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大雾四起
钟表嘀嗒响在安谧的空间里，机器慢慢运作着，药剂的作用在今日归零。
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亮度刚好的灯使她很快适应了光亮。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很久没有动，以至于只是眼睛睁开的微小动作并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等到记忆全部按顺序归位后，白染衣抬了下手，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绵软舒适。
她以为她会有些不适应的，但睁眼后周遭的环境将她瞬间带回了现代，相应的情绪也都下意识开启。
冷漠，克制，自我防御。
她闭了闭眼。
所以是成功了吗？她回来了？
那……他呢？
白染衣再次睁开眼，看到对面的钟上写着【2560年10月27日下午14时08分】。
十月？
白染衣努力在记忆里翻找，她记得她自杀的那天不过四月出头。
她这是睡了这么久还是穿到未来了？
这个猜测让她遍体生寒，她猛地坐起来，但半年的睡眠让她四肢僵硬无力，白染衣手一滑打翻了床边的清水，温热的液体洒了一身。
白染衣瞬间愣住。
这是陈岚的习惯。
房门被“啪”地打开，陈岚满脸担心的进来，在对上白染衣眼神的那一刻，两人都顿住了。
干净的碎发，白色衬衫，灰色风衣，银丝眼镜。
他的一切都让白染衣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但这样一张相同的脸让她抵不住思念的侵袭，她放肆的用目光去描摹他的轮廓，在脑中替他勾勒成自己熟悉的模样。
她忽然有点害怕，这究竟是不是他？原来不是和他长的一样她就可以接受。
但他似乎有些隐隐的紧张。
“……你是？”她犹豫道。
还没等他反应，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
“白染衣。”
母亲的忽然出现让白染衣措手不及。
“你醒了。”她的语气并没有多少惊讶，自然也没有女儿终于醒来的惊喜和担忧。
但白染衣非常习惯。
“妈。”她的情绪瞬间冷了下来。
母亲点了点头，脱下身上的大衣放在椅子靠背上，坐在了床边。
没有顾及到门边的人也没有让他离开。
“你睡了够久，还记得多少东西？”
白染衣垂下眸，例行检查般机械回答着：“都记得。”
门边的人似乎松了口气。
“很好。”母亲锐利的眼光扫过她，将手中的袋子搁在床头，“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整理，两个小时后我带你去研究所。”
“孟教授，”陈岚走过来，“她刚刚才醒。”他站在一旁，平静表达着自己的反对意见。
孟烟扫了他一眼：“她已经休息了很长时间，如果她还不能正常生活，那这半年，你在做什么？”
白染衣目光一动，看向陈岚，她没太懂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半年，都是他在照顾自己吗？
可是，他不也是刚刚才回来的吗？
这让她更加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和她曾经生活在同一时间线的陈岚。
“抱歉，”白染衣打断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哦。”孟烟似乎才想起来要和她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
她言简意赅：“你被传送了回来，出现的地点在京郊，有人救了你，发布了你的信息寻人，被陈岚看见了，他把你带了回来。”
白染衣的目光移向陈岚。
他定定凝望着她的眼睛，似乎一直都没有移开过视线，温声开口道：“情况危急，我擅自要求调整了你的药限，希望你能在半年的时间里不受任何打扰的养好伤，恢复健康。”
“多此一举。”孟烟看都没看他，“简直浪费我的时间，原本一个月就能养好的伤，偏要拖这么久。全研究所的人都在等你醒来，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她拿出袋子里的衣物扔到床上：“时间有限，废话少问。”
白染衣默了默，掀开被子起身，陈岚扶了她一下，低声道：“不想去不用勉强。”
白染衣下意识依赖向他，但她忍住了。现在情况不明，她必须警惕。
白染衣顿了顿，想要冷漠略过，但她看着他，最终还是答道：“我想去。”
陈岚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防备，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自然，只是点了点头：“好，我去给你买些吃的。”
白染衣看着他的微笑，其实能够感觉到他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但她不敢贸然试探。
换好衣服出来，她有点惊讶。
这些衣服的尺码居然都是合适的，显然不是母亲能做到的事。
“妈，这是你买的吗？”
孟烟瞥了她一眼，干脆地否认道：“我最多从家里帮你拿一套过来。”
白染衣了然的点头：“那是陈岚买的？”
“不然还有谁？你爸吗？”
果然。
但这衣服却是母亲拿着进来的，应该是他想以母亲的名义送给自己，缓和母女之间的关系。
但孟烟连样子都懒得做。
白染衣拉开椅子在她背后坐下，同样不想与她多话。
陈岚买了素肉馄饨，热腾腾的雾气扑了白染衣一脸，胃里暖了起来，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他安静的坐在白染衣对面，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这样就不会给她造成压力。
白染衣故意慢吞吞地吃完了饭，在母亲第三次皱眉的时候终于出了门。
外面阳光很好但风很大，白染衣毫无所觉似的，脸颊被吹的苍白，匆匆跟在母亲身后。
身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将她的手轻轻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白染衣心里倏然一跳，看了他一眼。
陈岚笑了笑：“别让身体跟着你一起受罪。”
这熟悉的语气和熟悉的笑容让白染衣一瞬间晃了神，她迷茫的看着他，不知道握住自己的究竟是不是他。
她希望他能与自己多亲近，但也害怕认错了人。
这些亲密都太久违了，由于不断的从细节处甄别导致白染衣的记忆有些模糊，她有点分不清陈岚和她相处时的印记究竟是什么样了。
陈岚没有跟着她一起上车，手松开的那刹，白染衣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紧张。
他上了自己的车，似乎和她们同路。
白染衣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那辆黑色汽车，莫名安下心来。
即使她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也并不想看到他从自己眼前离开。
*
到达研究所后，父亲严肃的目光瞬间扫了过来。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你私自开启虫洞，造成重大恶劣影响，通知已经传到你们医学中心了，给予重大处分。”
白染衣有点想笑，“嗯”了一声淡淡道：“然后呢？”
给她一个下马威，然后想干嘛，开始套话了吗？
不出所料，父亲开始询问：“有关虫洞的细节陈岚已经报告过了。你记忆完整，有些问题必须要配合我们回答，我是此次项目的负责人之一，你直接对我说就可以了。”
白染衣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我私自闯进你们科研中心室，你们负责人没有跟着处分吗？这可是重大机密泄露。”
大概是冒犯的语气太过明显，父亲铁着脸没回答。
白染衣笑道：“郑教授和我说过了，你们那个引我入洞的计划。”
孟烟的脸色变了变。
白染衣觉得更加可笑了，做都做了还藏着掖着，当着面被拆穿后也会觉得尴尬？若是理直气壮点，自己可能还会称赞一句厉害。
她大方的安慰道：“没关系，我很赞成，我完全配合。”
白染衣的情绪毫无波动，再次见到他们也不过是陌生人的相处罢了。
只是她不太能礼貌的起来。
父亲所有的问题她都一一回答了，没有隐瞒没有造假也没有留任何情面。
父女之间的交锋很简单，因为彼此根本懒得多谈感情。
似乎是其中说的某些内容刚好与他们的研究成果对上了，他和母亲终于显得有些激动。
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变的缓和了一些，好似她突然有了价值。
白染衣冷冷看着：“现在该我问了吗？”
孟烟正了下神色，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问。
“我带过来的东西都传过来了吗？”
“都在，”父亲面无表情的答道，“物质解体重组同样能够通过黑洞传送过来。”
白染衣点了点头，那么郑羽宙收集的资料就没有白费。
“我与陈岚传送回来的两段时间之间有没有出现过干扰或者断裂？他是四年前跟随志愿者一起进去的那位吗？”
“他在虫洞都经历了些什么？”
父亲笑了一声：“你是想判断现在的时空吧。这个问题已经有人帮你问过了，你出去就知道了。”
既然这么说了，白染衣也没有多留。
她干脆的打开门回到大厅，沙发上的人突然冲过来拍了她一下：“嘿！小美女！”
是马莱，身后跟着姚健。他似乎习惯还没改掉，看到白染衣的第一反应想行个江湖礼，但及时刹住了。
白染衣有些惊异：“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派华仁把信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回程了。哦，还有历史研究所的那帮老家伙，他们也都回来了。”
华仁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显得非常突兀，白染衣愣了一下：“我们……没有时间差吗？”
这个时空真是她当初离开的那个？
姚健解释道：“据目前了解来看，我们是幸运的。从哪里出发就回到了哪里。”
“否则就出现两个自己了。”马莱笑的爽朗，小麦色的皮肤让她的笑染上了阳光的味道：“放心吧，我们每个人都带着磁场，空的那块地会把我们都吸回来的。”
“当然，具体原因他们还在研究，包括更好的回来方式以及避免虫洞侵蚀的办法。”
姚健：“你若不放心，可以问我们一些问题来佐证。”
“诶诶诶，我先来！”马莱积极道，“姚健是客栈掌柜，我只是个田里干活儿的。你曾经和陈岚给我开过一次视频，那个时候我还染了疫病。”
白染衣皱眉看着她。
“好吧。”马莱妥协道，“是我自己闲着无聊想看帅哥美女才给你们打过去的。”
她又凑来坏笑道：“其实是因为郑教授念叨的勤，我想看看八卦。”
白染衣：“……”
姚健奇道：“那小子没和你解释吗？他为了你不被几家研究中心拉去盘问，特意把你的药改成半年期了。不过，你那父母也确实……”
他似乎是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赶紧改口道：“太雷厉风行了，我太佩服了。”
白染衣笑了笑，继续试探：“陈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没受伤？”
“当然受了伤！”马莱道，“幸好你没做基因手术，像我们几个做了的那可遭老罪了，差点记忆力全都丧失。”
姚健接着道：“陈岚应该是二月份就回来的，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才能正常起身。这小子我是真的佩服，听说他人才清醒就开始找你的消息了。”
白染衣低头笑了笑，心里说不出的堵得慌。
马莱：“诶你是不知道，他看到你消息的时候有多开心，自己还没好全就把你接回来了。”
“他跟你说他开心了吗？明明反应和平时差不多，你别老夸张。”
“我夸张？你长点眼睛吧，看来还是我了解他，那一举一动可大有深意呢！”
“好好好，你会分析八卦你有理。”
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滔滔不绝，桩桩件件都在提醒白染衣——这就是她原来的时空，他们是她在同样的时间线里遇到的伙伴。
包括他们口中的陈岚。
在确认完这点的瞬间，压抑的情绪整个儿翻了上来。
白染衣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喜欢陈岚是因为他对于自己无可替代。
她不管以后会不会出现那些所谓的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甚至各方面比他都要好的人，那又如何，他们并没有自己和陈岚在一起的经历。
而这些经历是白染衣心中最珍贵的记忆。但这些记忆之所以这么珍贵，是因为有陈岚参与其中。
白染衣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她只留了耳朵在这里听着，余光却不断搜寻着陈岚的身影。
此刻她才敢将方才见到的那人和记忆中的人放在同一位置，在还不适应的情况下努力将两者融合。
她好想见到他，想重新拉起他的手确认他的存在。
“白染衣学姐？”一个女生忽然敲了敲门进来。
白染衣认得她，是自己的小师妹。
“教授听说你解决了一场罕见的疫病，他说如果你能完整报告一遍，他就向上级申请撤销你的处分。”
小师妹悄悄靠过来说道：“我们都知道这个处分是做给他们研究所看的，他们的计划教授都知道。”
是自己的错觉吗？白染衣觉得这次回来似乎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亲切了许多。
“现在就去吗？”
小师妹点了点头，“好像还有很多急事要找你。”
白染衣有些犹豫，但这里根本没有陈岚的身影，她猜想教授知道父母的计划也是他告知的，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医学研究中心。
“好，走吧。”
研究中心离这里不远，就在对面。
短短的一段路，白染衣的脑中一片浆糊，不停播放着刚才马莱和姚健的对话——
“他说他回来前你受了很重的伤，又误杀了他，怕你心里接受不了，怕你出事。”
“我们每个人回来都怀疑了一遍自己所处的时空线，他应该是怕你多想所以没有说太多。”
“不过你应该看得出来，就算判断不出时空线，他也没有丝毫伤害你的意思，这半年你父母工作忙没时间关心你，都是他在照顾你。”
“这次回来的风险太大，对脑部伤害尤其大。虽然他不说，我们都看的出来，他挺怕你忘了他的。”
白染衣忽然想起自己看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你是？”
他当时应该很难过吧。
白染衣低下头，心里一阵绵密的疼。
“回神。”
陈岚忽然敲了她一下。
白染衣愣愣的看着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先于意识拽住了从电梯里出来的人。
她看着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憋了很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岚静静地望着她，并不着急。
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白染衣说不清此刻的感受。
时间不仅像被拉长了，还带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像一卷陈旧的胶片，让她分明站在此刻却感受到了过去。
陈岚的脸和记忆中他的脸同时出现在白染衣眼前，那些古色陈香的时光也一一铺展开来，可那些场景中的陈岚全都换成他现在的模样，格格不入却又毫不违和。
白染衣的记忆不断被重新构造，她在最后居然看到了穿着病号服的自己一刀捅入了眼前人的心脏，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色衬衫，而他的表情和当时的他如出一辙。
“学姐？”小师妹喊了她一声。
白染衣瞬间惊回神，看到陈岚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她的愧疚和思念忽然如大雾般弥漫了她的整颗心脏。
白染衣低下头，掩饰住酸涩的情绪。
“电梯到了。”陈岚抚了抚她的发丝，“我在楼下等你。”
病床上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亮度刚好的灯使她很快适应了光亮。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很久没有动，以至于只是眼睛睁开的微小动作并没有让任何人察觉到。
病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等到记忆全部按顺序归位后，白染衣抬了下手，蓝白条纹的病号服绵软舒适。
她以为她会有些不适应的，但睁眼后周遭的环境将她瞬间带回了现代，相应的情绪也都下意识开启。
冷漠，克制，自我防御。
她闭了闭眼。
所以是成功了吗？她回来了？
那……他呢？
白染衣再次睁开眼，看到对面的钟上写着【2560年10月27日下午14时08分】。
十月？
白染衣努力在记忆里翻找，她记得她自杀的那天不过四月出头。
她这是睡了这么久还是穿到未来了？
这个猜测让她遍体生寒，她猛地坐起来，但半年的睡眠让她四肢僵硬无力，白染衣手一滑打翻了床边的清水，温热的液体洒了一身。
白染衣瞬间愣住。
这是陈岚的习惯。
房门被“啪”地打开，陈岚满脸担心的进来，在对上白染衣眼神的那一刻，两人都顿住了。
干净的碎发，白色衬衫，灰色风衣，银丝眼镜。
他的一切都让白染衣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但这样一张相同的脸让她抵不住思念的侵袭，她放肆的用目光去描摹他的轮廓，在脑中替他勾勒成自己熟悉的模样。
她忽然有点害怕，这究竟是不是他？原来不是和他长的一样她就可以接受。
但他似乎有些隐隐的紧张。
“……你是？”她犹豫道。
还没等他反应，门外又进来了一个人。
“白染衣。”
母亲的忽然出现让白染衣措手不及。
“你醒了。”她的语气并没有多少惊讶，自然也没有女儿终于醒来的惊喜和担忧。
但白染衣非常习惯。
“妈。”她的情绪瞬间冷了下来。
母亲点了点头，脱下身上的大衣放在椅子靠背上，坐在了床边。
没有顾及到门边的人也没有让他离开。
“你睡了够久，还记得多少东西？”
白染衣垂下眸，例行检查般机械回答着：“都记得。”
门边的人似乎松了口气。
“很好。”母亲锐利的眼光扫过她，将手中的袋子搁在床头，“给你两个小时的时间整理，两个小时后我带你去研究所。”
“孟教授，”陈岚走过来，“她刚刚才醒。”他站在一旁，平静表达着自己的反对意见。
孟烟扫了他一眼：“她已经休息了很长时间，如果她还不能正常生活，那这半年，你在做什么？”
白染衣目光一动，看向陈岚，她没太懂母亲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半年，都是他在照顾自己吗？
可是，他不也是刚刚才回来的吗？
这让她更加怀疑眼前的人究竟是不是和她曾经生活在同一时间线的陈岚。
“抱歉，”白染衣打断他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哦。”孟烟似乎才想起来要和她解释一下目前的状况。
她言简意赅：“你被传送了回来，出现的地点在京郊，有人救了你，发布了你的信息寻人，被陈岚看见了，他把你带了回来。”
白染衣的目光移向陈岚。
他定定凝望着她的眼睛，似乎一直都没有移开过视线，温声开口道：“情况危急，我擅自要求调整了你的药限，希望你能在半年的时间里不受任何打扰的养好伤，恢复健康。”
“多此一举。”孟烟看都没看他，“简直浪费我的时间，原本一个月就能养好的伤，偏要拖这么久。全研究所的人都在等你醒来，不要再浪费我的时间了。”
她拿出袋子里的衣物扔到床上：“时间有限，废话少问。”
白染衣默了默，掀开被子起身，陈岚扶了她一下，低声道：“不想去不用勉强。”
白染衣下意识依赖向他，但她忍住了。现在情况不明，她必须警惕。
白染衣顿了顿，想要冷漠略过，但她看着他，最终还是答道：“我想去。”
陈岚似乎感受到了她的防备，但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自然，只是点了点头：“好，我去给你买些吃的。”
白染衣看着他的微笑，其实能够感觉到他在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但她不敢贸然试探。
换好衣服出来，她有点惊讶。
这些衣服的尺码居然都是合适的，显然不是母亲能做到的事。
“妈，这是你买的吗？”
孟烟瞥了她一眼，干脆地否认道：“我最多从家里帮你拿一套过来。”
白染衣了然的点头：“那是陈岚买的？”
“不然还有谁？你爸吗？”
果然。
但这衣服却是母亲拿着进来的，应该是他想以母亲的名义送给自己，缓和母女之间的关系。
但孟烟连样子都懒得做。
白染衣拉开椅子在她背后坐下，同样不想与她多话。
陈岚买了素肉馄饨，热腾腾的雾气扑了白染衣一脸，胃里暖了起来，她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他安静的坐在白染衣对面，目光却并没有落在她身上，这样就不会给她造成压力。
白染衣故意慢吞吞地吃完了饭，在母亲第三次皱眉的时候终于出了门。
外面阳光很好但风很大，白染衣毫无所觉似的，脸颊被吹的苍白，匆匆跟在母亲身后。
身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握住了她的，将她的手轻轻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白染衣心里倏然一跳，看了他一眼。
陈岚笑了笑：“别让身体跟着你一起受罪。”
这熟悉的语气和熟悉的笑容让白染衣一瞬间晃了神，她迷茫的看着他，不知道握住自己的究竟是不是他。
她希望他能与自己多亲近，但也害怕认错了人。
这些亲密都太久违了，由于不断的从细节处甄别导致白染衣的记忆有些模糊，她有点分不清陈岚和她相处时的印记究竟是什么样了。
陈岚没有跟着她一起上车，手松开的那刹，白染衣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受到了紧张。
他上了自己的车，似乎和她们同路。
白染衣回头看了一眼跟在她身后的那辆黑色汽车，莫名安下心来。
即使她不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但她也并不想看到他从自己眼前离开。
*
到达研究所后，父亲严肃的目光瞬间扫了过来。
他直接开门见山道：“你私自开启虫洞，造成重大恶劣影响，通知已经传到你们医学中心了，给予重大处分。”
白染衣有点想笑，“嗯”了一声淡淡道：“然后呢？”
给她一个下马威，然后想干嘛，开始套话了吗？
不出所料，父亲开始询问：“有关虫洞的细节陈岚已经报告过了。你记忆完整，有些问题必须要配合我们回答，我是此次项目的负责人之一，你直接对我说就可以了。”
白染衣点了点头，忽然问道：“我私自闯进你们科研中心室，你们负责人没有跟着处分吗？这可是重大机密泄露。”
大概是冒犯的语气太过明显，父亲铁着脸没回答。
白染衣笑道：“郑教授和我说过了，你们那个引我入洞的计划。”
孟烟的脸色变了变。
白染衣觉得更加可笑了，做都做了还藏着掖着，当着面被拆穿后也会觉得尴尬？若是理直气壮点，自己可能还会称赞一句厉害。
她大方的安慰道：“没关系，我很赞成，我完全配合。”
白染衣的情绪毫无波动，再次见到他们也不过是陌生人的相处罢了。
只是她不太能礼貌的起来。
父亲所有的问题她都一一回答了，没有隐瞒没有造假也没有留任何情面。
父女之间的交锋很简单，因为彼此根本懒得多谈感情。
似乎是其中说的某些内容刚好与他们的研究成果对上了，他和母亲终于显得有些激动。
看向自己的眼神也变的缓和了一些，好似她突然有了价值。
白染衣冷冷看着：“现在该我问了吗？”
孟烟正了下神色，抬了抬下巴示意她问。
“我带过来的东西都传过来了吗？”
“都在，”父亲面无表情的答道，“物质解体重组同样能够通过黑洞传送过来。”
白染衣点了点头，那么郑羽宙收集的资料就没有白费。
“我与陈岚传送回来的两段时间之间有没有出现过干扰或者断裂？他是四年前跟随志愿者一起进去的那位吗？”
“他在虫洞都经历了些什么？”
父亲笑了一声：“你是想判断现在的时空吧。这个问题已经有人帮你问过了，你出去就知道了。”
既然这么说了，白染衣也没有多留。
她干脆的打开门回到大厅，沙发上的人突然冲过来拍了她一下：“嘿！小美女！”
是马莱，身后跟着姚健。他似乎习惯还没改掉，看到白染衣的第一反应想行个江湖礼，但及时刹住了。
白染衣有些惊异：“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派华仁把信交到我手上的时候，我就开始准备回程了。哦，还有历史研究所的那帮老家伙，他们也都回来了。”
华仁这个名字出现在这里显得非常突兀，白染衣愣了一下：“我们……没有时间差吗？”
这个时空真是她当初离开的那个？
姚健解释道：“据目前了解来看，我们是幸运的。从哪里出发就回到了哪里。”
“否则就出现两个自己了。”马莱笑的爽朗，小麦色的皮肤让她的笑染上了阳光的味道：“放心吧，我们每个人都带着磁场，空的那块地会把我们都吸回来的。”
“当然，具体原因他们还在研究，包括更好的回来方式以及避免虫洞侵蚀的办法。”
姚健：“你若不放心，可以问我们一些问题来佐证。”
“诶诶诶，我先来！”马莱积极道，“姚健是客栈掌柜，我只是个田里干活儿的。你曾经和陈岚给我开过一次视频，那个时候我还染了疫病。”
白染衣皱眉看着她。
“好吧。”马莱妥协道，“是我自己闲着无聊想看帅哥美女才给你们打过去的。”
她又凑来坏笑道：“其实是因为郑教授念叨的勤，我想看看八卦。”
白染衣：“……”
姚健奇道：“那小子没和你解释吗？他为了你不被几家研究中心拉去盘问，特意把你的药改成半年期了。不过，你那父母也确实……”
他似乎是觉得这么说有些不妥，赶紧改口道：“太雷厉风行了，我太佩服了。”
白染衣笑了笑，继续试探：“陈岚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没受伤？”
“当然受了伤！”马莱道，“幸好你没做基因手术，像我们几个做了的那可遭老罪了，差点记忆力全都丧失。”
姚健接着道：“陈岚应该是二月份就回来的，在医院里躺了两个月才能正常起身。这小子我是真的佩服，听说他人才清醒就开始找你的消息了。”
白染衣低头笑了笑，心里说不出的堵得慌。
马莱：“诶你是不知道，他看到你消息的时候有多开心，自己还没好全就把你接回来了。”
“他跟你说他开心了吗？明明反应和平时差不多，你别老夸张。”
“我夸张？你长点眼睛吧，看来还是我了解他，那一举一动可大有深意呢！”
“好好好，你会分析八卦你有理。”
他们二人你一句我一句滔滔不绝，桩桩件件都在提醒白染衣——这就是她原来的时空，他们是她在同样的时间线里遇到的伙伴。
包括他们口中的陈岚。
在确认完这点的瞬间，压抑的情绪整个儿翻了上来。
白染衣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她喜欢陈岚是因为他对于自己无可替代。
她不管以后会不会出现那些所谓的和他长的一模一样甚至各方面比他都要好的人，那又如何，他们并没有自己和陈岚在一起的经历。
而这些经历是白染衣心中最珍贵的记忆。但这些记忆之所以这么珍贵，是因为有陈岚参与其中。
白染衣的心思早就不在这里了，她只留了耳朵在这里听着，余光却不断搜寻着陈岚的身影。
此刻她才敢将方才见到的那人和记忆中的人放在同一位置，在还不适应的情况下努力将两者融合。
她好想见到他，想重新拉起他的手确认他的存在。
“白染衣学姐？”一个女生忽然敲了敲门进来。
白染衣认得她，是自己的小师妹。
“教授听说你解决了一场罕见的疫病，他说如果你能完整报告一遍，他就向上级申请撤销你的处分。”
小师妹悄悄靠过来说道：“我们都知道这个处分是做给他们研究所看的，他们的计划教授都知道。”
是自己的错觉吗？白染衣觉得这次回来似乎所有人对她的态度都亲切了许多。
“现在就去吗？”
小师妹点了点头，“好像还有很多急事要找你。”
白染衣有些犹豫，但这里根本没有陈岚的身影，她猜想教授知道父母的计划也是他告知的，说不定他现在就在医学研究中心。
“好，走吧。”
研究中心离这里不远，就在对面。
短短的一段路，白染衣的脑中一片浆糊，不停播放着刚才马莱和姚健的对话——
“他说他回来前你受了很重的伤，又误杀了他，怕你心里接受不了，怕你出事。”
“我们每个人回来都怀疑了一遍自己所处的时空线，他应该是怕你多想所以没有说太多。”
“不过你应该看得出来，就算判断不出时空线，他也没有丝毫伤害你的意思，这半年你父母工作忙没时间关心你，都是他在照顾你。”
“这次回来的风险太大，对脑部伤害尤其大。虽然他不说，我们都看的出来，他挺怕你忘了他的。”
白染衣忽然想起自己看到他时说的第一句话——“你是？”
他当时应该很难过吧。
白染衣低下头，心里一阵绵密的疼。
“回神。”
陈岚忽然敲了她一下。
白染衣愣愣的看着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先于意识拽住了从电梯里出来的人。
她看着他，似乎有很多话要说，憋了很久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陈岚静静地望着她，并不着急。
世界忽然安静了下来，白染衣说不清此刻的感受。
时间不仅像被拉长了，还带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像一卷陈旧的胶片，让她分明站在此刻却感受到了过去。
陈岚的脸和记忆中他的脸同时出现在白染衣眼前，那些古色陈香的时光也一一铺展开来，可那些场景中的陈岚全都换成他现在的模样，格格不入却又毫不违和。
白染衣的记忆不断被重新构造，她在最后居然看到了穿着病号服的自己一刀捅入了眼前人的心脏，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色衬衫，而他的表情和当时的他如出一辙。
“学姐？”小师妹喊了她一声。
白染衣瞬间惊回神，看到陈岚安然无恙的站在自己面前，她的愧疚和思念忽然如大雾般弥漫了她的整颗心脏。
白染衣低下头，掩饰住酸涩的情绪。
“电梯到了。”陈岚抚了抚她的发丝，“我在楼下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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