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虎父犬子 二

    符彦卿回到内殿，神情凝重地坐到大厅的正座之上。刚才与张谏的交锋，让他感到极大的压力。

    他明白，张谏此举，根本就不是什么为了先帝报仇。作为温韬的亲信，这张谏搞不好也是害死先帝的帮凶之一。

    这张谏想要利用自己的名号和身份，控制曹州军，进而谋反。如果真如张谏所言，能够聚集到足够的曹州兵马，那么一旦举兵反叛，再有其他州郡策应，其反叛的势力将不可小觑。

    与张谏反叛，根本就是与虎谋皮。但要在这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全身而退，却也绝非易事。

    面对困境的符彦卿，静静思索着该如何破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失，不觉间，天已完全暗淡了下来。

    就在符彦卿点上烛台，继续思量之时。忽然，他面容一怔，神色一凝，似乎有所警觉。

    符彦卿稍稍起身，走了两步，慢慢拿起挂在墙上的宝剑，然后便紧紧盯住了屋内通往后院的一处侧窗之上。

    随着吱呀一声响起，一个黑衣人将窗打开，一个翻身后便进入了屋中。

    还未待黑衣人站稳脚跟，一柄锋利的宝剑已架在了他的脖颈之上。

    黑衣人登时身躯一僵，伸出双手摊开一侧，示意自己没带武器，没有恶意。他低声道:“大人勿惊，是我，我是范镇。”

    符彦卿闻言，心中顿时惊喜交集，他稍稍将剑一收，示意黑衣人将面罩脱下。

    黑衣人见状，也不犹豫，直接便将面罩脱了下来。

    符彦卿借着烛火的照耀，终于看清黑衣人的真容。

    来人正是他爹符存审的部将，也是曹州军营中的将军之一：范镇。

    范镇自少年时起便跟随符存审一路征战，在幽州之战时，与契丹军大战受了重伤，才送到后方休养。

    符存审死后，被先帝李存勖下旨调往曹州军营任职，一直到现在。

    按道理说，符彦卿与范镇相识多年，早就该见面，但这些天来，符彦卿因周延寿被契丹囚禁之事，无暇其他。让刺史府中的临时管家替自己谢绝了大多数官员的拜见，刺史府管家完全按照官阶也安排是否与符彦卿相见，竟将这范镇拒之门外，这也使得符彦卿来曹州这几日，根本忘记了范镇就在这曹州军营。

    看到许久未见的范镇，符彦卿是又惊又喜，道：

    “范镇，你怎么会在此时出现?”

    范镇闻言，拜倒在地，回道:

    “回大人，末将接到消息，称张谏所率军马在曹州大肆烧杀抢掠，还杀了权知州高逖大人。

    末将担心大人安危，特带了一队人马准备进城营救大人，但那张谏已命人将城门紧锁。末将担心大人的安危，便趁着夜色潜入了城中。

    如今见大人一切安好，末将便放心了。”

    符彦卿听后，连忙将范镇扶起，激动地说道:

    “你来得正是时候！！！”

    符彦卿将范镇迎入大厅，拉着他坐下，低声说道:

    “范镇，你说这张谏已将城门封闭，你说如何潜入我府邸的。”

    范镇闻言，低声回道：

    “不瞒大人，这曹州府多经战乱，曾几次被乱军围城。上任曹州刺史为防意外，曾挖了一条到城外的密道。入口是这刺史府后院的假山深处，出口则是城外曹州军所驻军营一处秘密地点。”

    符彦卿闻言，面上一喜，道：

    “这密道纵深如何，可容纳几人通行？”

    “回禀大人，这密道由于长度太长，只容一人通行。”

    听到范镇说只容一人通行，符彦卿心中不由略感失望。

    看到符彦卿脸上露出了失望之色，范镇却是一愣，他不由开口道：

    “这密道建的虽窄了些，但用来让大人出城还是没问题的。”

    符彦卿听到范镇让自己借密道出城的话，他略一沉吟后，还是摇了摇头，道：

    “张谏此人，凶狠无比。他杀了高大人之后，便拎着高大人的人头来我府上，逼我与他一起谋反。我以城中军队停止对百姓烧杀抢掠为条件，才假意答应张谏的要求。

    若是我与你趁夜色逃走，以张谏的性格，城中百姓必然遭殃。”

    听到符彦卿这个时候还顾忌城中百姓，范镇有些着急地说道：

    “这个时候你还顾忌什么城中百姓啊，自己保命要紧啊。这张谏想借大人的名头拉拢曹州军谋反，这事无论成与不成，大人您都没有好下场。

    您不如下定决心，虽末将出城，以刺史身份统领曹州各军，以剿灭叛党的名义围剿张谏，这才是上策啊。”

    符彦卿听着范镇的话，一时间陷入了沉默之中。

    符彦卿明白，范镇说的没有错，只要自己跟随范镇出城，便可由被囚禁、被逼谋反的乱党首领，变成一个振臂高呼，统领大军围剿逆贼的英雄。

    但若自己真这么做，以张谏的性格，这曹州府的百姓恐怕会死伤殆尽。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个道理他爹符存审给他讲了很多次，但当符彦卿真正意义上需要舍弃一城百姓的性命来换取自己的功名利禄时，他却犹豫了。

    看着范镇焦急又带着期待的眼神，符彦卿长叹一声，道：

    “我不能走。。”

    “大人！！！”

    听到符彦卿这话，范镇差点没从凳子上跳起来，但符彦卿却用手按住了他，语气缓缓地说道：

    “我知道，你刚刚所说的都是为我好。

    你所让我走的是一条功成名就的康庄大道。

    但我这个人，从小便被父亲说，有妇人之仁，太过重情义。

    我父亲曾不止一次地告诉我，若我不能做到狠辣果决，就绝对成不了一代名将。”

    说到这里，符彦卿语气一变，紧紧盯着范镇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我从小就想跟父亲说，我也许这辈子都做不到他那样【顾全大局】，但我很想试试，能不能成为一名拥有仁心的一代名将。”

    听着符彦卿的话，范镇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符彦卿。

    范镇大半辈子跟随着符彦卿父亲符存审的身边，早已适应了符存审的军令如山、杀伐果断。甚至在他的心里，或者相当一部唐军心里，符存审就是名将应有的样子。

    此时，看着面容像极了年轻时符存审、说话却都是仁心王道的符彦卿，范镇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他沉默半晌后才哑着嗓子说道:“大人，您若不跟我走，呆在这只会白白牺牲啊。”

    符彦卿闻言，微微一笑，拍了拍范镇的肩头，道:“我虽不像我父亲一般果断决绝，但也不是那种认命无为之徒。

    原本，我还对如何破局一事毫无头绪。但今夜见了你，便有了一丝破局的可能。

    范将军。现在，我想你帮我一个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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