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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洗碗工的待遇

    第二天上班的时候,我梳洗打扮整齐去见老板。餐厅老板是香港人,见到我的时候,他上下左右打量着我,得知我是从BJ来的,只是“嗯”了一声。餐馆的其他人对我爱理不理,觉得我是乡巴佬,那投射过来的歧视目光,让我无地自容。但是为了生存,我只能忍着。我挺直了身子,目不斜视,当那些目光不存在。

    老板问我:“你在餐厅做过什么?”

    “我做过酒台。”我有点心虚地说,其实只做了一个月。

    “你现在不可以做酒台,站在大厅很容易让警察看到。你在厨房里面洗碗吧,顺便摘菜洗菜,帮忙打饭。”

    也就是说,我什么活都要做,这明显就是欺负人,但这是我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

    “你是黑工,警察来了,就直接从厨房后门跑。”他指了指厨房的位置。

    餐厅有一个正门,后厨还有一个小门。如果警察来查,有人马上说“赶紧跑”,从后厨的小门直接跑掉就可以。他们说的是香港话,德国警察根本听不懂,对我们而言很安全。即便在后厨洗碗盘,我依然穿得漂亮,准备着警察来了随时就跑。我在后厨摘木耳、香菇等菜,然后洗干净菜,还要包春卷,谁让帮忙我就要去做。

    我没有包过春卷,就在厨房和厨子学着包春卷。厨子做好了春卷皮,用切的细碎的香菇、木耳和肉沫调好了馅儿,又调了面糊。我在一旁看着他做春卷,他拿着一张春卷皮,放进去馅,卷起一边,将馅盖住,又左右一卷,再涂上调好的面糊粘在一起,最后麻溜地卷起,一个春卷就包好了。他的手像是机器一样,做出的春卷长短大小一样,整齐地排在案板上,看着赏心悦目的。

    一开始包春卷,我不熟练,厨子嫌弃地看着我的笨拙,包了十个春卷之后,我的速度越来越快,春卷模样也越来越好看。厨子有点吃惊,难得地夸了我一句。待到包完了所有的春卷,案板上放得密密麻麻的。厨子起锅烧油,待到表面有油温后,就加入春卷,用中小火慢慢炸。春卷皮炸到了金黄色,厨子捞起滴油。待到春卷凉了一点儿,厨子递给我两个,一口咬下去,香脆到掉渣了。我连声说着“好吃”。

    中午十二点钟的时候,吃饭的人很多。餐馆盛饭菜的盘子又大又沉,菜放在盘子的一角,然后把装在碗里的米饭扣在盘子里,再带一碗酸辣汤或者一个春卷。如果客人要汤就没有春卷,要春卷就没有汤。我快速地盛好酸辣汤,然后放在窗台上,在盘子里放上春卷,忙的没有片刻空闲。

    中午饭点过去,人去楼空,别人都可以休息了,而此时我最忙碌。我孤零零地望着堆满碗盘的水池,还有两桶刀叉,一桶筷子,它们都召唤着我去清洗。我深吸了一口气,顾不上自我怜悯,干脆地挽起袖子,拿着洗碗布,手泡在油腻腻的池水里,开始了一个人的工作。

    厨房里有一台洗碗机,但已经用旧了,碗碟洗也洗不干净,烘干也烘干不了。我先把所有的碗筷、刀叉泡在水里,倒进去洗涤灵,冲洗干净之后,放到洗碗机里边再洗。我跟机器人似的,不停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累的满头大汗。

    大厨张新来师傅进来,看着我挥汗如雨地洗碗盘,有些不忍心。他在一旁指点我:“你把这两个盘碗这样放在一起,用棉丝这么一擦,马上从底下这么一擦,不就干净了吗?然后往洗碗机上这么一放,肯定会冲洗的很干净。”他一边说一边给我示范。

    经过张师傅这么一点拨,我洗碗的速度明显地快了。“张师傅说的不错,您好有经验呀!”我称赞着他,觉得他是个热心人。

    “我刚来德国的时候,就是从洗碗开始的。看到你洗碗,我就像看到自己刚洗碗的时候一样。洗了一年碗盘后,做跑堂,再做厨子。”他同情地看着我,“我都不容易,你一个女人背井离乡更不容易!”

    这话戳中我的内心,眼睛一酸,似乎要落泪了。我飞快用袖子擦去眼泪,他没有看到我落泪。

    “我叫李晓逍,大家都叫我BJ李。”

    “我叫张新来。大家叫我张大厨。”

    我一边洗碗盘,一边和张师傅聊天。洗好的碗盘从烘干机出来,堆在案板上,我还要擦干净。老板特别交代过,他要检查碗盘洗的干净不干净,上面有没有手印。我卖力地擦着碗盘,直到它们都散发着光亮,如同新的一般。

    等把所有的碗筷都擦洗干净,我喘着气开始歇息,发现腿有些浮肿酸麻。我一步一步艰难地回到宿舍里,这宿舍就在老板家一楼。我把腿泡在浴盆里边,拿水龙头不停地冲着腿,一边冲洗,一边揉搓着活血。

    餐厅会在三点关门,到五点半又会开门,但是员工五点必须到齐。我拖着肿胀僵硬的腿又赶到了餐厅,然后开始着中午的那些流程。摘菜洗菜,盛饭打汤,忙得忘记了自己腿肿。

    晚餐过后,依然是杯盘狼藉,其他人都坐在座位上休息,而我又开始重复机械的工作。每天,我是最后一个离开餐厅的人,回去后宿舍的人都躺在床上睡觉。我的腿比中午的时候肿胀疼痛的更厉害,每走一步路,都像是沉重的铅块赘在腿上一样。我在卫生间一直泡着腿脚,上面的皮肤硬邦邦的,如同石块一番。

    我坐在板凳上洗着脚,竟然睡着了。等我醒来,已经是下半夜了,窗外黑漆漆的。我擦干了脚,艰难地走到了床前,用胳膊撑着身体,一点点爬上了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一天到晚累的都没有做梦,一直睡到了闹铃响起。

    在餐厅干活,最大的好处就是吃得好。每天早上一上班,餐厅就开始煲汤喝。汤里面全都是好东西,鸡鸭鱼肉都有,谁都可以吃。初来乍到,我不好意思吃得多,那样显得没有教养,也显得贫穷。其他的人天天都吃这些东西,自然不稀罕,还嫌弃油腻腻的让自己长胖。结果煲汤没有吃完,到了晚上的时候,全都哗啦哗啦倒进垃圾桶。看着倒掉的肉,我心疼的不得了。我在家过年的时候,吃得都没有这么好。

    经历过饥饿的我,觉得好端端的东西就这么倒掉了,简直暴殄天物呀!其实放到冰柜里明天后天都可以吃。看到没有人吃这些好东西,我也顾不得矜持,夹着东西使劲地吃,一直到自己打着饱嗝,吃不下为止。我干着最重的体力活,也需要这些好东西去支撑。

    老板看着我吃得津津有味,睁大眼睛看着我,觉得我这么瘦的人,怎么可能吃下整只的鸡鸭。有时候,其他人还打赌,看剩下的那只鸭子我还能吃下不。我在众人的目瞪口呆中吃下了整只鸭子,然后擦干嘴,转身到了后厨,又重复着前一天的工作。

    我的手开始蜕皮,而且一个礼拜蜕了两次,露出红红的新肉,又疼又痒。每次洗完碗盘之后,我都给手上擦上护手油,但是没有任何用。带着橡胶手套洗碗盘太笨拙了,每次洗碗我都把手套丢掉,看着手在水池中泡白泡蜕皮,为了挣钱已经顾不得心疼手了。洗了一个月碗盘之后,手像是适应了洗涤灵,也不再蜕皮了。

    在餐厅工作的第一个月,我挣到了九百马克的血汗钱。我欢喜地想跳舞,手里紧紧攥着这笔钱,小心放到了自己上衣里边的口袋。怀里揣着钱,我觉得自己还账有望,也不再那么忧伤。其他的人拿着现金,一脸喜气洋洋。在德国的中国人大都很辛苦,为了挣钱聚在一起工作。

    婚姻没有带给我安全感,异国他乡的九百马克却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安全感,让我足够自信,可以自食其力。我在国内一个月工资只有几十块钱,而这里一个月可以挣九百马克,在国内已经快一万块钱了。这样算下来,我一年之内,完全可以还完一万美金的外债。

    我也想开了,在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一切可以重新开始。刚到德国的时候,我背负着巨债,整个人都憔悴不堪,像一个老太太。但是现在,我已经豁出去了,别人歧视我也罢,冷言讽刺也罢,已经不在乎了。我能吃能睡,精神愉悦,皮肤养的粉白粉白,散发着光亮。在两个月的时间里,我增重了二十斤,一百二十斤的体重刚好配我一米七的身高。胖了之后,我反而变得比以前更好看了,整个人容光焕发。

    餐厅隔壁是一家面包房,里面有各式各样的面包,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种类的面包,看着就让人有吃的欲望,我没有舍得买块面包尝尝。在麦当劳吃的那个汉堡,已经让我畏惧面包昂贵的价格。面包房晚上八点关门,到六七点钟的时候,面包房门口就放着剩下面包,上面写着一行字。我问张师傅,那上面写着什么。

    张师傅说:“上面写着‘不要钱,随便拿’”。我愣住了,以为自己听错了,这么好的面包,怎么能随便拿呀!

    张师傅笑着解释:“德国人吃的都是新鲜健康的东西,一过夜,东西就不好吃了,人家就丢掉了。”

    “这太浪费了。”我是从饥饿年代过来的人,吃饭从来都不会剩下。

    “人家不在乎。你要不要尝尝?味道不错。”张师傅热情地拿起一块面包,掰了一半给我,自己吃了一口,说味道不错。

    我咬了那半块面包一小口,味道是咸的,很合我的胃口。我一边吃,一边叹息,这么好的东西说丢就丢,太不应该了。

    “我以前也吃过,味道不错。不过我还是喜欢吃米饭。”张师傅看着我吃的有滋有味,就吃完了那半块面包。

    他带着我来到附近不远处的一家蔬果店,当天没有卖完的菜和水果,也放在门口让人随便拿去。陆续地有人拿蔬菜,有人拿水果。我看到门口竟然有草莓,鲜红鲜红的,醒目地摆在店外边。我拿了一些草莓在手上,这是我最爱的水果之一。草莓干净新鲜,我顾不得洗,吃了一个,味道很甜。就这么丢掉简直是作孽呀!

    张师傅看着我,笑着说:“刚来德国的时候,我和你一样,叹息我们都吃不饱饭,这里竟然糟蹋好东西。”

    我一听就笑了,我们对食物有着骨子里的珍惜,对饥饿有着刻骨铭心的记忆。

    在餐厅工作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我正在给客人打汤,忙的焦头烂额,突然跑堂的喊了一句:“警察来了,大家快跑呀!”

    我急忙放下汤,脱下围裙,冲出了后门。和我一起跑出去的是张师傅,我们两个人一前一后冲出了后门。他跑在我前面,示意我跟着他跑。餐厅旁边是一个小山坡,我脱下皮鞋,光着脚,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山坡,去躲避警察。

    跑了几百米之后,我看到旁边有个电话亭,四周是透明的玻璃。我趴在电话亭里面,尽力贴着地面,力图不让外面的人看到。我喘着粗气,心脏跳得异常得快,觉得自己快晕过去了。

    一边灌木丛的后面,张师傅全身趴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我们彼此看着对方,相视一笑。此时,阳光炙烤着电话亭,我不停地流着汗。谢天谢地,警察没有往这边过来搜查,我放松下来,用手擦脸上的汗水。

    我和张师傅小声聊天。他来到德国有两年多的时间。我就问他:“警察上门查了,老板还让不让我们在这里做工呀?”

    张师傅想了一下说:“几年都没有人在这边查了,估计是谁举报了我们。这个老板不想惹事,肯定会让我们走。”

    我顿时又灰心丧气,好不容易找了一个地方安顿下来,又要四处漂泊了。我祈祷自己千万不要被抓到,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要换一个地方。

    等了一个小时之后,一个跑堂的冲着我们喊:“可以回来了!”

    我们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一声不吭地朝着餐厅走去。餐厅一切照旧,大家忙碌着,直到送走了一批又一批的食客。

    老板当天晚上给我结算了工资,递到了手里。“你在这里干得很不错,只是这阵子警察查得严,所以只能这样了。”老板有点为难,我在这里干活勤快,工资最低,很难找到这么好的雇工。

    我赶紧说:“给您添麻烦了。我明天就不来上班了。”

    其他人面露同情,三个月时间相处下来,他们觉得我做事踏实,现在我说走就走,还是有点不舍。

    一晚上,我都无法入睡,思考着去哪里找工作。第二天一大早,我打包了行李,准备离开这里。我看到张师傅也拿着行李,从宿舍出来。

    在公交站等车的空隙,张师傅对我说:“我再等几年,如果老婆孩子还不能到德国,我就回国去。一个人在德国太孤单了。”

    “祝你们一家在德国团圆。我还欠着一屁股外债,需要还完了,再挣些钱才回家。每天晚上,看着女儿的照片,第二天才像打了鸡血似的干活。”

    “你一个女人在外面不容易,好好保护好自己。”

    他说自己要到另一家中餐馆做厨子,自己有手艺,也饿不着。公交车来的时候,他帮我把行李搬上车。我们挥手告别,我感到不舍,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他。

    我站在车站那里思来想去,打算去找田楚,继续给马蒂当家教。我目前需要一个住的地方。

    田楚看到我回来,有些惊讶,但很快同意我的请求。马蒂看到我很欣喜,用中文说:“欢迎你回来,李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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