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人与天赌，散尽浮云

    恨此时冉青长老不在此地，苏离如此样子，安不能令他们伤心急切呢？

    大雨滂沱，几人冒犯地将苏离抬入院中屋檐之下避雨，或将自身的些许灵气传输过去以作支持。

    小心翼翼轻敲小屋古朴的木门，嘴中呼喊着二长老，却始终没得到回应。他们愈发感到慌张，此时二长老又该在何处？若再将继续拖延下去，恐怕苏离大志未成便要含恨死去。

    “天不容他！”慕洁轻声喊叫出来，他们岂会傻到雷雨天就孤零零地站在旷野。

    慕洁岂能知道苏离心中的想法，即使上天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依旧会毫不犹豫地冲出去与雷电相搏。

    冉青不在，莫不是让苏离等死不成？

    感受着他体内的翻天覆地，残余的电流还在摧残着他的身体，浅薄的修为在强势之下起不到任何作用。时刻按着苏离的脉搏不敢松手，本该待在小屋内的冉青此时却更本没有动静。

    郁闷而惶恐，在面对困境之时，她总是手足无措。

    姚进将一枚丹药送入苏离的嘴中，那是他费重金买来保密的丹药，如今看似无法保留了。而这丹药进入苏离体内之后，便焕发出强烈的生命之力。

    然而，这股力量即使多了些许份量，然而放在这恐怖的威力之下却仍微不足道。苏离体内的情况不断恶化着，似乎只要在过几个呼吸，他的心就要停止跳动了。

    此刻，所有人内心的恍然胜过了眼泪，脸还要比苏离苍白些。不甘苏离就这么永远离开他们，然而这又有什么办法。

    然而他们不知道，当初十岁的苏离能够从罗啸士兵手中逃脱，哪怕是沉入囚天河底也未曾一死。他多次闯过鬼门关，是和阎王下注的人，莫无如此大的命，常人此时已经是个亡魂了。

    苏离身体中仿佛有些许东西在召唤，仅剩的稀薄的生命之力略微荡漾其波澜。周围的草木是凋零的，然而他们还残留的生命之力却没有保留，尽数奉献了出来。它们摇曳着，看不见一点点的流荧涌出，汇入的却是苏离的体内。因为苏离的灵种不是普通的木灵种，而是生命可通天。

    积小流而汇江海，其他人似乎也感受到了这一变故，而心中只有那先前的仓惶与此时的惊异。纯粹的生命之息化为江海，他们足以清晰得感受到。

    苏离体内的最后一丝电流被化解，那边洗刷了一遍残破不堪的身躯此时竟以极快的速度恢复重建着。青色灵种内的炁在沸腾，若是等到他完全恢复，他的肉身会得到极大淬炼，从而有了质的飞跃。这便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仿佛经历生离死别，其实这些都在冥冥天意之中，哪怕再如何波澜起伏。前些苏离所遭受的心灵上的雷击，大概便是此刻的前兆，而此时是法则最浓郁的时刻。

    但是即便如此，苏离也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苏醒过来。

    当惶恐情绪散去一刻，涌来的便是莫明的哀伤，转眼间，他们便已是“泪人”了。

    感受着苏离渐渐恢复的生机，他们也方才松下了一口气，然而心中不免多加思索了起来。这雷岂会这么巧，第一道也就罢，而这第二道雷却恰好落在了苏离的身上，而正此刻他生命垂危之时二长老又恰好不再此处。如此多的意外莫真就是一个巧合？

    他们多想，思绪一下子便转移到安桓的身上，却恰巧不约而同，无论如何也难以将此事与其分开。同时也在感慨他的胆量，这可是二长老静修的东山。

    可是他们哪里知道安桓被邓致远与熊元旸打败，此时不知躲在何处，方才去脱离无数人的搜捕。这雷云固然厚颜无耻，这二长老固然神出鬼没，可这就是上天的安排。

    苏离没有死，也不会死，若是他们知道急于求见的冉青二长老就安静地呆在小屋之内，定然会心生出怒火的。但这一切冉青都明白，一个人若是想要有所成就，经历磨难与淬炼是在所难免的。

    而苏离的内心也知道，来自内心深处的召唤，会让他毫不犹豫地迎击向雷云，哪怕会付出极大的代价。这些雷电便是上天对他的眷顾，因为体内组织在经历了洗劫之后，此刻正在吸收周围草木生命之力飞速重组着。新生的血肉比之前更加柔韧坚挺，既而达到了锻体的作用，不知比在锻仙塔效果好上了多少，这是苏离自己所不知的。而在这之后，没有强大肉体去承受日渐深厚修为的担忧就减少了许多。

    包括屋中之人的所有人时刻关注着苏离体内的变化，无不感叹这惊世骇俗的恢复速度。然而在观察周围植被草木便又是一个极端，本就枯零的它们此刻近乎要化为尘灰，最后的一点儿生命都要被抽干。

    体表的血肉重新生长，那一层黑色的结痂下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注视着那些枯零的草木，冉青难免会有些心生怜惜，轻叹口气，只有她看清楚了劈中苏离的之时附着在那道天雷之上的一点儿细枝末节，被大多数修士的称呼为“子雷”。

    而那真正母雷的威力，恐怕连她也得惧怕三分。

    况且这世界上有三种雷，一是子雷，二是母雷，是他们所常见到的雷电。但这第三种雷唯独出现在一人的身上。

    五年前北域之战，打斗的余威撼动了天，便是由仅为灵血中期的罗啸身上的雷光劈开的。他是万古而来把雷电藏入自身的第一人，其中所蕴藏的奥秘关键就在于那一本高超的锻体法诀。

    母雷在罗啸体内经历过无数层的炼化升华，已然到达了一个很高的境界，不是自然界任何雷霆能够匹敌的。而那时林焕便是在这些雷电之下吃了大亏，若是他能够抗下这汹涌的雷电，恐怕此时统治北域的君主依旧是他。

    庭外雷声再次呼号，电流点亮的白光直耀眼，这些事情也是他们所不知的。

    他们能够感觉到从四周汇聚而来的生命之息穿透了身体，既而汇入了苏离之处，这种感受十分奇异，即使不知苏离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这些生命之息即便没有到达他们的身体并给予生命之能，然而却分外神清气爽，仿佛洗净了满身的尘垢。

    四人想要靠近苏离，这种情势下冉青又何不受到极大的震撼？她修行了多少年，怎样的风雨没有见过，拥有一颗木灵种的她也无法做到像这样的境界。从来都是她的生命之力滋润周围的草木，哪能汲取草木的生命之息来滋润自我。

    缓然闭上双眼，她此刻又有了新的感悟，安然坐在了一张藤椅之上，外表如一潭秋水古井无波，而体内磅礴如江海的修为却沸腾了起来。

    不过半日，苏离体内的伤势彻底痊愈，他也缓缓地睁开眼，周围的人都围绕着他进入了入定的状态。于是才心生疑惑，浑身有些疼痛的他回想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黑云压万里，电光甚惊龙的画面出现在了眼前，自己似乎被雷电劈中，后便不知所发生之事，此刻便在小院子之内醒来。不想打扰正在修行的五日，此刻已经黑云消散，潮湿的地面上有着被雷雨摧残的痕迹。

    他不知地上那些已经枯死的草木的罪魁祸首便是自己。

    猛地走出院子，他想看一看之前所发生的事到底是不是梦。然而等他走到了闪电所侵袭的那一片焦土，才彻底地相信了自己。

    他遭受了雷击，但是此时却安好无恙，仿佛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甚至修为也提升大截，隐隐有突破的架势。料想他之前的巅峰状态也没有如此深厚浓稠的修为，没有此刻这强悍的身躯。

    心中唯一能够想到的原因只有一个，便是那高深莫测的二长老，而此刻却莫名地对她甚是感激。

    而此刻体内仍还有残留一些雷电的精纯能量，他定然不会将其浪费，压制住躁动的内心，他也盘膝直挺挺地坐在潮湿的地面上开始了修炼。

    不敢相信体内这残余电流能量的庞大，青色灵种中的炁似乎流转得格外顺畅。磅礴的能量冲击着下一层的瓶颈，在已经根深蒂固的青色灵种蔓延的枝条上凝聚。第三枚果实隐隐约约能够看见，满树繁茂，电流促使着它生长。

    此刻，苏离也是养气末期之人。

    无边的喜悦笼罩了全身，这是他用自己生命与上天做的一场赌注，而他是最大的赢家。但是在喜悦之余，心中多的更是一缕忧伤，他离结丹期又近了一步。

    能够承受着两颗灵种的能量身体却安然无恙，可想此时他肉体力量的强大，这只是他修行路上迈出的第一大步。

    深吸一口气，望着遥远的南方，似乎笼罩在那一片天空浓厚的云层此刻消散了，而洒落下来的是金色的阳光。

    哪日他定乘着风远去，而终有一日，他也会乘着风回到东山。那时候的东山，必然是芳华万里，回归到当初的那幅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