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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不速之客

    八月的第一天就下了一场雨,准确的来说是七月末的那几天连下了好几场雨。

    王临风也从京城边缘去了应天,因为连日操劳,四处周转终于转不动了,先把铺子接给底下人和自己的兄弟,自己干脆留在应天江家多待几天,养精蓄锐。

    江故也因为在学业和商铺间连轴转了好些日子,终于在七月末起夜着凉感染了风寒。

    照理来说,他睡上一两天就能扛过去了。可不知是否是前几天忙的太狠,直到八月来临也一直没有好转。

    王识看完从应天送来的信后就赶忙去了书房。

    “我爹说了,让你先休息。大家都先歇会儿,铺子的事还有我小叔在忙。”

    “嗯。”江故搁下账簿,脸色有些苍白。

    王识吓了一跳,“你看着很冷?”

    他戳了一下江故的皮肤,却比想象的要烫。

    “我的天,你不会是起热发烧了吧?!”

    江故没理他。

    这实在是罕见,江故习过武,体质肯定不能说差。但一个小小的风寒连日不去,现在还越来越严重,要不是白染衣仔细诊断过确认是不小心着凉导致的,王识都要怀疑这王府的空气里有毒了。

    “我把白姑娘给你喊过来。”王识道,又补了一句:“不许拒绝!”

    江故:“……”

    江故一脸无言:“我没打算拒绝。”

    “哦,那就好。起码生病不忌医,不错不错。”王识欣慰道。

    江故瞥了他一眼,眼里都带着刀子。

    王识赶紧溜出书房直奔后院。

    白染衣过来把了脉,银镯一靠近他的手腕就感应到了体温。

    她严肃道:“烧的有些重。是不是心理压力大了?”

    江故皱起眉,他向来这样忙碌,早已习惯了,心理应当是没什么压力。

    “先煎药吃下再休息休息,放松一点。”白染衣写了个方子递给小桃。“你心思重又喜欢闷着,别想太多。”

    “好,多谢。”江故喝了口清水。

    关上房门后,白染衣想了想道:“根源出在徐敬年那儿。他逼得太紧,这样下去总会垮。”

    棠月担忧地点了点头:“现在铺子上帮忙的人手不够,等江故病好恐怕要处理的事情更多,要是再病一场就糟了。”

    “怪不得我爹总说‘有钱不如有权’,叫我平时少惹官家。”王识满脸愁容。

    “伯父在应天如何了?”东方问道。

    “今早来信说他身体倒是还行,就是觉少梦多,太累了,先歇会儿。倒是我表兄此番病的有些猝不及防了。”

    “江故是忧思过重。”东方道:“恐怕一直在担心徐氏一党会祸乱朝纲。”

    王识颇为赞同地点了点头:“很有可能。我表兄太过刚烈正直,又总是和他祖父一样忧国忧民的,这下科举都出了乱子,他恐怕一直在担忧此事。”

    棠月握了握拳:“我去找徐敬年。”

    谁知话音刚落,徐敬年就亲自找来了王府。

    “这次都在啊。”他笑着道:“送给你爹的小惊喜还满意吗?”

    王识走到他面前:“看来王府得多加几个守卫了,什么狗都放进来。”

    徐敬年也不恼,嗤笑了声:“孙靖呢?还打算让他藏多久?你们可知,窝藏罪犯该当何罪。”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孙靖被我们藏起来了?自己的人办事不得力就随便攀咬无辜?”棠月扶着腰间的剑,杏目圆睁。

    徐敬年的目光只从他俩身上一扫而过,他道:“我查过孙靖背景,他好像——”徐敬年故意停顿了下。

    “抛弃过三个孩子?嘶,我记得你这王府里正好有两个被捡来的小可怜吧?”

    白染衣很轻的蹙了下,速度很快,又恢复了正常神色。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有什么联系呢?”徐敬年抱着手笑的嚣张。

    “屁联系都没有!”王识没忍住骂道:“徐敬年你连孩子都不放过?!”

    “孩子怎么了?孩子死的早些还能少受点苦,活着多难啊。”他撇着嘴一耸肩,又笑起来。

    东方拦住蠢蠢欲动的棠月,仍旧维持着礼貌道:“我倒是很欣赏徐公子的做法。杀伐果决、有勇有谋,既有胆识又有魄力,在当朝堪为才俊。”

    徐敬年眯了眯眼,东方说的极为真诚,彬彬有礼不急不缓。

    只是笑起来难辨正邪。

    “徐公子还记得周家的事吗?”东方负手在后,向前慢慢走了两步。挂着微笑却走出了点威压的气势来。

    “你想说周如菊告诉你们周氏新官来历不明还是怀疑赵承并非真凶?”他坦然承认道:“是啊,都是我做的。新官是我从谢家头上扒下来送给周家的,赵承也是我的替罪羊。怎么了?想拿这些事威胁我?恐怕没什么用,你们没有证据。”

    东方挑起眉:“周家瞒了你吧。”

    “什么意思?”徐敬年收了表情,他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些画面。

    那日同周夫人截下马车带走周如菊前,周夫人好像提了个人,但他并未留意。

    徐敬年的表情陡然难看起来:“你有证据?周家瞒着我留下的?”

    “自然是没有的,周家会做这种被人捉把柄的事吗。”东方忽地笑了下,如竹叶化刃轻巧锋利:“吓唬你的。”

    徐敬年直觉有些不对,却还是嘴硬道:“你别玩花样,就算你有证据也不能怎样。我不过杀了几个人,顶多算品行不端,构不成什么威胁。”

    “徐公子说笑了。”东方拱手一礼:“哪敢威胁。”

    明明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徐敬年看着他脸上的微笑却越发觉得周家瞒了他滔天的事,怀疑越来越强烈。

    他最后丢下一句:“孙靖一日不交,麻烦一日不消。”就赶去了周府。

    王识看着徐敬年匆匆离去的背影,直呼:“痛快!”

    他狠狠拍了拍东方,此刻东方在他眼里就是个盖世英雄!

    结果手还没落下就见东方垂下了眸子,眼里的笑意倏然消失。

    “怎、怎么了?”

    “看他的反应是不知沈姨的存在,也不知沈姨是知晓全部的。”白染衣道,“沈姨有危险了。”

    “不会吧?那我们岂不是搭进去了一个人??”王识大惊。

    东方摇了摇头:“不必担忧,我前些日子已经遣了人过去将沈姨送到安全之地了。”

    “吓死我了你!”王识呼出一口气。

    “你怎知那是安全之地?”白染衣疑惑道。

    东方顿了顿,不知该如何开口。

    白染衣心下了然,笑了笑:“好,我信你。”

    只是他明显有事瞒着自己,白染衣忽然感觉心里像被巨石堵住了,有些失落。

    东方看着她,眉头松开又皱起。

    王识没注意到氛围的微妙,烦躁道:“那周家瞒着徐敬年的事不就被发现了吗?周家不就要遭殃了?”

    “不会。”东方解释道:“沈姨现在谁也寻不到,周家可以当作她消失了。沈姨若是消失了,就没有证据证明周家瞒着徐敬年。就算沈姨还在,周家也不会承认。”

    “那便好,真是一波三折啊。”棠月跟着悬起的心也放下了。

    “你担心什么?”白染衣问他。

    东方看了她一眼,道:“担心他一不做二不休,为绝后患要杀孙靖。毕竟孙靖才是对他最大的威胁。”

    “要杀孙靖就要先找到他,要逼他出来就会紧逼我们!”棠月捋了捋其中关系,背后一凉。“他方才的意思,是不是想对小姐弟俩下手?”

    “世上哪会有这么巧的事,金多多和金满满难不成还真是孙靖的孩子?”王识显然不信:“我看他就是丧尽天良,为了威胁我们什么都干的出!”

    “说的也是,哪有那么巧。但我们还是要保护好他们。”棠月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白染衣却沉默下来。

    ***

    暴雨忽止时,王府里来了三位不速之客。

    由于徐敬年几次三番不打招呼就闯进王府,王识特地在常年疏于看管的门口加了几个护卫。

    这三位就被护卫拦在了门外。

    “你们要找何人?”护卫问道。

    年纪最大的那位有些泼辣,她大喇喇道:“你就进去通报说死了掌柜的那个酒楼里来了三位客人,要找一位带剑的姑娘。我保证他们乖乖迎我们进去。”

    护卫警惕的目光在她们仨身上来回逡巡,点点头示意一个小的进去通报。

    巧的是,通报出来的就是棠月。

    “嘿!就是你!”又是那位大喇喇的道:“就是你和另一个青衣女子杀了掌柜的!”

    棠月皱起眉:“你别胡说,我们没有杀人!”

    “我管你有没有真的杀人,反正我们看到了。”她挪着胖胖的身体,一手拽着身边一个往府里一迈。“今儿个你们不留也得留!”

    “卓嫂,您拽痛我了!”她右边一个衣着艳丽的女子娇嗔道。

    “哎你们!”棠月要来拦住她们。

    “这位小妹妹你就留下我们吧!我们可不是坏人哦。”那女子拉了拉滑下肩头的衣衫,笑嘻嘻道。

    “我们姐妹仨可是正经人,你要是不留,我们就四处宣扬就是你们杀了掌柜的!”另一个年纪最小,风风火火像个刺头的姑娘道。

    “怎么突然这么吵?”王识甩着折扇走来,白染衣和东方就跟在他身后。

    “嘿!凑齐了!就是你俩!”卓嫂一使眼色,旁边两人一起扑了过去。

    “两位俊俏公子就行行好嘛,我们实在是没地儿住了,你们就留下我们呗。”艳丽的那位轻轻摇着东方衣袖,眼神却玩味地看着王识。

    “你俩杀人放火!不能让你们好过!”小的那位死死拽着白染衣和棠月。

    她不知白染衣臂上有伤,一把抓住白染衣的小臂,正好抓住了她的伤口。

    东方眉头一皱,语气沉沉道:“松开。”

    众人一怔,三人无意惹怒他们。摇着东方衣袖的那位条件反射的松开了手。

    小的那位倒是愣住了。

    白染衣趁机将胳膊抽出来,几人看向东方,不知他为何这么大反应。

    白染衣见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手臂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担心自己的伤口。

    她贴进半步小声道:“三天前就拆过线了,……没和你说。”

    东方深深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没说话。

    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白染衣感觉自己有点心虚又有点开心。

    等她按下这些后,那三位已经站成了一排。

    那位卓嫂五十岁左右,有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松弛和圆润。衣袖卷到肘间,手掌上布满了老茧和白疤,一看便是个常年劳动的人。

    中间那位颇有几分姿色,尤其那双眼睛,妩媚至极,看谁都像含了情似的。只是脂粉味太重,看不出年纪。棠月有些经验,猜她大概是个风尘女子,年纪不算小却也不会太大,应当在二十五左右。

    小的那位应当和棠月差不多大,十七、八岁的模样。长相普普通通,眼神里充满了怀疑和警惕,浑身竖着刺,倔强又扎人。

    卓嫂眼睛一弯,为表亲近,自报家门道:“我姓卓,你们叫我卓嫂就好。这位呢花名红湘,美人一位。”

    红湘掩袖一笑,抬起含情眼扫了各位一眼。

    “这个丫头——”

    “我可不是什么丫头。”她打断道:“我是有身份的!我来自应天,姓秦,叫秦双笑。”

    “秦淮秦氏?”东方道。

    “对!就是秦淮秦氏!”秦双笑骄傲道。

    “怎么了?”王识小声问道,“这个家族很厉害?”

    东方淡声道:“比不上锡山秦氏。”

    “那怎么了?”

    “你们还记得方玲一案中的秦蓉吗?”

    棠月回想了下:“记得,西苑三房夫人,要杀方玲的那位。”

    东方点点头,低声道:“她贿赂过徐正海,我怀疑秦家与徐家有勾结。”

    其实这个点之前东方就想过,毕竟徐正海虽然不是个好官,但表面功夫做的还是滴水不漏的。偏偏在方玲一案上潦草至极,秦蓉这种无名小卒献的贿赂他竟然也收了。

    看着像贪官污吏来者不拒,可这种品级又无德的官真的会在乎一群蝼蚁之间的死活和纠葛吗?

    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你们为何找到这儿来?”棠月问道。

    “那我也就不跟各位绕圈子了。我们姐妹三人啊,先前都是待在酒楼的。我负责清扫,当个厨娘。小秦就帮忙端茶倒水。红湘是被天香楼送来的,负责留客。”

    卓嫂介绍完三人后继续道:“大家都知道这酒楼掌柜的死了,我们仨逮住这个机会就逃了出来。实在是无处可去啊,就想到了二位姑娘。”

    “你找我们做甚?我都说了人不是我们杀的。”棠月道。

    “您先消消气。”卓嫂笑道:“您二位当时在房里时,我就在隔壁打扫房间呢。”

    她左手叉着腰,右手抹了下脸上的汗珠:“我这人啊,有个毛病,心思耐不住。就扒在您二位门口听了个一字不落。”

    “你!”棠月没想到居然还有人贴在门口偷听,感到一阵后怕。

    “那你应当知道掌柜的是自杀。”白染衣稳住这边气势道。

    “诶哟,那可不一定!”卓嫂的眼睛透着狡猾的光,“我只能听见声儿,哪里看得见房里究竟是什么模样。我只知道您二位带着剑出来后匆匆走了,再进去一看掌柜的就死了。”

    “这么说,那名所谓的第一个发现尸体的小工其实是你引过去的?”白染衣回想了下细节。

    “不错,是我引过去的。”

    东方食指轻敲着桌面:“自己不说,故意引人过去。为了不出风头?为了现在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来?”

    “这位公子真是聪明。”卓嫂大声夸道。

    王识有些不解:“你们与掌柜的有过节?”

    “不会。掌柜的死了才有机会逃出来,是这家酒楼困住了你们。”东方冷静道,“是徐敬年。”

    姐妹三人面面相觑,似乎没料到自己的情况会被人猜的这么快。

    “公子是个聪明人,我也不怕把这个秘密告诉你。”

    卓嫂正要说出这个秘密,就被王识打断了。

    “等一下!”他捂住耳朵:“听了这个秘密就和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休想拉我们下水!”

    “你说,我听。”白染衣淡淡道。

    这个秘密不出意外肯定是关于徐敬年的,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徐敬年的信息,无论好的坏的,越多越好。

    “我不怕,我也听。”棠月也道。

    王识看了东方一眼,就见他随时一种奉耳恭听的姿势。他们都听,自己一个人捂着耳朵就不太像话了。

    王识默默把手放下。

    卓嫂对这个局面十分满意,她顿了下开口道:“徐氏伙同秦淮秦家和天香楼在做贩奴交易。我们仨就是不小心被卖进来的可怜人。”

    棠月呼吸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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