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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刺州堤(八)

    话音一落,萧瑛儿似是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一般,转身瞪大了眼睛怒道:“我可是你未来皇嫂!”

    贺元琅闻声抿着唇角,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的,良久才道:“……我知道。”

    “你知道你还敢做出这档子事来!”萧瑛儿胸口起伏着,又气又恼地掰扯着他的手,却又奈何对方手臂如钢铁般将她死死钳制着,萧瑛儿又是一阵气急。

    “萧瑛儿,我心悦你……”贺元琅似有些难堪地出声道。

    “所以呢!”萧瑛儿怒喝道。

    “我……你可不可以不要嫁给太子,我带你走……”

    “你也疯了不成!”

    此话一出顿时让他醍醐灌顶。

    是了,先前那个男人便是也想带她走,却也被她拒绝了。

    他眸光黯然着,萧瑛儿却仍是生气他这副无礼的行径,怒斥道:“再不放开我,我便喊人了!”

    贺元琅望了她一眼,从她眼中看出愤怒、埋怨、拒绝,甚至还有点同情,却独独没有一丝感情在。

    他讪讪放开了手,萧瑛儿走了。

    在那之后,二人便再未说过一句话。

    河岸开着野葵花,浓浓淡淡格外热闹,烈日灿阳将其镀了层金边,周遭扑棱着几只萤蝶。

    贺元阑停靠在岸边,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坝下那道碧色倩影上,随着那跳脱的身影流转,唇角挂着淡笑。

    “姐姐瞧,王爷像不像块望妻石?”云娘碰了下萧瑾瑶的肩膀,示意她往上看。

    被那么一道明晃晃地视线盯着,傻子才看不到,萧瑾瑶少有地红了耳廓,含糊着走到坝边台阶下,端起碗酸梅汤吨吨吨喝了个饱。

    以她的身份,只需在岸上柳荫下监工便罢了,奈何这姑奶奶就不是个坐得住的性子,呆了没两天,便按捺不住地也下去帮点小忙,贺元阑拗不过她,只好天天在这岸上作陪。

    因着开的工钱极高,四百文一天的消息甫一传出,不少人就涌了上来,当天便招了千余人,过了两日民夫人数竟已达两千,其中不乏一部分闻讯又回乡的本地人还要些周边城镇过来赚点快钱的外地人。

    人数一多,这管理便就成了麻烦,乱哄哄一团,看得萧瑾瑶头疼,索性便直接将人两拨人中各挑了一个队长出来管人,刺州本地的便交由一个叫唐博武的,外地的则是直接交给云娘的未婚夫宋和璧。

    如今正是晚饭时间,大家放下手头的活计,有条不紊地在队长的指挥下领取饭食,萧瑾瑶眼瞅着他们吃得挺香,恨不得自己也给整上两碗。

    同她相处了几日,拾砚便已差不多摸清了这位王妃的性子,见她眼珠子一转,便已猜出她的心思来,忙穿过人群将她拦了下来,挥舞着字条迅速写就道“姑奶奶行行好,回去再吃成不成?”

    “为何?”萧瑾瑶不解。

    拾砚都快替主子给气笑了,指了指上头面沉如水的王爷快笔写道“您忘了前个您同云娘姑娘吃饭没同王爷讲,他便在驿馆等了您足足一个晚上,后头您倒是吃饱喝足回来了,他可是气得一口饭都没再吃呢!”

    萧瑾瑶笑了笑,这才后知后觉,恍然道:“怪不得那天话都少了,合着是生气了?”

    见她是当真不知,拾砚默默在心里为王爷鞠了一把泪。

    而后点头写道“所以您还是再忍忍,待会咱们回去吃大肘子哦!”

    萧瑾瑶见字噗嗤一笑,戳着他的脑门道:“这是把姐姐当小孩儿哄呢!”

    “哪儿能啊,分明是把您当王妃~”

    “我可去你的吧……”萧瑾瑶佯怒着像只猛虎撵兔子似的将他追得满地跑。

    到底是没吃饭,跑了两步,便饿得再也走不动道,随意坐着歇脚,便听见附近有人窸窸窣窣说着闲话。

    “……听说了嘛,那知州府上失窃了,据说还丢了不少银子呢!”

    此言一出,周围人都惊了。

    “不会吧,官老爷家中都能失窃,那盗贼也太猖狂了吧……”一人有些不信道。

    “是真的!前儿我还远远瞧见那雷公子在大街上动怒呢!瞧那副跟锅底似的脸色,我看呀八九不离十!”那人信誓旦旦道。

    “那你们说,谁有这么大本事,竟能在那雷府行窃……”

    萧瑾瑶闻言勾唇一笑,心中回话道,姑奶奶我!

    “活该!管他是谁呢!老子还巴不得那人多盗些,反正都是咱们百姓的血汗钱!”

    “就是就是,最好啊,能来个劫富济贫,跟那话本里的侠客似的,还钱于民,斗倒大老虎!”他一时激动,声音难免大些,旁人有些胆子小的听到,都默默端起饭碗坐得远些。

    萧瑾瑶笑笑,心道你们且等着吧,也不会远了!

    正说着,坝上突然来了一行人,众人只一打眼,便立时跟个见了猫的老实似的,噤声再不敢讨论其他,萧瑾瑶抬眼一瞧,心中嗤笑。

    唷,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雷怀文房中失窃一事是在翌日被发现的,因着前一日被萧瑾瑶讹去了身上仅有的两千两银票,次日又与狐朋狗友约好了去长乐坊豪赌,遂只好骂骂咧咧地开箱取钱,结果这不是就愣在当场,整个人险些没撅过去。

    事发之后,雷怀文气冲冲地去找雷浚告状,而后召集了全部家丁丫鬟们,跪了满满一院子,雷怀文气得鞭子挥得唰唰响,挨个审问他们的行踪和证人,答不上来的便是一顿好打,前人被审得皮开肉绽,前一秒口中还喃喃着冤枉,后一秒便就再受不住一般,直接断了气。

    围观的众人见状心下大骇,却见雷怀文看死狗一眼冷声道:“谁要不说实话,这个就是下场!敢盗了老子的钱,皮都给你们扒了!”

    仆人皆是面露惧色,却谁都不敢说话,雷怀文一一扫视过去,目光凝在那个名叫莲香的丫鬟身上,见她眼神似有些躲闪,二话不说,上前便扼住了她的脖颈恨恨道:“说,是不是你偷了老子的银票!”

    莲香竭力挣扎着,脸都涨得通红,却仍是摇头不住道:“……少爷饶命……当真不是我……”

    她是林姨娘的贴身丫鬟,几乎每日都与她形影不离,林姨娘见状忙出声告饶道:“当真不是她,少爷若是不信,只管去搜我那屋子!”

    雷怀文看着雷浚的面子,只好撒了手,将她丢至一旁,眸子却如鹰隼一般仍直勾勾盯在她脸上。

    莲香艰难地轻咳了两声,知晓瞒不过,便只好跪地哑声道:“不敢隐瞒少爷,昨日奴婢本打算去后厨帮姨娘催份点心,经过花园,就被……”

    她支吾着不敢继续往下说,雷怀文恶狠狠瞪他一眼,怒道:“被什么!还不快说!”

    莲香被吼得人都险些恍惚,半晌才道:“被人敲晕了脑袋,再醒时见也没什么异常,便……就直接回去了……”

    此事连林姨娘都没听说,当即便吓得脸色煞白。

    便见雷怀文面色俨然已是难看到极致,咬牙道:“敲晕你的人是谁!”

    “奴婢不知……”她颤声道。

    岂料话音刚落,雷怀文抬腿就是一脚,踹在她心窝上。

    莲香哀嚎一声,雷怀文却仍旧不解气一般,脚下又加重力道,沉声道:“不知道?再给老子好好想想!”

    莲香求饶地抱着他的腿,口中鲜血直流,思来想去半晌,也才忆起昨日自己昏迷前在眼前划过的一抹衣角,艰难道:“那人穿着缥色衣服……”

    雷怀文这才饶过她一般,将脚挪了开。

    “缥色?”他拧眉道,思来想去正想再盘问昨日府中何人身着这眼色,脑海却莫名浮起个身影。

    不待他出声,他的侍从中便有一人想起什么出声道:“少爷!是那个女人!”

    此言一出,雷浚立时抬眉问道:“哪个女人?”

    不待他回话,雷怀文便又冷声道:“禛王身边跟着的那个。”而后添油加醋将她讹自己的事说了出来。

    雷浚闻言拧眉沉思着,雷怀文一派桌子怒道:“简直是欺人太甚!主意都打到咱们府上来了,叔父,这怎么能忍!”

    雷浚看了他一眼,领着他回了书房。

    门方一关上,雷浚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声宽慰道:“先别急,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没几天好蹦跶了。”

    “那您就这么忍着?那可是近四万两银票!”雷怀文气得银牙紧咬,电光火石之间,倏地恍然大悟。

    “怨不得他们竟能花四百文高价去请那些民夫,合着拿的都是咱们的钱!”

    说话间他觑了眼雷浚,他自是知道上头给叔父交代的任务,如今被他们一搅和,怕又是功亏一篑?

    “别急,我自有办法,这些时日你便老实些,此事便就此作罢。”

    “叔父!”雷怀文忿忿道。

    “好了,出去!”

    雷怀文见叔父面色不虞,自也不敢再逗留,恨恨地在府上憋了好几天,可算是有了主意。

    带了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过来河边,同贺元阑行完礼便偏头在人群中扫视着,目之所及处众人皆是唯唯诺诺不敢抬眼,唯独一抹青色身影站立如松,在人群极为扎眼。

    瞧他望来,竟还嚣张地挥了挥手道:“稀客呀,雷公子!”

    雷怀文见她一步步走近,心中恨不得生啖其肉,面色也亦是难看得很。

    “不知雷公子大驾光临,有何贵干?”萧瑾瑶挑衅笑道。

    雷怀文咬着牙竭力按捺着情绪道:“无事,不过是替叔父来巡一下堤坝进度,”说着状似无意地扫了眼人群道,“这里人倒是挺多。”

    萧瑾瑶忙摆手道:“不多不多,也就是两千出头,”说着故意顿了顿又道,“还是咱们花了四百文一天重金请来的呢!”

    “姑娘出手倒是阔绰。”他冷笑道。

    “一般一般,也就不过……几万两银子罢了,谁让人算不如天算,突然出了这档子事呢?”萧瑾瑶淡声道,却又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听说您府上失窃了?”

    这话当真是往人心口上扎,雷怀文险些没绷住,半晌才缓声道:“倒是不劳姑娘费心,不过是些小钱罢了。”

    “这样啊……”萧瑾瑶抬眼望了望他,凑近道,“常言道,破财消灾,雷公子要放宽心才是。”

    雷怀文不咸不淡地扯了扯嘴角:“那便借您吉言,在下告辞。”

    说完甩袖就走,却又被萧瑾瑶出声唤住了。

    他面沉如水地回头,便见萧瑾瑶朝他晃了晃手道:“您瞧我这镯子还好看么?”

    话音一毕,便见雷怀文一副再忍不住要发作的模样,被身后随从拽了又拽,这才将人给拉走。

    待人一走,萧瑾瑶便再没忍住捂着肚子笑得直打跌,贺元阑生怕她再给摔着,摇着轮椅让她坐在了腿上,萧瑾瑶本想起身,却又想起那姓雷的方才那副憋屈的样子,若不是他摔了自己的镯子,她便也想不到要讹他钱,便也不会在知道这厮有钱后继而跟回他家去。

    可以说是一支镯子引发的惨案了。

    但是翌日一早,萧瑾瑶便笑不出来了。

    “不好了不好了!”来报信的是云娘,她如今帮着掌管采买的工作,“方才我去铺子买米,谁知一夜之间米价竟翻了十倍!”

    “什么?!”萧瑾瑶拧着眉,本来才刚睡醒,人还发着癔症,如今闻言倒是一下子就清醒了。

    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早先她原计划是招工只给工钱不包伙食,却又在执行之后发现那些人吃饭时长不一,不太方便管理,那会子钱包又鼓,便又膨胀上了,眼睛一眨贺元阑就猜到她想做什么,遂开口朝她点了点头道:“都随你。”

    “随我?”萧瑾瑶咧嘴一笑,大手一挥就将饭食也给安排上了。

    如此,两千多人的餐费便又是一大笔开支,幸而如今钱多,萧瑾瑶倒也没怎么在意。

    见她面露震惊,云娘抿了抿唇又道:“不仅如此,还铺子上还挂着牌子,说什么一天只限卖一百斤,卖完就没有了!我这又拿不定主意,只好过来寻你。”

    “岂有此理!走,带我去看看!”说着风风火火地拽着云娘出了门,贺元阑见状忙抬眼授意,拾砚见状立时也跟了出去。

    人一走,贺元阑便偏头向湛琢吩咐道:“速去隔壁州市查看情况,若米价未变,你便先买了。”

    湛琢领命外出,贺元阑望着乌云密布的天际,若有所思。

    却说这厢萧瑾瑶火急火燎地赶到米铺外,便见那门口围了一群人七嘴八舌地似是在和那的活计吵架。

    “这昨儿个米价还三十文一斤呢,今日怎么就三百文了,你们这是疯了不成!”一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怒斥道。

    那活计闻言白了她一眼,语带不善道:“谁规定咱们米价就不能涨的?你爱要不要!”

    “可你们这也欺人太甚了!三百文,你怎么不去抢!”

    那伙计便又讥笑道:“谁不知道你家儿子们都在坝上干活,一天四百文呢,买点米还这么抠抠搜搜……”

    “这就不是抠搜的问题!你们涨价可以,但是一涨就翻了十倍,这谁家受得了!”那老太太颤声道,本以为总算是过上点好日子,谁知又遇上这档子事来。

    她家本是这刺州城里的普通农户,因着常年发大水,收成一向不好,过得清贫如洗,生了三个儿子,洪涝还淹死了一个,如今也只有一个儿子成家,另一个连媳妇都讨不到,好容易盼着这桩好活,连儿媳妇都齐上阵过去干活,一家人就想着多攒点钱等事后能给小儿子讨个媳妇,一分钱掰成两瓣花,哪里舍得花那么多钱去买这贵米!

    那伙计可懒得去管别人家的家长里短,不耐烦道:“你爱买不买,不买就滚!”

    说着话就要上前赶人,才一抬手,便被突然钳住,只闻一道咔嚓声响起,那人的胳膊便就直接脱了臼。

    他疼得脸色煞白,骂骂咧咧地就要起来喊人,抬眼却见一个女子容貌昳丽,却面沉如水,周身散发着煞气,让人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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