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重回山上

    虽然现在许县令已经畅快地答应了合作，而且是一路大开绿灯，然而这时候毕竟是春天，入不敷出还要维持很长一段时间。这一次，许贤便只好写信往周围几个县借粮借钱。

    同样入不敷出的丁镇陈靖也是格外辛苦，丁镇在努力经营商队，提高民众消费水平，陈靖在依靠工程承包从官府这里赚钱，但是这一块还得慢慢投入，见不到产出。

    正当两人为钱的事发愁之时，一位老熟人却是悄咪咪地到达了井陉驻地。

    恰是一个夜晚，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剩下的霞光也为太行山脉阻挡。一个牵着一匹瘦马，头戴斗笠，手上还举着一个火把，身着普通粗布衣裳的老农模样的人在这个时候敲开了丁镇屋宅的大门，倒也使得丁镇吃了一惊。

    “丁头领，我是来求你回山上的。”

    低沉的声音透露出辛酸和无奈，原来，来者赫然是之前在山脚看守的朱率，只是他一向守在山脚，如何今日走了夜路，充作信使？

    对于山上信使的到来，丁镇其实是早有预料的。正如之前所言，山上人马没有足够的钱粮来源，早已财政赤字，而王玄大头领也在坐稳了位子以后疑上疑下，缺乏魄力，用他的话来讲，就是王玄此人虽然聪明，然而格局太小，这辈子也就是个山寨头头的格局。

    尽管心里如此嘀咕，丁镇还是十分客气地把朱率请入屋中，并点烛夜谈，准备弄清朱率下山原委。

    只见端坐在木椅上的朱率一脸苦涩地言道:“丁头领，实不相瞒，自你下山以后，山上越来越不好过，王大头领和我们下面的离心离德，互相猜疑，而且山寨里又缺了粮食，不少人干脆下山单干，或是回到村子里去当佃农。总之，山寨里足足少了将近三分之一的人。然后王大头领接收到山下大户的粮食，却是分配不均，自己的人分得多，别人就分得少，惹得许多人不满……”

    一番长谈，丁镇方才明白了山上内乱的细节。但是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这样的冲突是必然会爆发的，这是基于王玄此人性格和山寨的经济条件而言。

    不错，这实质上就是因为经济上出了问题，直接影响到了军事和政治两方面。而丁镇陈靖早就考虑到了山寨其实根本就养活不了这么多人，因此早早下山脱身，对于他们两个来说，山上的人走得越多越好，省的自己另立炉灶的时候还要受干扰。

    但是丁镇毕竟名义上是山寨头领，而且此时重回山上也是符合他的利益的，如何能不管。因此，他当即拍胸脯保证回马上动身前往山寨平息内乱，并且他还说，朱率既然来了，就不要先走，明日一早就和大部队一起行动便是。

    朱率听了，也是觉得有理，干脆今晚在这里歇下，明日带路动身。

    丁镇马上给他安排住处，并且摸着黑到各个营长屋里叮嘱明日之事。也是他平日操练得当，每日出早操，然后训练，娱乐，劳逸结合，因此，明日只要出完早操直接带着大部队上山便是。

    只是这次上山可不是之前那样手里无权，现在他是以山寨头领的身份公然会山寨勤王，只是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来一个取而代之呢？

    行军路上，尽管丁镇雷厉风行，但整个队伍的速度并不快，或者说，是丁镇有意控制行进速度，并且还在途中进行了一次突发情况演练，充分检验了这些日子的训练水平。

    但是朱率可就不那么想了，作为王玄的旧部，他当然是心急如焚，可是他又要依靠丁镇去反攻山寨，如何能说出什么过分言语？只好连连暗示催促，到了最后，他实在是忍耐不住，只好骑上马背，抱拳一声:“丁镇头领，大队伍行进不易，我就先行一步啦，山上正要用人！”

    话语刚尽，他便拽着缰绳离去。而领头的丁镇则心中暗喜。不错，丁镇正是有意磨磨蹭蹭，试探朱率的耐心，也看看山上是不是真的有急，如今朱率竟然是忍不住离去，倒是让丁镇格外放心，并且可以毫无顾忌地做好对山上局势的最坏准备。

    事实上，王玄和丁镇可不只是一个在山上发展，一个在山下闹腾的区别，就拿武器装备来说，自从丁镇下山以后，这铁器贸易也是颇为兴盛，简陋的长枪营普遍被换装为刀盾营，意味着这只队伍对各自环境的适应性更强，武器层次更多，甚至还自制了十几副半铁半木的盔甲，只是私藏盔甲可是大忌，因此平日里也不拿出来展示，只在今日有了应用。

    闲话且不谈。总共一日半脚程以后，丁镇总算在午后时分赶到山寨脚下，但他不准备随便上去，因为山上局势紧张不代表关隘什么的就无人守备，恰恰相反，之前众人可能还会忌惮他的头领身份和王玄的威信，现在山上既然局势不稳，对这样一支强横的队伍自然是充满戒备，更为甚者，某些胆大包天的说不得还真就依仗险要的地势抵抗他，导致丁镇这方白白付出伤亡。为今之计，还是要先骗开大门道路，而最好的人选当然就是救主心切的朱率本人。

    更何况，朱率从第一日就离开了，现在都迟迟不回来，要么是被扣留了，要么就是局势特别紧张，根本脱不开身。若是被扣留，那就大概是个计谋，是要骗他上山！

    所以丁镇倒是十分耐心地让队伍在山下基地里暂歇一会，一直等待到傍晚之后，天色昏黑，才准备领着高凡和自己的亲卫混进山寨，亲自看看山上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局势。

    好在夜晚确实是黑暗得看不见五指，而手下也不乏熟悉山寨地形小路的人，因此丁镇率领着四五个人轻而易举地从自己旧时的驻地这边摸进了山寨。

    而一进入山寨，丁镇便敏锐地感觉到了寨子内部的不稳定。首先一点就是，过去实施严格的宵禁如今已经是形存实亡，屋子道路间时不时出现摇摇晃晃的人影，不用说，这一定是无所事事地醉汉。

    而眼尖的丁镇更发现道路上几乎没有执勤警卫的人员，但是大头领王玄的住所和平日里办事的大厅都明显有人看守，而且看守者都是大头领王玄手下的熟面孔。更有人时不时冲击这些警戒人员，并大声呼喊。丁镇凑过去一听，大意就是什么待遇不公，欠发粮饷之类的。

    听到此处，他不由摇摇头，感慨着大明传统竟然在现在能够看到。之后，又随便转了几圈，大致了解了情况，便带着侍卫转身离开山寨，连夜转回了山下驻地。

    一夜酣睡。谁想第二日清晨，丁镇醒来，便看到朱率。丁镇轻松一笑，然后方才看向急切的朱率。

    “老朱，不瞒你，我昨天已经上山亲自看了一次。”

    朱率一愣，但并没有太多意外，随后，他又开口:“丁头领，那你也看到了，山上已经全乱了，大头领闷在屋子里不出来，出来也只是问几句话，然后就又进去。那些不满的家伙是越聚越多，如果头领再不出手，山寨怕就要大规模火并啊！”

    丁镇点点头，对上这个自己一行人上山的引路人，他倒没什么好装的。但是随后他的开口，却使得朱率一阵心悸。

    “老朱，我实话告诉你，对我来说，我宁肯慢一点上山，这样才好打扫好屋子。放心，那些人撑不住多久，这样吧，后日一早，我就出兵。”

    朱率几乎绝望。

    “丁头领，马上出兵吧，王大头领挺不住多久的……”

    随后，两个警卫便把急切不已的他拉了下去。

    老实说，局势拖延下去，对丁镇越有利。但是，他也不打算这两天什么都不干，恰恰相反，为了防止山上的人杀红了眼，滥杀无辜，他觉得趁着这两天时间尽量接应山上的老幼妇孺下山避难。

    山寨早已漏成了筛子，只需分成十几个人一小组就可以轻松把那些人整家整户地接应下来。

    虽然丁镇软禁了朱率，但是他到来的动静还是瞒不住大头领王玄。

    只是，他按兵不动，着实让本就灰心失态的王玄更加绝望。

    两天以后，丁镇对着眼前召集的多方来源的两百人大部队挥手下令，直扑山寨，各自闲散人马根本无力抵御，几乎是摧枯拉朽一般，丁镇就完全接管了山寨。而王玄手下人马也趁势清算，将丁镇当成了友军。

    因此，当丁镇率二三十人进入王玄住所，而且朱率也紧随其后时，所有人都以为丁镇此行是来帮助王玄的。但是王玄哪里不知，朱率三番五次下山，自己并未下令，而之后更是受到丁镇软禁，看着朱率眼神，王玄几乎是一瞬间就回忆起了之前对付三头领的时候。

    那时候，三头领听到亲信手下背叛自己，然后自己也被涌上来的十几个人捅了个透心凉，眼神里全是不甘与绝望。这一次，轮到自己了吗？

    只是不同于三头领那头蠢猪，王玄是知道自己到底败在了什么地方。而看着丁镇一言不发，手中紧握着环首刀，众人寂静无声，唯一一个朱率也被制住，他如何不知，自己辜负了这少数的忠诚手下，眼前众人都在等着自己。

    王玄不再犹豫，拿起自己的环首刀，往脖子上一抹，便干净利索地结束了自己的生命。而他的最后一念，却是感谢丁镇给了自己一个比较体面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