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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心之所向

    东方和白染衣从神灵山上下来,他们把孙靖安顿在神明庙里,一来是为了他更好的藏匿,二来也是为了不牵连到其他无辜之人。

    神明庙是个绝佳的藏避处,他们熟悉这里,外人也很少来。孙靖只要不随意下山露面就不会被查到。

    以防万一,他们还是多嘱托了几句,一旦被按察司的人发觉就立刻转移,留下线索即可。

    只是留他一个人,见不到金多多和金满满了。

    白染衣低着头有些沉默。

    东方与她并肩行着,偏头看了她一会儿:“手臂好些了吗?”

    白染衣回过神。东方离得有些近,嗓音就低低的落在自己头顶,她下意识抬手间离远了些。

    她活动了下手臂给东方看:“不痛都不是大事。”

    东方对自己的技术心里有数,他点了点头淡声道:“小心点,不过才几日。”

    白染衣无甚在意地将手负在身后:“我是大夫,区区小伤。”

    东方屈起手指敲了她一下,“骄兵必败。”

    白染衣缩了一下,震惊地看着他:“第二次了。”

    “什么第二次?”东方明知故问。

    “第二次敲我头了。”白染衣没好气道:“男女有别,公子自重。”

    东方盯着她,眼里的笑含义不明:“敲多了你会怎样?”

    白染衣一时哽住,他的眼睛明澈透亮,清晰的映着自己的身影,仿佛将自己全部纳入了眼中。

    白染衣越看越觉得不能多看。

    她总觉得他是故意的,或许他早看出来自己对他有点好感,然后就利用这点好感反复蛊惑自己,引自己上钩。

    白染衣转头目视前方,一脸严肃道:“不会怎样。”

    “那多敲几次又何妨?你不在乎名誉,我也不在乎。”

    “你……”

    白染衣平生第一次觉得这人谦谦君子的表皮下甚是无赖。

    “你说的,你不会逼我给出回应。”

    “我逼你了?”东方诧异道:“我什么也没做啊。”

    白染衣盯了他一瞬,见他神色实在无异又转过头去。

    直到东方在身后轻笑了声,她才反应过来他在试探自己。

    而自己已经暴露了。

    “东方。”白染衣平复了下心情,转过身。

    “嗯?”

    “你是不是都看出来了。”

    东方停住脚步,见白染衣低眸看着自己的衣襟迟迟不肯与自己对视。

    他笑了下:“这不像个疑问语气。”

    白染衣顿了下,点点头:“我猜你能看得出来。我……一直没能给你回应,对不起。”

    “我不急啊。”东方无所谓的走近一步,“你也不用急。”

    “可这对你不公平。”

    白染衣语气有些失落:“我还是觉得我不适合谈这些儿女情长,我很迟钝也很难交心,还有些……多疑。”

    说完她又意识到什么,赶忙解释道:“不是怀疑你,只是不能确定这个期限,也不太能相信自己可以经营好这种感情。所以,对不起。”

    她低下头:“我可能不能给你想要的答案。”

    说完这句话,林子里静了一瞬。

    这一瞬,只有风动树叶的沙沙声,连蝉鸣都歇了一刻。

    白染衣被这种沉默逼得想要逃离。

    她刚一转身就听到东方开了口。

    他道:“祝冬禧,你胆子真小。”

    白染衣一怔。

    东方看着她的背影,沉声道:“你害怕去爱,害怕被爱。你不相信我便罢了,你连你自己也不相信。”

    他叹了口气,似乎十分失望:“昨日孙靖一言让你摇摆不定,你觉得你对他不熟悉,但是你自己心里清楚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你有判断的能力,你的能力没有问题甚至远超他人,但你就是不肯相信。”

    “祝冬禧,你知不知道有些时候人不是败在自己的能力上,而是败在勇气上。”

    白染衣闭了下眼,她当然知道,她那么清醒。她想为自己辩解。

    她想质问他“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你知不知道我从小到大一直活在父母的否定中,哪怕我再努力都没用。”

    自己给自己的勇气都是泡影,父母的不认可已经深入骨髓,只要行动起来就总会冒出头警告自己——你真的觉得自己没有问题吗?你凭什么这么肯定?

    白染衣忍着情绪,没有说话。

    东方看着她捏的泛白的指尖,心脏被狠狠揪紧。

    但他继续用失望的语气道:“佛教里有个词叫‘觉知’,这种能力能让你十分清醒,不仅清楚地知道他人的想法目的,也能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看着很多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和无法挽回的曾经,明知不能却还是会难过。”

    “这就是你痛苦的来源。”

    白染衣目光一动。

    东方叹了口气:“你太清醒了,但人的能力总是有限,所以你蒙蔽了自己,独自修炼。你的孤独来自于你的断空,你把自己藏了那么久,出来才发现,你好像跑远了,身边人已经不跟你在一条路上了。所以你一个人又把自己关了起来。”

    “难交心是因为他们听不懂你想说的,为了不让自己的付出转化为一场空,所以你才选择将自己封闭起来。多疑是因为你总是怀疑自己,不相信自己的能力。可人本来就不是完美的,任何人都不例外。至于迟钝……”

    “别说了。”白染衣低着头,掌心隐隐作痛。

    “不忍心听了吗?”东方默了默,“你伤害自己的时候怎么就忍心了?”

    “……没有,没有不忍心。”白染衣语气生涩。

    东方硬了硬心继续道:“祝冬禧,你知道拥有这种能力的人通常感知力都很强吗?”

    白染衣皱起眉:“怎么会?我明明……”

    我明明那么冷漠,根本没有常人的同情能力。

    “很不可思议吗?因为你把自己砸碎了。”

    东方的声音不大,却让白染衣脑中轰鸣一片。

    “我把自己弄丢了……”她恍然惊觉,又很快否认道:“不对,我是要重塑自己的。”

    重新塑造出一个有温度、情感生动的自己。

    “重塑?你把自己当什么了?陶土吗?祝冬禧,拥有觉知能力的人是一面镜子,把所有都照的明明白白。现在你把镜子打碎了,你要怎么复原?”

    “你的感知能力本来就很强,所以你才能看到那么多的无能为力。你之所以自认冷漠,是因为人的能力有限。你选择的,其实是理性。”

    她以为自己是个捂不热的冷性子,但其实只是她比大多数人都要理性。她没办法集中注意去关心一个人或是在一个阶段倾注太多的情感。

    因为她的目光落在了各处。就是因为她看到了世间太多的苦难,所以才会觉得自己的根本算不上什么。才会想要拯救他人,但是她低下头却发现自己还伤痕累累,她甚至无法自救。

    所以她本能的选择了忽略和冷漠,干脆闭上了双眼,谁都不去看。她有一颗悲悯苍生的心,却没有拯救天下人的能力。

    她在清醒中用最看似最疯狂的态度雕刻自己,要么雕琢到最精细让自己能顾全到所有,要么挥动刻刀牺牲自己让身边人该怎样走还怎样走,不必因为自己而顾虑太多或是饱受折磨。

    神明之所以冷淡,因为清醒博爱的人总是孤独。

    东方轻轻绕到她身前,低头看着她垂下的双眸:“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是因为你跑的太快了,承受了太多你不该承受的,所以你才会这么痛苦。”

    白染衣闭上了眼睛。

    东方看着她,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将她揽入怀中。

    “是所谓的世俗困住了你,你没有错,你做的很好。你把自己修炼到了他人都无法企及的高度,世俗里所谓的情感和牵绊都不该困住你,你不用理会,你只需要遵从你自己的内心。”

    白染衣闭着双眼,感受到自己的心里正排山倒海,汹涌起伏。

    东方直白地挑起她自欺欺人的软壳,让她的灵魂完完全全暴露出来。就在白染衣一边终于可以透口气一边不知所措时,他却以一个温柔的拥抱结束,化作了她的铠甲。

    白染衣的灵魂都因这个拥抱而震颤。

    “我明明什么都没说……”她的声音有些哑。

    东方笑了下,轻声道:“可我就是知道。”

    知道你在挣扎什么,知道你因为跑的太急而失去了本该拥有的少女心思和生动情感,知道你因为本能的热忱而与自私的世界针锋相对,也知道你为了自救差点毁了自己……

    “你为什么会知道?”她问。

    “因为我一直在看着你。”他道。

    因为我见过那个没有被雾气笼罩的真实的你,也见过你忽略的自己。

    还因为,我和你一样。

    白染衣的额头抵着他的胸膛,声音闷在怀抱中:“你对我很失望吗?”

    “没有。”他抱的更紧了些,脸颊贴着她的青丝:“我希望你做的更好。”

    “可你的语气很失望。”

    东方笑了下,低低地声音从胸腔里传出,有些无奈:“因为你从来不听我的话。”

    “我听进去了。”白染衣辩解道:“我真的听进去了。”

    东方高高地挑起眉。

    白染衣直起身数着:“第一次,你希望我能照顾好自己,不要伤害自己。”

    “嗯,后来你的手臂就多了道伤。”东方不紧不慢道。

    白染衣:“……”

    白染衣没法反驳,囫囵继续道:“第二次,你希望我能相信你,相信自己。”

    东方抱起手:“这次是什么时候?”

    “就……”白染衣顿了下,“七夕。”

    “啊。”东方点点头,“我没说出口,原来你都明白。”

    白染衣想说“我又不是傻子”,就听东方语气凉凉道:“那就是你一直在装傻。”

    “我……”白染衣还是没法反驳,匆匆转换道:“咳。第三次,你希望我不要困于曾经,只争朝夕。第四次就是现在,你希望我能勇敢一点,遵从自己的内心。”

    “嗯。结果你还在怀疑自己,企图让时间冲淡一切。”

    东方没好气道:“祝冬禧,我发现你很叛逆啊。每一次都记得,每一句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都明白,但始终无动于衷。”

    白染衣想了想,发现确实如此。居然还点了点头,给自己下了个评价:“确实油盐不进。”

    东方直接气笑了。

    他又敲了她一下,“这就是你说的听进去了?”

    白染衣这次没躲,摸了摸额角,底气不足道:“真的听进去了……”

    “我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她换了个思路哄道:“你说的太高深了,学生总需要反复练习来巩固知识的。”

    “我没有在说教。我只是希望能给你提供一条方便有效的路,走不走还是在于你自己。”东方道:“你想好了去做便是,只要不是伤害自己,困在原地。”

    白染衣本想应声“好”,却猛地想起来现在自己和棠月一起被徐敬年拿在手中,她可能还是需要通过“伤害”自己来减轻危害。

    仅是这一瞬间的犹豫,就让东方察觉到了不对劲。

    “你在打算什么?”

    白染衣摇摇头,“就是想到孙靖了。他来到王府本是想看看金多多他们的,现在待在庙里,却见不到了。”

    “这话题转的有些牵强了吧。”东方皱起眉。

    “真的。我只是觉得我还有你陪着,但孙靖好像什么也没有了。”白染衣看着他。

    不知是这句“我还有你陪着”,还是此刻她眼里的悲悯,东方的语气软了下来。

    “那要看他自己的选择了。”

    选择肉|体上的生还是精神上的生,这从来都没有一个标准答案。旁人帮不了也顾不全,全凭他自己的追求。

    “我的天哪,终于看见你俩了!”王识气喘吁吁的跑上来。

    “怎么?”东方瞥了他一眼。

    “刚、刚刚,”王识咽了一口,“徐敬年来了!”

    “他说了什么?”白染衣问道。

    她和东方走的时候料到徐敬年会来,已经和他们商量好了对策,连金多多和金满满都串好了口供。按理来说,王识不至于这么着急忙慌的来找他们。

    “他威胁我们!”王识直起身,突然生起气来,“他冲着小姐弟俩鬼笑,还冲着我鬼叫!”

    白染衣:“……”

    “哎呀!进庙里说,带孙大哥听一个!”

    *

    神明庙里,四人围坐一桌。

    王识正经道:“他一来就直奔后院,没找到你俩后就开始威胁棠月,说棠月奈何不了他,因为她现在还有把柄握在徐敬年手里。临走的时候他冲小姐弟俩笑了下,棠月说那个笑一看就不怀好意。”

    孙靖急了:“那孩子现在怎么样?”

    “哦,这您放心。棠月和王府里好多人都陪在他们身边呢,不会出事的。”王识拍了拍胸脯保证道。

    孙靖点点头:“要小心,还是要小心。”

    他酱黑色的手指攥紧了粗布袖子。

    “威胁你怎么说?”东方道。

    “哼!”王识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哼了一声后声音忽然沉了下来,“他说我们都在依赖我爹。”

    “伯父现在在哪儿?”

    “他和我表兄出去了,估计傍晚才能回来。”

    孙靖听了这些,心里非常愧疚:“都怪我,害的连累了你们。”

    “哪里的话。”王识道:“当初说要帮您,就做好了准备。只是没想到,徐敬年这么阴险。您也要多加小心,我看这庙也不一定能藏的长久。”

    “也不知道他要对我爹做什么。”王识有些担心。

    “他无非是害怕自己夺人功名的事情败露,我装作不知便好。”孙靖道。

    “那您可就一辈子都没翻身的机会了。”

    孙靖低头苦笑了下:“都到这个年纪了,哪里还翻的了身。你们还年轻,平平安安的就好。”

    “不行不行,我不同意。您的功名再晚也是您的,他凭什么夺了去?您就先好好在这里待着,多加小心。我爹有我们呢,撑不住了再想办法。”

    王识站起来,拍了拍手:“行了行了,都说完了,咱们走吧。棠月还一个人在府里呢。”

    三人便要起身告辞,东方走出门时忽然足尖一转,回到庙里。

    没过一刻就又出来了。

    王识见他两手空空,疑惑道:“你没忘拿东西啊?”

    “没有,交代了几句话。”

    “噢……”

    为防有人跟踪,三人从山后下来,又绕了一大圈才回到王府。

    但是他们谁也没料到,徐敬年行动如此之快。

    就在这天之后,王家的商铺一夜之间皆出了大大小小的各种事,麻烦接踵而来。

    王临风驱车离开京城中心,去往京城与其他省的交界处。虽然还算在京城里,驾车一天就能赶到,但王识还是强塞了几个打手和护卫保护他爹的安全。

    王临风正忙的焦头烂额,瞬间被他儿子罕见地孝心感动的一塌糊涂。

    王临风走后,东方安抚道:“徐敬年此举只是威胁我们交出孙靖,不会真的伤到伯父。否则他自己也讨不到任何好处。”

    “就是!兔子急了还能反咬一口呢,他徐敬年别欺人太甚!”王识气极了。

    棠月问道:“他为何这么确定孙大哥在我们手里?根本没有人会想到孙大哥会来找我们啊。”

    “他不管这些。”白染衣道:“他是要借我们的手逼孙靖出来。”

    “你最近是不是要帮忙处理铺子的事?”东方问向江故。

    江故点头:“姑父让我留在这里帮忙。”

    东方颔首道:“最近辛苦你了,案子的事你不必太过忧虑,可以先交给我们。”

    “好。”江故没有推辞,“孙靖妻子的事?”

    几人忽然沉默下来,曝尸的事他们到现在也没告诉孙靖。

    尸体已经被徐敬年折磨的不成样子了,日子一天天过去,尸体腐烂的越来越快。徐敬年觉得再拿尸体威胁已经无用,这几日也该想办法处理了。

    “你派个人盯着,掉包后好好安葬吧。剩下的你就先以伯父和你自己的事为主。”东方道。

    江故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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