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蔓齿苋
充斥着不满的呼喊声响彻整个城东菜市口上空。
刚才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观望此次公审的宁彩，当下又被人拽回到了人群后方，凭她的身高已再难看到台上。
宁彩索性退到了人群外围开始随手整理起身上衣着。
要是被都护大人看到她衣冠不整的样子，恐怕又将是一顿训斥。
自从宁彩跟随母亲于数月前来到夷州投奔外公赵都护大人以来，赵大人就一直对宁彩的言行举止及衣冠穿戴有着格外苛刻的要求，这让她始终倍感困惑。
或许母亲正是因为有外公如此严厉的要求才能变得那么优秀，宁彩有时会这样安慰自己，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再看到审理过程，宁彩决定就此顺路前往菜市去购买些料理晚餐所需要的食材。
还要再买一块肉，宁彩想起一早时赵都护的嘱托，他说要赶在明早前煮熟一块肉另有用处。
宁彩猜想那是准备留给明早即将要被问斩的兵士临刑前享用，如此的话或许可以再省一些钱，宁彩并不打算去买那块肉。
正当她边走边数着手里面的钱币，脑子里同时不停地精打细算时，迎面停驻着的一辆马车中有男子掀开帷幕探出了半个身子，他摆着手朝宁彩喊道：“请问这位姑娘，这位姑娘，姑娘......”
直到宁彩距离马车只有半步之遥时，她才陡然发觉那个身穿一袭藏蓝色长衣的男子此刻正在摆手招呼自己。
宁彩随即停下了脚步。
她站在原地等待着男子道出他喊住自己的缘由。
多半是个打听热闹的，宁彩想。
“见姑娘方才从人群中走出，想冒昧打探一下，现在台上公审进行到怎样的程度了，已经裁判了吗？”男子言谈举止还称得上恭敬有礼。
“刚刚已经做出了宣判。”
“是吗？”男子听闻刹那间面部表情有细微变化，同时他又小声自语道，“如此就快了。”
“不过好像又有人对裁决提出了异议，现在决定推翻重新审理了。”
“推翻再审了？那又要很久吗？”
“这您就要再去和别人打探了。”
宁彩稍微点头作为示意离开了马车旁。
“噢，真是感谢姑娘了。”
慕鸿夜面向姑娘的背影简单道了声谢，且目送她走远，又再次回坐进了马车里。
“真是个漂亮的姐姐，白白的脸蛋，水灵灵的眸子，还有那双比主人更加浓密的睫毛，从这些灰头发灰眼睛的姐姐里就找不出这么漂亮的。”
仆童葵怜透过轩窗打开的一道缝隙，仔细观察着街边路过的每一名夷南族女子，嘴里不停地感叹着。
“推翻再审，这样看来我们最早也要等到傍晚前才能离开了。”慕鸿夜再次拿起青白玉短脚水盏，将其放至手心取凉。
已经到了秋后时节，夷州现在却比盛州正夏时还要闷热。
“主人为什么非要赶着今天离开呢？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不如就在都护大人府上再多休息两天吧！”惊闻主人生母已然过世的消息，一路上葵怜都在思索着要讲些什么话来安慰主人，却也一直苦于无从开口。
“既然原本想来探望的人已经不在了，剩下的人从前都没有来往，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往来，强留两天还有什么意义呢？”
得知生母已于半月前离世时，慕鸿夜当即决定就此返程，“来都来了，就去敬炷香吧，尊母生前最后几日，真的是靠意念在坚持等待世子尊下。”要不是那个刀条脸骑兵最后讲出了那一番话，慕鸿夜想来这辈子也不愿再踏进夷州半步。
“可赵都护大人毕竟是世子的外公，是世子血浓于水的至亲啊！至亲间又怎么会轻言不再往来呢？”仆童葵怜此时歪着个脑袋，满脸不明所以地望着主人，一双杏仁眼不停地眨啊眨。
似乎只在她这种年纪，人们看待世上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时，才能像彼此间的称谓一样简单清晰，慕鸿夜当下心想。
“你还太小，并不明白，这个世上总有一些至亲间，未必会血浓于水。”
慕鸿夜至今仍难忘却，儿时当他初次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外公是夷州大都护时，年幼的他当即欣喜若狂地给外公写了一封长达数页的书信。
他曾满心期待地等着回信，年复一年，直至数年前听闻夷州大都护将亲自押运一批纳粮到壁州首府娈奕城，那时的他和当下做出的选择如出一辙，千方百计地瞒过父王，只身远赴壁州。
当他终于在娈奕城外得见外公，也就是那位赵都护大人后，慕鸿夜才知道，原来那些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并不是一直以为的书信没有被送到外公手中，而是彼时眼前不苟言笑的都护大人，直言自己根本就不屑于给他这个外孙回信。
那天的赵都护是怎么说的来着？慕鸿夜依稀还记得一些原话，大概是：
“如果这次见面你想从我口中得知你母亲的下落，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你有多久没见过母亲，我就有多久没见过女儿，如果你来找我是想寻求什么帮助，那么连你父亲慕伯侯都帮不上忙的事情，我更加无可奈何。”
很难想象这个世上竟有如此生性凉薄的人，更难理解这个人偏偏会是自己生母的父亲，这让慕鸿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禁臆测，自己生平至今素未谋面的生母，多年来音信杳无，究其背后原因，或许真的并非身不由己，也许最初就是在有意为之。
可即便如此，当慕鸿夜领受天子诏书被敕封为江南王世子那天，同时收到那封告知他生母病重消息的书信时，慕鸿夜还是执意作出了违背父王意愿的抉择，并在养母璃氏和异母兄弟慕羽丰的帮衬下，顺利瞒过父王，星夜兼程地赶赴至夷州商洛郡。
只不过当他最终来到这个生母身前曾短暂居留过的郡城，这里早已物是人非，等待他的依旧只有那个对自己极度冷漠寡淡的外公，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一想到要不了多久即将再次和赵都护会面，连日来不管慕鸿夜做什么事情，都很难再提得起丝毫兴致。
刚才好不容易挤进人群中观望此次公审的宁彩，当下又被人拽回到了人群后方，凭她的身高已再难看到台上。
宁彩索性退到了人群外围开始随手整理起身上衣着。
要是被都护大人看到她衣冠不整的样子，恐怕又将是一顿训斥。
自从宁彩跟随母亲于数月前来到夷州投奔外公赵都护大人以来，赵大人就一直对宁彩的言行举止及衣冠穿戴有着格外苛刻的要求，这让她始终倍感困惑。
或许母亲正是因为有外公如此严厉的要求才能变得那么优秀，宁彩有时会这样安慰自己，可事实显然并非如此。
既然已经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再看到审理过程，宁彩决定就此顺路前往菜市去购买些料理晚餐所需要的食材。
还要再买一块肉，宁彩想起一早时赵都护的嘱托，他说要赶在明早前煮熟一块肉另有用处。
宁彩猜想那是准备留给明早即将要被问斩的兵士临刑前享用，如此的话或许可以再省一些钱，宁彩并不打算去买那块肉。
正当她边走边数着手里面的钱币，脑子里同时不停地精打细算时，迎面停驻着的一辆马车中有男子掀开帷幕探出了半个身子，他摆着手朝宁彩喊道：“请问这位姑娘，这位姑娘，姑娘......”
直到宁彩距离马车只有半步之遥时，她才陡然发觉那个身穿一袭藏蓝色长衣的男子此刻正在摆手招呼自己。
宁彩随即停下了脚步。
她站在原地等待着男子道出他喊住自己的缘由。
多半是个打听热闹的，宁彩想。
“见姑娘方才从人群中走出，想冒昧打探一下，现在台上公审进行到怎样的程度了，已经裁判了吗？”男子言谈举止还称得上恭敬有礼。
“刚刚已经做出了宣判。”
“是吗？”男子听闻刹那间面部表情有细微变化，同时他又小声自语道，“如此就快了。”
“不过好像又有人对裁决提出了异议，现在决定推翻重新审理了。”
“推翻再审了？那又要很久吗？”
“这您就要再去和别人打探了。”
宁彩稍微点头作为示意离开了马车旁。
“噢，真是感谢姑娘了。”
慕鸿夜面向姑娘的背影简单道了声谢，且目送她走远，又再次回坐进了马车里。
“真是个漂亮的姐姐，白白的脸蛋，水灵灵的眸子，还有那双比主人更加浓密的睫毛，从这些灰头发灰眼睛的姐姐里就找不出这么漂亮的。”
仆童葵怜透过轩窗打开的一道缝隙，仔细观察着街边路过的每一名夷南族女子，嘴里不停地感叹着。
“推翻再审，这样看来我们最早也要等到傍晚前才能离开了。”慕鸿夜再次拿起青白玉短脚水盏，将其放至手心取凉。
已经到了秋后时节，夷州现在却比盛州正夏时还要闷热。
“主人为什么非要赶着今天离开呢？好不容易到了这里，不如就在都护大人府上再多休息两天吧！”惊闻主人生母已然过世的消息，一路上葵怜都在思索着要讲些什么话来安慰主人，却也一直苦于无从开口。
“既然原本想来探望的人已经不在了，剩下的人从前都没有来往，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往来，强留两天还有什么意义呢？”
得知生母已于半月前离世时，慕鸿夜当即决定就此返程，“来都来了，就去敬炷香吧，尊母生前最后几日，真的是靠意念在坚持等待世子尊下。”要不是那个刀条脸骑兵最后讲出了那一番话，慕鸿夜想来这辈子也不愿再踏进夷州半步。
“可赵都护大人毕竟是世子的外公，是世子血浓于水的至亲啊！至亲间又怎么会轻言不再往来呢？”仆童葵怜此时歪着个脑袋，满脸不明所以地望着主人，一双杏仁眼不停地眨啊眨。
似乎只在她这种年纪，人们看待世上诸多错综复杂的关系时，才能像彼此间的称谓一样简单清晰，慕鸿夜当下心想。
“你还太小，并不明白，这个世上总有一些至亲间，未必会血浓于水。”
慕鸿夜至今仍难忘却，儿时当他初次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外公是夷州大都护时，年幼的他当即欣喜若狂地给外公写了一封长达数页的书信。
他曾满心期待地等着回信，年复一年，直至数年前听闻夷州大都护将亲自押运一批纳粮到壁州首府娈奕城，那时的他和当下做出的选择如出一辙，千方百计地瞒过父王，只身远赴壁州。
当他终于在娈奕城外得见外公，也就是那位赵都护大人后，慕鸿夜才知道，原来那些年迟迟没有收到回信，并不是一直以为的书信没有被送到外公手中，而是彼时眼前不苟言笑的都护大人，直言自己根本就不屑于给他这个外孙回信。
那天的赵都护是怎么说的来着？慕鸿夜依稀还记得一些原话，大概是：
“如果这次见面你想从我口中得知你母亲的下落，很抱歉我无能为力，你有多久没见过母亲，我就有多久没见过女儿，如果你来找我是想寻求什么帮助，那么连你父亲慕伯侯都帮不上忙的事情，我更加无可奈何。”
很难想象这个世上竟有如此生性凉薄的人，更难理解这个人偏偏会是自己生母的父亲，这让慕鸿夜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不禁臆测，自己生平至今素未谋面的生母，多年来音信杳无，究其背后原因，或许真的并非身不由己，也许最初就是在有意为之。
可即便如此，当慕鸿夜领受天子诏书被敕封为江南王世子那天，同时收到那封告知他生母病重消息的书信时，慕鸿夜还是执意作出了违背父王意愿的抉择，并在养母璃氏和异母兄弟慕羽丰的帮衬下，顺利瞒过父王，星夜兼程地赶赴至夷州商洛郡。
只不过当他最终来到这个生母身前曾短暂居留过的郡城，这里早已物是人非，等待他的依旧只有那个对自己极度冷漠寡淡的外公，仿佛一切都未曾改变。
一想到要不了多久即将再次和赵都护会面，连日来不管慕鸿夜做什么事情，都很难再提得起丝毫兴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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