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躺在舒适的床上,用夏凉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感觉到自己已疲累不堪,很快就进入了梦乡。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我到洗漱间简单洗漱了下。刚走出洗漱间门,便听到“隆隆”的摩托声,随后摩托车声被连续的敲门声取代。我慌忙下楼开了门,被这大清早的吵闹弄得心情不佳。门外站着吴无,他俩只手里拿着俩个头盔,看到我,便把其中一个塞到我手里,带着得意的神色用轻快的口吻对我说,“走,我带你去吃早饭。”我看看手里的头盔,又看看吴无,犹豫了几秒钟,就戴上了头盔。我感觉肚子饿,也感觉吴无是个可以相信的人。看到率性潇洒的人,我总会十分欣赏,毕竟自己潇洒不得,看看别人的潇洒也是好的。坐在摩托车后座上,我小心问了句,“可以扒住你的肩膀吗?”吴无不以为意地说,“当然可以。”

    幸好我起床时,感觉冷气袭人,便随意穿了杏色的短外套,要不然现在我一定会被冻得瑟瑟发抖。我一直扭头看着大海,大海上弥漫着厚厚的海雾,海面风平浪静,那海雾好似在四散漫延,不多会儿,已是我伸手即可触到的存在。

    我正担心,那湿润的海雾会慢慢包围我们时,摩托车停了。我看到一家小小的早餐店,仍然是玻璃门窗,坐在里面即可眺望大海。我要了一杯牛奶和几片面包,而吴无什么也没要,只是把一条手臂搭在椅背上,漠然地看向窗外。我问他怎么不吃点东西,他不扭头看我,也不回答。我正疑心他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却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歪着头看着我,眼神不羁,甚至感觉有些不屑,快速地说:“我吃过了。”

    我耸耸肩,装作不在意地说:“那好吧。”可我心里感到又难过又伤心。低头自顾自地吃起早餐。

    吃完早餐,我看到他仍是先前那副眺望风景的样子。鬼知道他是不是在眺望风景。我站起身,走到他椅子旁边,鬼使神差地凑近他的耳朵大声“呵”了一声,他扭头看着我,眉毛都皱在一起了,不可思议地怒视着我。

    我一脸无辜地冲他笑着,刻意温和地说:“你不用送我回去了,我想在这附近逛逛。”

    他出乎意料地笑了,像是听到了一个冷笑话,“你是原本就这样想的,还是心头火起临时改了想法哪?”他像是要看穿我的想法似的仰头直视我的眼睛。静止了大约十秒钟,他丝毫没躲闪我的眼睛,一股喜悦从我的心底腾空而起。别人总会躲闪我的目光,这让我自以为自己的眼睛中暗藏着某种令人恐惧的不可名状的东西。我总疑心自己的眼睛是个叛徒,出卖了我内心真实的或是不堪的想法。可恶,为什么我不能一生下来就是个瞎子呢?

    可现在,我面前的这个人却直视着我,眼睛里没有恐惧没有鄙夷,有的只是纯粹与宁静,就像一片云看着另一片云,一朵野花看着另一朵野花,一棵树看着另一颗树,这真是让人感到由衷的愉悦啊。

    我语调诚恳地回答,“临时改了想法的。”我相信,在那个时刻里,我的眼睛,我的神色,我所能让人感受到的一切,一定是真诚而愉悦的。

    他笑嘻嘻地从椅子上站起身,一只胳膊随意地搭在我的肩膀上,语气夸张地说:“这就对了,我就是喜欢和诚实人打交道。”他那样子活像是个街头的小混混。我猛一晃动肩膀,他的手便掉了下来。

    他毫不在意,把头向门的方向扬了扬,爽朗地说,“走,带你逛逛去。”我笑着点点头,跟在他身后走出店门。我们俩并排站在店前的台阶上,五十度角仰望着阴沉的天空,眼前的一片天空已被乌云占去了大半。吴无深深地叹了口气,沮丧地说,“天公不作美啊,真是糟糕!”“嗯。”我附和一声。“我们回去吧!”我提议说。“嗯!”他应一声。看来他真得不开心了,“从房间里的落地窗前可以看到下雨时候的大海,真真是个了不起的阴天呐。我是很喜欢下雨天的。”我虽有劝慰之心,但这话确实是真话。

    “不骗我?”他扭头看着我。

    “才刚,你不还说我是个诚实人,到底是你善变还是我善变啊?”说罢,我轻叹了口气。

    “对不起。”他低着头说。

    看着他那委屈的样子,我忍俊不禁,开心地笑着说,“我原谅你了。”

    “我请你喝酒。”他立马恢复了原样。

    我摇摇头,说:“我不喝酒。”

    “那我教你喝”,他凑近我的耳朵,悄声说,“我可有千杯不醉的本事。”

    “我不喝酒,不是因为我不会喝,而是因为我不想喝。”我一脸严肃地说。

    “那好吧。”

    有客人出来,从我们旁边挤过去。“我们回去吧,我担心半路就会下雨,那我们就会淋成落汤鸡的。”“嗯,那回去吧。”

    果然被我不幸地说中了,行到半路,大雨“哗哗啦啦”地从天而降,像是天上的神明向人间泼了一盆水。密密麻麻的雨线像厚厚的帘幕般遮蔽了我的视线,我看不到大海,但我放佛看到了成千上万的雨滴打在辽阔海面上溅起的一朵又一朵水花,荡起的一圈又一圈涟漪。

    我心中突然跳出一个大胆的念头:想知道这雨打在我脸上的力度究竟有多大,想感受跳跃着的雨的生命力有多大。我摘下头盔,合上双眼,仰面接受雨的洗礼,雨在我的脸上开出一朵一朵的小花,这些水花的根长在我心上,挠得我心里痒痒的。我自然而然地伸展开双臂,感觉身子轻飘飘的,“啊——”我高呼着,喊出自己平日的压抑,希望我的声音能穿透雨幕,到达大海深处。

    “你、要、淋、成、落、汤、鸡、了。”吴无望着后视镜一字一字大声地喊。

    “我不怕,大不了回去喝杯烧酒暖暖身子。”我扯着嗓子喊。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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