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从半葫芦药铺的主宅后门走出,是一个栽种有众多香樟树的后庭,穿过茂密花丛间的蜿蜒小径,柏夫子带领慕鸿夜与容晚二人,来到了后庭深处位于山麓前沿的僻静雅居。

    “若客人无意出卖药草,希望你们不要多做叨扰。”临近雅居门口,柏夫子不忘回身叮嘱一句。这位年近古稀的老药师,举手投足间皆保有一副曾为皇室效忠时所养成的优雅举止。

    “理应如此。”得到慕鸿夜口头承诺,柏夫子引领二人走进雅居。

    这是一座厅卧分明的两居室,两室之间由一副织纸画拉门隔绝。

    慕鸿夜等人来到厅室客位就坐,房间里四处弥漫着一股淡淡熏香,几人于厅室中稍等不过片刻,只听得织纸画拉门轻轻一声响动,一名身着金丝边绢帛衣的儒雅公子,缓缓从卧室内走出。

    贵客公子来到厅室,温文儒雅地端坐在主位,侧耳倾听着柏夫子道明来意,听闻原由过后,便陷入了沉思。

    良久,突然传来轻轻地叩门声,打断了贵客公子的思绪,他默默摆手示意敲门的青年武士随从于门外等候即可。

    青年武士环抱起手中佩剑,默默地守候在雅居门口。

    贵客公子这时撇过头看向柏夫子,审慎地询问道:“那么是否可以将这株花草一分为二使用?”

    “不可。”柏夫子当即摇头,诚然回复道。

    “那么只能和二位说声抱歉,”听闻答复,贵客公子表情略带遗憾地交替看向慕鸿夜与容晚,他说话时声音有气无力,显然是有顽疾缠身,“抱歉我无意出卖治疗己病的药引。”

    “请您再多斟酌片刻,我愿意承担您任何的报价。”容晚有些焦急地站起身,她面向贵客公子,深鞠一躬诚恳请求。

    “抱歉我无能为力。”他再次婉言相拒,当即起身朝卧室走去。

    柏夫子见状赶忙上前使了个眼色,提醒容晚不可再做纠缠。

    门外青年武士随之走进厅室,准备往外送客。

    “请问公子,不知江南慕家的请求,能否再让您多考虑片刻?”

    “江南慕家?”贵客公子在纸织画拉门前止步,他扭身回望向慕鸿夜,继续追问一句道,“你是说泼墨城江南王阁下所在的慕家?”

    “正是。”慕鸿夜颔首回应。

    他从腰间香囊中取出了那枚象征身份的世子印信,平伸至青年武士眼前,不惜一切地诚请道:“在下慕鸿夜,数日前承蒙当今白帝恩典,敕封为江南王世子,公子若能看在慕家的情面上出让药草,在下愿以江南王府的名誉向公子承诺,慕家愿意为此不吝付出任何代价。”

    武士认真端详了一番眼前印信,他举目转望向贵客公子,轻微颔首。

    “没想到于此僻壤,也能得见江南王世子殿下,请恕在下眼拙,多有失礼。”贵客公子拱手作揖,遂即挺腰直身,直言无讳道,“只是这株药草对在下而言同样至关重要,请世子恕我不能相让。”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即便贵为江南王世子给出了不惜任何代价的承诺,也没能让这位贵客公子有半分动心。无奈之下,三人不得不就此离开雅居,途经后庭小径的半路,药师柏夫子迫不得已向容晚道出了另一个可能获取繁生花草的方法。

    “可那几乎不可能会成功。”

    尽管柏夫子再三劝告,可容晚还是表明只要有一丝可能获取繁生花草,她都不惜前去一试。

    药师说距离此宅向东南方快马不到半日路程左右,有座通天黑塔,名叫俘有塔。俘有塔四周有鸩水环绕,当地人称之为望川湖,而繁生花草正是生长于部分鸩水中的稀世药草。

    早年药师曾听人提起,望川湖的湖底生长有大量繁生花草,不过但凡鸩水都含有剧毒流彩,除鸩鸟外其余任何活物但凡沾染大量流彩,都会短时间内爆血而亡,即便包裹再厚的衣装甚至铠甲,都无法抵挡流彩的剧毒侵入,就算有其它鸟类飞经鸩水上空,也会因为沾染流彩所散发的毒雾,从而坠落湖底,惨死水中。

    可正如容晚所言,纵使只有一丝可能挽救弟弟北源性命,她都必将全力以赴,就如同过往这段时日,她孤身一人带领弟弟从北方天济雪山不远万里前来南方塞外之地求医,几经波折,总算克服了种种艰辛来到夷州,容晚绝不能容许弟弟因为一株药草而断送性命。

    “无论如何,还是要感谢世子殿下的慷慨相助,但这次,我不能应允您随我一同前往。”容晚前往马厩装卸马具,她直言谢绝了慕鸿夜提出二人同去采药的建议。

    “可单凭你一人,又能有什么办法从毒水中取得药草?”

    素闻群舞山中有诸多光怪陆离的奇闻异事,他很难相信只凭容晚孤身一人,能从凶险未知的群山深处全身而退。

    容晚也一直没能想出有什么好办法可以规避鸩水取得药草,可她深知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毙,无论如何都要先去有所尝试。

    她抬手拂去了流淌在额头的汗水,泥土在她白皙的侧边脸颊徒留下一抹划过的痕迹。

    容晚忽然停下了手头动作。

    她侧身站在慕鸿夜身前,用余光瞥向后者,小声恳求道:“如果万不得已,也只有潜入鸩水快速取出繁生花草这一种方法,倘若此去我迟迟未归,容晚恳求世子,念及我们相识一场,托人将弟弟的尸骨运送回我们的故乡,北花人的灵魂只有回归天济雪山,才能被视为安葬。”

    慕鸿夜凝视着容晚侧颜,他想象不出眼前的北花女子,家中究竟遭遇过怎样的变故,才能让她面对如此沉重的压力下,还能保持这份果敢坚毅。

    “可就算你舍命潜入鸩水取得繁生花草,也还需要一个活人将它带回来给北源救命。”慕鸿夜说着错步上前,开始为另一匹马装卸马具。

    这次容晚没再阻拦慕鸿夜的举动,而是选择和他一起,默默地准备着此行所需要的部分干粮和各种用具。

    柏夫子早早来到庭院门前,为慕鸿夜与容晚二人送行,他还顺便带来了专门用于保持药草新鲜程度的特制琉璃盒子。

    柏夫子有意将慕鸿夜单独叫到身边,对他轻声耳语道:

    “老夫最多可用药剂维持那毒发少年一天性命,倘若你们找到俘有塔,并没有什么好办法取得繁生花草,即刻带姐姐回来,见弟弟最后一面。”

    “是,”慕鸿夜点头应允,“也请药师不要忘记我的嘱托。”

    “一定尽力而为。”

    柏夫子遥望着两骑直奔向东南方群山深处的背影,忍不住摇了摇头,独自感叹道:“繁生啊繁生,你这个名字可真是既贴切又讽刺。”

    “我是不是有些太过薄情?”

    忽闻从背后传来虚弱的话音,原来是那位贵客公子,不知何时来到了柏夫子身后。

    “事关己命,任谁都会身不由己。”

    柏夫子缓缓转过身,伸手将那枚一直紧紧攥牢的白玉兰花纹玉章递交给贵客公子,并开口向他转述慕鸿夜临行前的嘱托,他用原话转告道:“若公子愿为救人一命舍让药引,慕某甘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以此印信为证。”

    贵客公子在指间不停把玩着世子印信,他不禁慨叹道:“堂堂江南王世子不惜任何代价的承诺,听起来的确很诱人。”

    “但这对于御史中丞大人家的储召公子来说,也只能算作鸡肋。”柏夫子摇摇头轻叹一句。

    储召失笑问道:“不知我的治疗何时能够开始?”

    “公子若已准备妥当,即刻便可开始。”

    “那就有劳夫子了。”

    两个人边说边走进了药铺。

    转眼,又过了许久,隐约间从前方树林中迎面走出来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夕阳将两个人的影子抻得斜长,其中那名个子较矮的少女,似是最先发现了药铺招牌,她抬手指了指庭院这边,两个身影速即加快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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