趣读网 > 玄幻奇幻 > 那个守陵人 > 第二章 那一拳

第二章 那一拳

    当崔黎抱着被汗水浸湿的袄子临近家门时,看到一汉子正焦急的望着门口,看见崔黎出现在视野中,匆匆跑出家门“怎么了?”汉子拍着崔黎身上的尘土问道“没事,爹,跑了几步摔了一跤”崔黎看着眼前一脸心疼的汉子答道,汉子明显不信,促了促眉头,也没仔细问,拉着崔黎回了屋里,妇人看见儿子这副模样,急忙拿出一件替换的袄子给儿子披上,便去厨房给崔黎熬了一碗姜汤,一口下肚,总算有了些暖意,回想方才经历的遭遇,崔黎不禁又打了个寒颤,对嬴老又多了几分敬畏,子不语怪力乱神。

    第二天正午,崔黎正帮着父亲调制酒曲,忽然感觉熟悉的暖意豁然笼罩全身,比以往更加舒适,竟让孩子不禁深吐一口气,随即放下手中的活,跟旁边的汉子道了一声,便走出房屋,推开柴门,果然有个佝偻着身子的苍发老叟在等自己,崔黎踌躇了一下,没有贸然向前,几步距离“嬴老,来打酒?”崔黎问道,嬴老提了提手中的酒葫芦,崔黎明白,这是问自己还敢不敢上前几步来拿,崔黎咬了咬牙,大步上前,料想中的寒意没有出现,只有那越发强烈的暖意,如大雪初阳不断烘着崔黎的身子,崔黎一愣,也没有询问,便取过了老叟手中的酒葫芦,一路小跑拿给父亲,汉子看着熟悉的酒葫芦,先是一愣,随即便又熟练的装满了一壶酒,将酒葫芦交给崔黎时,念叨说“让嬴老少喝一些,这般年纪,这酒喝的也太急促了些”

    崔黎点了点头,转身便送酒去了

    看到崔黎抱着酒葫芦出了柴门,老叟不紧不慢的开始转身离去,崔黎依旧在后面跟着,当看着离家里有了一段路,老叟随然找了块石头坐了上去,崔黎上前将手中酒葫芦递给了老人,只见其一口酒下肚,咂了咂嘴“不问问我究竟是人是鬼?”老人看着眼前低头不语的孩子说道“小子不知”崔黎回话,声音有些许颤抖,毕竟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心智再坚定,对于鬼神还是有些畏惧的“是不想知,还是不敢知啊?”老人好像并未打算放过崔黎,开始追问道,崔黎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来,小脑袋中却是一团乱麻,再也不知道如何作答,这么多年关于老人其实一直是崔黎心底最深的秘密,谁也未成告知,连那儒衫先生也不曾知道,崔黎刚意识到老人的不同寻常之时,一直尽力躲闪着老人,从不在前露面,后来也许是贪图那片刻的舒适,崔黎开始慢慢说服自己,身无愧心事,何谓引魂鬼,再到之前崔黎想自己去做一些事,找上老叟,如今崔黎竟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憨货”老人一巴掌拍在崔黎的头上,清晰的疼痛感让崔黎有些醒悟过来,哪有鬼魂正午时分登门还能打人的,书上言魂升天魄淤地,夜游三尸,无侵于实,曰为鬼,崔黎更倾向嬴老是个得道的神仙,想到如此,便抬起头,看着老人,一声破衣衫,早已看不出当初的模样,苍发杂生,蒙拢双眼,只有沧桑布满沟壑皱纹的脸颊还有那花白的胡子得以看的清楚,实为没有一分仙风道骨的模样,老人又抿了一口酒,崔黎想起了父亲的叮嘱,张了张嘴,却也没发出声音“我若说我救不了你,你会不会怨我?”苍老的声音传来,崔黎听闻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神情,想了想说道“失望肯定是有的,但是不敢有怨气,其实我也是犹豫好久才来敢来求您,一来是因为怕自己牵扯到嬴老耗费精神,自己却无以为报,二来其实也是惧怕您如此作答,我便心中最后一丝抱有希望的想法也会随之破灭,只是到如今,自己既然想活下去,总要去寻找方法,一条路不行,那就换一条呗,希望总是得自己去争取的不是”说完崔黎恭敬的向老人一揖到底“还是要感谢嬴老可以让我有片刻时间得以安逸,体会到常人之感,小子铭记于心”老人隐藏在苍发之间的眸子死死盯着眼前的崔黎,似乎在寻找其神色中其他的一幕,崔黎昂首与老叟对视,眼神澄澈,毫不躲闪。

    老人看着眼前一身暮气却奋发朝勃的孩子,叹了口气“也罢,跟老夫扯上关系,到底是你饮鸩止渴还是你的求生之路,皆不好说,后果自负,你随老夫走吧,若跟的上,就是你应得的,跟不上就是你命该如此”说完,老叟直起身,不急不缓的向远方那片荒陵走去,崔黎看着老者的背影,没有任何犹豫,便跟了上去,他跟父亲承诺过,他会活着,一定会活下去。

    崔黎一直觉得自家是与荒陵为邻,因为他坐在自家的老树下就能看到那里矗立的一片片孤冢,如今却觉得原来距离如此遥远,他从慢慢跟随着老者的几步距离,到小跑才可勉强追随上的十几步,再到如今他拼力奔跑才可看见老者的背影,崔黎大口喘着粗气,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不自然的血色,他感觉自己已然跑了几里路,为何一直离老人越来越远,他忽然想去父亲的遭遇,每逢年节,过来给老叟送来酒食,就是找不到进来的路,崔黎后背开始冒其冷汗,阵阵阴风抚过,总能激得他一震颤抖,崔黎穷极目力,放看见老者已经转身消失在不远的坟冢间,崔黎瞬间有狂奔回去的冲动,如此情景,着实不是一个十一二少年能接受的,崔黎使劲跺了跺颤抖的双腿,使劲拍着自己脸颊,开始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少许,少年深深呼出一口去,慢慢闭上了眼睛“是有意于求宁静,是以愈不宁静尔;夫妄心则动也,照心非动也。恒照则恒动恒静,天地之所以恒久而不已也。鬼神为之德,其盛矣乎!使天下之人斋明盛服以承祭祀,,,”老人看着不远处闭着眼睛大声诵读圣人文章的崔黎,不禁面露赞色,随即好像想到了什么,扶须大笑起来,笑声沧桑却如有种威靡的气势,当然,还在努力寻找道路的崔黎是听不到的,老人挥挥衣袖,好像在驱赶什么,也好像是拍打着什么。

    少年不觉间好像背空了肚子中的几两文章,开始忽而立足原地思索一阵,想到了好文章,再度大步向前,步子从刚刚开始的悉悉索索,不觉间开始越发自然起来,只是难免有些沟壑与枯枝挡路,害的崔黎跌了好多跟头,少年也不睁眼,爬起来拍拍衣袄,继续大声诵读,大步向前,不知多久,崔黎终于又感受到了那沁人心脾的舒适感,崔黎伸出手抓了抓,像是抓住了一束阳光,已然一脸灰尘的少年咧开了嘴,开始笑了起来,那样的清脆爽朗的笑声,他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坐在坟冢上怡然喝酒的老人,跪拜了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师傅”崔黎没有抬头,等着老人的答复“我方才就与你说过,能跟的上来,是你的应得的,所作所为所求都是你自己争取来的,与我而言,关系不大,你也不必叫我师傅,我也不收徒弟,从今以后,你要在午夜时分来此地,不可与人言,不可引生人,不可道妄语,你可做得到?”

    崔黎思索一阵“亲人也不可说吗?”“不可”老人回答的十分坚决“好,做得到”崔黎低头瓮声到“起来吧,压住人家的坟冢了”崔黎抬头一看,自己正跪在两座坟冢之间,便慢慢的起身,开始走向老人,到最后开始跑向老人,再也镇静不得,因为放眼望去,高低陈旧耸立着无数坟冢,有十数里之广,崔黎强忍着拉住老人衣袖的冲动,瘫坐在老人身下,开始擦起额头的汗水,期间还用余光不停看向老人“别看了,老夫是人”老人喝了口酒,看着依旧不安的少年,说道。崔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他不知道该重何问起,要问的太多太多,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关于老夫,你就不要多问了,因果牵扯越多,对你影响越大,还是少知道一些为好,知道是人非鬼就可”老人看着有些迷茫的崔黎,觉得这才是少年应该有的模样“调整好气息,仔细感受一些这里有什么不同”老人开始提醒一旁还在出神的少年,崔黎听闻老人的言语,开始慢慢的稳住自己的呼息,细细勘察一呼一吸见的差距,崔黎慢慢开始促其眉头,脸上自然浮现出血色,四肢百骸间随着呼吸间有一股暖意在随着四处游动,常年手脚冰冷的崔黎感觉到自己手掌间胀胀的,浑身也逐渐有些燥热,崔黎有些惊讶,自己出汗了,不同以往那种冰冷刺骨随风刮肉的冷汗,是由于自己穿着袄子,暖的有些燥热,崔黎开始裹紧了袄子,想把这种感觉留着身上,原来酷热是这种感觉,原来骄阳真的可以炽烤着身体,崔黎贪婪的体会这一刻。

    老人拿着酒葫芦又拍打了一下沉醉其中的崔黎“感觉到了什么”“热气,呼吸间皆有一丝略微炽热的气游走全身”崔黎有些陶醉,回答老人“慢慢呼息,少许息气,呼气间一口吐尽,丝毫不留,周而反复,不可大口息气”老人叮嘱道,崔黎点了点头,哪怕一口气呼尽,也不急于息气,丝丝缕缕的热气开始渐渐从崔黎身上透发出来,额头上的汗水开始顺到眼角,少年脱下了袄子,叠放在一旁,盘坐在地上,瘦小的身体不再有蜷缩之势,慢慢舒展开来,崔黎感觉身体每一个部位都在雀跃,如枯竭许久的土地终等到天降甘霖,开始缝合自己干枯的裂痕。片刻之后,崔黎已经熟悉了这样的呼息方法,老人见状,微微颔首

    “你可知自己为何生而如此?”老人问道“爹娘说因为胎月不足,温养欠缺导致我如今模样”崔黎说道,爹娘一直以为崔黎如今的模样是他们的过错,赋予了孩子生命,却未给予他正常孩子应该有的体魄“也对也不对,其实,按照常理而言,你本不该活在世间”老人轻言的一句话,却让崔黎直接愣住,身体有些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息气”老人一声重喝,崔黎才缓过神来,深深一吸,紧接着不住嗽起来,嗓子如同被灼伤了一般,老人也不管其状态依旧言语到“人生而有三魂七魄,三魂曰胎光,爽灵,幽精,七魄曰尸狗,伏失,雀阴,吞贼,非毒,除秽,臭肺。胎光为太清阳和之气,幽精主镇岳调方之息二者皆为魂中阳位,而你,却只有一魂为主阴位的爽灵,而且,易于常人的强盛,这也许就是你可以感知我的原因,爽灵聚阴杂,饶慧引智,感骤气元走魅,强大之人,生而知之却查万象”老人看着一脸震惊的崔黎,有些疑惑,常人若缺一魂便不得生息,这少年缺两魂却存活至今,饶是老人见识过世间众多无常,也从未听说过如此怪事,还在崔黎年少之时,老人便察觉出异常,多次试探也未成得出什么结果,反而因为崔黎强势的爽灵一魂,让少年察觉出了老人的不同寻常,才有了如今的因果,老人摇了摇头,也不知这段因果结于何时,解于何时“按照师傅所说,常人三魂七魄皆全,才可身体力行,那我这身体,是由于缺乏那两魂吗?”崔黎问道“人存活于世,是呼息间聚而凝神,引三魂七魄重分阴阳两脉,然后进而调和,最终聚集在丹田方成气,气游走于全身供身心脏腑劳于四肢百骸,才能行动自如,而你呼息动静之间,只有阴脉,没有丝毫阳脉,阴脉入丹田游走全身,常人而论,根本无法调动脏腑,早已阴邪入体,死的不能再死了,更别提支配四肢百骸活动自如了”

    崔黎听着嬴老的话,不知想些什么,自己能够存活至今,是幸运呢,还是不幸呢“这里由于某种原因,拢和众多阳脉之气,你呼吸间纵使没有阳魂调节,也可用为己身,只不过离开这里,你就会恢复之前的模样,虽然不知你如何存活至今,不过肯定与你异于强势的阴魂有关,我传授你一套吐纳之法,聚合此地阳气,存与自身,至于你能领悟多少,又能聚拢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之后你胎光,幽精两魂的重修,便看你有没有这个机缘了。

    崔黎听着老人的话,握紧了双拳,十二载终于有了求活之路,可报父母养育造化之恩,可续先生授课解惑之业,回头看了看正在喝酒的老人,少年心底又多了一人,可偿还老人续命再造之果。崔黎直起身,便要跪拜在地,可膝盖蜷曲一半,再也动弹不得“我已跟你说过了,不要再做迂生之礼,对于动不动作揖跪拜的迂腐书生,我是厌恶的很,小小年纪,别拿出那老书袋儒生的架势,惹得我不快,就把你扔出去,冻死在坟头”老人言语到,崔黎咧了咧嘴便随老人一般,散坐在地上,看着数里孤坟,其实也没那么好怕,心安之所便是安心之地,崔黎这样想到。

    老人传授了崔黎一套简单的吐纳之法,让其徐徐图之,待身体感觉有些许炙热之感就可以离开了,等午夜时分再过来寻他,又叮嘱了一遍不可与任何人谈论二人之事,便转身走进了那间破落茅屋。

    崔黎按照老人传授的吐纳之法,气息偶有停滞,但磕磕绊绊总算能让一缕炽热之气游络全身汇聚于丹田之处,但是关于一些老人所说的经络一知半懂,有些囫囵之嫌,但看见没有解惑的意思,便先放了下来,片刻之后,崔黎小脸涨的有些通红,呼吸间熙熙缕缕可见白色炽气弥漫其中,少年睁开了眼睛,身体有些炽热灼痛之感,便站了起来,不再运用吐纳方法,维持老人之前说过的浅息深呼,本想与老人打个招呼再离去,又回想起老人方才说过的酸儒之礼,崔黎挠挠头,冲那茅草屋喊道“师傅,我先回了,晚些再过来寻您”说完便转身离去,老人听闻少年离去,躺在床板上假寐并未理会,不一会,老人睁开眼睛“这小子怎么又回来了?”“师傅,我爹让我告诉您,这般年纪喝酒喝的太急了伤身”听到房外少年清脆的呼喊声,老人喝了一句“滚蛋”崔黎咧了咧嘴,一路小跑向家奔去。

    “常言道,溺水之人,慎救之,因为溺水之后,一旦察觉有搭救之法,求生欲望会被放大速倍,不自觉间会拉下救水之人,甚至将其当做踏板,所以很多时候,落水之人被搭救,救水之人却被溺死,人性使然,少年察觉到此地益处,却并未贪心,每一步都是按照叮嘱所为,我没有刻意提醒与告诫,其也没有逾越,实为难得可贵,可救,可活”老人喃喃道,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与人言。

    崔黎涨着通红的小脸蛋打开柴门“爹,娘,我回来了”少年清澈的声音引得正在屋中忙碌的夫妇一时间竟然有些失神,随即便向门口看去,瘦弱少年裹着阳光,揉在眼眸中,洒在红红的脸蛋上,喘着粗气,咧着嘴笑的那样的干净澄澈,汉子睁大眼睛,扔掉了手中的酒糟,几个大步迈到崔黎眼前,连手都没擦,便摸上了崔黎的脸蛋,一抹透入手心的温度让汉子双手不觉间开始颤抖,门口的妇人看着父子,扶着门扉捂着嘴,眼泪止不住的流着“爹,娘,饿了”崔黎说道,汉子重重嗯了一声,抱起了少年,门口的妇人抹了抹眼泪“娘这就给你做饭去”说完踉踉跄跄的走向了厨房。

    汉子今天挖出了一坛子酒,敲碎了封口的黄泥,看着有些年份了。妇人打开了供奉着城隍老爷的拢阁,恭敬的上了三柱香火。饭桌上,崔黎看着一口酒接着一口酒的父亲和给自己夹菜的母亲开口说道“爹,娘,嬴老有些秘不传人的独家方子,见我可怜,便给我治疗一番,虽然远未曾到痊愈的时候,但是总能让我不再受刺寒之苦,不过嬴老不愿让外人知道,所以治疗的话,便让我入夜去寻他”崔黎说完开始大口吃饭,确实是饿的有些急了,肚子有些闹的慌,夫妇二人听闻儿子的话,对视一眼“不知这大恩,我们要怎么才回报的了啊”汉子握了握手中的酒盅,喃喃道,妇人牵起汉子的手,夫妇二人看着狼吞虎咽的崔黎,觉着万般苦难皆抵不过如此。

    汉子破天荒喝的有些醉意,倚在淘酒的柱子间,眼中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妇人在一旁洗漱着碗筷“我该给黎儿做些新衣服了,袄子穿不上了,黎儿一些度夏的衣衫都没有,如今黎儿也开始涨胃口了,饭菜的荤腥应该多些,嬴老一年四季也总是那一件破衣衫,上次做好的衣衫你也忘了未曾给嬴老送去,虽说嬴老说不允打扰,但是方子需要的银钱总是要给到”妇人开始与汉子说道,细算一下,可能需要的银钱比以往要多出许多来,但是夫妇二人却显得分外喜悦,汉子只顾一边笑着点头,牵起妇人的手“这些年,辛苦你了”汉子说道,妇人抚了一下鬓角的发丝“难为你了,难为黎儿了”妇人笑着说道,眼里蕴着泪,却也是终于盼来了这一天。

    崔黎躺在老柳树下,看着摇曳的树枝,听着扰人的知了声,想着自己蹩脚的理由,有些惭愧,却也只能这样了,这时崔黎突然感觉到仿佛有人来了,便直起身体,看着不远处,只见一青衫麻衣少年扛着一臂棍正向这边跑来,身后还有些许叮当碰撞的响声“小黎子,大哥来了”人还在远处,声音却已传入耳中,崔黎看着不远处的少年,笑着向前迎去,只见青衫少年在崔黎几步间突然停了下来,瞪大眼睛使劲看着他,觉得不可置信,放下肩上的臂棍,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颊,虽说如今崔黎依然瘦小,但神色却全无之前的暮色死气,十二岁的少年朝气昂然,不用问,这青衫少年自然是牧守仁,其围着崔黎转了两圈,伸出拳头轻轻打了一下崔黎的胸口“你来晚了,我方才饿了,刚刚吃过了饭”崔黎看着眼前仍沉浸在震惊之中的少年说道,话音刚落,青衫少年便熊抱了上来,一下便将其抱过头顶“我就说姨的饭菜这样好吃,一定会治好你的,一定会的”青衫少年嚎到,一眼的泪珠使劲的流,崔黎拍了拍少年的臂膀,示意其松开“背的是什么啊”崔黎问道,少年胡乱抹了抹眼睛,“好东西”转身扛起臂棍,一只手搭在崔黎肩膀上便进了屋子。

    “这都是你烧出来的?”崔黎看着眼前的白窑有些惊讶,大大咧咧的牧守仁烧出的白窑却十分的细腻,有几分剔透白皙的味道,守仁挠了挠头,咧嘴一笑“窑老头打出来的,可不知他有一点不满意,那烟杆子挥的可毫不客气”说完少年有些无奈的揉了揉屁股,妇人端出一份单独的吃食递到少年面前“可不比集市上卖的上好白瓷差呢”妇人看着一堆瓷料说道,

    守仁一边往嘴里送着吃食,一边嘟囔着“这是我第一次烧出窑,打了些碗碟模子,烧好了便送了过来”汉子看着眼前的两个少年,一个大病初愈,终没有害命之祸,一个已经拿了一门谋生的手艺,就像两个儿子都有了出息,以后的日子,便都是好日子。

    吃过了饭食与夫妇唠叨了一会苦窑日子,便拉着崔黎急匆匆的跑了出来,总要闹清楚他吃了什么灵丹妙药,也不跟大哥吱会一声“就是这样,方才爹娘不都跟你说了吗”崔黎看着瞪大眼睛期盼结果的守仁说道,青衫少年沉思了一会,从胸口掏出一木盒来“这个给你,虽然我不知道你发生了什么,但是身体总是没有痊愈,这个是我从窑老头那里求来的,看着他割肉似的表情,应该是个宝贝,对你身体有益,不过这事就别跟叔姨说了,你知我知即可”守仁将那木盒放到崔黎手上,叮嘱道,神色异常认真,崔黎看着眼前的少年,同样是十二岁的年纪,牧守仁比其足足高了一个头,脸颊也多了些棱角,目色沉稳,有着超出同龄人的老练,少有人能看到牧守仁如此模样,崔黎点了点头,青衫少年又恢复了以往啷当模样,拍了拍他肩膀“下次见是不是你要长高一些了呢?”崔黎眉头一皱“窑老头让你禁足一段时间?”“也不算禁足吧,反正要有段时间不能过来了,方才我没与叔姨说,怕他们又心疼一阵,你去说吧,就说为了烧出更好的窑”牧守看着将将落下的日头,说道“好,自己保重,窑老头若真是气急了打你,跑还不会吗,毕竟他的年纪,可跑不过你”崔黎调笑道,牧守仁苦笑一声,拍拍其肩膀“走了”说完,少年便披着落日余晖一路狂奔而去。

    崔黎坐在老树下,端详着牧守仁送来的木盒,虽不知道里边是什么,但是崔黎感觉很不简单,因为木盒入手就有一阵温热传至手心,好像寒冬中怀抱暖炉一般,而且崔黎感知远强至常人,微微香气透露木盒早传入其鼻翼中,似乎是草药的味道,却没有那么侵人,又不像花香那么热烈,丝丝缕缕,沁人心脾,让人嗅起来便很是舒适,崔黎打开木盒,其中卧着一颗白皙近乎透明的圆润丹药,仔细看去,丹药周边似乎有多股晶莹流气围绕,很是神奇,崔黎看着这不凡的丹药,神色有些复杂的望着那道远去的身形,看来两个少年都有着各自不能为他人道也的秘密。

    收起盒子,崔黎转身进入屋中,夫妇二人正在整理着一个包裹,衣衫,银钱,吃食,汉子正抱着一小坛子酒正犹豫着要不要放进去,不是他舍不得,而是怕老人贪杯,这般年纪,酒适量即可,可家里也确实没有什么拿得出的物件了“嬴老对爹的酒赞不绝口,而且我在会叮嘱几分的”崔黎看着矛盾的汉子说道,听闻儿子言语,汉子便将酒放了进去,妇人便打包好,放在手里垫了垫,不是很沉,还好“对于嬴老一孤寡老人,不要觉得是他救了你的性命就与他贸然亲近,咱们心知肚明即可,平日如何咱们稍微填补上几分,只是黎儿你要你知道,嬴老如此待你,你便要为其养老送终的”妇人开始叮嘱起崔黎,言语多是家长里短与长辈礼节言语,汉子拉起妇人的手,摇了摇头,妇人随之便懂得,是啊,自己的孩子哪里用到自己去叮嘱这些,这些年的经历,让崔黎对于人情世故分外敏感,处理起来自然小心谨慎,妇人看着眼前的儿子“当娘的总是要唠叨唠叨吗,儿子哪怕长大了,也是儿子”妇人说道,是对于孩子的骄傲也是为娘的温柔。

    入夜时分,崔黎背起包裹,好说歹说才让汉子不必送自己上去,汉子看着转身消失在夜色中的崔黎,还是有几分担忧,但到底没有跟上去。

    这次崔黎没有闭上眼睛去寻路,强大的感知让其记住了来时的步伐与方位,所以闭眼与睁眼差距不大,只是依然大声送读着那些圣人文章,崔黎看着走过的路,有些疑惑,第一次来时跌了数次的方位并没有沟壑与障碍,可能是首次来时由于还是紧张一些导致腿软摔倒的吧,崔黎这样想到。

    借着月色,数里荒冢连绵不绝,土丘之上泼洒的皎洁月色只能映衬的更显荒凉与阴森“师傅,我来了”崔黎开口喊道,他并未看到嬴老佝偻的身影,忽然崔黎感觉背后一身清风掠过,回神看去,空无一物,只有数座孤陵,崔黎背上开始爬上冷汗,嘴里念叨着无心打扰,各位见谅“嘀咕什么呢”苍老的声音让崔黎好像有了主心骨一般,一路小跑到老人身前,抹把额头上的汗,将包裹递给老人“酒留下,其余的拿回去吧”老人说道,连看都没看“师傅这不行啊,为了您的叮嘱,您也得全部收下,否则这破绽没法圆啊”崔黎有些苦闷,追着老人说道,老人想了想,也没言语,眼神示意了一下,崔黎便将包裹放在了一旁,忽然老人目光一凛“你身上还有什么东西?”老人问道,崔黎拿出牧守仁送出的盒子,放到了老人面前,老人也没身上去接,盒子中的丹药自然弹到半空,在老人面前缓缓转动,在月色的印射下,本是晶莹的丹药越发通透“哪来的?”老人再度开口问道,听不出情绪,崔黎如实告知了丹药来意,只见老人指尖一划,周边似乎有阵阵波动传来,片刻凝聚,崔黎瞪大眼睛,却也没看清具体是什么,只见丹药再度回到木盒之中,紧随着如一张符箓样式却透着莹光的复杂纹路轻飘飘的落在了木盒之上,转眼间便消失不见,崔黎看着奇异的一幕,有些反应不过来,对于小镇来说,鬼怪邪魅只存于民间的茶资饭谈,更别提这近乎神仙手段的符箓了“收好,不要再人前打开”老人随意说道,崔黎将其放入胸前,贴身存放“师傅,这丹药是什么啊?”崔黎开始问道,老人犹豫了一下“是一枚入了品级的丹药,用的皆是世间不常见的药材为引,聚阳脉而成,正对你的体质,有疏寒延寿的作用”“那师傅您刚才那一下是什么啊?”崔黎顺势比划了一下,开始追问了起来,老人似乎有些烦了,便闭口不言,过了一会,崔黎随老人来到了一处空地上,四处杂草弥生,似乎是为了以后的坟陵准备的空地。

    老人席地而坐,看着眼前瘦弱的少年,摇了摇头,除了一双朝气灵动的眸子,崔黎的体魄太弱了,即便是使用吐纳之法,也凝聚不了几分阳脉之气汇与自身,就像一艘四处破洞的船,到处漏水,到头来总是竹篮打水,老人沉思了一会“站在那里”老人示意了一下,崔黎便顺着老人的目光站在原地“用我教你的吐纳之法,气息下沉入地,尽全力”按照老人的说法,崔黎闭上眼睛开始吐息,气息下沉之际,感觉脚底重了几分,似乎逐渐有落地生根的趋势“颔首,收弓,屈膝,引拳”崔黎听着老人言语,开始随着动作起来,没一会功夫,崔黎开始觉得全身刺痛,双腿开始不由的颤抖“呼息不可乱”老人喝到,少年额头开始逐渐渗出汗来“当觉得坚持不住时,可以不再坚持”老人喝了口酒,抱怀假寐起来,可怜了少年,浑身酸痛一呼一息间热气萦绕,如此一夜,崔黎其间瘫倒数次,老人也未成睁眼,崔黎只微微活动一下筋骨,便再度重来,一丝不苟,但让崔黎感到怪异的是,背后总会感觉到莫名瘙痒,耳边数次有吹气的声音,只不过是一阵凉气。

    一连数日,皆是如此,崔黎从刚开始时候的双腿打颤,到如今可以一夜如此,纹丝不动“白日也总是如此?”老人看着眼前已经十分沉稳的身形,开口问道“起先白日不行,不在此地,总会感觉哪怕姿势如此一般,但是一口气总是下沉不到脚底,便消失了,最近察觉到不在此地时,吐纳深些,也会有一缕气,便试着也如同这般,虽说感觉不如现在沉稳,但也可以勉强放身”崔黎答道“好,从此刻起,想着出拳,记住,存必死之志出拳,有丝毫杂念,便含拳不得出”数日过后,老人说出的第一句既然是让崔黎心存必死之志出拳,崔黎有些恍惚,何为必死之志,在崔黎眼中,死这个字有太多太多意味,苍凉的,冰冷的,期盼的,恐惧的,一时间少年百感交集,却抓不到老人所说的那种意思。

    夫妇二人发现儿子进日除了饭量见涨,鞋磨损的快些之外,常常发愣出神。自从老人对其说过必死之志一连已近半月,崔黎仍未出拳,不但如此,其按照老人所教的吐纳之法开始呼息之时,浑身滚烫之意越发严重,哪怕在白天,在自家附近开始吐息之时,都开始感觉如站炭火之上。入夜,崔黎又站在老人面前,不过全身开始滚烫,呼息吐纳之间,青筋暴起,含住的双拳之间仿佛握着一团流火,周身开始散发出热浪,一层叠着一层,周而复始“出拳”

    老人不知何时已经起身站在崔黎面前,身体却不再佝偻,哪怕被苍发遮挡,崔黎也能感觉到老人那凌厉的目光“我叫你出拳”崔黎瞪大通红的双眼,嘴角已经开始渗出鲜血,随后七窍之中皆有鲜血涌出,却依旧不理睬老人言语,死死盯住面前的老叟,老人看到崔黎如此,拉开一个古朴雄厚的拳架,周身莹光萦绕,骨肉运力之声如大寺撞钟不绝于耳,正当老人准备引势一拳打散少年拳架的时候,崔黎出拳了,及其缓慢的一拳,宛如一阵热浪随风袭青山,又似一股虚潮入海拍大礁,青山未动,大礁未动,老人亦未动,只不过吹起了老人的苍发,露出了一双泯视众生的眼睛,世人言,有帝王居于人间一千年,生而重瞳,执掌天下苍生。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