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河边

    陈舜带着璟瑄往外逃去。树林悠悠荡荡,一下子走不到尽头。一路上尽能见到被吃剩的人类残骸,令众人骇怕。

    陈舜也不刻意往外走,只是往林子里面走,这样可以躲过俞渊派来的追兵。不一会儿,三人竟来到了一处深渊前面。

    此时天已快亮,两人见下面是淙淙的流水,正汹涌的往山谷外倾泄,溪流里面定然有鱼,可以暂时靠着它活下去。

    璟瑄见了这个深谷,只觉地势陡峭至极,一失足掉下去定然粉身碎骨,尸骨无存。他见陈舜看着谷底,想跳下去,不禁咽了口唾沫,问道:“陈将军,我们真的要下去吗?”

    “下去我们都安全。”陈舜踌躇许久,缓缓说道,“我助你们下去。”

    他说罢一马当先,背着军师纵身往下跳去。璟瑄大惊,但听得他的声音从谷底传来:“陛下等我到地之后再跳下来。”

    璟瑄往下望去,只见陈舜的身躯快到底之时,陈舜忽然双掌轰出,往谷底一拍。只听得“轰隆”一声,力的相互作用下,他的身躯又腾空而起,这次的下落速度便小许多了。

    陈舜再往下拍出一掌,身体便再不能飞起多少了。于是他双脚轻轻落地,稳稳地站在地上。

    “陛下,可以下来,这里有间破木屋!”陈舜冲着上方喊道。

    璟瑄听将军如此说,闭上眼,深吸一口气,便往下跳去。下落速度很是迅速,让他的心酸痛起来。

    他紧闭双眼,不去看外头,忽的觉得身体周围有一股气力流动起来,他的身体不自觉的往上飞去,又跌落下来。

    如此持续了两次,璟瑄忙睁开眼,一个利落的转身,让双脚落地,亦是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他抬眼望去,只见陈舜背着瑜策往那间木屋走去,也跟了上去。

    陈舜打开房门,里面一股木头腐朽的味道冲了出来,很是难闻。但事到如今,几人别无选择,只能走进去。

    里面整齐的摆放着两张床铺,但上面积满了灰尘。璟瑄见陈舜腾不出手来,于是自己走到角落拿来一把扫帚,拍掉了床上的灰尘。

    “陛下,让我来……”陈舜见此,忙想阻止,但璟瑄不去理会他。

    处理好床铺后,陈舜让瑜策躺在了床上。璟瑄去搜寻能够打水的木桶。

    他走到后院,只见那里有几个破木桶,但这并不算很差。璟瑄是木系神灵,拿起木桶,不一会儿便将它修复了,于是走到河边,用木桶取了点水

    走回来时,他在门边发现了一条破布,又拿去河边洗净,方才提着盛满水的桶走了进去。

    一进去,只见陈舜正焦急的看着瑜策。他见璟瑄回来了,忙道:“陛下,军师大人他烧的严重。”

    璟瑄放下木桶,走过去放手碰了碰瑜策的脑门,果然滚烫无比。原来秋天寒气弥漫,再加上瑜策身上的衣服本就单薄,便受了寒,高烧不已。

    但两人此时在这里,当真没有办法能够获取药物。璟瑄很是着急,也只能把布湿了湿水,往瑜策头上放去。

    “军师大人操心太多,从他发现俞渊造反时开始,他一面上奏,一面去搜集更为确凿的证据,不料俞渊今晚就开始作乱。

    俞渊除掉了太上皇和国丈,又派兵追杀军师,军师抵挡不过,便逃跑过来救你。

    你知俞渊说了什么让他的党羽都如此听信与他吗?”

    璟瑄听到这里,双目含泪,摇了摇头。

    “俞渊声称自己称王之后,能够把所有支持他的人的死去亲朋好友复活。那群人本就不满于阎王毫无情感的夺走他们亲人的生命,于是就都对俞渊死心塌地。”

    璟瑄听到这里,身子支棱起来:“这如何能行?当今人们生活困苦,粮食不足,让更多的人活了,那么大家都会受苦,有什么好处呢?”

    陈舜点了点头:“陛下所言不错,但人为了自己私利和一时之乐,又如何会去想这些事?

    不过俞渊最不堪的地方在于,他其实想要复活天下无辜之人,只是这无辜是他所认为的。”

    “当真无耻!”璟瑄皱眉说道。

    “我死死地保住了这张令牌。”陈舜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上面浮现出兵马的数量,那是三万鬼兵,可以索命夺魂。

    璟瑄知道地府的令牌可以存储兵马,需要用之时可以很快的召出来。并且地府一共有两种令牌,陈舜手里的令牌是高级一点的。

    “我们已经尽力了。”陈舜低下了头,“太上皇救下我们,如今我们居然没能好好报恩,还让他这样难受的走了……”

    陈舜说着,眼里噙满了泪,但没有哭出来。璟瑄此时心已决堤,泪水夺眶而出。但他不愿在臣子面前失态,且瑜策还在昏睡,自己不便打扰他,于是说道:“我出去走走。”

    陈舜不说话,璟瑄便出去了。

    他一出门,就忍不住抽泣起来,心里酸痛异常。他往东边走了几步路,在悬崖边坐了下来,身体靠着山石,以手掩面,悲洪吞没了他,泪水止不住从他的脸颊落下。

    “为什么,阎家世代对世人都是善良的,最后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他越想越痛苦,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难以应对。

    昨天下午还在对他微笑的爷爷,只是在几个时辰之间,就撒手人寰,离他而去。家族如今只剩他一个人,形单影只。

    但哭泣只能发泄情绪,没有任何作用。他悲泣了一会儿,就极力止住了泪,用衣袖擦了擦眼,往回走去。

    他推开半掩着的门,陈舜回头看了他一眼,两人在对方的脸上都瞧见了泪痕,都是憔悴异常。

    “陛下,节哀。”陈舜低头说道。

    璟瑄点了点头,抛开这个话题,问道:“军师如今怎样?”

    “我已经用水处理过他的伤口了,他的伤都不是很深,就是太多。”陈舜说道,“陛下也赶紧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吧。”

    “他还是昏迷着吗?”璟瑄问道。

    陈舜点了点头。

    璟瑄走了进去,坐在这里面唯一一张椅子上。坐下之后,他忽的见陈舜还站着,忙又站起说道:“陈将军,你坐坐吧。”

    “不,陛下请坐。”陈舜拒绝了,“我坐地板。”

    璟瑄见陈舜在地上坐下了,也不再去劝,而是解开缠绕在肩膀上的衣襟,处理了一下伤口。

    这些声音却将瑜策从睡梦中惊醒了。他幽幽的睁开眼,见了积满灰尘的天花板,茫然的问道:“我们得救了吗?我们在哪?”

    璟瑄和陈舜都站了起来:“军师!”

    “谢天谢地,还活着。”瑜策叹道,却见璟瑄和陈舜面容憔悴,都是刚哭过的样子,心里一抽,强忍住泪水道:

    “陛下流泪就算了,毕竟是他的亲人。陈舜你一个大将军,怎的这般儿女心肠?”

    陈舜勉力一笑。

    瑜策见了这个笑,更是心酸难受,但他忍住了流泪:“我们如今在此处活不了几日,住下几日后还得想办法把那位子夺回来。你们有什么人能求助的吗?”

    陈舜摇摇头,看向璟瑄。璟瑄想起了昨天廷庄给的符箓,于是从怀里掏出来:

    “这张纸条是一位姓孟的公子给我的,他说如果我出来游玩,可以凭这个找到他们的帮会。”

    陈舜接过符箓,凑近给瑜策去看。瑜策见了上面的凤凰图案,微微皱眉。

    “那个姓孟的公子,叫什么名字?”瑜策问道。

    “他叫廷庄。”璟瑄回答。

    瑜策吃了一惊,但不再往廷庄身上说下去,只是说道:“这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帮会青巾会,他们专门反抗宋朝朝廷,打压权贵,可以求助。那位姓孟的公子,实则是青巾会的二当家。”

    “二当家!”璟瑄心下一凛,难怪那人武功甚是高强,竟然穿过重重守卫进得自己的庭院。

    璟瑄见瑜策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但又止住了,心里疑惑,本想开口问问,却想到瑜策不愿吐露,必然是什么为难之事,于是到嘴边的话又被他吞了回去。

    “那我们休息几日,就去寻他们吧。”陈舜说着,忽的站了起来,从地上拿起了一个鱼篓:“咱先去弄点吃的。”

    璟瑄点头:“军师且先在这安睡,等我们回来。”

    “还是要小心,遇到什么人都不要随意答话。”瑜策冲着两人说道。

    璟瑄和陈舜点头答应,往外走去。

    两人走出门口,将门关上了。璟瑄绕到后门去,见那里有些许木柴,于是取了一些过来,放置于屋前地上,以备烤鱼之用。

    璟瑄只见陈舜将鱼篓放在岸边,大步走进河流里,在里面又蹦又跳,不一会儿便抓到了一条鱼,抬起了满是水珠的脸颊,带着有些苦涩的笑容:“陛下,抓住一条啦!”

    他将鱼抛了过来,恰好仍进了鱼篓里。

    “陛下要一起过来抓不!”

    璟瑄见很是有趣,于是也走了进去。见水里有一条鱼,猛地双手一抓,却没抓住。

    “陛下还是不像我们这些乡下粗野人!”陈舜笑道,身体一弯,双手瞬间又抓住了一条鱼。

    璟瑄也学着他抓鱼。练了不到一刻钟,璟瑄竟也学会了,双手一抓,便是一条。

    两人抓了十几条鱼,便收手了,湿淋淋的往上走去。陈舜生起了火,又立了一个简陋的烤架,将屋内的椅子搬了出来,给璟瑄坐下,自己搬来一个石头坐下,便在那里烤起鱼来。

    四下里静谧无声,只有火苗舔鱼的滋滋声。璟瑄望着摇摆的火苗,心里想起了自己一路的坎坷,不禁又有些难过。

    陈舜亦是神情落寞。

    唯有适才那一刻,两人才能暂时忘记伤痛。如今静了下来,那份思潮又涌了上来。

    “陈将军,你说我们能回去吗?”璟瑄茫然问道。

    陈舜托着头,愁眉不展,七尺的身躯小巧可爱,比璟瑄矮了一截。璟瑄只觉得自己在问一个小孩子,心里又好笑又难过。

    “一定可以!”陈舜勉强一笑。

    “可是,我都不知道怎么办。”璟瑄茫然无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他此时不再有君王对臣子的那种威严,而是与陈舜像平常的朋友那样交谈。

    “我也不知道。”陈舜怔怔的望着流水。

    “你以后不用叫我‘陛下’了,叫璟瑄就好。”璟瑄道。

    陈舜刚想反驳,但想到若是再叫“陛下”,那三人的身份容易暴露。他轻轻点了点头。

    “陈舜,你和我讲讲江湖吧。”璟瑄转移了话题。

    “江湖啊。”陈舜沉思了一会儿,微微一笑:“老子最不懂的就是江湖。”

    “哪有什么懂不懂的?”璟瑄微笑。

    “那些人老是打来打去的,不知道争些什么。”陈舜嘟着嘴说道,“我所知的江湖,是五大高手撑起的江湖。”

    “五大高手?”璟瑄登时来了兴趣。

    “你知道万仙论剑吗?”陈舜问道。

    “就是那场神魔都可以参加、排名前几的就能够得到实现愿望的机会的大赛吗?”璟瑄问道。

    “没错。”陈舜道,“在七年前那场万仙论剑中,胜出者有五人,分别是大魔头顾清、毒手药王张清岚、‘无影清风’陈子萧、‘逍遥凌云’陆筱影,以及‘万鞭凌风’苏澜。”

    璟瑄不禁瞪大了双眼,他从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居然有如此称号。

    “用江湖上人人传唱的歌谣来说,就是东凌云,西仙药,南观澜,北飞玉,天山云中飞云端。”陈舜流利的念了出来,璟瑄听得津津有味。

    “为何这样唱呢?”璟瑄问道。

    “这是按照每个人所处的境的名称来命名的。”陈舜笑道,“顾清住于凌云境,张清岚住于仙药境,苏澜在观澜境内,陈子萧在飞玉境内,而陆筱影在云中境。”

    “这歌谣好生有趣。”璟瑄脸上浮现了浅浅的笑容,“你觉得谁最强,谁最弱?”

    陈舜挠头想了一想:“最强的肯定是你师父啦!”

    “别拍马屁!”璟瑄努努嘴,但心里仍然高兴。

    “我说的是实话!”陈舜不服气的说道,“要不然给你师父编这么长一段话儿干什么?”

    “好啦好啦,那最弱的呢?”璟瑄饶有兴趣的问道。

    “我觉得……是观澜境的苏澜先生。”陈舜凑近璟瑄说道。

    璟瑄正想再问,忽瞥见身旁的岩石上好似有人影晃动,忙将身子往后一靠,给陈舜使了个眼色,紧接着高声吟咏:

    “八月九月芦花飞,南谿老人重钓归。秋山入帘翠滴滴,野艇倚槛云依依。”

    陈舜并不出身于书香世家,自然不知他在吟什么,也不懂得由景生情,只是粗鲁的问道:“你在做什么?”

    璟瑄却连使眼色,示意他不要打断自己的吟咏。陈舜觉得很是奇怪,正想说话,忽听得上面有人说道:

    “你们两个家伙,以为吟咏诗句,就可以瞒住你们刚刚说的话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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