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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神明何在

    导师和教授问了很多问题,白染衣像个机器人一样有问必答。

    等到她终于结束今天这段讨论后,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

    这些研究人员都是疯子,忙起事业来根本不要命。

    白染衣从前也是这样,但她此刻只想快点结束。

    她匆匆退出房间挤进电梯,第一次感觉到这平时闪电般的升降梯这么慢。

    比她上神灵山的时间还要长。

    电梯门刚打开,她一边说着“抱歉”一边抢着挤了出来,引来身后一群人的惊讶和小声抱怨。

    但她没心思管。

    跑出暖气弥漫的大楼时,枯叶从眼前飘过,她看到陈岚靠在车门边低头收起全息屏。

    正巧抬头与她对上视线。

    不知怎么,虽然全息屏有隐私屏蔽,但白染衣就是觉得他在给自己发消息。

    她下意识点开自己的通讯仪。

    陈岚:【饿了吗?】

    陈岚:【给你买了点面包。】

    陈岚:【下来的时候别着急,现在是下班高峰期,小心撞到人。】

    陈岚:【我在楼下等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陈岚:【我不会走的。】

    “冷吗?”陈岚走过来,帮她把大衣扣子扣上。

    白染衣关掉通讯仪,用力抱住了他。

    “这样就不冷了。”她有些哽咽。

    下班的人群如游鱼般从身后涌了出来,漠然的绕过他们,机械的朝着各自的方向奔去。

    在这个冰冷的世界里,陈岚的怀抱是唯一温暖的存在。

    他紧紧抱着她,摸到她冰凉的脸颊,一言不发的牵着她进了车里。

    车内温度舒适,白染衣也终于有了点正常人该有的生理反应。她拆开袋子,奶香味散了出来。

    她慢慢咀嚼着,陈岚从前方递来一瓶果汁,两人都没有说话。

    研究中心遍布的这块地方非常安静,除了人群,唯一能动的就是落叶。

    秋风带起了斑斓的落叶,像气球一样飞向天空,再旋转着落进泥土,绚丽的色彩在尘土中腐烂重生。

    车子开进市中心的时候,苍天的大厦映入眼帘,高楼林立,霓虹光华彩夺目。这里的落叶很少,被严谨的工作机器人打扫的一尘不染,高架桥上全是穿梭的光线。

    白染衣出神地想,如果有谁能在此刻放飞一扎气球或是摆放一个巨大的泡泡机,那一定会是鲜活又生动的存在。

    但生活在这里的人,没有多少愿意把时间花在这么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交通越便利的地方越容易堵塞,陈岚没有开启自动驾驶,他沉默的握着方向盘,眼镜被信号灯反出色彩。

    后视镜里的白染衣有些愣神,表情也有些怅然。他心中了然,动了动手指。

    舒缓的音乐忽然在车里流淌,钢琴与提琴的优美碰撞让白染衣收回了怅惘,她看向他,身前的人笑了笑。

    心思被戳中,白染衣静静地等着车子重新开动,心里却再也止不住沸腾。

    她没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儿,去哪儿都行,她只想要一个能容得下他们两人的地方。

    车子最终停在了社区里,白染衣大概猜到他要带自己回家。

    她刚出院也并不想回自己家,陈岚的住所现在对自己而言确实是最放松的空间。

    打开门,暖色的灯光亮起,纯白的主色调、实木的家具、常青的植物,一切都让人感到温馨而又舒适。比自己那个金属和机器组成的家不知好上多少倍。

    出乎意料的是,陈岚家中准备了很多女士用品。

    白染衣换了鞋进来,隐隐预示到了什么。

    暖气缓缓开放,温度调的并不高,因为白染衣不喜欢太过温暖的环境。

    一切都交给了家居机器,陈岚站在饮水机前,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玻璃杯口。

    白染衣这才发现他的手有些异样。

    “你的手……”她走过去。

    被她看出,陈岚抬起头笑了下,忽然摘下了仿制套,露出了金属的指骨。

    那是被硬生生掰断的两根。

    白染衣有些咋然,这些伤竟然都被带了回来。

    “不用担心。”他轻声道,“你也恢复的很好,半年的时间已经将你身上所有的伤都疗愈了。”

    白染衣看着他的手指,哽咽道:“对不起……”

    陈岚抱了抱她:“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都过去了。”

    白染衣紧紧攥住他背后的衣料,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我不是故意的,也不是故意认不出你的,我只是……”

    她抬起头,眼眶湿润。

    “我只是太想你了。”

    所以我才害怕自己认错了人,害怕自己把所有和你有点相似的人都当成是你,害怕你其实并没有回来。

    但是思念快要将自己击垮了。

    陈岚垂眼看着她,眼底是压抑许久的情愫,嗓音有些喑哑:“我也是。”

    “本来打算让你今晚好好休息的。”

    他摘下眼镜,俯身吻了下来。

    *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外的光透过窗帘映在床上,被不断变幻的褶皱切成流淌的光斑。

    白染衣的眼里盛满了潋滟波光,羽睫微垂,眉间轻蹙。

    汗水打湿了她的额角,她紧紧箍住身上人的脖子,压抑着喘息。

    她有点累的承不住了。

    陈岚拉过一块枕头垫在她腰下,右手扣进她的指缝,抚着她的脸颊吻的更深。

    金属指骨的质感有些硬,白染衣心在颤抖,握紧了他的右手感受着他的残缺。

    她睁开眼,目光从他狭长的锁骨转至紧致的腰腹再到心口。

    所有的伤都不见了,连伤疤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似乎故意用这种方式来掩盖她记忆中那个血淋淋的场景。

    陈岚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托起她的上身吻着她的眼睛。

    身下动作忽然加快,白染衣头皮一阵发麻,大脑瞬间变的空白,再也想不起那些令人难过的事了。

    第二天清晨白染衣突然惊了一下,圈在自己腰间的手下意识抚了抚她的背把她从梦中带回到现实。

    昨晚后半夜她的大脑一直处于高度兴奋和麻痹的状态,导致她醒来后出现了类似醉酒断片的现象。

    白染衣头顶着陈岚的下颌,愣了好一会儿。

    终于在他锁骨和心口处的点点红痕中找回了记忆。

    白染衣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决定继续睡觉。

    但这种鸵鸟式的行为并没有持续很久,她甚至在陈岚醒来吻着自己的时候还去吻了吻这些自己犯下的痕迹。

    她一直非常直白。

    陈岚看着她一边不自然的与他对视一边不由自主的吻他,觉得有些好笑。

    但低低笑了几声过后,他忽然重新揽住了她。

    陈岚想过白染衣可能会因为她误杀了他而感到愧疚选择以命抵命,立即处决自己。也想过她可能听进去了他的话努力活着直到虫洞带走她的生命。

    但他没有想到她选择了自杀,但在处决自己之前还是听了他的话想要活着,也真的挺了几个月,看到了他留给她的礼物。

    这个传送回来的办法太过凶险而且位置唯一,只有在神灵山才最有可能成功。可即便他自己成功了但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不能保证次次都能成功。

    他说的很清楚,白染衣肯定明白。

    但她释然了,她在死亡和生命中寻到了平衡点。她体会过了陈岚想要她体会的生活,尽情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但她不再强求,她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给自己安排好的命运。

    她终要为了心中的公平而去选择死亡。

    热爱但不留恋,残忍却保留热忱。

    白染衣真的成了一阵风,一阵洒脱又带着赤诚的风。

    一年的时间蜕变成这样,其中的难度可想而知。

    陈岚虔诚地在她额心落下一吻,那些被她妥协放手的事物,他全部都要献回给她。

    *

    与陈岚同居的日子过得太过舒适,有时候白染衣闭上眼会以为他们还在神明庙,偶尔也会听到庙檐传来的铜铃清音。

    然后心里便有些空落落的。

    历史研究所的那些志愿者因为时间和年龄的原因导致伤的有些重,这些天才恢复工作状态。

    白染衣再次跟着陈岚去到研究中心室的时候,母亲嘲了她一句:“早知道现在天天往这里跑,当初就应该选择这个专业。”

    白染衣笑了下权当耳旁风。

    陈岚作为方教授的接班人,与白染衣的父母共同负责虫洞计划。

    她简直不敢想,他究竟是怎么与他们良好合作的。

    她曾不止一次的告诉他,不用因为自己的原因而在孟烟面前忍气吞声。但陈岚总是忍不住笑,告诉她自己完全可以解决这些。

    于是她再一次为他的交际能力而感到震惊。

    今天白染衣直接略过父母,她只是想来看看那些历史研究人员的报告。

    每一位志愿者都要提交的关于虫洞方面的报告。

    白染衣被迫签订了保密协议,所以所里的人都不避着她,所有的研究成果都摊在她面前任她翻看。

    只是想要看懂这些还需要专业人士来翻译。

    陈岚指着其中一段向她解释:“志愿者负责的任务各不相同,他们的主要任务是历史研究,所以关于虫洞的报告比较主观。”

    白染衣点了点头表示理解,因为她自己交上去的报告就是一些很主观的想法。

    “虫洞对人体的危害过大,这次回来带回来的问题也很多,在找到彻底的解决方案之前,我们暂时停止了志愿者计划。”

    白染衣一怔,那不就说明他们不能再通过虫洞穿回到以前了?

    可是她还想回去看看他们。

    陈岚仿佛看出了她心中所想,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问道:“回来之前和他们好好道过别了吗?”

    白染衣点了点头。

    “那就够了。”

    陈岚叹了口气,笑道:“那你比我要幸运很多。”

    他连告别的机会都没有。

    白染衣忽然神秘一笑:“我给他们每人都留了一封信,信里我替你向他们道过别了。”

    她知道他们对他来说也很重要。

    “谢谢。”陈岚语气郑重。

    在正义堂的日子就像一场梦又仿佛就在昨天,他们知道在他们现在所处的时空里,正义堂早就成为了一堆灰烬。

    但在那个时空中,正义堂还在继续生活,也许会对他们的杳无信讯而感到难过、担忧或者愤怒。

    但不可否认,他们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过彼此的存在,而他们每一位最终还是要一个人走完属于自己的旅程。

    就像这么多的志愿者,最后只有郑羽宙留在了那个时空,但他走的依然洒脱从容。

    他们也许会在不断变化的日子中淡忘了这段记忆,也许会在午后的某个时刻忽然惦念起从前。那个时候的回望大多都带上了岁月的痕迹,只会想起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这些经历也影响了他们很多,但总的来说都是愉快的,细节就不必深究。

    其实这就够了。

    抓不住的东西就让它随风而逝吧,每个人都有眼前的生活需要过好,胸怀大义的人更是如此,他们不止自己的苟且还有身边千千万万人的幸福需要去守护。

    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即将面临的挑战也永远不会消失,没有人会一辈子停在原地。

    白染衣牵着陈岚的手走在街边,这里和顺天相差太多,但四季枯荣总是相似。

    他们在顺天没有好好感受过的秋天,换到这个时空反而能好好感受了。就像是某种弥补,但有得必有失。

    白染衣庆幸自己和正义堂的他们在一起时大多都是真诚的,也庆幸自己做的事情都无愧于心。

    她很想他们,他们一定也是。

    这个季节总是沧桑,万物凋落却又极尽灿烂。就像生命,总是在不断流逝中用尽全力去绽放,最后湮灭在历史长河中推动历史波涛滚滚向前。

    她和陈岚也许在未来时空中的人看来也是一堆灰烬,但那又怎样。

    她不会因为既定的结局而选择麻木也不会因为巨大的挑战而感到畏缩。

    冷漠不是生活的保鲜剂,感情会催生出很多东西——欲望、畏惧、苦涩、勇敢等等。

    它也许会让生命变的满目疮痍,但也让生命变的鲜活生动,让这人间焕发着迷人的色彩。

    天若有情天亦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岁月文明中,每个人都跌跌撞撞,每个人都奋不顾身,每个人都是挣破黑夜的神。

    最后每个人都很孤独,但心中总有不可泯灭的爱。

    我们从不歌颂痛苦,但我们永远信仰坚持的自己。

    神明何在,神明遍地。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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