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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死亡之路

    巫纪302年8月,北陆,翰州,白水部

    一面倒的战争不能称之为战争,或许称为屠杀更恰当一些。

    一刻钟后,战场已经归于平静,稍有反抗动作或者宁死不屈的白衣战士们已经永远归于大地母亲的怀抱,剩余的人、马、器械都已成为了紫衣战士们的战利品,因为俘虏们都会成为战士们的奴隶,所以将人也称为战利品没什么不对。

    草原上就是这样,败者一无所有,胜者拥有一切。

    这一小群白衣战士既然战败,那他们后方营地里的一切,牛羊、女人、孩子、财物,都将是紫衣部落的战利品。首领会根据战场的表现将大部分战利品分给手下活着的战士或者死去战士的家属。人会成为他们的奴隶,牛羊和财物会成为他们的私有财产。

    没有人会抱怨或者质疑什么,大草原上几千年以来都是这样的规则。

    成为奴隶的人也不会自尽,因为草原人普遍认为活下去是草原上所有生灵最大的意义,自己结束自己的生命是最大的罪恶。这就是草原上铁一般的准则,活在草原上已十分不易,要与天斗、与地斗、与野兽斗,每个活下来的生命都是值得珍惜的。

    白衣战士们属于白水部的一个外围的小部落,虽说草原上没有固定的边界,甚至连固定的房屋都没有,但四大部落也有各自固定的势力范围,紫瞳部的战士们已经侵入了白水部的范围,在逐一消灭外围的小部落。

    每个大部落都是由无数以姓氏部族为单位的小部落组成,这些姓氏或者是流传下来的老部落,或者是立下大功被大汗赐下独立姓氏而形成的新部落。

    但不管哪种,这些小部落都是大部落的基础,是大部落存在的根本。草原各个部落间互相掠夺是天经地义的事,草原就这么大,想生存下去不仅要在天地间抢一口饭吃,更要在同类之间相互争抢。但以往的掠夺大多是抢夺财物,而紫瞳部这样连人带财物都抢走的做法,则明显是要同白水部正式开战。

    当紫瞳部的紫衣战士们带着丰厚的战利品回到营地时,日已西斜,橙红色的阳光将草原和天空都映成温暖的橙红色。白袍人已经在自己的帐篷里休息了,牵着马带他回来的那名战士站在白袍人的帐篷前,默默的望着归来的战士们。

    战士们的队伍明显比出发时臃肿混乱太多了,战士们的马上、身上都带着劫掠来的财物,后面跟着乱糟糟的战俘们,还有几十辆大车上装着大件财物,最后则是大群大群的牛羊。每个战士脸上都带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彼此大声的呼喊着,有的已经迫不及待的拿出酒壶大口喝起酒来。首领不会在这个凯旋而归的开心时刻去苛求战士们不许饮酒。

    草原上就是这样,一切都是简简单单,输了就成为尸体或者奴隶,胜了就开开心心满载而归。

    帐篷前的战士忽然听到了帐篷内白袍人的呼唤,连忙转身钻进了帐篷,借着外面的夕阳,看到白袍人已经醒来,拥着被子坐在帐篷一角,虽然气色还是不好,但眼中已恢复了神采。

    “是战士们回来了吧?”白衣人微笑着问,手中把玩着一只银质的水杯。

    “是的,尊敬的使者,我们的战士已凯旋归来。”战士恭敬的行礼后回答。

    “这是我们打败的第六个部落吧?”

    “是第七个,依靠您无所不能的神术,我们才能这样顺利。”战士说到神术的时候,明显的流露出发自内心的敬仰和恐惧。

    “呵呵,神术吗?和真正的神术相比,我这点道行算得了什么呢?”白袍人抬起头,低低的自语着。

    “尊敬的使者,您说什么?”战士没有听清白袍人的低语。

    “没什么,对了,你刚刚在做什么?和战友们打招呼吗?”白袍人摇了摇头,忽然看着战士问道。

    “我...我在查数。”战士犹豫了一下,然后仿佛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回答。

    “查新抢来的奴隶吗?”

    “不,是在查...这次回来...我们的战士...少了多少人。”战士低着头回答。

    帐篷中陷入了沉默。

    白袍人忽然想起,这个战士是因为不愿意像其他战士一样,杀死战场上逃跑的战俘,而被首领惩罚锁在柱子上被太阳暴晒。正巧自己那时候经过,看到沉默的战士不声不响的承受着惩罚,眼神里的不甘和迷惑吸引了自己,才向首领要来这个在首领眼中不称职的战士作为自己的随从。

    “尊敬的使者,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可以吗?”战士犹豫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说吧,尽管可能并没有答案。”白袍人好像知道战士想问什么。

    “我们北陆的四大部落已存在了一百多年,虽然彼此间并不和睦,但很少发生真正的大战。我们这次为什么要向白水开战?这大半年里,我们已经灭了七个白水部的小部落。虽然我们每次都是战胜的,但也牺牲了一半的战士,这些牺牲都是为了什么?”战士鼓起了勇气,看着白袍人的眼睛问。

    “如果我说,这些都是为了活下去,为了整个草原的人甚至北陆和南陆所有的人,都能活下去,你会相信吗?”白袍人闭上了眼睛,缓慢但清晰的说。

    战士没有回答,只是眼神中再一次出现了不甘和迷惑。

    “我知道你不会相信的,但我们帮助你们进行战斗,确实是为了这个目的。”白袍人疲惫的睁开了双眼,看着眼前迷惑的战士。“我知道你们虽然尊敬我,但更多的是怕我,但我没有骗你也没有必要骗你。”

    “但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要大家一起活着就必须我们先相互开战呢?开战是要死很多很多人的。”战士的表情从不甘和迷惑变成了痛苦和不忍。

    “你觉得我多大年纪?”白袍人忽然问了一句完全不相关的话。

    “二十...三十岁?”战士看着白袍人清秀的面孔,犹豫着说。

    “呵呵,其实我马上就八十岁了。”白袍人苦笑着回答,随即在战士惊诧的目光中,掀起了一直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白色长袍,露出了一双伤痕累累的腿,上面布满了脓疮和紫红色的血管。

    虽然草原上八十岁的老人不多见,但战士也知道,这样的腿绝不仅仅是因为衰老。

    “这是法力的反噬造成的,这具身体挺不了太久了,所以我们后面的战斗要加快了。”白袍人对战士的惊恐眼神视若无睹,而是远远的望着帐篷外的夕阳,低声的说:“我没有骗你,要我们这样做的,是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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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陆,邯城,赵王宫。

    一座富丽堂皇的宫殿中,赵王严肃的坐在高高在上的王座上,打量着下面站着的黑袍使者。

    一袭长长的纯黑袍子笼罩全身,不漏出一丝肌肤,深深的兜帽将整个头颅都遮掩的严严实实,手持一根长长的黑色大幡,上面绘着密密麻麻的白色星辰图案,整个人站在地上没有一丝的晃动,哪怕呼吸带来的身体轻微晃动都没有,仿佛一具没有生命的雕塑。

    “拿下兜帽,露出你的脸来,不要在国主的面前遮遮掩掩。”赵王旁边一个肥胖的内侍揣摩着赵王的心意,高傲的对黑袍人说。他清楚的知道入宫前所有人都要被王宫武士进行仔细的搜身,卸下所有的武器,以免有人对国主心怀不轨,所以现在这个被王宫武士环绕的黑袍人是没有威胁的。

    “不敢对国主不敬,只是怕我的容貌吓到国主。”黑袍人在沙哑的声音中缓缓摘下了兜帽,露出一幅苍老无比的面容,即使见多识广的王宫武士们都不经意的皱起了眉头。

    惨白没有血色的脸上爬满了皱纹,皱纹多的已无法从面容上分辨黑袍人的表情。偏偏这张脸十分的消瘦,好像所有的肌肉都消失了,所以脸皮才会呈现出那么多皱纹。高高的颧骨、深陷的眼眶、甚至隔着薄薄的嘴唇可以数出牙齿的个数,如果不是一双眸子还映出生命的光彩,说这是一具埋在地里几个月的尸体一定不会有人表现出异议。

    赵王也被黑袍人诡异的面容吓了一跳,但毕竟是一国之主,很快就镇定下来,缓缓的问黑袍人:“你就是那些来自海外的黑袍人的首领吗?听说你们一年多之前从静川登陆后一直在赵国各地宣扬你们的教义、吸收信徒。我们赵国虽然最大的教派是巫教,但对别的教派也并不排斥,你今天求见我所为何事?”

    黑袍人单手抚胸,微微弯腰向赵王施了一礼,然后说:“尊敬的国主,我们确实是来自海外,今天来求见国主,是希望得到国主的支持,使我们的教义在赵国更快更广的传播,并请国主帮助我们设立神庙、广收信徒。”

    “呵呵,我们赵国虽不排斥外来教派,但从来没有以国主之力支持哪个教派的先例,更不要说帮你们设立神庙、招收信徒了。”赵王听到对方的请求后,不禁哑然失笑,好笑的看了一下身边的几位宠信大臣后,直接拒绝了黑袍人。

    “天下大乱将起,赵国也不能置身事外,只要国主能够大力支持我教,就能得到神意的支持,在这乱世中力压其余五国,成为南陆的霸主。”黑袍人仿佛毫不意外赵王的拒绝,淡然的说。

    “大乱?乱从何起?又是一个故弄玄虚的骗子,即使真的天下大乱,我赵国不敢说武力六国第一,但至少在国力和财富上是绝不弱于他国的,无须借助你们一个小小教派的力量。”赵王以为黑袍人不过是个江湖骗子,想蒙骗些钱财之类而已,顿觉无聊,便挥手让王宫武士将其赶出去。

    两个高大粗壮的王宫武士走上前来,想要将黑袍人赶出宫去。

    赵王看着黑袍人瘦弱的身躯,在雄壮的武士面前是那么的渺小,仿佛可以想到黑袍人将像老鹰爪子下的小鸡雏一样被武士们拎起来扔出宫去。不知为何,赵王忽然想吩咐武士们下手轻一些,毕竟这样年纪的老人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千里迢迢来到王宫都是一间不容易的事情。

    没等赵王的吩咐说出口,两个王宫武士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然后垂手恭立在黑袍老人一丈左右的地方,深深的低头,表情恭顺的仿佛他们面前的黑袍人才是国主。

    赵王惊讶的看着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王宫武士的忠诚是毋庸置疑的,只有从祖上几代就开始效忠与于国主的人,才能就任如此重要的宫廷守卫之责。

    “国主您如此轻易的拒绝于我,是不相信我这样的人,还是不相信即将到来的神意呢?”黑袍人仿佛没有看到武士们一样,淡定的看着国主说。

    “本国主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别以为会些山术就可以轻易取得我的信任。”赵王好像想起了什么,忽然放松了下来。

    这时两名锦衣中年人从赵王背后的帷幕中走了出来,站在赵王左右。这是两名巫教的山师,被赵王重金聘为宫廷守护。赵王曾经见过他们匪夷所思的山术,所以认为黑袍人也是一名山师,仗着一些山术就跑来故弄玄虚的骗取钱财。

    这样的野生山师肯定不会是巫教大力培养的两名山师的对手,何况这两名山师还是巫教内宗培养出来的,不是街面上那些从外宗学了两手山术的半吊子山师可比的。

    两名手持大盾的武士也站在赵王面前,将赵王严严实实的挡在后面。

    黑袍人还是淡定的看着赵王,好像完全没有看到这些山师和武士一样,从容的等待他们布置完毕,然后轻轻的挥一挥手,好像赶走一只讨厌的蚊子一样。

    山师们和武士们也先是动作变慢,然后和之前的王宫武士一样,深深的低下头,恭立在原地。

    赵王矜持的笑容忽然就凝固了,额头一滴冷汗缓缓的滑下脸颊,要知道这些高傲的山师们即使在赵王面前也没有这样恭敬温顺过。

    “现在您看到的可以为我赢得您的信任吗?巫教的山师们虽然很强大,但在神意的使者面前,也要低下高傲的头颅。”黑袍人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表情神态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淡定的看着赵王,心平气和的说。

    赵王忽然觉得后背发凉,好像面对的不是一个瘦弱的老人,而是一只洪荒巨兽。

    “我们的交谈将涉及神的领域,就不需要这些世俗之人了吧。”黑袍人再一次轻轻的挥手,山师和武士们默默的向黑袍人施礼,然后退到大殿两侧。

    “这是威胁?我赵国建国至今已一百余年,本国主在位已十九年。如今我赵国虽不敢说南陆霸主,但也是南陆强国,依靠的是国主勤政爱民,军士们勇猛强悍,百姓们上尊国策、下勤于己,从来不是靠什么神意。今日你的异术或许能击败三五卫士,但不能尽灭我王宫三千铁甲,也不能尽灭我赵国千万国民,国主的威严不是你这样的异术可以亵渎的。”赵王冷冷的看着黑袍人,身为一国之主的尊严和傲气逐渐压住了最初的惊诧和恐惧。

    身为南陆上权力最大的几人之一,国主的威严重现于赵王的身上。连黑袍人的眼神中也流露出一丝诧异,不再是一直以来的淡漠神色。

    “原来如此,先前倒是有些小瞧于他,不愧是有机会成为人皇的人啊。”黑袍人低低的自语了一句。

    “你说什么?不要故弄玄虚,一切敞开来说,你来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赵王没有听清黑袍人的低语,不禁皱了皱眉头。

    “尊敬的国主,为了与您的这次见面,我们一行一十八人在茫茫大海上漂泊了一个月有余,又在登陆后准备了一年有余,如今才下定决心来觐见国主,是带着绝大的诚意的,想帮助国主成为南陆霸主,同时也完成我们小小的使命。”黑袍人整理了一下黑袍,郑重的施了一礼,这是他入殿以后第一次郑重的施礼。

    “你们是什么人?这已经是第二次说要助我成为南陆霸主了,我国一百余年未实现的夙愿,你们区区一十八人,凭什么能助我达成?”赵王平静的看着黑袍人,眼神不仅没有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反而申请凝重的问。

    “先前的把戏只是小小的卖弄而已,为了博得国主的信任,请允许我向国主展示我的能力。”黑袍人轻轻挥手,先前被控制的山师和武士们全身一震,仿佛大梦初醒一般抬起头来,露出迷茫的眼神。

    两个山师最先反应过来,一脸愧色的向赵王施礼,赵王挥了挥手,命山师们回到自己身旁。一位黑袍人犹豫了一下,小声在赵王耳边说:“在下无能,中了对方的幻术。”赵王轻轻点头示意已知,继而带着一丝好奇的看着黑袍人,不知除了幻术,黑袍人还准备施展什么。

    黑袍人再次向赵王施礼,然后双手大张,抬头无声的说着什么。忽然黑袍人的黑袍无风自动,仿佛有什么庞大的物体要从黑袍中冲出,而黑袍在竭力的束缚着,双方的力量在反复较量,眼看黑袍即将被扯烂,甚至已发出开裂的声音。猛然间,黑袍向外鼓胀一下又无力的垂下,原来从黑袍内冲出来的是无数火星,仿佛燃炸的爆竹,无数的火星从黑袍下飘入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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