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在高考后等待的感觉是又慢又长的，前途未卜、总是心事重重的人，无法超凡脱俗。游郁生常常在古旧城墙外的江边散步，排解焦躁的情绪和隐约的担心。
这个经历过纷乱，萧条，又重新显得有些嘈杂的城市，如果说永远都剩余一条视线开阔处，那就是三江交汇地一带宁静的江岸。在江河上下飘逸滚动的云影，和畅行无阻的船，这里留给疲惫的城市人，一方休闲和喘息的窗口。
天下古城的记忆都是太久远了，人们就是一辈子在傍城的河边行走，走着走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永远掉下河，隐没到时空的源头或尽头去了。河水，常常把你和一个古人，一个未来的人，混为一谈。快乐地活着吧！不要企图改变旁人，每个人只活在一段历史中。就像古代，甚至百年前的人无法想象现在，现在的人也无法想象未来。
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熟人，就是那个曾经在工厂同过事的大木。游郁生和大木虽然都是老三届，但在不同的学校读的高中，他开始并不认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大木从某县乡村一起回的城，与游郁生差不多同时进的城里某厂，是大集体编制的工人。但他不像游郁生那么计较工种，好像有点随遇而安，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那种。但其实不然，到处闯荡江湖的老同学大木，早在中学时代，就是个全年级出名的数学尖子。
大木发育得又高又细，同学们风趣地形容他，就像杵着一棵瘦瘦高高的树干。他细长的颈项上，顶着个圆圆的小小的脑袋，然而你别就此以为，他的脑容量小脑细胞数偏少不够聪明，他有着一颗常人不及、异常睿智的数学头脑。
我听同一届的同学都在风传说，你这次的数学考得特别好，不仅那些正题一个不拉完成了，连附加题都做完了的。是吗？
嗯，大木抓抓头发，稍显自负地回答，不过，还是有一个小小的瑕疵。
小瑕疵？扣两分，一百分正题，二十分附加题，一百二算满分，那就是一百一十八分了啦？游郁生内心向他投去艳羡的目光，我可是连正题都没做完，还拉下几道题没动手，却心血来潮去做附加题，有个错误做不下去，前面多扣掉了分。
那也不算太差。
做了的题目不少都心中无底。
我可是都记住了答案，回来后一一核对了公布的标准答案。
你太厉害了！游郁生由衷地佩服，我考过的题多数都记不清晰，我想请教你那道附加如何做出来的，我也试了试，可用我们中学学过的公式，解到一半却怎么也解不下去，根本时间不够用。
的确，这道题比较刁钻古怪，若用常规方法费时不讨好，大木卖弄地比划了一番，跟他解释，他仍然听得稀里糊涂，不甚了然，但这个附加题要是用到微积分的知识，并不难解答，而且节省考试时间。
可我们中学没学过微积分，这部分课程听说是大学教授的。那你是怎样知道的，莫非你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没这么神，大木说，在下乡的时候，觉得无聊自己自学的。
哪里来的教材呢？
我姐是学水利工程的，我是把她从前用过的高等数学，顺便带到乡下去涂鸭自学的，因为高中数学对我已经失去吸引力。
简直是无师自通，没有老师教也能自学看懂教材吗，难怪别人说你有一颗数学头脑，名不虚传啊。
其实，我也并未想到为这次考试做准备，谁也没有先见之明。兴趣而已，再加上生活寂寞。
我俩是两个极端，我下乡前早就把中学的课本都扔了，而你还借来大学教材刻苦钻研，真是诸葛亮仍神人也。
我对数学特别有兴趣，非常希望能考上一所大学的数学专业深造，那就不负此生之愿了。
一定能的，你数学这科考得这么高，总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你其它考试还好吧？
也不怎么样，可能语文自我感觉好点，但你知道文章是各人各看，当不得真的。
那物理化学呢？
都不理想，我也都拉下多道题。
大木说他也有不少小小失误。
太可惜了，邱大木好像又沉浸在他的世界里，为自己一丁点小小的失误叹息，对别人考试的差距并不在意，也不表示点儿同情。
小学时代的老同学肖剑明，你听说了吗？他转业后经历了一段宦海沉浮，最终还是回到了底层的民间，成为某厂的一个普通的干事。大木再次与游郁生散步见面时，有意提到他，似乎刚完成了一次横渡，和他身材匀称、高大白皙的女友贾玲杏走在一起。
听说他也参加了这次十年一遇的高考，两人瞬间找回了共同的话由，热议各自熟悉的老同学们，哪些一道参加了恢复的首次高考，哪些人因各种不同情况而错过，或自动放弃。
据说还有个同学，在紧张的考场上，冷不丁遇见一个领导前来巡考，这位早先还被他体罚过，相互认识。他嗡地一下一分心，手一哆嗦，考试的题目多丢掉几题，答案错了不少，尤其是数理化，因为他考的理科。考完还担心被找麻烦，懊悔莫及。
他是该吸取教训了，更有甚者，据传某人因为十年前一次口舌之争，赌气切断了一截手指。
一段时间，游郁生每次和同学碰头交谈，都围绕着考题的分数，离不开对考分和分数线的揣摸。但那时考分是保密的，不对考生们公布，也打探不到明确的录取分数线，每个人都像瞎子摸象，心里没有头绪，七上八下。
突然就有一日，传闻某某接到了某大学的录取通知，像一缕阳光投射进考生们的希望。又过了些时日，陆陆续续，又有些人也收到了各校的喜讯。这时未获此荣耀的考生更加紧张了，因为每一位收到录取通知书，意味着另一些考生失望增加一分。
“考试如何，有没有粗略算一下，你每门考试下来分数几何？”游郁生找到幸运者问询，“录取一个好点的学校有几成把握？”他对别人自信满满、志在必得的心理素质非常佩服。
这个经历过纷乱，萧条，又重新显得有些嘈杂的城市，如果说永远都剩余一条视线开阔处，那就是三江交汇地一带宁静的江岸。在江河上下飘逸滚动的云影，和畅行无阻的船，这里留给疲惫的城市人，一方休闲和喘息的窗口。
天下古城的记忆都是太久远了，人们就是一辈子在傍城的河边行走，走着走着，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永远掉下河，隐没到时空的源头或尽头去了。河水，常常把你和一个古人，一个未来的人，混为一谈。快乐地活着吧！不要企图改变旁人，每个人只活在一段历史中。就像古代，甚至百年前的人无法想象现在，现在的人也无法想象未来。
有一天他遇见了一个熟人，就是那个曾经在工厂同过事的大木。游郁生和大木虽然都是老三届，但在不同的学校读的高中，他开始并不认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大木从某县乡村一起回的城，与游郁生差不多同时进的城里某厂，是大集体编制的工人。但他不像游郁生那么计较工种，好像有点随遇而安，浑浑噩噩得过且过的那种。但其实不然，到处闯荡江湖的老同学大木，早在中学时代，就是个全年级出名的数学尖子。
大木发育得又高又细，同学们风趣地形容他，就像杵着一棵瘦瘦高高的树干。他细长的颈项上，顶着个圆圆的小小的脑袋，然而你别就此以为，他的脑容量小脑细胞数偏少不够聪明，他有着一颗常人不及、异常睿智的数学头脑。
我听同一届的同学都在风传说，你这次的数学考得特别好，不仅那些正题一个不拉完成了，连附加题都做完了的。是吗？
嗯，大木抓抓头发，稍显自负地回答，不过，还是有一个小小的瑕疵。
小瑕疵？扣两分，一百分正题，二十分附加题，一百二算满分，那就是一百一十八分了啦？游郁生内心向他投去艳羡的目光，我可是连正题都没做完，还拉下几道题没动手，却心血来潮去做附加题，有个错误做不下去，前面多扣掉了分。
那也不算太差。
做了的题目不少都心中无底。
我可是都记住了答案，回来后一一核对了公布的标准答案。
你太厉害了！游郁生由衷地佩服，我考过的题多数都记不清晰，我想请教你那道附加如何做出来的，我也试了试，可用我们中学学过的公式，解到一半却怎么也解不下去，根本时间不够用。
的确，这道题比较刁钻古怪，若用常规方法费时不讨好，大木卖弄地比划了一番，跟他解释，他仍然听得稀里糊涂，不甚了然，但这个附加题要是用到微积分的知识，并不难解答，而且节省考试时间。
可我们中学没学过微积分，这部分课程听说是大学教授的。那你是怎样知道的，莫非你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没这么神，大木说，在下乡的时候，觉得无聊自己自学的。
哪里来的教材呢？
我姐是学水利工程的，我是把她从前用过的高等数学，顺便带到乡下去涂鸭自学的，因为高中数学对我已经失去吸引力。
简直是无师自通，没有老师教也能自学看懂教材吗，难怪别人说你有一颗数学头脑，名不虚传啊。
其实，我也并未想到为这次考试做准备，谁也没有先见之明。兴趣而已，再加上生活寂寞。
我俩是两个极端，我下乡前早就把中学的课本都扔了，而你还借来大学教材刻苦钻研，真是诸葛亮仍神人也。
我对数学特别有兴趣，非常希望能考上一所大学的数学专业深造，那就不负此生之愿了。
一定能的，你数学这科考得这么高，总分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你其它考试还好吧？
也不怎么样，可能语文自我感觉好点，但你知道文章是各人各看，当不得真的。
那物理化学呢？
都不理想，我也都拉下多道题。
大木说他也有不少小小失误。
太可惜了，邱大木好像又沉浸在他的世界里，为自己一丁点小小的失误叹息，对别人考试的差距并不在意，也不表示点儿同情。
小学时代的老同学肖剑明，你听说了吗？他转业后经历了一段宦海沉浮，最终还是回到了底层的民间，成为某厂的一个普通的干事。大木再次与游郁生散步见面时，有意提到他，似乎刚完成了一次横渡，和他身材匀称、高大白皙的女友贾玲杏走在一起。
听说他也参加了这次十年一遇的高考，两人瞬间找回了共同的话由，热议各自熟悉的老同学们，哪些一道参加了恢复的首次高考，哪些人因各种不同情况而错过，或自动放弃。
据说还有个同学，在紧张的考场上，冷不丁遇见一个领导前来巡考，这位早先还被他体罚过，相互认识。他嗡地一下一分心，手一哆嗦，考试的题目多丢掉几题，答案错了不少，尤其是数理化，因为他考的理科。考完还担心被找麻烦，懊悔莫及。
他是该吸取教训了，更有甚者，据传某人因为十年前一次口舌之争，赌气切断了一截手指。
一段时间，游郁生每次和同学碰头交谈，都围绕着考题的分数，离不开对考分和分数线的揣摸。但那时考分是保密的，不对考生们公布，也打探不到明确的录取分数线，每个人都像瞎子摸象，心里没有头绪，七上八下。
突然就有一日，传闻某某接到了某大学的录取通知，像一缕阳光投射进考生们的希望。又过了些时日，陆陆续续，又有些人也收到了各校的喜讯。这时未获此荣耀的考生更加紧张了，因为每一位收到录取通知书，意味着另一些考生失望增加一分。
“考试如何，有没有粗略算一下，你每门考试下来分数几何？”游郁生找到幸运者问询，“录取一个好点的学校有几成把握？”他对别人自信满满、志在必得的心理素质非常佩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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