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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秋三花·云思雨

    雪历十三年冬,紫秋城漫天飞雪,像是女神的裙摆笼罩人间,但是这座城市依然繁华而艳丽。

    老板娘站在红袖招二楼的走廊上,掸落栏杆上的积雪,露出铺展的鲜艳红绸。

    她抬头眺望,空旷的长街尽头一串脚印向着小楼蔓延,一个小小的身影冒着严寒跋涉。

    来人在红袖招的门口停住了,抬头与老板娘对视。

    老板娘看着来人,她小小的身子笼罩在一件雪白的风衣里,斗篷下小小的脸像是温润的玉。

    “我叫云思雨,想要在红袖招找个事情做。”女孩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像是雪花落下一样美丽。

    “依姑娘的容貌,不出三月就可以成为我红袖招的花魁,”老板娘低头俯瞰那张小小的脸,叹了口气,“不过我不会收你,因为那样,我的良心一辈子都不会安宁。”

    老板娘突然想起自己十六岁那年,她怀着诗与远方的理想在这座城市摸爬滚打,也是白里透红的皮肤,也是水嫩嫩的身体,却在一夜之间就脏了,并且一生都洗不干净。

    这些年她的心早已冷如金铁,很难再有什么人能够引起她的同情。但是当她看到那个女孩小小的脸的时候,那种同情仿佛沉睡多年的暗泉突然就苏醒了。

    “你回去吧,依你的容貌,要找一个爱你的男孩快快乐乐的过一生也许不是什么难事。”老板娘说。

    她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雅阁,云思雨呆呆地站在雪地里,看着雅阁的帘子在雪幕之后晃动。

    老板娘之所以那么决绝,是想断了女孩留下的念想,也许她一犹豫,那个女孩就想留下来,这样的地方的确不适合那样的女孩。

    但是不久之后,云思雨扣响了雅阁的门,老板娘坐在长榻上,看见她雪白的手掀开帘子,然后露出那张惹人疼爱的脸。

    老板娘正想让旁边的侍女把她轰出雅阁,这时候云思雨说话了,她说:“我想你也许误会我了,我对成为红袖招的花魁毫无兴趣,我只是想要成为你的杀手。”

    老板娘突然愣住了,凭借简单的花酒,红袖招很难在这天下最繁华的都市站稳脚跟,所以她们也做别的营生。

    老板娘也是一个“中间人”,她手下养着将近三十个名震江湖的杀手,有人想要买凶杀人的时候,她就从中间赚一笔差价。

    虽然老板娘怀疑这样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究竟有没有成为她麾下杀手的能力,但她还是把她留下了,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和让人怜爱的脸,一生无儿无女的老板娘突然泛滥起一种强烈的母爱。

    这是后来成为“紫秋三花”之一的云思雨第一次踏进红袖招的门,那时她的身后是无数的追兵。

    直到三天之后的一个清晨,残雪反射着初升的微阳,一个重甲骑兵团带领五百人将红袖招围成一个铁通,向老板娘要一个叫做云思雨的人。

    这时候云思雨一身白色风衣的云思雨从二楼的雅阁中有了出来,站在走廊上微笑着眺望写作久雪初晴的城市。

    她抬头眺望远方的那个瞬间,数不清的玫瑰花籽从她的风衣下散落,随着轻柔的风滚落在青石板的缝隙里。

    在早晨的朝阳里,那些花籽居然转瞬间发出幼芽,幼芽迎风暴涨。

    骑兵团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早已身处一片玫瑰荆棘之中,五百人的骑兵团,唯有首领射出了一箭,其他人转瞬间葬身于花海之中。

    云思雨接过骑兵团首领射过来的箭,轻轻地插在了雅阁窗下的箭壶里,转身掀起帘子回到了雅阁。

    她转身的那个瞬间,红袖招的整个院子里,疯长的玫瑰花枝上,鲜红的玫瑰花迎风绽放。

    一整片的鲜红,转瞬间就压过了篱下的残雪。

    老板娘站在走廊上,叹了口气,她对身边的手下说:“砍开几条路吧,剩余的玫瑰,就让它恣意生长。

    很多年以后,蔓藤蔷薇成为紫秋城的代名词,被美学家门亲切地称为“十里霜红”,和“十里霜红”一样广为人知的,是“紫秋三花”之一的云思雨。

    云思雨在紫秋城一战成名,很多写江湖札记的人费劲移山心力想要查她的底细。人们才猛然发现她就是南方云月国的公主。

    云月国在天下的版图里几乎微不足道,只不过是南方沿海占据十三州的一个小国。

    云思雨的父亲云狂是一个桀骜的人,不过由于群狼环伺,云月国十三州被周边大国虎视眈眈,云狂不得不和中州皇室把手言和,俯首称臣,以求云月国在其庇护下苟延残喘。

    三个月前一个身穿黑衣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云月国的皇宫里,云狂死在自己的王座上。

    一夜之间,云月十三州再也不属于云氏,黑衣人登上了云氏的宝座。

    云狂的儿子云天是一个喜欢玩弄文墨的人,一手工笔花鸟和蝇头小楷独步天下,却丝毫不懂权势的利用。

    但是云氏灭门的那一天,这个从不走出书房的云月储君突然带着三十个侍卫出现在云思雨的面前。那时候聚集在云思雨身后的人都是天下顶尖的杀手。

    她对云思雨说:“妹妹,哥对不起你,父皇死了,我就是你的依靠,但是我没能力,保护不了家国,保护不了你。”

    堂堂七尺的男儿,在自己亲妹妹的面前那么承认自己没本事,那本是一件痛彻心扉的事情,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云思雨突然就哭了,想起很多年前的一个夜晚,他们一同走在雨里,身上只有一把小小的伞。她怕把哥哥淋湿了,于是把伞给了哥哥,自己默默走在雨里。但是云天把伞扔了,和她一起踏雨前行。她问哥哥为什么,哥哥说,因为我是你哥哥啊,你淋雨,那么我就跟着你淋雨。

    云思雨突然就哭了,伏在哥哥的肩膀上,像一个小小的孩子,那么孤独。

    一向温文尔雅的云天居然像变了一个人,他搂着妹妹的肩膀说:“雨,不要哭,你要开开心心的。”

    云思雨擦干了眼泪,哥哥是她唯一的亲人了,哥哥叫她不哭,他她就应该乖乖不哭,可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云天把一个瓶子递给她。

    云天说:“这是故乡的土,你带上它,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永远不要回头。”

    “如果有一天你想念云月了,想念父皇、想念母后或者想念我,你就打开故乡的泥土闻一闻。”

    “但是雨,不要心怀什么国仇家恨,也不用你为我们复仇,只要你开开心心的,这就是我的愿望。”

    云天静静地把这些话对妹妹说完,然后对身边的三十个随从说:“跟我在一起的这些年,我待你们如亲兄弟,现在我把我的妹妹交给你们,就算是你们死也要护送她离开。”

    他说完,只身走向妹妹身后的手握长刀的武士们。一介书生——云月国的皇子云天终于还是把自己变成了一个武士,义无反顾地带刀砍杀那些杀死他父皇的人。

    云思雨被哥哥的侍从们强行带着逃离的时候,回头看见哥哥文弱的身子处在一片刀光之下。

    云天一生里惊天最大的功绩就是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他疼爱的妹妹。也正是因为这个事件,这个没有什么政治功勋的云月国王子在后来的史书中却被写得浓墨重彩。

    很多年后云思雨站在权利的巅峰,只要她一句话就会有很多人愿意为她出生入死,但是她依然不开心。

    她时常会想起那个在危难中收留她的红袖招,想起哥哥给她的故乡的泥土还有那句“你要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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