘿嘿!”

    德拉夫朝他们挥着手。

    “你怎么那么高兴啊,大叔。”

    “哈哈,你不懂,小鬼。这也算是体验生活,我敢保证这里的味道你在王都是根本尝不到的。”

    “诶,吹起来了,明明你自己也没吃过。”

    “哈哈哈哈,我是没吃过,但我就是知道。”

    德拉夫十分期待的看着邓柯熟练的动作。只见他从水箱中抓起一条大胖鱼,抄起菜刀,三下两下就刮净了鱼鳞。接着从肚子的位置精准的一刀划开,把内脏一把拽出来,又放在水槽里仔细清洗。没有几十秒的时间,一条鱼就准备就绪了。

    “一看就是内行。”

    德拉夫悄悄地和崔桐说着,但崔桐似乎不是很感兴趣。

    “老板,你家平时有生意吗?镇子现在这么冷清,你们还每天出摊啊?”

    德拉夫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而邓柯则是提起鱼来,在放了面粉的盆里滚了一圈,接着又开始收拾起另外一条鱼。

    “生意嘛,有就做,没有就不做,一天三餐要吃的,也不影响。”

    邓柯低着头忙活。

    “啊…您说的也对,不过您这个收成确实是太好了,尤其是跟别家一比,简直了,您有什么诀窍吗?跟我们说说~”

    “哈哈,诀窍?诀窍是没有的,非要说的话,就是我刚才说的,虔诚。”

    德拉夫一脸讪笑。

    “诶,您要这么说就太见外了,我们都知道钓鱼这事跟虔诚哪扯得上什么关系啊……是吧小子?”

    崔桐也附和着点了点头。邓柯这时候已经收拾好第二条鱼了,他把两条鱼一起拽起来,抖了抖,贴着早就烧热放了油的锅沿,一下子滑了进去,瞬间就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响声。原本十分清净的市场,这清脆的油炸声显得特别吵。而邓柯则是一言不发,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

    “我们不问了,哈哈,不问了。”

    德拉夫控制着音量说着,邓柯刚刚好可以听到。

    这边邓柯忙活着,德拉夫和崔桐便惬意的在桌子这边享受着难得的清闲,这一上午东奔西走的,确实是一点都没闲着。

    “小子,过来。”

    德拉夫做了个手势,崔桐便凑了过来。德拉夫用非常小的声音说道。

    “你注意观察一下旁边这几个摊主,这里面混着几个奇怪的人。”

    “啊?”

    崔桐有些惊讶的看着德拉夫,他转过头去用余光扫着,却没注意到什么异样。不过没等德拉夫提醒,崔桐便展开了术式,将精神集中在了眼睛上,定睛看去,才发现的确有些十分诡异的气氛围绕在两个人身边。

    “这是……”

    崔桐嘟囔着,一旁德拉夫继续小声的说道。

    “用心去观察,小子,也不要光把注意力集中在人身上,所有的环境和物品,都值得我们去观察。”

    德拉夫说完,崔桐有些开了窍,他注意到这种诡异的违和感的确不来自于那些人,而是这整个市场中,从地板到桌椅,有很多地方都有着萨恩术的痕迹,以及一些非常难以注意到的血迹。如果不是德拉夫这样提醒,崔桐自己是根本不可能注意到的。

    “哇,大叔,你可真变态啊。你难道不论走到哪里都要用术式把各个细节都看个遍吗?”

    崔桐小声的调侃着,德拉夫没说话,他摆了摆手,示意崔桐可以停止了。崔桐于是便眨了眨眼睛,他稍微感觉到眼睛里有些干涩。

    “还得提升,小子,等什么时候你能做到不动声色的展开术式,留心观察身边的一切来发现线索,你就又成长了。”

    脸上挂着微妙的笑容,德拉夫说着,而崔桐则是朝他做了个鬼脸。

    另一边,邓柯的鱼已经炸熟了。两边裹着面粉的部分已经炸的金黄,大部分的鱼肉也已经染上了红褐色的酱汁,看起来就很有食欲。邓柯将这两条鱼从油锅当中抄起,转而放进了刚刚已经煮好的汤锅中,撒上一把葱花,几棵绿叶菜,加上盐,他又转过身,拿起一个瓢,在米缸中掏了掏。本已经盛起半瓢米的邓柯,犹豫了一下,又将一小部分米倒回了缸里,他看了看一旁的德拉夫和崔桐,没人注意到。

    “接下来,再煲上大概一刻钟,就做好了,二位等急了吧~”

    邓柯说着,他的声音依旧是很有沧桑感。他在水缸中舀起一瓢水,简单洗了洗双手,又在胸前的围裙上抹了一把,就从灶台后面走了出来,和德拉夫还有崔桐坐在了同一张桌子旁边。

    “别提了,本来还不饿,刚刚一闻到你炸鱼的香味,现在饿的不行!”

    德拉夫如是说着。

    “哝,这是这顿饭的饭钱,我怕一会忘了,先给你吧,邓柯先生。”

    崔桐从怀里拿出了几枚金币,放在桌子上,示意邓柯收下。而邓柯先是一愣,随后连连摆手。

    “诶!我说了不要就是不要,二位老爷如果这样看不起我,那就干脆不要吃了!”

    “咦……这咋还能生气了呢……”

    崔桐嘟囔着,而德拉夫则是哈哈大笑,让崔桐把金币收回去。

    “邓珂先生真是性情中人啊,我喜欢,不过容我自作聪明,这几枚金币,其实在这勒纳镇,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邓柯点点头,无奈的笑了笑。

    “是啊,老爷,您算说对了。现在镇子里也没什么人愿意用钱来买东西了,大家基本上都是以物换物,像我们忙活这些海产品,就直接拿去和人家换米,换面,换衣服这类的东西,钱在我们这,已经好长时间不好使了。”

    邓柯说完,回过头提起水壶,又拿起几个杯子,放到了桌子上,刚要抬手,就被德拉夫拦下了。

    “倒水的事我们就自己来吧,别太客气了,老板。”

    于是邓柯点了点头,又坐回了椅子上。

    “那这边的情况确实很糟啊,如果货币不能起到作用了,就说明整个经济体系已经开始崩溃了。”

    崔桐说着。

    “你说得对,小兄弟,南边来的火车几乎半个月才有一趟,拉来的物资往往都不够用,大家就只能节衣缩食,互相帮忙了。”

    “那你们就没想着找人帮帮忙吗?这情况都已经这么久了。”

    崔桐继续问着,而邓柯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小兄弟,你这话说的,你太看得起这帮当官的了。”

    邓柯抿了一口水,继续说道。

    “这镇子里的情况急转直下之后,警察和大部分士兵第一时间就跑了路,有的回到了山南边的利尔沃,有的干脆回了自己的老家。留下的都是负担不起路费,或者舍不得离开这镇子的居民们,原本还有镇长带着大家搞些生计维持生活,结果镇长前些天也倒下了。”

    邓柯往火车站的方向指了指,继续说。

    “从南边也来过像你们这样的,官员或者是调查员,谁知道。大多都呆不了几天,就灰溜溜的走了。一个是这地方条件确实太差,一天三顿海产品,吃的人直犯恶心,天气又糟糕,再有就是----”

    邓柯看了看四周,然后往前凑了凑,低声说道。

    “----再有就是,这镇子里有好多人,特别排斥外人,总是搞点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三下两下就给轰回去了,你们懂吧……”

    崔桐立即点了点头。

    “所以啊,这的问题就老解决不了,其实有的时候也有热心肠的人,听说了勒纳镇现在的情况,从南边赶过来帮忙,但也都是杯水车薪,没人知道这镇子到底闹的是什么鬼……再这样下去的话,不出半年,这镇子怕是就要荒了……”

    邓柯说完,摆了摆手,他的表情很是凝重。他站起身子,又走回灶台旁边,揭锅盖看了看鱼,又舒展开眉毛,自己嘟囔着。

    “嚯,今天这鱼是真棒。”

    一阵狼吞虎咽之后,时间已经快到下午两点,太阳也是最热的时候。德拉夫和崔桐都解开了上衣的两颗扣子,这顿海鱼宴让他们吃的浑身大汗,一下就驱散了早上的寒冷。

    德拉夫美滋滋的瘫在椅子上,两只脚向前伸直,不停打着嗝。他面前的碗早就已经空了,盘子里的两条鱼也只剩下了骨头和一些残渣,两个人风卷残云的吃相让邓柯都忍不住偷笑了好几次。

    ‘这爷俩可真不像是王都里来的什么贵族老爷。’

    心里这么想着,邓柯的心情也轻松了一些,毕竟有些时日没有像这样招待外面来的客人了,能有人认可自己的厨艺,还是十分令人有成就感的。

    崔桐的碗里还剩下小半碗米,他用勺子舀起盘子里的鱼汤,轻轻的浇在上面,本身就是用鱼汤熬出来的米粥更加的鲜美可口。他一手端着碗底,一手用勺子往嘴里扒拉,三下两下也吃了个干干净净。

    “呼啊~真是好吃!好吃极了!”

    发出了满足的赞叹声,崔桐把碗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里面一个米粒都没有剩下。而对面的邓柯看着两个人如此满足的表情,也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怎么样,二位,味道还满意吗?用不用再添一点,锅里还有。”

    说着,邓柯就要起身往灶台去,德拉夫一下蹿起来拉住了的邓柯的手。

    “够了够了!哈哈哈哈哈!老板您真是太客气!”

    “是啊……吃的饱饱的了……可真是再也吃不下了……”

    崔桐一边摸着自己的肚子,一边说道。

    旁边的几个摊贩这会都开始收拾东西,纷纷往海边的方向去,德拉夫注意到了这点,小声问着邓柯。

    “诶,他们这是……?”

    “哦,下午开海的时间差不多又到了,一般太阳最猛的这会,能钓到一些和早上不太一样的品种呢!”

    “您还真是内行啊!”

    德拉夫说着,一把拉起了崔桐。

    “那我们就不多叨扰了,还耽误您出海!实在是感谢招待,我们还有正事要办!”

    崔桐没反应过来,差点被德拉夫拽的一个踉跄。

    “啊对对,还有正事要做呢,光顾着吃了,哈哈哈!”

    崔桐傻呵呵的说着,他那张稚嫩的脸庞上总是写满了无忧无虑的快乐。

    “那行,那我也不多留二位了,只是有句话还是要嘱咐一下。”

    邓柯也站起身子,他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压低了声音。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行事,还是尽量低调的好,就连我也摸不清本地人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二位一定要注意安全。”

    “铭记于心。”

    德拉夫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他和崔桐朝邓柯告别了之后,就转过身回到了主干道上。而邓柯则是把碗筷丢到了水池里,没有第一时间去洗,而是认真的收拾起了自己的渔具,准备去赶海。

    德拉夫和崔桐沿着路走了一段,等离开市场有段距离了之后,德拉夫朝崔桐示意了一下,两个人走进了一个隐蔽的巷子里。

    “小子,有收获吗?”

    德拉夫问着,崔桐知道德拉夫是什么意思,但他惭愧的挠了挠头。

    “啊……刚刚光顾着吃了,没留意到有什么奇怪的……”

    “你这个臭小鬼!”

    德拉夫伸手在崔桐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没用力。

    “除了身后的那帮人真的有种很诡异的氛围之外,实在是没注意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了。”

    崔桐嘟囔着,德拉夫倒是没有继续责怪他。

    “着眼点是没问题的,不过你还看漏了更重要的东西。”

    德拉夫说完,崔桐一脸的迷惑,不过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德拉夫在暗示什么。

    “……你的意思是……邓柯……?”

    德拉夫点了点头。

    “这小子来历不一般,他身上的痕迹虽然非常浅,尤其是在和其他的一些蛛丝马迹相比起来,他更懂得隐藏自己,但是我刚刚拉了他一把,我能十分确定,这小子是施术者,而且不是等闲之辈。”

    “哈……?我……完全没看出来……”

    崔桐皱起了眉头,他刚刚也确实学着德拉夫的样子在吃饭的时候认真用术式观察过,但并没有发现任何奇怪的地方。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他为什么能钓那么多鱼?”

    崔桐挠了挠头。

    “对啊……”

    “他打回来的那些海产品,每一样身上都有术式的痕迹,虽然非常非常浅,但确实是有。”

    德拉夫的大脑飞速运转着。

    “不仅如此,他身上还有其他人的血迹……”

    “其他人的血迹??”

    崔桐惊得瞪大了双眼。

    “这种程度的痕迹我怎么可能没看到呢……”

    “这不怪你,小子,因为那并不是从人体内直接流出来的鲜血。”

    德拉夫这么一说,崔桐更是一脸茫然了。

    “那更像是一种,血液的味道,或者是,含有血液的空气、气息,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德拉夫看着仍然一头雾水的崔桐,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事,小子,你要多留心每一个细节,才能观察到别人观察不到的东西。”

    崔桐的表情有些纠结,他一方面努力尝试着理解德拉夫话语中的意思,另一方面又绞尽脑汁回想刚刚经历的一切,他不算个好胜心很强的人,但面对自己完全没有达到的领域,他还是感到有些沮丧。

    “接下来我们要兵分两路,大概的方向已经有了,接下来就是争分夺秒,镇民的这种怪病可不能再等了。”

    德拉夫说着,拍了拍崔桐的肩膀,把他从自己的思绪中拽了回来。

    “嗯!你说,我该怎么做!”

    立马打起了精神,崔桐的眼睛里又放射出自信的光芒。

    “接下来我去跟踪这些赶海的,去看看渔场那边有什么门道,如果时间充裕,我可能会去西边的那个所谓被拆毁的祠堂看看。在这期间,你的任务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找到邓柯的住所,然后潜入进去,收集信息。”

    “唔哇,不太好吧,我们还没任何证据证明人家有问题诶……”

    崔桐皱着眉。

    “你说的没错,小子,但是我就怕我们呆的越久,镇子里居民们的抵触心理就越强,耗到最后,可能就什么都查不出来了。现在我们一定要先出手,快出手,才能获得第一手关键的信息。”

    德拉夫说完,崔桐也默默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潜入这事让你做有些不好,但你看咱俩的体型,我实在是不太适合搞这些偷偷摸摸的工作。”

    德拉夫说着,拍了拍自己的肚皮,惹的崔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了小子,我们本身就是来干这个活的,什么手段都得用用,别有心理障碍。”

    德拉夫拍了拍崔桐的肩膀,见他的表情舒展了一些,德拉夫也就放心了。

    “重点是房子内有没有奇怪的暗道,阁楼,看看藏没藏着什么奇怪的东西,再有就是用术式感知一下血液的痕迹,看看除了他本人之外的血液究竟是怎么来的。最后,如果可以的话,找一找他身份的线索。”

    “身份……?”

    德拉夫点点头。

    “没错,我总觉得,这个人不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渔夫,总之你见机行事,一有危险立即跑路,明白吗?”

    崔桐用力的点了点头。

    德拉夫最后在崔桐的肩膀上用力的拍了两下,又把自己领子上的纽扣系好,转过身走出了巷子。崔桐跟了上去,眼瞧着德拉夫有些臃肿的身躯迈着矫健的步伐一步一步的朝市政厅的西边方向走去,那里是渔场的位置,再往西走,大概就是威朔口中所说的祠堂的位置。虽然心里十分担心德拉夫,但崔桐还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定了定神,扭头向着反方向行进。

    几天的相处下来,崔桐对于德拉夫的看法有了本质性的改变。起初,他只认为这是个北方军的草包,这趟任务,也最多就是走个过场,毕竟像这种偏远地方的问题,放着不管应该也没什么关系。但在利尔沃的局势急转直下之后,他开始重新审视自己的身份,自己这趟任务的目的以及意义,还有德拉夫这个人。虽然相处的时间还不长,但是足够让崔桐对他产生相当的信任甚至是依赖,至少这个人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好人,对于谁也不想插手的勒纳镇的诡异事件,作为北方军骑士的德拉夫没有半点犹豫,这一点的确让人感到敬佩。

    而本来没打算在这趟旅程中花费太多精力的崔桐,也是莫名的被推着,硬着头皮向前走,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置身于这样一个奇怪的境遇。对于自己可能即将遇到的危险,崔桐一方面感到有些害怕,但另一方面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感,就像是在利尔沃面对成千上万的鹿群时,那种从未有过的感受。

    或许自己其实是喜欢这样惊险而刺激的生活的,崔桐想着,又感到自己这个想法有些滑稽,摇了摇头,笑了笑。

    重新回到密密麻麻的居住区,崔桐在并不算高大的二层房屋之间走来走去,他不断用术式感知着房屋墙壁以及房屋内部所散发出来的气味。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虽然自己心里知道邓柯的气味大概是什么样的,但是像这样找起来果然还是效率太低了。

    “喂,老先生,您好!我想----”

    ----“咣!”

    看到一个老人在二楼抽着烟,崔桐刚要张口问,老人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思,用力的把窗户关上了。

    ‘嘁……’

    在心里默默抱怨着,崔桐又往前漫无目的的走着,这会天气热起来了,这些房屋比起早上也更有生气。许多房屋原先还是紧闭着门窗,到了这会都打开来晒着太阳,尽管大部分窗户都只有一点点阳光可以通过一个特殊的角度照进去。毕竟这些屋子互相之间挨得实在是太近了。

    也难怪,崔桐摸了摸自己一头火红色的头发,努力的动着脑子。随后他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向上一蹿,跳到了房顶。

    ‘如果说,邓柯先生总是能够收货比镇子里其他人更多的海产品,那么会不会他家里的海产品的味道也最浓呢……’

    他这么想着,集中精神,展开了术式。

    “萨恩之术·解!!”

    在一瞬间,将自己大量的血液集中在眼睛和鼻子中,整个视野开始渐渐的呈现出红色,这其中任何一点的血液的踪迹都变的越来越清晰。崔桐双眼瞪得圆圆的,两侧太阳穴还有额头上的血管异常的凸起,其中的血液流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快速。

    ‘从刚刚的市场的位置,直到这里的几条小巷子,踪迹还算是清晰,但是从这边的十字路口开始,就……’

    崔桐嘟囔着,他在房顶上一点一点的挪动着身子,保持着这样高强度的观察术式时,对于自己的行动会产生一些负面的影响。

    ‘等等!那个是……’

    崔桐再次加强了术式的等级,这让他的心脏承受着巨大的负荷,他从来没体会过单纯使用观察类的术式竟然都可以给自己的身体带来这么大的负担。

    ‘唔……德拉夫先生难道可以不动声色的使用这个等级的术式吗……这也太痛苦了……呼吸都变得困难了……’

    崔桐努力集中着自己的精神,在无数道错综复杂的痕迹当中,有一条血液的痕迹非常特殊,那是由多种不同的血液所构成的一条痕迹,朝着相同的方向传达了过去。

    ‘而且……这痕迹还很新!’

    崔桐一下子解除了术式,这让他有些眩晕,鼻子里也有些鼻血流了出来,但他没有犹豫的时间。在房顶上三窜两跳,崔桐顺着那条痕迹的方向向前追了大概不到五十米的距离,就又在一栋房子的房顶停下了。他并非是跟丢了痕迹,而是心脏巨大的负荷让他不得不停下来喘口气。

    “呼……呼……”

    大口喘着粗气,心脏剧烈的跳动声随着自己的骨头和肌肉传达到了大脑,一下一下的,清晰而又伴随着痛楚。崔桐心里十分清楚,萨恩之术本就是这样会产生大量负面作用的术法,然而真的体验到了之后,又有完全不一样的感受。

    ‘更强大的术法会给身体带来更大的负担吗……真难想象……’

    剧烈的头痛几乎要撕裂崔桐的精神,但他还是咬着牙重新迈开了步子,那些痕迹弯弯绕绕的,围着几个不同的房子转了几圈,崔桐能感觉到这是有人故意为之,这人的反侦察能力非常强。不过越是如此,崔桐越是确定,这一条痕迹就是他要找的那条。

    五十米,又一个五十米,又一个五十米,崔桐保持着术式展开的状态持续向前行进着,视野中其他的颜色已经渐渐变成了暗灰色,只有血液的痕迹持续的发着亮光,这是崔桐以前从未达到过的领域,但他无心享受自己的进步,只觉得呼吸越来越困难了。

    “呼……呼……不行了……先解除一下吧……”

    额头上,还有头皮上流出的汗水已经顺着整个脸颊大量的流下,顺着崔桐的下巴低落到房顶的瓦片上,留下一个又一个黑色的小阴影。好消息是太阳还挂在正当空,这不至于让崔桐在持续使用术式的期间身体流失过多的热量。

    “目前来看,应该就是这几栋房子之一了……”

    崔桐嘟囔着,他追踪着痕迹到达了小镇最东边的几栋房子,这里连苟思特先生的家都已经几乎看不到了。东侧远远地望去,海岸在视野的尽头若隐若现,但这中间是长长的一段无人区,大量的砂石排布在这个区域,也没有任何植物,土壤看起来完全不能建造任何房子的样子。

    ‘这就是小镇的最东边了……还真是个不大的镇子……’

    崔桐如此想着,若是在王都,他在房顶上翻上一个下午也到不了城市的尽头。他深呼吸了几下,定了定神。

    “打铁要趁热!”

    这么念叨着,崔桐再一次展开了术式。

    “萨恩之术·解!!”

    崔桐努力从一片朦胧的视野当中追踪那血液最后的痕迹,随后终于锁定了一栋看起来最破旧的二层小楼。

    “就是这!”

    从楼顶上一个跃起,在空中用手抓住了一根晾衣绳然后再次荡了起来,崔桐一个完美的落地踩在了那栋房子二层的阳台上,几乎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呼……打扰了……”

    轻轻地推开阳台的门,门没锁,但是早就生了锈,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声响,不过还好,似乎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崔桐轻轻地迈着步子,踩进了二楼,木制的地板似乎被湿润而寒冷的海风侵蚀得很严重。不仅如此,和苟思特家里完全不一样,这里似乎从很早以前开始就没有人认真打理这个房子里的各个房间了。

    从看似是卧室的房间走到二楼的走廊,再到楼梯,一切都非常顺利,左右两侧的房门都是打开的,里面没有点灯,但是借着太阳照射进来的光亮,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家具上蒙了一层厚厚的灰,还有很多蜘蛛网,多了不敢说,至少也有好几个月没有人住了。崔桐这么想着,一不小心用手扶了一下楼梯的把手,一下子就给捏断了。

    ‘我靠……’

    似乎是刚刚展开术式的后遗症,崔桐对于自己用力的尺度还没有恢复到正常状态,所以才会一下子捏断了木制楼梯。他蹑手蹑脚的把那块木头放在了窗台上,然后双手合十。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为了不再继续发出更大的声响,崔桐扶着扶手靠墙的一端,一个翻身,从二楼直接翻到了一楼,踩在了一块歪歪扭扭的地毯上。与二楼完全不同的是,一楼看起来有一些有人居住的痕迹,桌椅上的灰尘没有那么重,灶台、窗户这些地方都有使用的痕迹。

    “怪事……邓珂先生看起来那么居家又会做菜的一个人,家里的使用痕迹竟然这么淡……”

    崔桐嘟囔着,这确实有些不合常理,就算是邓柯先生是独身一人,这家里也太破旧太脏乱了。

    沿着一楼的客厅,从同样的一条走廊可以延伸到门厅,再就是这栋房子的大门,两侧的房间与二楼一样,房门都敞着,里面的东西也十分简陋。其实,与其说简陋,不如说,这房子就算说是被遗弃的,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奇怪。如果不是像自己这样一路特意追过来,就连会不会有人注意到这一栋破旧的房子,都要打个问号。

    “邓珂先生究竟是本身就住在这个地方……还是说……”

    崔桐已经开始考虑各种可能性了,他忽然想起来德拉夫的嘱咐,开始在房子的各个角落进行细致的调查。

    “这里没有……这里也没有……”

    摸索着各个房间可能藏有暗道的角落,崔桐的手上沾上了大量的灰尘,他闻了闻,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就还是那股很浓烈的海鱼味。

    ‘等等……海鱼味……?’

    崔桐似乎想到了什么。

    ‘说来奇怪……如果按照邓珂先生所说,他平日里打了鱼就在市场卖掉,卖不完的就拿去和人换了米、面还有衣服,那他的家里,怎么会有这么重的海鱼味……不对……说到底,我从一开始就应该感觉到不对劲了,这股这么浓烈的,掺杂这么多血液味道的海鱼味,怎么会来到邓珂先生的家里呢!!’

    崔桐皱起了眉头,他意识到事情的奇怪之处了,再加上这房子如此破败,又没有很明显的人居住生活的痕迹,这么大的一股味道,就更说不过去了。

    ‘得有十个人……不对……至少得是十五个人以上的食物量……才会有这么大的味道!’

    崔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再一次展开了术式,经过了短时间内的多次使用,身体已经开始有些习惯了。

    “那里!”

    崔桐一手撑着桌子,一个翻身,攀上了一个高大的柜子上,那柜子顶上放着一个烛台,柜子的其他地方都落满了灰尘,可只有这个烛台周围干干净净,烛台本身却没有任何放置蜡烛,或是燃烧过的痕迹。

    “让我看看……”

    崔桐嘟囔着,一手握住了烛台,果不其然,这烛台根本就拿不下来。他上下左右用着力,随着‘咔哒’一声,似乎有什么的东西在房间中被移动了。

    “声音在门厅!”

    三步两步的,崔桐往门厅窜了过去。

    当天傍晚,晚些时候。

    太阳已经从地平线上缓缓地落下,仅仅残留的一抹余晖散发着奄奄一息的热量,照射在广阔的沙滩上。虽然勒纳镇的镇子面积非常小,但渔场却一直向西延伸了很远,这一整片沙滩,都非常适合渔民们在这里工作。这也是几百年来,勒纳镇虽然一直非常穷苦,但居民们世世代代仍然在这个地方能够存活下来的原因。

    在沙滩的最窄处,静静地矗立着一个人,他的身体有些发胖,棕色的头发虽然不长,但是经海风吹了整整一天了,也有些凌乱。名为德拉夫的男子背着双手,静静地站在沙滩的正中央,从这里到海边大约有不到三十米的距离,而沙滩另一侧的树林,距离德拉夫也大概不过四五十米。

    德拉夫沿着海岸漫步了许久,终于选择了这样一个位置停下来,并非是随性的。他紧闭着双眼,深呼了几口气,大声喊着。

    “出来吧!就凭你们这三脚猫的功夫,连自己的气息都隐藏不好,就别搞这些弯弯绕绕的了!”

    声若洪钟。

    紧接着,伴随着淅淅索索的声音,从树林中,踩着灌木丛,走出来几个人影,高高矮矮的。他们全都蒙着头巾,挡住了八成以上的面部,让人根本没办法识别出来。

    “一个……两个……总共就只有这么点人吗……”

    德拉夫嘟囔着,他在怀疑自己是否考虑错了什么。的确,如果按照他的设想,在这里迎接他的,绝非只有这十几人而已。

    但他没时间考虑太多,领头的一个高个子男人没继续给他更多的时间,从树林里一个箭步就冲了出来,左右两侧的人纷纷跟上了他的脚步,从怀中抽出了匕首,在夕阳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德拉夫用最小的动作一侧身,躲过了第一个人的攻击,接着张开双臂,一左一右直接钳住了两个人的脖子,将他们狠狠的摔在地上。领头的男子回身刺过来,又被德拉夫躲开,他连忙向后闪身,接着向半空腾跃起来,不慌不忙的落在了沙滩上。

    “没见过的面孔。”

    德拉夫嘟囔着,两手一撒,甩下了刚刚从那两个人脸上扯下来的头巾。

    更多的人从德拉夫的身后围了过来,又是劈又是刺,但那动作实在有些滑稽,让德拉夫有些摸不着头脑。

    “太外行了!”

    德拉夫猛地向前一冲,非常轻易地躲开了身后的攻击,他身前那个高个子男人刚想向后躲开,却德拉夫死死的抓住领口,猛地一扯,他的头巾也被德拉夫扯掉了。

    “诶!这个眼熟!哈哈!”

    “可恶!”

    被扯掉头巾的高个子男人嘴里漫骂着,转身一挥匕首,德拉夫一下子就又和他拉开了空间。

    几个回合下来,德拉夫摸清了这些人的实力,如果说他们是一帮乌合之众,那都有点侮辱乌合之众这个词了。不过也并非没有收获,德拉夫仔细盯着这个高个子男人看着,也实在说不清楚到底在哪里见过他。

    “喂喂,就不想沟通一下吗?”

    德拉夫说着,十几个人面面相觑,似乎这几个回合下来,他们也有了退缩之意。

    “太强了……不愧是骑士……”

    “笨蛋……!说什么泄气话……”

    几个人嘟囔着,不过都被德拉夫听的一清二楚。

    “好啊,你们不打算说点什么,那这次换我进攻了!”

    两眼一瞪,德拉夫瞬间展开了术式,他将血液集中在自己的四肢上,向前高高的跃起,落在几个人的中间,扬起了好大一阵沙尘。借着沙尘的掩护,德拉夫一记冲拳直窜到其中一个男人的心窝,而正在那个男人已经完全没办法躲开的时候,德拉夫的汗毛突然竖立了起来,身体的本能告诉他危险逼近了。

    “嚯!”

    及时停止了自己的动作,向后一个空翻,德拉夫稳稳地落回了沙滩上。而他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倘若自己刚刚继续打出这一拳,恐怕受伤的就会是自己了----沙滩上留下了一个非常明显的弹痕,先是打出了一个小坑,接着一直向前延伸,距离至少有二十多米。即便是软绵绵的沙坑中,这个距离也过于不合常理了。

    “谁!”

    猛地抬头看去,顺着子弹打来的方向,德拉夫的目光锁定在了树林中最高的一颗树上。那树上隐隐约约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德拉夫将血液集中在了自己的视觉上,才将将能够看清楚。

    “这距离也太夸张了……至少有二百米了……”

    德拉夫念叨着,他可从来没见过能在二百米开外射击的枪支,更别提子弹飞了二百米还能在沙滩上产生这么大的效果了。

    德拉夫站定,掸了掸身上的沙土,他面前的十几个人也似乎没有了继续进攻的意思,双方就这样僵持着,等待远处男人的到来。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男人十分矫健的步步逼近,德拉夫倒也不慌,十分游刃有余的观察着。

    ‘噢!这个身材……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在心里大概判断出了当下的情况,德拉夫知道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只有这寥寥十几人的原因他大概也心知肚明。

    这会太阳已经彻底落下了,整个天空变成了一片深蓝色,再有十几分钟,甚至几分钟的时间,夜幕就会完全降临。从树林中过来的男人也是不慌不忙,终于来到了德拉夫的面前,他倒也没有戴什么头巾之类的,德拉夫一眼就认出了他。

    “邓柯先生,这还真是有些出人意料。”

    德拉夫说着。

    “哈哈哈,骑士大人,中午那顿饭看来吃的很开心啊,来沙滩上消消食?”

    邓柯也爽快地回答着,他的装扮和白天有了些许的不同,一身十分方便行动的紧身衣,胸部,腹部以及四肢的关节处都有少量的皮革加强防护,腰部别着两个枪套,双手各持一把老式的手枪,看起来真是有些年头了。

    “邓柯先生果然不是一般人啊,用这么两只破枪,都能从二百米开外的地方狙击我,实在是吓了我一跳。”

    “诶,骑士先生还有精神打趣呢,让我实在是有一种被小看了的感觉啊。”

    “哈哈哈哈哈。”

    德拉夫爽快的笑着。

    “邓珂先生,我跟了你们一下午,结果闹了半天,你们根本没在赶海嘛,你也是,这几个摊主也是。”

    德拉夫说着,指了指人群中的几个人。

    “你,你,还有你,下午不就在我们旁边假装卖鱼吗?”

    被他点到的几个人互相看了看彼此,似乎有些尴尬的样子。

    “我能问问,你们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吗?这镇子闹了这么大的怪病,和你们几个,是不是有点什么关系啊?”

    德拉夫不慌不忙的问着,眼瞅着对方几个人握紧了手中的武器,显得十分紧张的样子。而邓柯则是很淡定的往前站了一步,回问道。

    “骑士大人问这些是做什么,难道是真有心解决这镇子的问题吗,还是,准备随便抓两个回去交差呢?”

    “噢?还有过这种事吗?”

    邓柯笑了笑。

    “这你就别装了,骑士大人,北方军已经腐朽到什么地步,咱们都心中有数了,别说是骑士,就算是军团长过来,也不会把这种偏僻镇子里发生的微不足道的小事放在心上的。”

    “是啊!根本没人管我们的死活!”

    一旁有人附和着。

    “你们这样带着情绪,大家根本没办法好好交谈嘛……”

    德拉夫的声音小了些,他是真的很想认真沟通。

    “沟通也行,骑士大人只要先问过我手中这两把枪,我再和骑士大人好好沟通沟通!”

    邓柯说完,摆好了架势。德拉夫是打心眼里不想和他打,但看事情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也实在没了办法。

    “那就……多有得罪!”

    说完,德拉夫两脚一用力,刚刚就已经展开的术式还处在随时待命的状态,他的心脏迅速的加快了跳动,双脚一下子涌上来源源不绝的力量。他猛的一下腾跃到半空中,向着邓柯所在的地方用双手狠狠地砸了下去,而邓柯则是向后翻了个跟头,躲开了德拉夫的这一击。

    再次被掀起的沙尘遮蔽了视野,加上这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太阳光了,天空半暗了下来,在一片迷茫的视野当中,谁也看不清谁的影子。

    “杂鱼都给我闪开!”

    德拉夫向周围大喊着,而邓柯则是敏捷的闪动着身子,躲开德拉夫连续而至的拳头。接着,他突然一个侧身,也朝空中跃了起来,借着微弱的光芒,朝着沙尘中的阴影处连续射出了几枪。

    “砰砰!砰砰!”

    “打中了!”

    邓柯念叨着,但下一秒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

    “……可是这个触感!”

    烟尘稍散,邓柯定睛一看,自己刚刚打出的几发子弹仍旧停留在半空中,而德拉夫只是一只手在空中握着拳。

    “这是……!”

    “邓柯先生,枪法够准啊……”

    德拉夫虽然仍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刚刚却确实惊出了一身汗,明明自己在沙尘中藏得很好,却被邓柯凭着一瞬间的直觉找到了位置。这几颗子弹也是全部朝着要害打过来的,两颗直直的飞向自己的心脏,另外两颗是向着眼睛飞过来的。

    “邓珂先生一点没打算放水啊看来……!”

    “哈哈哈哈,如果骑士大人是只有这点水平的草包,那我今天就算是为民除害!”

    邓柯似乎来了兴致,他没等德拉夫反应,半蹲下身子,用腿再次扫起了大量的烟尘,而自己则连续向后撤了几步,掏出双枪,再次瞄准了德拉夫的要害,射出了几发子弹。

    “用过一次的招还想蒙混过关吗!”

    德拉夫也没有犹豫,第一时间就向前猛地冲起来,高度加强之后的视觉让他在一瞬间就察觉到了枪口的位置以及子弹的发射方向,轻易地操纵身体以一个很小的角度躲开了子弹的飞行轨迹。

    而眼看着德拉夫的手就要触及邓柯的前胸时,意外的情况发生了。

    本来应该直直的向自己身后飞过去的子弹却在与自己擦身而过之后,猛地一转弯,又跟着自己飞了过来,若不是德拉夫心中尚留有半分的警惕,这几颗子弹一定能把自己打个半残。

    “唔!”

    在空中旋转了半圈,德拉夫那有些发胖的身躯这会实在是显得有些累赘,已经调整到极限的角度却仍然没能完美的躲开这些子弹。有一颗轨迹极为怪异的子弹顺着德拉夫的脸颊擦了过去,尽管他第一时间用血液覆盖住了即将中弹的位置,但还是没有完全来得及。

    德拉夫定在原地,而邓柯则是趁机赶紧拉开了距离,刚刚的情况也实在是千钧一发,如果自己胸口遭德拉夫结结实实命中了那一拳的话,怕是内脏都要呕出来了。

    “呼……呼……”

    邓柯大喘着粗气,脸上却挂着一丝十分自信的笑容,而德拉夫则是完全变了脸色,他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家伙。

    “子弹也能拐弯,闻所未闻。”

    “哈哈哈,骑士大人谦虚了,看你的表情,你心里应该已经有数了吧。”

    邓柯说的没错,德拉夫虽然刚刚的一瞬间的确有些诧异,甚至还怀疑这个邓柯是不是和自己一样的觉醒者,但是冷静下来稍微考虑了一下,德拉夫就想清楚了。子弹并不是主动拐弯的,而是邓柯事先放出了自己的血液,在发射子弹之后让自己的血液和子弹发生碰撞,从而改变子弹的方向。

    “……不过即便如此,没有相当水平的萨恩之术,也不可能完成这么精准的操作……你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德拉夫念叨着,他脸颊上的血液顺着下巴流了下来,把胸口的衣服都已经弄脏了。

    “哈哈哈,我不是说了吗,骑士大人,要先问过我这两把枪!”

    邓柯又掏出枪来,飞快的射出了一发子弹,旁边的人甚至都没看清楚掏枪的动作,而德拉夫则是根本没有闪开那发子弹,任由那发子弹结结实实的命中了自己左手臂的关节,却仍然没有做任何的移动。

    “哦?”

    邓柯嘟囔着,他没摸清楚德拉夫这回要做些什么。他并没有意识到的是,他的确已经惹恼了这位萨恩之术的觉醒者。

    “萨恩之术·空气术式----”

    德拉夫嘴里默念着,而当邓柯意识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钟牢!!”

    一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上空直直的压到自己身上一样,邓柯想要逃离,可就算是把两脚都踩进了沙坑里,都没有办法挪动半分。

    “从刚才开始就在酝酿术式了吗!失策!!啊啊啊!!!”

    巨大的压力让邓柯产生了耳鸣,完全听不到周围的声音,他只能紧闭着双眼,强撑着自己的精神免得自己昏过去。而德拉夫还完全没有收手的意思,他操控着邓柯周围的空气,将空气持续向他挤压着。

    “呜呜!啊啊啊!!!!”

    邓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而他膝盖以下的部分都已经结结实实的踩进了沙坑里面,几乎是用最后的一点力气猛地一踢,沙子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扬起来,而是同样被巨大的气压结结实实的按了下来。本来打算借助沙坑逃脱的邓柯彻底没了脾气,他把手中的两把枪往地上一扔,也被气压一下子固定在了地面上。

    “投降啦!!投降啦!!!!”

    如此大喊着,德拉夫却杀红了眼,包裹着邓柯全身的空气越来越拥挤,邓柯已经几乎听得到自己骨头变形的吱吱声。

    而就在这时----

    “德拉夫先生!停手!两位都停手!”

    巨大的声音从远处传来,那是德拉夫非常熟悉的声音,崔桐正在沙滩上以飞快的速度向这边狂奔,同时还用术式强化了自己的声音。

    “邓珂先生!他是个好人!”

    崔桐大喊着,德拉夫这才解除了术式,邓柯倒是没昏过去,整个人还残留着一点意识。

    “他妈的……差点死了……”

    邓柯嘴里念叨着,脸上却有着一股莫名的笑容。

    “不过……真强……真强……这回真是有希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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