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见

    “所以你为什么喜欢呆在这种地方?”白金发色的女孩轻打响指,光源从指尖扩散到整个房间,这地方意外的干净整洁,但从简单粗糙的开拓痕迹来看,应该没学太多建筑知识。

    “每个人都有点小秘密嘛,随便窥探他人隐私可不是淑女行为。”奥契娅脸色如常,拍拍身侧的椅子发出邀请。

    “你这可算是破坏公物,相比之下我行为正当。”祂大大咧咧的坐在奥契娅身旁,然后是沉默。奥契娅自顾自的看书,女孩认真打量这个小房间,这里最多的东西就是书,还有个试验台,东西挺齐。

    “不问问我是谁?”女孩突然问。

    “银晰座的继承人,卡门殿下,您的画像时常占据报纸主版,我觉得我该问的是为什么您会出现在这里。”

    头戴【冠冕】,背生【羽翼】的之人,浮空城戴厄蒙斯的瑰宝,五年前发动政变清除旧贵族,清洗整个银晰座王国,用老旧贵族的骄傲和旗帜做了一个大地毯,它就铺在皇宫门口。

    在十三国峰会中拔剑杀人的王储。

    之后对于对方提出的补偿要求,更是是让十三国峰变成了十二国峰会,仅两天,将一个国家更名为城市。那日戴厄蒙斯在敌国都城悬停,巨大阴影如同漆黑天幕,她随意的坐在父王让出的王位,看血流成河。直到尖兵换上银晰座的旗子、皇宫被魔导机兵碾碎、使徒为王***尸体奉上荆棘刺时众人才惊觉,银晰座诞生了怎样的一个怪物。

    那场战争被载入了每一本历史典籍中,却无人能尽言说其背后的种种。利益博弈、兵力安排、征伐时机、导火索、解决的问题让人心悸。

    一场闪电战处理掉了银晰座一大笔坏账,顺便让如同死水的国家建交活跃起来。

    她必将比老国王做得更好,而老国王也在等她接过重担的时刻。

    “您不是被国王殿下禁闭十年吗?”

    “不,只是单纯的约定过些年接他的位置,闲下来我就去游历了,他找不到我,挑了个借口。”

    “您还真是……随和。”

    卡门从书架上翻出一本诗集,书没那么新,看得出主人经常翻阅,后半部分一尘不染。

    “为什么你会看这些?”

    “少女情怀总是诗?”

    白金色少女似乎听见什么有趣的话,嘴角勾勒出一个肆意的弧度“你居然会有那种东西?你知道自己是什么吧?”

    这该是一个沉重的话题,秘密的话题都很沉重,卡门就这样突兀的抛出了一个理论而言十分尖锐的东西,这时常是一种预兆,总给人一种似乎下一刻就该有人暴起的感觉,仿佛拔刀的前一瞬,丝丝白光从鞘中迸射。

    但……

    “我不在乎。”奥契娅回答,像是压回一把即将出鞘的剑,空气中的锐意戛然而止。

    “不在乎?”卡门俯身捧起奥契娅的脸,逼迫她直视自己,这是一张很漂亮的脸,在灰白色的发丝中显得有些楚楚可怜。而奥契娅只是无奈的笑,像应付捣蛋孩子的年长者,可这温馨场景又如此真实,不和谐感满溢而出。“你是一个复杂研究的实验体,被一个简单的意外打破原来的轨道,你……不在乎自己的‘意义’吗?”

    “那很重要?”

    “那很重要。”

    “为什么?”

    “因为存在,需要证明。”

    “可我就存在这里。”

    卡门愣住了,松开双手,她再一次打量奥契娅,就好像这才是第一次遇见她,卡门缓缓行礼,发自内心的觉得有趣,“抱歉,奥契娅,我曾以为你只是一个容器,一种机械,设定程序就会运行的无机物,所以一直在自言自语,但我错了,你只是缺少了一些东西,你是人类。抱歉。”

    “没关系,谁都会犯错。”灰色女孩放下书本,看起来知性又温柔。

    “你没必要逼着自己‘使用’表情,至少你应该对我坦诚。你这样看起来很怪。”卡门扬了扬手中的书“交个朋友吧,不谈过去,不谈阴谋,当那一切不存在,我教你你不懂的,直到填补完你心中的空洞,相应的,我要求你对我真实。”

    空洞。奥契娅不懂空洞,她知道自己和他人的不同,她不知道悲哀、喜悦、激动或者其他,明明可以理解,但就像有一层刺不破的薄膜,死死隔绝,不过没关系,她甚至不会急躁。

    诗集是一种很好的载体,它用很少的词汇去代表很多的东西,去描述感情、联系,人和人,人和物,物和物,物如何成人,人如何成物,那些思想是她所缺少的,从灵魂中挖走的悸动。

    总有一天她会找到那一切,在那之前……神父说了,先准备好,人必要的成长。

    所以她答应了,面无表情的,音调冷漠,低垂眼帘,像个精致的玩偶。这才是她。

    卡门轻轻踱步,微光构成的羽翼在她身后成型,顺着她的动作轻轻抖动,将奥契娅拥抱,天使在她脸上轻啄“曼舞的花亲吻风息,风息无情,掠过整个春天,但她再回来,会带着崭新的雨夜。”

    奥契娅睁大眼睛,感受鼻息吹拂在面颊,脸上的温软还未消散,她突然看不清面前人的脸了,明明近在咫尺?

    不……不是看不清,是看不懂,那是未知的,又或者有未知的东西给予了另一层意义,让其从已知变成了未知。

    卡门恶作剧般揉乱奥契娅的长发,消失在光芒里。

    一旁的诗集翻到了新的一页,很贴心。

    不懂。但不用在她面前表演,这很好,省事。奥契娅摇摇头,闭眼体会那份少有的、小小的感触,就像以前遇见老神父,那个意味复杂但绝不包含丝毫恶意的眼神、被抚摸头顶的那份温暖。

    ……

    “哦我的天神,您知道吗,最近有蚊子!是的,它甚至在大半夜吵醒了我。”神父一边肆无忌惮的翻箱倒柜找酒,一边用奇怪的腔调向站在一旁的华贵衣着男人大声诉苦,丝毫不在乎别人越发阴沉的脸。“但问题不是很大,您知道的,修道院可是有神明祝福,那只可怜可恨的小虫子可没办法引起任何后果,不过这个季节居然还会有这种虫子,要让我知道……”

    神父找到了想要的东西,他打开瓶盖,深深吸气,一脸沉醉“这酒很棒!柯莱酒庄的,他们的酿酒技术可是超一流,可惜开盖后半小时味道就会完全散去,变成清水,高级货啊,我的雷顿大侯爵。”

    “我承认是我过线了,但你也得明白,一个合格的盟友对我来说的重要程度,这只是小小的试探……”雷顿终于忍耐不住开口,神父安静的听,不再喧哗,而后他直起佝偻的脊梁,把酒液从雷顿头上倾下。

    浓郁的酒香充斥整个房间,酒液从额头滴落,刺激性气体让雷顿不得不闭上眼睛,可他不敢动。

    老人把瓶子随手扔到一边,笑脸温和,他是神父,听众人诉说罪恶,陈述苦难,他践行善,自当温柔,于是他说话了,咬牙切齿,似乎想把面前的杂碎从骨头到筋肉细细撕碎,那血腥味溢满房间,他问:

    “谁许你正视我?”

    雷顿呼吸急促,浓稠的酒息钻进他的血液,顺着流向攥住他的心脏。

    他缓缓下跪,血液从口鼻耳朵溢出,为酒香再添一味。

    “你们这样的人很烂。我丝毫不怀疑哪一天我失去力量,就会被你杀死亲人,斩草除根,而你们并不会忏悔,在心底,你觉得理所当然。”神父无所谓的耸耸肩,很难想象一个人身上可以带着杀气、痞气、善解人意的烟火味和不容侵犯的上位气质。但他就这样站在这里,如此和谐。“这其实没什么,真的,我也当过坏人,很坏的坏人,你唯一错误的地方是不够聪明,做坏人要更加聪明,你得知道自己是为了什么干这种事情,这样会导致怎样的后果,要如何承担那样的后果,得罪什么人;要把恶意藏进刀锋,而不是视线。”

    “不过我喜欢你们这样的人,有点小聪明,又自以为不择手段,假以时日定能身居高位,这样傲慢的人,砍去几根手指,让他们明白自己的差距,就会老老实实的趴着,甚至不敢问自己的主子要建议。”

    “足够了。”房间之中传出另一个声音。雷顿身体一轻,施加在身上的束缚解除,赶紧连滚带爬的移动到房间角落,惶恐让他说不出一句话。

    “那你道歉呗,为你的下属。”神父撇嘴。

    “抱歉,是我们违反了协议,先前那些已经算是惩罚了,此外我加价补偿,此事揭过,如何。”神秘的声音倒是很爽快。

    “我离开教派了,所以也不和你们说教派的规矩,现在我是金盆洗手的状态,懂吗?”

    安戈姆早就不想管这些事情了,他想安安静静的照顾这个老友留下的修道院,给孩子们讲道理,送他们学习知识,收留一些无家可归,值得收留的人。

    这个时代很差,所有理想都要拥有力量去维持,而他这份理想是最易碎的,为弱者谋求生计的理想都易碎,没人会去看与另一人的搏斗中踩死了几只蚂蚁,但他们会离危险毒蚁远远的,连带着巢穴。

    “当然。”雷顿背后的人理解到了他的意思。“不会有人打扰您和您的修道院,哪怕您不在了。只希望我们的协议不受影响。”

    “可以。”

    于是安戈姆走了,像个标准的老头一样,佝偻身子,抱怨骨架如何难受。

    “他那么在乎那个修道院,我们为什么不……”雷顿沉默了很久,直到酒香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嘶哑着想问些什么,被一巴掌打断,清脆的声音在大厅回响。

    “蠢货。只要你对修道院有想法,他就会眼睁睁看你肆意妄为,然后找个机会把你用最残忍的方法凌辱致死。我也别想逃,组织可不会管我们。我们到现在为止没有关于他来历的任何线索!你知道这是什么概念吗?”阴影中的人无奈叹气“为什么要把这样的任务交给你,上面到底在下什么大棋……”

    他不知道很多东西。但当有些事情愚蠢的让人发笑,却是一个绝对让人笑不出来的人所做出来的,那它一定存在其他意义。就像用一个满是傲气的年轻人去试探一个直觉上足够载入史册,或者捅穿史册的半退休杀手,又让自己来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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