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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怎么回事

    街边的行人看不见马车里的情景,只能听见各种爽朗的笑声从里面传出来,充满着蓬勃朝气和干净的音质,想来应是几个外地来的富贵年轻人,十六七八岁的模样,正值青春嘉年。

    只是他们不知道,这些马车为什么要和囚车一并,有什么特殊使命。更不会知道,这些马车里的人在没有多少兵马护送的前提下从五月份自林郡百松城启程,愣是走了三个多月才到怀德县,抬头望见那隐在缥缈云海中仿佛一条若隐若现的线条般的天柱峰,知道京都快要到了,休息一晚,第二天换了马匹新轿,直到车临京都凤凰门前,亮了一手奉命入京的圣旨,这才如他人眼中看上去的那般由守卫军亲自护送着、整整齐齐、潇潇洒洒的行驶在京都大街上。

    “这世界真大啊……”

    坐在最后一辆马车中的魏良由衷的感慨了一句。

    马夫听了,有些觉得好笑:“冷不伶仃来一句,我还以为要说什么呢,一般人进京,该说的也应该是‘这京都城可真大啊’。”她故意学着夸张的语气说,“你倒不一样。”

    魏良揉了揉眉心,觉得有点头晕,就是不知道晕的是这摇摇晃晃的马车,还是晕这京都城里的闲人们围街唾骂的气氛。可能都有点吧。

    他伸手将车门打开一点,便看见了驭手坐在绣花鞍鞯上的美好部位,然后是她背后的行囊,上面描边秀着一些花纹,白色线条已经快如它面上的布锦一般灰暗,不是贴近仔细看根本发觉不了。她穿着一身寻常短褐,可以看出本该是其他的颜色,因为穿的太久现在乍看上去已经变得乌漆嘛黑,再往上慢慢看去,一双纤细却有力的肩膀频繁抖动着,脖颈上露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浮着一层汗水,一头微微发黄的头发全束,偶尔吆喝那么一两声,听到让人恍惚间觉得有种置身大草原高歌驰骋的错觉。

    魏良心里终于舒展了一些,不经意看见了四周的士兵与透过空隙浮现的街上纷纷扰扰之景,又将他从对草原生活的向往里拉到现实中来,将门重新关上。

    外面再次响起了驭手的声音:

    “不想出来看看?”

    “不想。”

    “我听说有的大户人家会养小姑娘,这种小姑娘除了伺候主人什么也不干,平日连门都不出,导致一见生人就羞的无地自容,好像又叫……小媳妇?”

    魏良双手按在座位上,笑道:“你平时不是惜字如金的吗,今天怎么学会指桑骂槐了?外面太闹腾,等我下车后休息一下,再抽空出来陪你逛逛。”

    ……

    ……

    建仁大陆土地广袤,一些极其特殊地域不算在内的话,可以大体划分为二十一路,各路置转运司;以及五十三郡,各郡设郡守,收纳税务,管理辖境。另外,各郡在京都及其相邻城郭星罗棋布着办事郡邸,这种郡邸的存在,给朝廷提供了总理诸郡县事宜的方便。

    车队在大理寺前停了一会儿,待守卫军将十辆囚车上的犯人尽数转交给大理寺以后,继续护送剩下的马车前往林郡郡邸。

    自车队入城门以来,这些守卫军坚持要一并护送,就好像传达着“马车里的人和那些囚犯们有什么不可分割的联系”这样一种意味,在林邸出来的接待人脸上堆砌的笑容里,林嘟嘟也捕捉到了一丝让她不快的味道,因此进了房间很久都没出来。再晚些时候,来了一些家父在京的亲朋好友,这才出来含笑一一拜见

    恰逢伴随着黑云异象这种神秘色彩舆论入京的这行人,受到了不少人的关注,本来主要是围绕着那些囚犯们的蜚短流长,后来渐渐已经发展成整个这一路人的八卦了。

    经过各方面的打听和汇总,人们知道原来他们都是从林郡百松城来的,囚车里关押的则是纪念日宵禁那晚做了违法事的犯人,据说还有暗自修炼禁术图谋不轨的叛乱分子,这些事多月前早在京都传开,当时轰动还不是很大。

    而其余之前坐在马车里唯一有过一次露面的,即百松城城主林维常小女林嘟嘟,其他人则是当地鹾政张家家主张业房的小侄子张涛,及其家丁、丫鬟、马夫还有几个没什么重要背景的同城人。这林嘟嘟、张涛等人都是案件相关的目击证人,那晚上发生了许多事情,以至于牵扯的关系太多,所以他们一同被诰命召进京来由大理寺着重审理。

    如此一来,一双双的耳目一部分依旧停留在表面的“稀奇的外来客”上,而另外的,注意力则转移到了大理寺,不知道这事儿背后究竟藏着什么,能闹到京里直接交由大理寺重审的案子,级别一定不小。品级大点的官员们心里也正揣测,是不是神秘莫测的王室想要做些什么?

    毕竟自从太良造孙成自王城回来以后,可是带着圣旨对建仁大陆进行了一剂猛药似的变法,革职了不少官员,取消了很多司局,修改、新颁布的律令更是一批接一批,这些都还不算,关键是那些随着变法改治而被充当了杀鸡儆猴作用的人头曾可谓血流漂杵,那些人大多是行恶的贵族子弟,以及攀附尸位的官员以及各种违法罪犯等,亲眼见证那一幕的在朝同僚时常在睡梦中惊醒,搞得人人都枕戈待旦似的提高了自己的警觉心理,深怕哪天就因为莫名其妙触犯了繁冗律条中哪一个条被抓了去。

    而且乱贼这个词,可是很久很久没有出现过了,有人心想这可不是要乱扣帽子吧?

    后来令某些人感到更加吃惊的是自己在大理寺的耳目忽然变成了瞎子聋子,竟然联系不上,或者就算联系上了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知趣的没有再往里一探究竟。

    对这个不明显却在各个关系网络中有了一定频率跳动着的现象,臣僚们又拿出那句出自赵恬国师的玩笑来自嘲:“咱这京都人啊,觉悟就是高,但凡风吹草动,大家都会一致认为是有人为在拨弄。”

    ……

    ……

    与此同时,京都西边凤凰门前排的长长的入城队伍中,有一人带着斗笠,四周的人看不清他的面容,却对他表现的举止感到生厌,因为他嘴里叨着一根烟卷,时而吞吐一口,散发出浓郁烟雾,呛的自己连同身边的妇女老少都喘不过气来。

    这名斗笠客名叫沈振,本来是入京车队六辆马车中的一人,在怀德县与车队分道扬镳,又在县里待了一晚,翌日在官道旁的树林里速行了小半个时辰,这才出了城郊,正式入京。

    京都四大城门都有顺应地理的护城设施,凤凰门采用传统的护城墙,入京的人大多来自西边,先要在这里登记门籍,作彻底或适度的搜身检查,如果你带了一把菜刀,没收了让你进城再重新买不说,还有可能你就摇身一变成了违反禁武令的罪犯,因此基本上没人会带这种违禁物品。

    好像这行人中没什么特殊情况,就是单纯人多,检查放行都很迅速。

    最前方一个小男孩自己脱光衣服,正打着赤膊,嚷嚷道:“好了没,好了没,我都说了我什么也没带!”

    男孩脸上既有洒泼也有害羞的意思。

    众人哄笑片刻,有人喊道:“小屁崽子,军爷拿你耍猴玩呢!”

    小孩哇了一声,忍住哭腔,朝那人喊道:“恁的嫉妒俺活儿大?”

    哄笑片刻,到了沈振,先是被城门卫兵踹了一脚他的臀部。

    “样子很拽吗?”摘了他的烟卷。

    “怎么回事?”

    卫兵还带着方才的玩笑神情冲他大喊,一时间后面所有排队等着入城的人都向城门口看去,原来是最前面的那人被卫兵从身上找到了一把五寸长的匕首。大家屏住呼吸,萌生出看戏的心情,心想那人一定是初来乍到不知道规矩,这下可有苦头吃了。

    果然沈振又被踹了一脚,紧接着他的双臂被毫不客气的反制在背后,姿势就像是一只虾米,毫无美感,一个卫兵朝他怀里伸手搜摸了几下,最后只拿出了一个锦囊,毫不客气的打开,见是一叠银票与一个小金牌,卫兵皱眉辨认着上面刻着的字迹,脸色极速变得惨白起来,一脚踢在了另一个卫兵的臀部,大喊道:“快你他娘的放开!”

    刀拿了回来,但是最后一根烟卷没了,沈振面无表情穿过幽静如同隧洞一般的城门。

    进京,被踹,不好的兆头,他的屁股已经有十六年没有被人踹过了,何况对方还是守城门的小兵。

    没有主动亮明身份,任由自己受到羞辱,皆是想看看此行的兆头如何,他心中本是如此打算,目前看来,此行的结果似乎不易如愿以偿。

    两个卫兵在后面继续排查进城的队伍,嘴里互相对骂了一阵,对此感到很吃惊一脸茫然的其他人只能听见些什么“督察官”“下次遇到带兵器的人先盘问来历”“你眼睛瞎了”之类的话。

    ……

    ……

    就在这种起初入京便受到许多人关注的气氛里,魏良舒舒服服地泡了一个澡,束起头发,换上整洁的黑色交领长衫,来到供下人们住宿的偏院。

    院里靠墙栽种着一排修竹,有几根已经开始泛黄,墙边丛菊低绕,其芬芳可令远方来的旅人感到安心。

    院中斜铺着一条鹅卵石地面向前伸展。

    魏良走在凸起的鹅卵石上,感受着脚底传来微弱刺痛。

    对面正有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少年提着两桶水走来,两人互相微笑看了一眼,那少年道了一句:“大人好。”,也不知他是哪里的大人。

    魏良点头受过,知道这是他们的习惯,见人喊声大人,就像自己以往在百松城的酒楼里见人也会习惯性的说声“客官需要点什么?”一样。

    郡邸打杂干粗活的人多是戴罪之身,罪不至死或者流放,也不能打几下了事,便充入原籍郡在京的办事郡邸干活,与牢狱相对自由,虽然管吃管住,但是服刑期间没有酬劳,再加上身份比任何自由身的百姓要低一等,说是奴仆也不为过。

    走到并排的四间小房前,魏良踌躇了一会儿,也没听见有什么人说话的声音,随后没有准确方位的胡喊了一声:“黑妹!”

    先前替他赶车的那名驭手打开了第二间的房门,板着脸看着他。

    魏良笑了笑,说道:“我刚刚看见这儿有好多人,晚上要是人太多太吵你就去我那睡。”

    驭手是一位十三岁少女,“黑妹”这个名字是她和魏良第一次见面时的自称,她摇摇头拒绝道:“这里晚上留宿的并不多。”

    “但里面只要有一个人对你图谋不轨我就放心不下。”魏良笑道,笑容可掬。

    黑妹刚刚睡着,一下就被叫了出来,她不觉得生气,但听到魏良这么说还是觉得心头一窒,本来就有些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她,不由叹道:“小时候大人们总是私下议论长老婆婆是个泼妇,那时候我不明白,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变成泼妇了。”

    “那当然不是她们自己愿意,也不是天生的,而是被我这样的人气出来的。”魏良厚着脸皮陪衬。

    “这样有什么意思吗?”黑妹单手倚在门边,用一只手捂住嘴巴打了个哈欠,看上去很困,又像是在说“你们城里人真会玩”的样子,真会玩往往代表“真无聊”。

    这三个月以来有时候天气好再加上路途一马平川的话,连晚上都会一鼓作气趁凉赶路,直到半夜里生了寒气才会休息,饶她是一个多月前才顶替魏良之前的驭手接了这儿活,也是车殆马烦旅途劳顿,本该需要好好休息才是。

    然而魏良却似乎精神可嘉,除了沐浴放松后的原因,他并不想因为白天睡着了以后晚上睡不着。

    “之前说过陪你出去逛逛。”

    明明是他说的,却好像对方非履行不可。

    “你们去吧,我不去。”黑妹再次拒绝。

    “是和我,就我们两个人。”

    “不去。”

    “张涛被管家监督做功课,谢小凡和他爹逛街去了,林嘟嘟要接见不少客人,我是闲人你也是闲人,一起走走?”

    魏良作势去挽黑妹的胳膊,却被无情推开,不过她接着转身去关门,边说道:“也好,正巧跟你说一些事情。”

    “好嘞。”魏良熟练的弯腰摆了一个“这位爷您请”的姿势,不觉有任何尴尬,而这些扭捏作态成功的引发黑妹露出了粲然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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