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历史军事 > 大宋有江湖 > 第九章 胆儿也太肥了

第九章 胆儿也太肥了

    有诗云:

    灵姿传闻出越裳,何人提挈上蛮航。

    他年我若修花史,列作人间第一香。

    作为两京首府,开封府的捕捕快待遇稍好于地方。譬如,甲等衙役都有单独的值房,乙等则是两人一间。

    当徐小川走进值房时,正看见赵云风歪歪斜斜的坐在茶几前,泡起了茶。

    小川一愣:“怎么又是你?”这厮,阴魂不散了。

    “管你球事,本大爷神通广大,这种小事……”赵云风刚有几分得意,便戛然而止。

    因为他还没笑完,便被一脚出了窗外,一个年轻人大步流星走进来。他一身墨布长衫,宝蓝色镶衣襟,戴着飞羽冠,绯红色坠带从两边垂下,显得俊逸不凡。

    唯一美中不足之处,便是眉间积分烟花气,很有几分伪娘风范。

    试想,面对一众凶神恶煞,他站在阵前,一口娘娘腔,“是爷们的,放马过来!”

    是的,伪娘风范有损形象。

    虽然小川心中有微词,但方才那一脚名叫‘蝴蝶穿花’,他看的是一清二楚。

    就凭这一脚的功力,在相国寺随便打十个“智”字辈武僧,便是与“慧”字辈扳手腕也未必会落下风。

    何况,人家还手中带着一柄剑,黑漆漆的剑鞘,彷佛刻意掩盖着宝剑的光芒。

    徐小川叉手抱拳:“敢问,阁下是?”

    “丁越!”年轻人惜字如金。

    赵云风一拐一瘸的走进来,直呼:“原来是你,甲等第一的丁越?”

    见丁越不搭理他,赵云风十分不满,你一身好武艺再好,也不能这么不尊重人吧,赵某人行走江湖,未必怕了你。

    他整了整衣衫,重重的道:“在下巴山剑派赵云风,敢问阁下师承何派?”

    丁越道:“南海莲花宫!”

    “噗!”小川满口香茶喷了出来。

    赵云风的表情更是精彩,毫无疑问,自负名门弟子的他,这回踢到了铁板。

    江湖一流大派虽然不少,但善于剑法者,无出“三大剑派”之右。‘南海剑派’因有神尼薛竹莲坐镇,一直领袖群伦,而巴山剑派只能敬陪末座。

    一向屡试不爽的“凡尔赛炫耀师门大法”受到重创,赵大侠险些被击出内伤。

    丁越一脸不解:“丁某的师门,这么好笑么?”

    “不是不是,丁兄不要误会!”小川可不想成第二个飞出去的人,连忙道明原委。

    丁越虽然冷着脸,听完后却也忍不住露出几分笑意。

    此时,三人终于想起了正事,小川道:“丁兄光临鄙舍,不知是有什么指教?”

    丁越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摆起了架子:“自今日起,你们都归于丁某人管了。”

    二人恍然,原来是丁班头走马上任。

    赵云风赶紧献上殷勤,“幸会,幸会,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丁兄提携。”又是沏茶,又是要去拿点心。

    “不必了!”丁越阻止了他,“你们不知道,今日要去巡街吗?”

    二人相视一觊,有这茬吗?

    不管有没有,已经不重要了,丁捕快的话就是命令。二人赶紧带好幞头,悬着佩刀,跟着丁越出了府衙。

    开封府差官有四大班,分别由四大捕快各领一班。徐小川这一队,是在‘翻江龙‘张大爷的班里,也是四班之中实力最强的。

    原本,赵云风是在远房长辈‘镇山虎’赵二爷的班里,但他自喻名门大派弟子,不是天生墙大,而是天生要墙,于是,求着赵二爷换了差事。

    要巡视的脚程很长,从东大街沿着一直走,朝阳门一带,而后是永丰仓一片,再往角门一路走,最后回开封府交割。

    这一片街巷交错,住的多是市井穷苦家,或是一些外地客商。治理难度大,开封府一向也疏于管理,治安自然上不得台面。

    谁知,才过了丽景门,就遇上了老百姓报案。

    一位老者抓住赵云风的手,涕泪横流,“各位差爷,你们可算来了,寒家已失窃好些天了。”

    赵云风有心显威风,大咧咧打包票:“老丈放心,你丢了什么,快快道来,我们一定为你追回。”

    老汉一喜,道:“两坛酱菜!”

    赵云风两眼一翻,几根破咸菜,你也好意思?

    未几,又有人挤进来,“还有我,还有我,寒家丢的可都是黄白之物啊,请大老爷做主!”

    “总算是有个靠谱的案子了!

    赵云风擦了擦汗,“丢在何处?”

    那人道,“大通赌坊!”

    赵云风顿时气噎,举手就是一个耳光过去。

    众人走了半个多时辰,远远见一个胖矮子喘着大气,倒头便跪拜:“差爷,小人可是真被人抢了啊!”

    吃一堑长一智,这回赵云风可不客气,“滚起来,好好说话!”

    “你如在何处被抢?”

    胖矮子老老实实的道:“就这一片,广德巷,小人可被那群贼人坑了二十贯哩!”

    是个大案子,赵云风勾起了兴趣,“快快为本大爷细说,贼人如何抢夺的,现在去了何处?”

    “就是在昨日,小人听说广德巷的张五带着浑家做半掩门,小人便去光顾。起先说好是五百钱,可事后这厮竟以小人挠伤了他娘子为由,带着十来个大汉堵住小人,硬是坑了小人二十贯……”

    矮胖子刚才说完,就被一脚踹翻在地。丁越一只脚踩在他肚子上,冷冷道,“伤风败俗,着实可恶,抓回大牢去,仔细审问!”

    一路走下来,俨然一幅盛世求生图,每至一处,报案之人都比肩接踵,但凡不接案,都要惹出不少民怨。

    还好,巡街押司经验老道,拨开众人,呵斥道:“吵什么,再吵都抓到衙门去!要报案,诉冤情的,一个个排队来。”

    一路上,最殷勤是赵云风,自喻名门弟子的赵大侠,仍忘不了心中的大侠梦;

    最惫懒是徐小川,汴京风俗,他自小耳濡目染,也知道凭自己三人,根本无法破案,索性一路装死;

    最神秘兮兮是丁越,每到一处茶楼酒肆,他都会走进去问一句,这几天,你们见过白玉堂吗?

    这一番巡街,从早间出发,一直到戌牌时分才回衙,诸人如耗子钻灶火,没跑死也脱了层皮。

    回到衙门,书吏把账簿捡着几页一览,随意扔在案下,便没了下文。

    这么巡视一回,便会换得三五日平静,待老百姓怨愤恨积时,再巡视一回。

    所以,这几日衙役们颇为闲暇。但小川似乎没有这么好命,才休憩了一日,便见丁越急匆匆踏进值房,对二人道:“又出案子了!”

    …………

    有道是:

    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有新村。

    朱久低声问水部,孔方何曾负旧卿。

    出了府衙,小川回到粥铺,小店早已关张,掌柜也不知去向。再回头,便见一双黑不溜秋的手拦在自己面前,正是‘千里送考题’的赵大侠。

    小川好奇的问:“你不会是在这里买的吧?”

    赵云风双手一摊,“赵某人可是两百文进,两百文出,一文钱都没赚。”又在心里补了句,只是打了包,就是两百文五道题而已。

    不知为何,小川觉得,此乃冥冥之中的定数。

    回到相国寺,小川推开后院柴门,见佝着背的慧信正在和面,快到午时,馒头上锅已刻不容缓。

    “这活还得年轻人来,”他走上去,对慧信挥了挥手,“还不去烧火?”

    老和尚回过神,嘿,好小子,敢喝令起贫僧来了。直接给他一脑勺,“洗手了么?”

    徐小川才想起来:“方从衙门出来,没来得及。”

    老和尚气的哇哇直叫:‘完了完了,一股子酸臭味,可惜了半盆大白面呐。”

    遂即,他转头,狠狠的瞪着小川,一口牙齿咬得咯噔作响。

    “你……想作甚?”小川见势不妙,连退了两步。

    慧信一脚踢过去:“我打死你这……”忽然,腰间传来‘咯’一声,他立即倒在地上,“唉呀,糟了,闪了腰。”

    是日,小川被罚跳了三大缸水。

    时过一个月,寺里僧人们又吃上了久违的糊面馒头,斋堂里一片哀嚎,如狂犬吠日一般。

    闲来无事,智聪和尚就走在大街上转悠,走走停停时,顺手买了些许礼品,不知不觉间,来到一户宅院。

    既然驻足,便是缘分。

    智聪朝宅邸露出了个自认亲和的微笑,上前一敲门,门洞中钻出个人头,一脸警惕的打量他。

    智聪立即澄清,“老倌放心,小僧不是来化缘的。”

    “那你是作甚的?”门房问。

    智聪微微一笑,道:“上门讨债!”

    这年头,寻常百姓们欠和尚道士们一点钱,不算什么奇闻,谁让人家是民间资本呢。

    他话刚说完,门洞砰的一声落下。

    智聪急了,“你若不让小僧进去,我就去开封府报关。”他忽然一拍脑门,“唉呀,公孙大人不就在开封府当差么,讨债报官一并了结,岂不是两全其美哉。”

    门房终于打开了方面,苦笑道:“大师,我家老爷,真的不在!”

    “无妨,小僧可以等他回来。”智空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俺们做和尚的,最不缺的便是时间。”

    门房一脸无奈,借钱人是耕田牛,要债人是索命鬼啊。

    下班后,公孙策风尘仆仆的赶回府中,一进门就见智聪和尚坐在堂上,悠然的喝着香茶。

    公孙大人瞬间变脸,冷冷的道:“和尚,本官借汝寺中钱财不假,可债期尚早,言而无信,恐不太好吧。”

    “唉呀,大人误会了。只因贵府门槛太高,小僧不得不如此编排,还请大人原谅则个。”智聪连忙起身赔罪,“大人放心,小僧并非为讨债而来!”

    放你娘的屁!

    公孙策心中暗骂,皮笑肉不笑的道:“既然是误会,那不知大师驾临寒舍,是有何贵干?”

    智聪松了口气,终于洗脱资本家嫌疑了。他陪着笑道:“些许小事,请大人高抬贵手。”

    见公孙策面色缓和,智聪遂即便将事情和盘托出。

    一贯颐气指使的讨债人,竟也言语谦恭,低眉顺目,“请大人不计前嫌,诱掖后进呐。”

    这个秃驴,原来还真不是来要钱的,公孙先生忐忑的心也放了下来。

    “本官看过卷宗,有个叫徐小川的名字,录了丙等!”

    “丙等?不妥,实在不妥!”

    智聪从怀中掏出一张交子,轻轻在茶盏下滑动:“请大人拨冗,可否录个甲等!”

    “休得放肆!”

    公孙策一见这伎俩,怒喝:“你这鸟厮,本官岂是你等想人那般人?”

    心说,你们这群憨批,好大倒胃口,甲等录用不过三人,你竟好意思开口。

    智聪一脸委屈:“都说大人是个清官,小僧原本还不信,今日一见,才明白了,原来世上真有青天大老爷。”

    “既然你心中有数,无须本官多言,”公孙策说话轻和了不少,道:“钱财拿回去,此事也休要再提!”

    “是是,咱可不提这阿堵物了。”智空收起钱财,笑了笑道,“出门前,师父与小僧吩咐过了,若是大人肯做这个伯乐,咱们的账就无须再提。”

    公孙策顿时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可是两千贯呐!这厮一句话,就拱手相让了?

    “最多提个乙等!”公孙策幽幽的道,“甲等捕快,包大人会亲自把关的,掺不得假。”

    …………

    隔了一日,便是放榜的日子。

    申牌时分,开封府的皂吏们便在衙门外张贴榜单,凡取中者姓名、籍贯一一在列。

    这个时候,大侠们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早早守候在榜文前,待到张榜一出,直接围了上去。

    考中的无不欢天喜地,终于上岸了。

    别了,食不果腹的日子,以后顿顿皆是吃皇粮。

    别了,内卷的江湖人,打死也不会再做题了。

    从此以后,南侠展昭便是职业榜样,开封府衙才是心灵归属。

    第一张榜文是丙等捕快名单,有一百二十余人,都是些招录进去跑腿、递书、端茶、问讯之人,他们存在的价值,便是伺候官老爷们。

    当然,还要经常受累,随时背锅。所以,便是榜上有名者,也兴致缺缺。

    乙等捕快的榜文出来时,赵云风的名字位居第一,他欢喜的手舞足蹈,嚷着要到汴河前的任店摆酒。

    众人也跟着一起欢喜,毕竟能在这么大号的酒楼混一顿,也值得庆贺。

    徐小川循着榜文看下去,终于,在最后见到了自己的大名。

    他暗道好蠢,我为什么不从最后往前看?

    不过,他挺庆幸,小命是保住了。毕竟悍匪们临走时可放过狠话,倘若考不中,他徐小川的下场便是东水门码头喂王八。

    才挤出人山人海,就见王胡子那张讨厌的脸。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街边一间小茶铺,坐在一间小室内,对视了良久。

    小川环顾四周,见地势安全,才低声道:“好大的胆儿,你不怕被认出来?”

    “怕,自然是怕的。可要认出俺,也没那么容易。不信你去瞧,缉捕文书上俺也不长这样儿。”王胡子放心大胆的道。

    这厮还是缉捕要犯,便敢在衙门四周上蹿下跳,着实让小川震惊,这丐帮,胆儿也太肥了吧?

    “帮主有话带给你!”

    王胡子压着嗓子,低声道,“你现在只是乙等捕快,还无法打探消息,所以先别暴露自己。这些日,你要多留意一些犯案,攒一些功劳。”

    “我孤身一人入府衙,一无靠山,二无亲朋,上哪儿攒功劳去?”

    当官儿不好混,小川这般‘无背景、无关系、无资历’的三无人员,不被同僚挤兑就阿弥陀佛了,老油条挤兑新人也不稀奇。

    王胡子道:“这无需你操心,帮主说了,实在没有,便从帮里送几个兄弟进去,砸锅卖铁也要为你把功劳凑也足了。”

    徐小川惊得下巴都快掉了,感慨道:“卧槽,你们这群犊子,狠起来连自己兄弟都弄啊。”

    “所以说,帮主对你多好,为了你,连手下兄弟都能买了。”王胡子讪讪一笑,忽然道,“对了,帮主让我告知你,白玉堂昨天到了汴京城!”

    “噗!”小川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赵云风那龟儿子真是属乌鸦的,说什么来什么。

    他急忙问:“你们如何知道的?”

    “在汴京城,有什么是丐帮不知道的?”王胡子一脸得意,嘱咐道,“帮主让俺转告你,这些人都不是善茬,尤其白玉堂,他与御猫展昭可是冤家对头。”

    “这些人,咱们都得罪不起,你可别掺和进去。”

    “不掺和就不掺和!”

    徐小川心说,小爷也是差官了,混混日子不好么。

    白玉堂进京,肯定是奔着展昭来的,这种‘猫鼠游戏’不是自己这种小鱼小虾能说上话的,甚至老包出面都未必好使。

    王胡子顿了顿,语重心长的道:“进了开封府,自己注意。若是想见我,就到这里来吃茶。”

    “这条你放心,我不会想见你,”小川毫不客气的回绝。

    在他眼里,丐帮如同毒蛇,避之尚不及,谁会愿意主动凑上去,有病么?

    当然,王胡子这种主动加入的人渣,又另当别论。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