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冯道的心思 下

    就在周延寿听到冯道的话而心乱如麻的时候，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冯道见状，再次开口道：

    “立黄巢之乱以来，天下几乎难有十年安定之期。冯某自幽州入仕至今也有二十年光景。

    这些年来，冯某见多了太多的杀戮，其中更不乏一些王公贵族死于非命。

    远的就不说了，就说不久前，兴教门之变后，先帝的一众子嗣几乎无一人生还。”

    听到冯道这话，周延寿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冯道则好似没看到周延寿的表现一般，继续说道：

    “先帝的宠后刘皇后，在兴教门之变后，独自逃生，为求自保，竟与申王李存渥私通，李存渥身死后，刘皇后出家为尼仍被监国以妖后乱国为由差人所杀。

    永王李存霸在兴教门之变后削发为僧以求保命，却仍躲不过被乱刀砍死的命运。

    眼见先帝的亲人都是如此下场，冯某有的时候很是感慨啊。

    假如，先帝在世时，他的亲人能够预计到兴教门之变，早日隐姓埋名归隐，也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样，先帝也不至于断了香火啊。”

    听到这里，周延寿的面色又是一变，这冯道说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给自己听的。他这是暗示自己要远离朝堂，远遁他乡？

    看到周延寿变化的面容，冯道又接着说道：

    “经过兴教门之变后，冯某感慨良多。这些日子，冯某偶作一首七言，周先生可愿听一听啊。”

    周延寿此时心情正乱，听到冯道的询问，只是随意开口道：

    “草民洗耳恭听。”

    冯道闻言，点点头，缓缓开口道：

    “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

    须知海岳归明主，未必乾坤陷吉人。

    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

    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

    听到这首诗，周延寿的身躯不由就是一颤。

    莫为危时便怆神，前程往往有期因，这就是告诉自己不要为过去的灾难无畏神伤，造成这种结果往往是有因缘在前的。

    须知海岳归明主，未必乾坤陷吉人。就是明确告诉自己，这个天下已归明主李嗣源所有，先帝李存勖未必是命运不济。

    道德几时曾去世，舟车何处不通津。但教方寸无诸恶，狼虎丛中也立身。这就是暗示自己只要自己隐姓埋名，不起祸端，不起恶念，自可狼虎丛中也立身！！

    听完这首诗，周延寿已知冯道的意思，他这是让自己隐姓埋名，至少不要起妄念以惹来祸患。

    这冯道入仕二十年，虽已历数朝，侍奉多位君主，却始终官声极佳，几乎从未听其恶名。李嗣源也是因为这一点才特别宠信他。

    目前来看，这冯道显然已看出自己这身躯的真正主人正是李存勖的五皇子，但他却以这种形式，告诫自己，认清现实，隐姓埋名，好好生活。

    在目前局势下，能不去向李嗣源举报，而采取这种几乎于明示的方式告诫自己一番，这也算是尽了臣子的忠义了，至少比那些卖主求荣的臣子要强得太多太多了。

    念及此处，周延寿沉声说道：

    “冯大人高论，草民必时时揣摩，日后定会内化于心，外化于行，不负冯大人苦心。”

    冯道闻言，只是微微一笑，不再多言。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思，一起慢慢向宫门走去。

    与冯道的交谈，让周延寿感到了极大的危机，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不安。

    冯道几乎已经明确地点破了自己的身份，但他并未将此事禀告朝廷，反而以诗警示的方式提醒自己谨慎小心。

    这让周延寿悬着的心终于有了个结果，却也更加沉重了。因为这个结果，让周延寿看清了自己身在的位置有多么岌岌可危。

    如果冯道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未必朝野中的其他人不会有所察觉，若真是如此，自己之前的小心谨慎，刻意掩饰，似乎已然形同虚设。

    但此时的他又能如何呢，找个机会一走了之，远离这朝堂之险。

    只是，要如何才能顺理成章地走出这险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