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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真不错

    昏沉的铅云在天幕下移动的很快,飘过览鹊村时随意丢下了一场大雨。

    屋内的人们将视线越过窗棂看向户外,觉得很是舒畅。下雨能带走许多暑意,也带来了凉爽。

    微风轻拂,雨幕轻摇,景物本身也不知道是否有人会察觉到暑热和凉爽这两者本就互为相成。

    透过屋檐落下的雨珠,人们可以看见青石板路面上出现了一辆普通马车,马车没有窗户,只有一道布帘子,当然称不上是有饰绦精雅的帷幔,只是很普通的那种花布,自然也不能叫做暖轿,看不见油漆彩画,实为粗劣仿品。光是这一点在一些正搂着纤细腰肢观赏雨景的富人眼中看起来寒酸极了,他们心里生出和黄衫男孩一样的疑惑,只是敢于用嘴说出来。

    “像这样又没什么钱又打肿脸充胖子来这里享受的人,得多久没看见了?”

    ……

    马车的主人正是黄老板,这里老板的意思不是说有钱的老板,而是对马夫的称谓,拥有自己马车的马夫。

    马车寒酸,车里的客人显得有些不重要甚至是多余,他不抛头露面也早就受到了四面八方的鄙夷。

    魏良揉了揉脸上已经消肿看上去和平常无异却还在隐隐发痛的部位,叹了口气,坐车是他最讨厌的事。

    车辚辚,落雨密集,有许多从远方山岭间飘来的薄雾,像轻纱般蒙在空中,各种景色看上去就像是江南一带笼罩在朦胧雨雾里的古镇那般。

    诗情画意。

    现在黄老板终于知道了答案,但还有些不敢相信,驻览鹊村宏行钱庄的魏存掌柜,居然和魏良的魏是同一个魏。

    姓是一个姓,原来家也算是同一个家,并非旁族攀亲,他们竟然是亲叔侄。

    先前在门口,魏良说出自己的叔叔就是魏存,闻言便有人出来迎接,想来是早早就在村口徘徊等着了,进村之后那人并不同行,给了地址让其自己去找,说是避嫌不能让别人拿了开后门的口辞,毕竟览鹊村是那三十二少的,他们也一直很想把手伸进钱庄里。

    当然还给了黄衫男孩一笔封口费。

    这些都落在黄老板眼里,心中只有震惊,深刻明白了人不可貌相是什么意思。

    魏良确实对这个叔叔(一律作叔叔,余下错漏懒得改了)不是很熟,只是记着入京前家里给的各处在京都周边熟人亲戚的联系地址,嘱咐有事需要写信便是。

    入京之后代收了沈振的两封信,心想当今写信确实是一种时风,于是他也写了一封,这封便是送给在览鹊村宏行钱庄做掌柜的叔叔魏存。

    想到这些,魏良感慨说道:“这叔叔真不错,真不错。”

    黄老板想着俗世里能和钱比拟的,或许就是人际关系了,看着前方雨中执伞漫步的游人说道:“一提魏掌柜的名字就能让我们进来,他真有本事。”

    ……

    要说低调能够瞒过寻常人也就算了,览鹊村可是三十二少的览鹊村,三十二少也毕竟不是普通的富家少爷,虽然宏行钱庄魏掌柜替侄子以开后门的形式为他开了正门,表面上又做的极其低调,但是当三十二少们当中的某些人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自然知道这种低调也是一种摆在明面上故意让他们知道的态度。

    ——我能做到这些事,但我会做的很低调。

    这是一种暗示,与三清书院里的书生跑到一些大户府邸里毛遂自荐,清谈自己有何种才华见解等有相同处,不同的是用默默的实际行动来表现自己的真正能力。

    ……

    天柱山脉连接着北郡,北郡有许多依靠茫茫北山的自然环境而建的山城以及村落,逢绕北山的官道,都算作凉北路,按理说览鹊村周边贫瘠,离其他县城有很远的距离,刚好位于凉北路上,又不属于周边郡县,应该要纳入凉北路管辖,但是最后真正的依属却被划分在京都范围里,村中的现银兑换都要依靠宏行钱庄,到目前这家钱庄依然不隶属于哪个私人,而宏行钱庄的总部,是直接归朝廷管理的,总处大掌柜东园宏更是被称为近年最有希望召入王城的人选之一。特殊地方的特殊部门人才,这自然便有可以争取之处,魏存今天更是主动暗示了这一点,毕竟他从来没做过这种事,也根本不需要,不是故意的是什么?

    曾有一个被证实了的传言,就是三十二少府里大多都是曾有人入住过王城的贵族,只不过从都城进入王城的人,一般都是被单独指定,并不能携带家眷,其本人每隔三年会得到允许下界一趟,如果机运好,说不定可以得到特许将自己以前的家眷接上去,但也许只能接几个或一个甚至一个也不能接走,因此本来就人丁兴旺的各府,都想着抓住这个机会,像魏掌柜一样证明自己有用处,如果真到那一天,便要确保自己一直站在队伍的最前方,尽可能的拥有可能性。他们能够证明自己的方式,其中一项就是手里能够掌握更多的利益资源。

    收到消息的不少人都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点,有的本人在村里的或者有府内管事留驻的,开始暗中安排招抚,务必让魏存那个侄子在温柔乡里好好酣醉一番。

    还是赵恬国师那句话,京都人的觉悟高,风吹草动都会想到是有人在拨弄,一定有其意味。

    国师虽是几百年前就已经取消的官职,可这句言论久经不衰。

    当然也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注意到这层,就像吴勇(姚靖达给魏良那张三十二少名单末尾的那位)听着奴仆汇报时,他却像是只能看到表面描述,并未深思,只是想到了那个魏存的侄子是和林嘟嘟同行的其中一人,随即讥笑了一句:“嫖还要找关系,真没用!”

    不是所有人能去反思为什么一向办事严格且低调的魏存掌柜为何这个时候逆向抛出橄榄枝,还是说这些本来没有什么深意,他本来就是在为自己的一个故乡侄子提供了一次便捷却显得毛手毛脚?

    前者这种情况在朝内很多见,大人物不方便伸手,那就等着别人来站队,然后慷慨握手。

    行事方法随着目的的不同也会被人评价的不同,敏感的人觉得不管魏存这个举动算不算精明,都有必要去再试探一下。

    此时宏行钱庄内。

    “我刚走,村里就飞出去十七只信鸽。”

    先前带着魏良入村的那名下属说道,桌子对面的正抚须坐着的便是魏良的叔叔兼览鹊村宏行钱庄的掌柜魏存,他停下敲打算盘的另一只手,看向门外说道:“银子到哪了?”

    下属没有多想,直接回答道:“在怀德县停留,路上遇到的短路贼交到了当地地衙门,可能还要办些手续。”

    魏存点点头,只听下属又接着调侃说道:“还好备了一手,也不知为何如今这世道怎么会有这种人。”

    魏存却没有表现出吃惊,反而有些理所当然的说道:“览鹊村这种地方都能存在,为何劫匪还没有理由出现?”

    “您的意思是劫匪是刻意安排的,还是说世道有了变化?”下属神情微异,却是没有将这句话说出来。

    想起前几日和朋友喝酒,还听说了一些世风日下之类的话,这种每隔几年就会冒出来的谈资掌柜也信?那便只有这句话里隐藏的另一种意思,劫匪是刻意为之。转念一想,便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掌柜那么一说可能只是随意的,自己为什么要多问呢,让他误以为我是在刻意试探真的好吗?

    很明显,宏行钱庄不是王公贵族的府邸,怎么会养着甘愿被充当劫匪以抬高货物价值而问罪的人呢?这种人现在应该也没人愿意做了吧。就算是这样又如何,关自己什么事?

    掌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话锋一转说道:“你继续守在村口,等银子运到通知我清点。”

    下属应下,起身出门而去。

    ……

    事实证明他确实在多想,那些劫匪都是真的。

    怀德县衙门的牢房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阴森可怖,这里也没有下雨,太阳可以照进来。

    一个灰衣囚犯坐在一堆杂草里,专心啃着自己手中的玉米,忽然发现这跟玉米自己已经啃了三遍了,要不要把前端那几粒被虫蛀过的也吃了呢?

    他忽然觉得有些恼火,想到自己先前从过道里进来时并没有发现有多少囚犯,狱卒也去了外面,于是放心喊道:

    “做成了就当老爷,做不成就在牢房混饭吃,你说我们这半年过得还像人吗?我是说堂堂正正的人。”

    “肖三,你是不是又犯馋了,一句话也不说?”

    ……

    杂草平铺的地面上,细看久了,可以发现有许多小洞,不时有各种虫蚁翻出,不知道是不是出于幻觉,灰衣囚犯觉得它们肢体运作的声音似乎渐渐清晰起来,就像是那些匆匆逝去的往年岁月,此时一景一物都在脑海里不断浮现着。

    他赶紧停止临死回忆平生般的胡思乱想,接着连呸了三声。

    过了一会儿,不远处的一间牢房里传来同伴肖三憨厚含糊的声音:“慧哥,别担心……不是还有……有牛哥的吗。”

    听到这话,他又想到了那个叫做牛娃的平头男孩,那天夜里对方穿了一件汗衫来找他,浑身散发着汗臭,手里的拿着一把模样怪异的铁刀,自然还想起了昨天官兵无情地敲在他身上的铁尺,伤痕仍在,表情变得郁闷至极,哪怕阳光已经照满他的上半身,也没有抹消掉脸上那层死灰似的阴沉。

    “我说,你不会连玉米棒子也不放过吧!想当初我们和三子、杨毛他们是一起进京的,现在他们在赌场里成天滋润,我们怎么就混成了这样。”

    没有听到回话,慧哥不满的踢了一脚前方的草堆:“就知道吃!”,他语气一开始虽然恨其不争,充满了愤恼,可眼中竟也浮现出一层晶莹,终是认了心中的后悔,口中念叨道:“恨老子我生不逢时,要是在那六百年前,正当四野逐鹿,群雄滔澜蜂起之大争乱世,什么鲨人越财聚马招兵屡见不鲜,那老子这等敢想敢为之人怕也免不得作个响当当的草泽人雄,那似这般下羁桎槛,含恨而殁,真所谓,妈拉个巴子哉!”仿佛看到了自己的结局,咬了咬牙最终也把那根玉米棒送入了嘴中。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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