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选择
“你可没告诉我修核心是个体力活，我还以为那些散热片最多巴掌大。”姜邈率先开口。他几天没有吃过东西了，身体机能已经接近极限。
莎拉也看出了姜邈的不适，便说：“您可以在休息室里稍作休整，飞船的真空冷库内也储存着足够多的食物。”
“休息的事可以先放一放，我倒是希望你能先修好我的船。”姜邈说。
莎拉沉默了足有十几秒，特意去全面扫描了姜邈的飞船，后才开口：“办不到。你的船受损太严重了，必须要用到船坞。可命运号的船坞都在下层，都被岩石掩埋了……”
事实上，不止是船坞，命运号上的重要设备都因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损坏了，包括工程室里的维修机器人。
她倒是可以按照图纸和资料库，重建维修系统并修缮飞船，但那需要时间，可休眠舱里仅存的那二百多人缺的就是时间。
作为一艘生命方舟，如果飞船上的生命都不在了，那即便她修好了船，又有什么意义呢？
“穿梭机呢？这么大一艘船，应该不至于连几艘穿梭机都没有吧？”姜邈不甘心的追问。
“没了。事故发生后，为了保证有人幸存下来，我曾用穿梭机转移走了一小部分休眠者，但这之后他们没能返回，访问记录上没有他们的信息。”沙拉回答。
姜邈只觉得他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胃也有些抽抽。他本想着用这艘船为自己解决问题，可现在看来，这艘船所面临的问题似乎还要更复杂些。
“那这艘船呢，命运号也不能飞吗？我看她的一个反应堆是完好的，推进器也没见有什么损坏。”
姜邈跟着莎拉，从一处爬梯向上，绕过挡路的岩石，而后乘坐电梯一路向上。
“能飞，但或许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飞船的曲速引擎、跃迁引擎都被击毁了，我们就只能以亚光速状态前进。而这里……”莎拉指了指她的脚下，“这里是猎户座旋臂中的一片小型空洞，二十光年内都没有适合我们落脚的星系。”
莎拉沉默了下，又继续说：“更何况命运号的引力平衡器也被打坏了，让她再动起来的风险太大。”
“引力平衡器？那是什么东西？”
“用来保证飞船各部件不会因引力失衡而崩溃的装置。命运号太大了，结构材料的强度也不够，无法完全对抗自身产生的引力。休眠舱那边的裂隙就是由此造成的。”莎拉说。
正说着，电梯已抵达了舰桥，并再次开始泄压。
很快，电梯门开了，并露出门内的残破与狼藉。
舰桥的顶部被完全掀掉了，甚至不用抬头就能看到漆黑深邃的星空。舰桥内光秃秃的，大部分设备都遗失了，只剩几具已看不出表情，亦看不出职务的干瘪尸体坐在椅子上，被安全带束缚着，至死都没有脱离岗位。
“当时舰桥内一共有26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攻击发生的那一刻……消失了。”莎拉的声音从姜邈的通讯器中传来，四周却并没有她的投影。
“攻击？”
“对。当时飞船正在曲速飞行，突然遭到未知目标的炮火打击。敌舰的火炮精准迅速，对飞船的结构也十分了解，瞬间就摧毁了命运号的舰桥、炮塔、轮机室，还有核心舱和生态舱。我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船尾的休眠舱，那些人也是因为这场袭击遇难的，对么？”姜邈问。
“不，他们……”这显然是莎拉想要回避的话题，她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姜邈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真奇怪，明明是个人工智能，但却产生了感性。“他们是被我杀死的。”
莎拉以十分平静的，近乎陈述的语气说出后面那句话，以至于让人觉得她前面的痛苦和挣扎都是伪装。
姜邈只觉得大脑嗡的一下炸开了，他被这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寻常的杀人犯，即便手上沾染再多人血，姜邈也都不在乎。但机器不同。他一想到一个非人的东西，大规模并系统化的置人于死地，就觉着心底里的恐惧在朝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
而这个东西，他不久前才亲手启动了它。
姜邈不动声色的在脑中思索，回忆着飞船的结构，想着该如何逃脱，或是再关掉核心。
莎拉注意到了姜邈心率上的变化，保持着沉默，等他稍冷静一些后，才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你听说过电车难题吗？”
而后，不等姜邈开口，莎拉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攻击发生后，我依照程序紧急唤醒休眠者，并立刻启用了跃迁引擎。那是个技术验证装置，还不具备正式投入使用的条件，但必须冒险一搏。为此，我特意将跃迁地点选在了一个天体稀少的地方……可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是锚点出了问题？”姜邈忍不住猜想。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因为如此空旷的地带，发生跃迁融合的概率足以低到它只是一个统计学数字。
莎拉没给出确切的答复，但也没否定：“总之，这次失败的跃迁让命运号彻底失去了下层区，并导致船尾部发生引力失衡。在这样的状态下，唤醒只能被迫停止。生态舱被毁，无法再给休眠者提供氧气和营养物质，剩下的液态溶液只够维持半年。”
莎拉的身形显现在电梯里，盯着姜邈：“我当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指望着有谁能在半年内发现并救援我们，要么就牺牲大多数，把他们的营养溶液分配给另一部分人，以确保他们能尽可能久的存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姜邈给不出答案。他以为这不难抉择，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怎么都张不开口了。
“我选择了后者，”莎拉仿佛解脱般的把这一切都说了出来，像是在寻求认可，“或许再多给我些时间，我能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但我只有一秒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和布置……”
“也许两种选择没什么区别呢，如果不是我意外造访，恐怕再过几百年也未必有人能发现这里。如果没有任何人幸存，你还会纠结于自己做了什么选择吗？这本是个概率问题，不是电车难题。”姜邈从另一个角度给出自己的意见。不过给一个人工智能做疏导，这感觉有点怪怪的。
莎拉很快便认可了这个说法。她毕竟是个人工智能，尽管感性上丰富了些，但也能想明白，问题找不到更优解，那现在做的就一定是最优解。
“那……既然你一来就搞出二百多条人命，是不是也该负起责来啊？”莎拉突然说。
莎拉也看出了姜邈的不适，便说：“您可以在休息室里稍作休整，飞船的真空冷库内也储存着足够多的食物。”
“休息的事可以先放一放，我倒是希望你能先修好我的船。”姜邈说。
莎拉沉默了足有十几秒，特意去全面扫描了姜邈的飞船，后才开口：“办不到。你的船受损太严重了，必须要用到船坞。可命运号的船坞都在下层，都被岩石掩埋了……”
事实上，不止是船坞，命运号上的重要设备都因这样或那样的问题损坏了，包括工程室里的维修机器人。
她倒是可以按照图纸和资料库，重建维修系统并修缮飞船，但那需要时间，可休眠舱里仅存的那二百多人缺的就是时间。
作为一艘生命方舟，如果飞船上的生命都不在了，那即便她修好了船，又有什么意义呢？
“穿梭机呢？这么大一艘船，应该不至于连几艘穿梭机都没有吧？”姜邈不甘心的追问。
“没了。事故发生后，为了保证有人幸存下来，我曾用穿梭机转移走了一小部分休眠者，但这之后他们没能返回，访问记录上没有他们的信息。”沙拉回答。
姜邈只觉得他的头又隐隐作痛起来，胃也有些抽抽。他本想着用这艘船为自己解决问题，可现在看来，这艘船所面临的问题似乎还要更复杂些。
“那这艘船呢，命运号也不能飞吗？我看她的一个反应堆是完好的，推进器也没见有什么损坏。”
姜邈跟着莎拉，从一处爬梯向上，绕过挡路的岩石，而后乘坐电梯一路向上。
“能飞，但或许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飞船的曲速引擎、跃迁引擎都被击毁了，我们就只能以亚光速状态前进。而这里……”莎拉指了指她的脚下，“这里是猎户座旋臂中的一片小型空洞，二十光年内都没有适合我们落脚的星系。”
莎拉沉默了下，又继续说：“更何况命运号的引力平衡器也被打坏了，让她再动起来的风险太大。”
“引力平衡器？那是什么东西？”
“用来保证飞船各部件不会因引力失衡而崩溃的装置。命运号太大了，结构材料的强度也不够，无法完全对抗自身产生的引力。休眠舱那边的裂隙就是由此造成的。”莎拉说。
正说着，电梯已抵达了舰桥，并再次开始泄压。
很快，电梯门开了，并露出门内的残破与狼藉。
舰桥的顶部被完全掀掉了，甚至不用抬头就能看到漆黑深邃的星空。舰桥内光秃秃的，大部分设备都遗失了，只剩几具已看不出表情，亦看不出职务的干瘪尸体坐在椅子上，被安全带束缚着，至死都没有脱离岗位。
“当时舰桥内一共有26人，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在攻击发生的那一刻……消失了。”莎拉的声音从姜邈的通讯器中传来，四周却并没有她的投影。
“攻击？”
“对。当时飞船正在曲速飞行，突然遭到未知目标的炮火打击。敌舰的火炮精准迅速，对飞船的结构也十分了解，瞬间就摧毁了命运号的舰桥、炮塔、轮机室，还有核心舱和生态舱。我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船尾的休眠舱，那些人也是因为这场袭击遇难的，对么？”姜邈问。
“不，他们……”这显然是莎拉想要回避的话题，她沉默了一会方才开口。姜邈听出她声音里的哽咽，真奇怪，明明是个人工智能，但却产生了感性。“他们是被我杀死的。”
莎拉以十分平静的，近乎陈述的语气说出后面那句话，以至于让人觉得她前面的痛苦和挣扎都是伪装。
姜邈只觉得大脑嗡的一下炸开了，他被这消息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寻常的杀人犯，即便手上沾染再多人血，姜邈也都不在乎。但机器不同。他一想到一个非人的东西，大规模并系统化的置人于死地，就觉着心底里的恐惧在朝着他的四肢百骸蔓延，一点点侵蚀他的理智。
而这个东西，他不久前才亲手启动了它。
姜邈不动声色的在脑中思索，回忆着飞船的结构，想着该如何逃脱，或是再关掉核心。
莎拉注意到了姜邈心率上的变化，保持着沉默，等他稍冷静一些后，才像是自言自语的说：“你听说过电车难题吗？”
而后，不等姜邈开口，莎拉便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攻击发生后，我依照程序紧急唤醒休眠者，并立刻启用了跃迁引擎。那是个技术验证装置，还不具备正式投入使用的条件，但必须冒险一搏。为此，我特意将跃迁地点选在了一个天体稀少的地方……可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是锚点出了问题？”姜邈忍不住猜想。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因为如此空旷的地带，发生跃迁融合的概率足以低到它只是一个统计学数字。
莎拉没给出确切的答复，但也没否定：“总之，这次失败的跃迁让命运号彻底失去了下层区，并导致船尾部发生引力失衡。在这样的状态下，唤醒只能被迫停止。生态舱被毁，无法再给休眠者提供氧气和营养物质，剩下的液态溶液只够维持半年。”
莎拉的身形显现在电梯里，盯着姜邈：“我当时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指望着有谁能在半年内发现并救援我们，要么就牺牲大多数，把他们的营养溶液分配给另一部分人，以确保他们能尽可能久的存活。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姜邈给不出答案。他以为这不难抉择，但话到了嘴边却又怎么都张不开口了。
“我选择了后者，”莎拉仿佛解脱般的把这一切都说了出来，像是在寻求认可，“或许再多给我些时间，我能拿出更好的解决方案，但我只有一秒的时间可以用来思考和布置……”
“也许两种选择没什么区别呢，如果不是我意外造访，恐怕再过几百年也未必有人能发现这里。如果没有任何人幸存，你还会纠结于自己做了什么选择吗？这本是个概率问题，不是电车难题。”姜邈从另一个角度给出自己的意见。不过给一个人工智能做疏导，这感觉有点怪怪的。
莎拉很快便认可了这个说法。她毕竟是个人工智能，尽管感性上丰富了些，但也能想明白，问题找不到更优解，那现在做的就一定是最优解。
“那……既然你一来就搞出二百多条人命，是不是也该负起责来啊？”莎拉突然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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