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身陷重围

    眼前忽然一亮，账中景象印入眼帘，只此一眼，就收获了无数斥候也不曾探知到的秘辛。账内前厅，数十名波奇亚部族首领齐聚一堂，似是在高声讨论着什么，却丝毫看不出大战期间的紧张，一名身材粗壮魁梧的华服老者高居于上首，看情形和位置，理应是旭达汗无疑。右侧一人，服饰华丽，金发碧眼，肤白高鼻，竟是沙魔人的外貌，在他身旁，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背对着纪千绝，正与上首的旭达汗说着什么，无法看清脸庞，但阴暗的气息却是隔得再远也能感受的到。左侧一人，头戴椽木冠，插这三根不知名的尾羽，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刺着无数的青黑色图腾花纹，看上去格外的可怕，他佝偻着身子，手上握着一根粗大的木杖，木杖顶端居然是人型骷髅头，纪千绝竟从未见过如此可怕之人。

    突然，拄着木杖的怪人转过头来，浑浊的眼睛看了纪千绝一眼，眼光深邃锐利，仿佛无尽的泥潭，摄人心神。“啊！”纪千绝悠地惊叫出声，手中酒壶应声而落，摔的四分五裂，整个金帐忽然安静下来，众人眼神都看向这个冒失的侍者。纪千绝心中大叫不好，当机立断，拔出腰间匕首，掉头就像帐外冲去。

    此刻帐内众人已是发觉不对，旭达汗高声命令道：“抓住他！”

    王庭卫队幡然醒悟，看着这个大帐中冲出的身影，拔出佩刀围了过去。

    纪千绝刚冲出大帐，两柄弯刀迎面劈来，赶忙侧身，让过一刀，匕首架住另一刀，一脚踢出，将一名士兵踢飞，借助另一人一刀劈空身体前倾的机会，转到其身后，匕首在脖子上抹过，一股血线彪出，立时毙命。纪千绝心知此刻千钧一发，今日乃是九死一生，想要逃出大营难如登天，但自己死不足惜，获取的情报却是务必要送到国公手中，这关系到西境之安危。但此刻既已暴露，唯拼杀逃命一途，若想杀出一条血路，无疑必须得抢到战马，否则凭两条腿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出营地，环顾四周，可恨金帐周围并无马匹，一时心急如焚。他心中思绪万千，手上却是一刻也不停，王庭卫队的士兵一拥而上，他们都是波奇亚人的精锐，手上功夫不弱，只是数个呼吸功夫，纪千绝已身受三刀，好在内有甲胄防护，伤势不重，他也意识到自己匕首在战斗中的弱势，当即瞅准机会，一个鲤鱼打滚，避过围攻的众人，匕首猛的插入一名士兵腹中，劈手夺过其手中弯刀，转身迎战。不一会儿，一队弓箭手被调了过来，在远处伺机偷袭，此刻纪千绝背靠一根粗大的旗杆，面对数十个士兵的围攻，突地一根长箭射来，正中他左肩，如此近的距离，箭矢势大力沉，透体而过，一阵剧痛传来，纪千绝脚步连连后退，这一霎那，又是数刀劈来，悉数劈到他背上、前胸和腿上。浑身的伤口汩汩往外留着鲜血，虽然无一处致命伤，但失血过多也让他头晕目眩。

    纪千绝毕竟才十七岁年纪，身体还没有发育到顶峰，虽说自幼苦练武艺且有名师指点，但时日尚短，在军中或许是翘楚，但也远未跻身高手之列，此次面临如此凶险的境地，自是力不从心。但幼年的苦难加上多年来的磨砺锻炼出了他坚韧的意志，在他的人生中，从没有放弃的字眼，于是不断在心中给自己打气，为了西境，为了黎叔，为了自己的性命，冲出去、冲出去。想到这里，一咬舌尖，舌尖的疼痛让他精神一震，眼角余光瞥见金帐门口数十个波奇亚人的达官贵人包括旭达汗站立观战，心生一计。一刀劈死面前的敌人，三两步向旗杆上方爬去，这一手顿时让围攻的士兵一愣神，爬上数米之后，双脚用力一登，整个人如离弦之箭朝着金帐门口跃去。弓箭手们反应迅速，数十只羽箭追踪而来，凌空中，纪千绝舞起弯刀，护住周身要害，“噗噗噗！”入肉声响起，又是三箭分别贯入了大腿、侧腹和右臂。右臂中箭，落地时一个踉跄，手中弯刀差点拿捏不住，周遭的人都看出来，此时的他已是强弩之末，若不是王庭卫队存有活捉的念头，怕是早已毙命刀下。

    打斗中，外罩的皮袄早已脱落，火光的照耀下，神武军衣甲和东方人的面孔清晰可见，旭达汗一见更是怒不可遏，周遭的波奇亚贵族们更是叫嚣着要将他碎尸万段。直到纪千绝从旗杆跃起，鼓起最后一股血勇朝着他们杀来，这些贵族纷纷惊叫出声，旭达汗也不再犹豫，当即大声命令道格杀勿论！

    距离贵族们站立的地方尚有十数步的距离，但瞬间，前方已堵上了数十名士兵，纪千绝的眼神渐渐的迷离，手中的弯刀似有千钧之重，这十数步仿佛万里之遥，他知道，他是无论如何也杀不过去了，况且，即使杀过去，人群也会四散而逃，也必然会有高手在护卫，他挟持人质的念头现在看来是这么的幼稚。终于他支持不住，单膝跪地，以手拄刀，周围的士兵见状一时也未上前。

    纪千绝仿佛又回到了十二年前的雨夜，孤独、无助、彷徨、恐惧.....但是十二年前，尚有黎叔以命护他周全，十二年后的今天，在这敌方数十万大军的大营之中，他就犹如怒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会被绞的粉碎。脑海中一个声音不断的响起“放弃吧，这就是你的命！放弃吧，你就快要死去！”

    这一刻，纪千绝想到了很多人，父母、黎叔、蓝国公....他的生死兄弟纪元籍、金夜羽....还有那一直铭刻于心的白色身影，永别了么？我纪千绝的一生就如此终结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