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江湖（二）

    已经是夜晚了，可是永夜城里依旧灯火通明街道两边的酒楼妓院和杂货铺子里人来人往，我就在街道上走着，看见街道尽头的阴影里那个瘦小的乞丐在垃圾桶里翻找着发霉的馒头。

    卖糖葫芦的那个老头站在夜色下的风光里，我不知道这样的夜晚有没有人去买他的糖葫芦。我向他走过去，已经是夜晚了，可是我不想回家，因为回去也只是我一个人。我是一个流浪的剑客，我的家就是一间便宜的旅馆，老板认识我，一个月只收我五个金珠。

    “嘿，老头。”我向他走过去，和他并排坐在石阶上。

    它嘿嘿地笑着，左手举着糖葫芦，右手从衣袋里摸出一支苦竹的烟袋，点燃一支老旱烟，慢慢地抽着。

    这个城市里的很多人都是犯过重罪逃亡的人，所以大多数的人都不以自己的真实名字示人，这个老人也不例外。第一次和他一起坐在这里聊天的时候我曾试图打听他的名字，他只是微笑着不回应。后来我发现他喜欢抽旱烟，所以我称他为“老烟客”。再后来也就习惯了，这仿佛成了他的名字。

    起初我不喜欢他抽烟，觉得他的烟袋里有股浓浓的刺鼻味，让人受不了，但是后来我渐渐习惯了，因为我觉得他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这个城市里有故事的人很多，但有些人的故事我未必愿意听。

    曾经有一次，也是这样的月夜，我和他一起坐在街道边的灯光下，他给我讲过他自己的故事。说很多年前他带着一柄长箭跟着一群海盗乘船去了很远的地方，希望可以腰缠万贯地归来。他站在船头上披着黑色的风衣，看着远空里的海鸟在高傲地飞翔，他立誓说这一辈子一定要做个人上人，衣冠楚楚地归来。于是我就想到了现在的自己，也是披着一件风里，提着一口长刀，像一颗无根的浮萍漂泊在命运的海洋里。于是我迫不及待地等着他讲结局，但是他只说了一句话，那一船的两百多个汉子，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回来。后来我又听人说起过，说那一艘船并不是什么去远方的客商，而是要取他性命的死士。于是我仿佛看见他在船头上起落的风衣和漫过船舷的海浪，他一个人提着一把三尺的长剑，孤零零地面对着两百个杀人如麻的海盗。

    “你真是一个英雄。”听了这个故事的时候我对他说。

    他从嘴里扯下了他的烟袋，摇了摇头，“我最爱的女人死在了我最得意的战场。”

    他这么说的时候低着头，在抬起头的时候我发现他越发的苍老了。

    其实在那一次远行里，他不是一个人，跟随着他的还有他心爱的女孩。那一战本该是他一生里扬名的一战，归来之后他就名满江湖。但同时死去的还有他最心爱的女友。于是他把跟随他半生的长剑扔向了茫茫大海，归来之后成为一个卖糖葫芦的普通人。

    “一个人的一生里连自己最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那还要名声做什么。”他这样跟我说。

    两百个远行的汉子死了，在江湖上曾经引起过不小的轰动，但是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因为目睹那场大战的人都死了，除了烟客，但是他永远都不会说出真相了，因为那是他心里的痛。

    现在我又和老人坐在一起了，但是我们谁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街道的尽头，他也许在祈祷说快些有人来买他的糖葫芦吧。

    星明风清，圆月高悬，我看见一对情侣从我身边慢慢走过，走进了耀眼的灯火里，然后消失在人流中。

    这一刻我突然有些触动，我想苏茜了。

    在这个城市里我认识的人不少，但是知道真名的人不多，苏茜便是其中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