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而逝
我在南华镇的一个小店里遇到过一个喝奶茶的老人。
他破旧的背包和发白的衣服与小店藤叶的温馨装潢极不相配，风霜之鬓和散乱的头发更是与周围甜蜜娇羞的情侣们格格不入。
他总是喜欢看着窗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火红的秋叶在夕阳的光影里坠落，落进一条奔流的小河里，去向不知名的远方。
我在他身旁唯一的座位上落座，他很绅士地对我微笑，回以微笑的同时我看见了他眼角的忧伤，一种少年的青春的忧伤，在老人沧桑的脸上盛开，像是北风里簌簌开放的秋海棠。
后来聊天时，他给我讲过一个美丽的故事，讲那个故事的时候他低着头，我也低着头，只有窗外的枫叶悠悠飘落：
“很久之前，在一个小镇上，住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男孩是牧羊人，他从八岁开始放羊，遇到女孩的时候他刚好十八岁，放牧羊群已经整整十年之久，他的手上有一百多头强壮的大羊和五十多只肥硕可爱的小羊仔。
女孩是个南方人，跟随父亲来到小镇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她父亲是个商人，对她很好，她一直成长在父亲的呵护里。那一天因为舟车劳顿，她把自己粉红色的连衣裙弄脏了，于是跟父亲耍小性子，说如果父亲不给她买一身新衣服，她就不下车。
这时候男孩赶着羊群从她身旁走过，她突然愣住了，男孩黝黑的脸上带着一种鄙夷的微笑，赶着他的羊群，甩着羊鞭离去。
她看着男孩离去的修长的背影，脸上浮现一抹绯红，她在很多男孩的心里是那种大方温婉的女孩，虽然这只是他和男孩的第一次相遇，但她还是不希望自己负面的形象留在这个陌生男孩的心里。
后来在这个小镇里他们居然成了最好的朋友，那时她已经渐渐成熟，懂得心疼父亲，也不再那么任性地使小脾气了。
于是她问他说，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在你心中的印象是不是很不好？
他沉默了好一阵，然后说，没有，我觉得那时候的你很可爱，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很好很好，并且从来没有改变过。
男孩没有说出他心里全部的话。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其实是鄙视女孩的幼稚的。但那只是第一次相遇，其实那时候男孩的是非观也不是很成熟，后来他才明白，女孩的那种小任性，其实是人的一生里难得的幸福。
他们成为朋友的时候距离第一次相遇已经很多年了，男孩和女孩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样子，他们都已经很优秀了，不再是当初那种稚气未脱的孩子，所以也就没必要在她面前说他遇到她时心中真实的感受了。
女孩喜欢喝奶茶，于是他放羊回来的时候总是喜欢和女孩在小镇的奶茶店歇息。
女孩喜欢那种藤叶装潢的奶茶店，他们总是选在靠窗的位置，女孩点一杯奶茶，他就点一杯咖啡静静地喝。
她喜欢在奶茶里让服务生多加糖，要很甜很甜的那种，他却总是要很苦的咖啡，从不加糖。
那时她问他说你为什么不加糖，他说你就是我生命里的糖，我要知道咖啡和生活有多苦，才知道你又多甜。于是她浅浅地笑了，害羞地低下头去。
她总是跟他讲一些很荒诞的故事，比如口香糖粘在桌子下面，有一天会变成翡翠，比如喝奶茶剩下的珍珠留在瓶子里，有一天会成为真的珍珠。
男孩知道那是她的幻想，但他从来没有拆穿过，他总是静静地听着她讲那些五光十色的故事，并且极力配合她。
所以每一次来喝奶茶，他总是先买一打绿箭口香糖，于是和她一起调皮地把嚼过的口香糖粘在小店的桌子下面，然后又把喝奶茶留下的珍珠，放到窗台外面，说也许有一天，那些藏品就会变成珍珠和翡翠。
有一次他们在粘口香糖的时候居然被一个店员看见了，于是他拉着她的手，在店员鄙夷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出小店。
后来又过了很久，男孩和女孩成为那种无话不说的朋友，并且每天都在一起。
有一天黄昏，男孩约女孩在小镇最高的山丘上见面，女孩二话不说就来了。
西边的天空里灿烂的晚霞像是彩色的云锦，当她靠在他肩膀上看太阳的时候，他突然紧紧地搂住她的肩膀说，我们在一起吧。
女孩突然就哭了，一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打湿了她粉红脸颊上浅浅的妆。但是她却没有答应男孩。
男孩看着她红红的眼眶说，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我们在小镇上开一个奶茶店，就我们两个人开的那种，以后我再也不用放羊了，我们天天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
女孩在他的肩膀上哭了很久，然后接过他手里的戒指扔进了草丛，那是女孩第一次凶他，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刺猬，扎得他的心一阵一阵地抽搐。
女孩转身离开，她离开的时候夕阳刚好垂落在山顶上，在夕阳的余晖里，她的瘦小的身影那么孤单，像一只不合群的小小的羔羊。很多年后男孩再次想起女孩的时候总会想起这个画面，她孤独的身影消失在彩色的背景里，只有她金色的马尾在他目送的瞳孔里跳动。
第二天女孩就离开了小镇，没有和男孩告别，人们说女孩离开时和她来时一样，坐着拉货的货车就走了。
男孩很伤心，他说过她是他的糖，她走了，他便再也品尝不到生活的甜了。
他觉得她最后一次拥抱他的时候她是爱他的，他也同时看到她脸上的喜悦和忧伤，他能理解她的喜悦，却无法理解她的忧伤，她本来不是一个轻易忧伤的人。
男孩卖了他的羊群，带着准备开奶茶店的钱离开了这座让他伤心的小镇，在很多城市中漂泊过，很多年后他终于到了南方，他记得，她就是来自南方的啊。
有一次他走进一家奶茶店，点了一杯加糖的奶茶，彼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奶茶了，他戒了那些和女孩一起培养出来的爱好。但是当它再次喝到奶茶的时候，他却尝不到甜了，无论加多少糖，他都品尝不到那种甜味。
他很苦恼，于是伸手在桌子下面摸索，他摸到了粘在桌子下面的绿箭口香糖，那块口香糖居然在他手中变成了碧绿的翡翠。
他看向窗外，在窗台上，一个老旧的奶茶杯里，金色的珍珠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老人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我心中的某种情绪却被他触动了，那种情绪在我心里像一只毛茸茸的缩着身子的小野兽在乱冲乱撞。
我问老人，我说，你说男孩有一天可能再遇见女孩吗？老人摇了摇头，他说，他再也遇不到她了，离开小镇的次年春天，女孩埋骨于故乡的花丛。
老人说完，背着背包走进了黄昏的光影。
他破旧的背包和发白的衣服与小店藤叶的温馨装潢极不相配，风霜之鬓和散乱的头发更是与周围甜蜜娇羞的情侣们格格不入。
他总是喜欢看着窗外，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火红的秋叶在夕阳的光影里坠落，落进一条奔流的小河里，去向不知名的远方。
我在他身旁唯一的座位上落座，他很绅士地对我微笑，回以微笑的同时我看见了他眼角的忧伤，一种少年的青春的忧伤，在老人沧桑的脸上盛开，像是北风里簌簌开放的秋海棠。
后来聊天时，他给我讲过一个美丽的故事，讲那个故事的时候他低着头，我也低着头，只有窗外的枫叶悠悠飘落：
“很久之前，在一个小镇上，住着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
男孩是牧羊人，他从八岁开始放羊，遇到女孩的时候他刚好十八岁，放牧羊群已经整整十年之久，他的手上有一百多头强壮的大羊和五十多只肥硕可爱的小羊仔。
女孩是个南方人，跟随父亲来到小镇的时候只有十六岁。她父亲是个商人，对她很好，她一直成长在父亲的呵护里。那一天因为舟车劳顿，她把自己粉红色的连衣裙弄脏了，于是跟父亲耍小性子，说如果父亲不给她买一身新衣服，她就不下车。
这时候男孩赶着羊群从她身旁走过，她突然愣住了，男孩黝黑的脸上带着一种鄙夷的微笑，赶着他的羊群，甩着羊鞭离去。
她看着男孩离去的修长的背影，脸上浮现一抹绯红，她在很多男孩的心里是那种大方温婉的女孩，虽然这只是他和男孩的第一次相遇，但她还是不希望自己负面的形象留在这个陌生男孩的心里。
后来在这个小镇里他们居然成了最好的朋友，那时她已经渐渐成熟，懂得心疼父亲，也不再那么任性地使小脾气了。
于是她问他说，第一次相遇的时候，我在你心中的印象是不是很不好？
他沉默了好一阵，然后说，没有，我觉得那时候的你很可爱，你在我心里的形象很好很好，并且从来没有改变过。
男孩没有说出他心里全部的话。第一次相遇的时候他其实是鄙视女孩的幼稚的。但那只是第一次相遇，其实那时候男孩的是非观也不是很成熟，后来他才明白，女孩的那种小任性，其实是人的一生里难得的幸福。
他们成为朋友的时候距离第一次相遇已经很多年了，男孩和女孩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样子，他们都已经很优秀了，不再是当初那种稚气未脱的孩子，所以也就没必要在她面前说他遇到她时心中真实的感受了。
女孩喜欢喝奶茶，于是他放羊回来的时候总是喜欢和女孩在小镇的奶茶店歇息。
女孩喜欢那种藤叶装潢的奶茶店，他们总是选在靠窗的位置，女孩点一杯奶茶，他就点一杯咖啡静静地喝。
她喜欢在奶茶里让服务生多加糖，要很甜很甜的那种，他却总是要很苦的咖啡，从不加糖。
那时她问他说你为什么不加糖，他说你就是我生命里的糖，我要知道咖啡和生活有多苦，才知道你又多甜。于是她浅浅地笑了，害羞地低下头去。
她总是跟他讲一些很荒诞的故事，比如口香糖粘在桌子下面，有一天会变成翡翠，比如喝奶茶剩下的珍珠留在瓶子里，有一天会成为真的珍珠。
男孩知道那是她的幻想，但他从来没有拆穿过，他总是静静地听着她讲那些五光十色的故事，并且极力配合她。
所以每一次来喝奶茶，他总是先买一打绿箭口香糖，于是和她一起调皮地把嚼过的口香糖粘在小店的桌子下面，然后又把喝奶茶留下的珍珠，放到窗台外面，说也许有一天，那些藏品就会变成珍珠和翡翠。
有一次他们在粘口香糖的时候居然被一个店员看见了，于是他拉着她的手，在店员鄙夷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走出小店。
后来又过了很久，男孩和女孩成为那种无话不说的朋友，并且每天都在一起。
有一天黄昏，男孩约女孩在小镇最高的山丘上见面，女孩二话不说就来了。
西边的天空里灿烂的晚霞像是彩色的云锦，当她靠在他肩膀上看太阳的时候，他突然紧紧地搂住她的肩膀说，我们在一起吧。
女孩突然就哭了，一瞬间眼泪就涌了出来，打湿了她粉红脸颊上浅浅的妆。但是她却没有答应男孩。
男孩看着她红红的眼眶说，你放心，我会对你好的，我们在小镇上开一个奶茶店，就我们两个人开的那种，以后我再也不用放羊了，我们天天在一起，一定会很幸福的。
女孩在他的肩膀上哭了很久，然后接过他手里的戒指扔进了草丛，那是女孩第一次凶他，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刺猬，扎得他的心一阵一阵地抽搐。
女孩转身离开，她离开的时候夕阳刚好垂落在山顶上，在夕阳的余晖里，她的瘦小的身影那么孤单，像一只不合群的小小的羔羊。很多年后男孩再次想起女孩的时候总会想起这个画面，她孤独的身影消失在彩色的背景里，只有她金色的马尾在他目送的瞳孔里跳动。
第二天女孩就离开了小镇，没有和男孩告别，人们说女孩离开时和她来时一样，坐着拉货的货车就走了。
男孩很伤心，他说过她是他的糖，她走了，他便再也品尝不到生活的甜了。
他觉得她最后一次拥抱他的时候她是爱他的，他也同时看到她脸上的喜悦和忧伤，他能理解她的喜悦，却无法理解她的忧伤，她本来不是一个轻易忧伤的人。
男孩卖了他的羊群，带着准备开奶茶店的钱离开了这座让他伤心的小镇，在很多城市中漂泊过，很多年后他终于到了南方，他记得，她就是来自南方的啊。
有一次他走进一家奶茶店，点了一杯加糖的奶茶，彼时，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喝过奶茶了，他戒了那些和女孩一起培养出来的爱好。但是当它再次喝到奶茶的时候，他却尝不到甜了，无论加多少糖，他都品尝不到那种甜味。
他很苦恼，于是伸手在桌子下面摸索，他摸到了粘在桌子下面的绿箭口香糖，那块口香糖居然在他手中变成了碧绿的翡翠。
他看向窗外，在窗台上，一个老旧的奶茶杯里，金色的珍珠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老人的故事讲到这里就结束了，但我心中的某种情绪却被他触动了，那种情绪在我心里像一只毛茸茸的缩着身子的小野兽在乱冲乱撞。
我问老人，我说，你说男孩有一天可能再遇见女孩吗？老人摇了摇头，他说，他再也遇不到她了，离开小镇的次年春天，女孩埋骨于故乡的花丛。
老人说完，背着背包走进了黄昏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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