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帝都之行

    出苍蓝城往东快马四日即到落剑关，过关后再行七八日即可抵达洛京城。一行人清一色的军人，轻装简从，因此脚程颇快。这还是纪千绝成年后第一次来到中原，过了落剑关，想象中的繁华似锦没有出现，却发现沿途州县高墙深壑，世家大族坞堡林立，百姓则是穷困潦倒，宽阔的直道边不时可以看到拖家带口逃难的行人，甚至还有倒毙路边的尸体，无人收敛，行至偏僻处，甚至还有不知死活的山贼拦路劫掠，待看清他们的气势后，均是一哄而散。

    纪谨川叹道：“大靖的天下已是千疮百孔，贪官污吏横行，世家大族不顾百姓死活，疯狂兼并土地，竭泽而渔，致使民乱四起，更多百姓无法生产，生活无着，如此恶性循环，如今还是夏日，待到冬季到来，饥寒而死的当不计其数！朝廷则是不闻不问，束手无策，哎.......”

    纪谨川，纪谨言之弟，也是沙场宿将，曾率军出悬天要塞，主动与波奇亚人交战，为人粗中有细，豪气干云，对大哥纪谨言也是敬重有加。后纪谨言无子，奏请朝廷由纪谨川袭爵，后也参与西境军事政务方面事务，家里近亲之人都称他为二爷。

    进入豫州之后，情况渐渐好转，直道两旁偶有商铺客栈出现，沿途大镇大城人流如织，但衣着华美的贵族和衣衫褴褛的平民依然泾渭分明。大靖天下四十八州，其中中原地区三十六州，北地三州，东域五州，南疆三州，西境一州，面积最大的当属翼州，几乎相当于寻常十数个州郡之地，最为富庶的当属帝都洛京城所在豫州，乃是天下中心。

    一路急行赶来，洛京城遥遥在望，高大雄壮的洛京城号称大陆第一大城池，城池东西长四十余里，宽三十余里，周长百六十余里，常住人口四百余万，宽阔的漓江绕城而过，连接帝国四方的直道自洛京城十二门出发，可达帝国各大边境，水陆两运繁华至盛，城中规划为八十一大坊，三百六十小坊，将军大道自承天门直达皇宫昭阳宫，宽百步，遍植银杏，道路两旁商铺林立，一派盛世景象，丝毫看不出这个老大帝国的衰败。

    进入洛京城以来，纪千绝总觉得似曾相识，自己小时候应该是来过此处，记忆久远而模糊，但的确存在。

    由于事先遣使通报朝廷，一行人入城后有礼部派员迎接，但仅仅是一名侍郎出面。纪谨川也不计较，寒暄后直接入住内城的蓝国公府，立国之初，圣祖就在内城为四大国公赐下了府邸，方便来京后居住，虽然使用很少，但还是有滞留的族人长期居住于此，一行仆人也是不缺。

    安顿妥当后，由巴鲁分别向丞相司徒烨，太尉南黎城递上拜帖，然后首先入宫拜见了当今陛下，礼不可废，按制，边疆大臣入京首先要入宫拜见。

    纪谨川特意带着纪千绝一起入宫，之所以带他入京，一方面是他亲入敌营探得情报，由他现身说法更为可信，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历练他，见见世面。昭阳宫偏殿，叔侄二人苦等一个时辰，方才有内侍前来领二人前去

    昭阳宫天禅阁，这是永宁帝平日除了大朝会之外接待外臣之所，即位以来，也曾立志要中兴大靖，重现先祖的荣光，奈何得位不正，权臣掣肘，经历了一系列的打击后，尽管内心充满愤懑和不甘，但奈何天不佑己。只能潜心谋划，暗中积蓄力量，十数年来，已然将羽林军尽数掌握手中，取得了在皇城之中的控制权，自己和皇室的身家性命得到了基本的保障，甚至可以一定程度上干预一些朝政，对于一个被扶立的皇帝来说，已是难能可贵。

    纪谨川和纪千绝入得阁内，一丝不苟的行君臣之礼，只听得永宁帝爽朗的笑声传来：“爱卿平身，赐座！”

    待两人坐定方才抬头朝永宁帝看去，一见之下，纪谨川顿时心中一惊，数年未见，永宁帝居然苍老若斯，只见他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干瘦的脸颊彷佛老翁一般，这哪里还是一个刚到中年的帝王之相，好在一笑之下，气色尚佳，看上去有了一些神采。

    永宁帝朝纪千绝看来，称赞道：“这就是千绝吧，果然是人中龙凤，青年俊彦，大靖的栋梁之材啊！”永宁帝是真心羡慕这样朝气蓬勃的年轻将军，有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哪怕也是这样一个基层的将领，可以快意恩仇，驰骋疆场。

    随后，永宁帝问了问一些家事，永宁帝的堂妹嫁给了纪谨川，两人还算姻亲关系。眼看着时机差不多了，纪谨川是直性子，耐不住开口道：“陛下，末将此次前来帝都，乃是西境之战局已到了十万火急的地步，悬天要塞若失守，西境必将生灵涂炭，且以此次西方联军来势汹汹，落剑关三要塞未必能挡住，如此，则中原危矣！大靖危矣！”随后，又将西境的详细战况、蓝国公的布置特别是西方三大部落联合一事向永宁帝作了详细的禀报，焦灼之情溢于言表。

    永宁帝听完，尽管已经有了书面的奏报，但是听得纪谨川现场陈述，尤其是纪千绝将深入敌境的情形描绘一番，心中不免也是如重锤敲击一般，八百年大靖，此前悬天要塞也曾数次遇险，但都因朝廷集全国之力抵御外敌而得以保全，可此时，皇室衰微，权臣当道，他们会以天下为己任，发兵抵御外敌吗？如若真如纪谨川所言，西方联军攻入中原，生灵涂炭、亡国灭种。那他南宫博望就不仅是大靖的亡国之君，甚至还可能是东方历史上的罪人，要被永远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受万世唾弃。可自己又能做什么呢，帝都禁军四卫、城防军、地方守备部队都掌握在丞相和太尉的手里，钱粮辎重掌握在丞相司徒烨手中。

    但此种无力局面，永宁帝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但他也不是轻易认输之人，否则也不可能跟两大权臣博弈至今。他还有大义名分，还有一些忠于皇室的官员，还有羽林军，还有一些地方实力派心向皇室，而且，司徒烨和南黎城也不是铁板一块，很多时候，需要三方妥协才能做出决策，想来在生死关头，他们也不愿意看到中原毁于战火。

    想到这里，永宁帝一脸正色，郑重开口道：“纪将军，西境危在旦夕，朕自当极力周旋，尽快发兵救援悬天要塞！”

    听得永宁帝如此说，纪谨川也知道朝廷大势，真正的援军还需要经过司徒烨和南黎城的商议决断，于是谢恩后就带着纪千绝告辞了永宁帝，准备去拜会两位大靖的权臣。

    只是转过身的一刹那，永宁帝嘴角浮现出一抹诡异自嘲的一笑，他们却再也无法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