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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那你为什么不来看我?”她娇声问。

    “我来看你!是说句话这么容易的事吗?”他反问她,“你明知我也步你的后尘去了下乡,而且与你所在的县和乡村,隔山隔水,是那样一个南辕而北辙的地方。”

    “那写封信总是可以的嘛,为什么我写的信你常常不回?”她继续责问,“我总是数着回信的日子,无聊地等呀等,可等来的却是再一次的失望。”

    “这个我也不太知晓,大概是我下去的山区通信不畅,或其他什么缘故耽搁了,”他解释说,“再说,我家这些时日的辗转迁徙,你不是不知,后来告诉你你先寄到冼卓处,信我不是就收到了。”

    “那,你就不能主动给我写吗?”

    游郁生说:“全怪我,现在向你赔罪,还不行吗?”

    “你的心思我懂,我爸都对我讲了,”蔡晴晴说,“你早就知道,为什么要瞒着我?”

    他说:“你怎么知道我早就知道?”

    她说:“看你的信,吞吞吐吐,欲语还休。”是呀,她是何等精细灵巧之人,难道会看不出他心理上那点云遮雾障?“两家的事过去了这么久,就算我爸欠你爸的,我俩的关系都这样了,你还要我怎样。”

    他把她拉向他的怀中,抱着她那温热的身体说:“好啦,都过去了,你还是我的小鸽子,我比以前还爱你几分。”话刚出口,两颗硕大的泪珠,滚出她微翕的眼睑,他用干裂的嘴唇,从她脸颊上轻轻沾去,接着迅速滑向她的嘴唇,她的嘴唇高高地噘起,接受他的舔吸。这时她丰腴的身子紧贴着他的身体,像饱满的庄稼不安份地颤动,迎着她的急促的喘息的胸脯,他感受着抱紧不一会儿,接着双方像在土地上雄心勃勃地忙碌,从前荒疏已久的耕耘和收割。如在久旱初雨的土地上,他们的肢体都勤奋劳动,又像被春阳瓦解了雪冻的土地一片狼籍。他抱紧她的丰满的身躯,喃喃低语:“你是我的,我的。”

    “你说什么?”她努力挣脱他的怀抱:“我是你的,我是你的猎物吗,你的战利品吗,我才不要做你的猎物,你的战利品。我晓得你对我心怀不轨,你对我爸对你爸的侵害,会永远怀恨在心,怀恨一辈子的。”

    猛听她说这些活,他心中一惊,他此刻的阴暗心理,被她无意间揭穿,是可以被人扣上一顶什么帽子的。她无意中说出了他心中爱恨交加的感觉。父亲悲惨的一生,直至将患绝症痛苦地死去,笼罩家庭上空的巨大的不幸,巨大的悲戚奔涌在他全身血脉中,他这样思想着,反而干得更加气势磅礴、酣畅淋漓,像憋足了一股子怨气,一古脑儿发泄出去,领略着人间无天上少有的快意。

    他像一个战场上骁勇无比的将军,纵横驰骋,冲锋陷阵,尽情发挥了一番,把对手打得丢盔弃甲,一败涂地,无外躲藏,直到双方精疲力尽,溃不成军,才从滚下沉入甜美梦乡。

    事后他想这样的报复是不是太拙劣可笑了。蔡晴晴却说:“我喜欢你的报复,从来没有感到过这般舒服。”于是他像一个委屈的孩子,伏在她身边像衔着花萼般,嘤嘤地哭了。

    她用手摸他的头,抚弄着他浓密的黑发说:“李会今天在田头跟你说过什么?”

    “李会吗,他打听我俩目前的关系,问我是不是真心喜欢你,看来他对你也挺有意思的,”他狡黠地说,“他劝我放弃。”

    “他这人也真是,说话够直接了当,我又不是一件宝物,送来送去。”

    “我猜他已经向你示爱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这个人是个画画的,浪漫的艺术家,见一个爱一个。”

    “这我听说了,他画过你的画像,刊发在某份地方刊物封页上,这幅清新脱俗的画我也见过。”他弦外有音。“而且,我非常欣赏将你突显在那幅画面上,那款款深情的眼神。”

    “你鼻子酸酸的,说这话是不是有点儿吃醋?”

    “我吃一个画家的醋做什么?他爱画不画,是他的权力。”

    “倒是,在乡间地头,他爱缠着我让给他做模特画画,”她向游郁生解释,“人家这是在搞创作,我总不能扫他的兴,板着一幅凶神恶刹的脸孔。”

    “是啊,画画总要画尽世间美丽的事物,美丽的人,人是万物之灵,是万事万物之美的最集中传神的体现。”他借题发挥道,“而你又是那么绝美的一个精灵。”

    她与游郁生谈论着画像的事,不由想起刚下去在舅舅家躲避时,那些孤孤单单蜗居,心中郁闷担忧的日子。一开始她总是疑惧别人,怕有人突然揭穿她来历和底细,白昼隐匿着自己的身影,像幽灵一样只在夜深人静才走出农舍,在田间地头出没。

    小时候,她对这片田土其实是亲热的,爸爸妈妈带她在外婆家走亲戚,很放心让她跟着小伙伴们去外面疯。她像一个疯丫头光着脚丫子,跟在一伙农村男孩子后面,在稀疏的小林中和湿凉粗糙的泥土块上跑。

    有一天,他们在田塍边的沟渠捉泥鳅,蔡晴晴的腿被什么螫了一下,小腿肚子上留有两个齿痕。一个较大的男孩叫着,不好了毒蛇咬人了,她又痛又惊又怕,顿时吓得哭起来。

    不一会她妈闻讯从村子里赶来,一边安慰着哭泣的女儿,一边俯身用口吸吮她腿上的伤口。她竭力把她伤处的毒液吸尽吐出,又弄来一盆清水冲洗创面。在做这些的同时,她还将一条毛巾缠紧腿的上端。

    后来,爸爸妈妈送她到县里医院就诊,医生给她注射了抗毒针,并称赞了她妈处理得很及时:好在你抢先排除毒液,根据咬痕这可能是条毒蛇,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妈,你真行,我被毒蛇咬伤的时候,没想到你能像医生一样给我看病。”蔡晴晴走出医院时,羡慕的目光对着母亲说,“那时我真是吓坏了,以为我就要死了。”

    “我告诉你实话,你妈妈本来是向往当一名医生的,”父亲接着跟她说,“她那年报考了一所医学院校,而且已经开学学了几个月了,但发现怀了你这个小宝贝,所以就只好休学了。”

    “噢,我没想到妈妈没能当上医生,竟然会是因为我的出生。要不然,你也会是一位出色的女大夫,就像那位医院的可亲的阿姨一样。”

    “没关系,那你以后就替妈妈完成一个心愿。”她还记起妈妈在患病最后的时光,她守在她的病床前,那些悲伤和念念不舍的话,“这世上所有的人都会死,死也是一种对痛苦的解脱。但有一种人存在于世的意义,就是减轻人的病痛,和稍稍延长人的寿命,他们就是白衣天使。”

    “现在的我,唉!”她当时为这事内心纠结了不少天。

    她妈给她的另一个心愿是去外婆坟上凭吊,她这次是约了蒲花一道去的。其实在她刚出世不久外婆就去世了,蒲花甚至根本就没见过这位奶奶。她们颇费了番心思,走到离家很远的一座山坡上,才找到了这位祖辈被岁月荒凉了的坟茔,给她拔去那些几乎遮掩了墓碑的草皮。

    她很奇怪她为什么没有按照惯例,和外公即她的丈夫葬在一起,听她妈说过她长得像漂亮的外婆,她站在外婆坟前静默时有点出神了。这个早几十年出生的女人又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和自己的命运有什么重合的东西,生命的轮回是不是隔代的。

    “喂,你胡想什么?莫非还沉浸在李会给你设制的那些场景中,扮演的一个个的剧中的美女主角不能自拔。”他的略带讽刺的语气把她曳回到眼前。

    “你说呢?”她故意卖一个关子,乐意看他这种急于刨根问底的表情。

    “而且不止一次,他还给我看过你和小芸在一起的画像。”

    “画像?”

    “是你和小芸站在望江亭上的,说你对她垂涎三尺。”

    “什么意思,他想插足,故意离间我们。”“说真的,你是不是顶喜欢小芸,你看她的眼睛和别人不一样。”

    “那是他的艺术加工,我是欣赏她,从我的本性来说,我适合小芸那种类型女孩。”他有点得意忘形。

    “我说呢,你和李会一样,见一个爱一个。”

    “不,和你在一起,我觉自己有点配不上,无论家庭,还是个人前途。我恐怕将来是个没出息的男人,小芸和我比较合适,她使我没有任何思想包袱。”

    “可是,过去……”

    “过去是你最背时的时候,”他打断她的话,“现在,你在开始一天天好起来,我正在一天天烂下去。”

    “去你的,要不,我去找父亲谈。”

    “他又能改变什么呢,我的背上打上了耻辱标记的烙印。”他给她谈了上次工厂招工,被人在介绍信上狠狠注解一通:“其父,其……”的屈辱经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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