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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牵着鼻子走

    作为一名御史,尹集枫刚上任那几年,非常看不上同僚们无理取闹的“上疏进谏”。当时的他志得意满,意气风发,不屑于做鸡蛋缝里挑骨头的人。

    他始终认为,御史的职责是帮助那些做实事的官员查漏补缺,而不是在务实者背后大放厥词,抓着别人细小的失误吹毛求疵,在中枢拖后腿。

    要做好一件事,最重要的应该是去做,而不应该急着拿圣人的道理去套用。圣人的道理那么多,不乏一些表面背道而驰,实际上并行不悖的内容,他最不喜欢的就是一些同僚,用着圣人的道理做着恶心的事。

    事实上,你能拿出道理来问责他人,他人也能用圣人之言来反驳你,最后变成一场辩论。辩论本身不坏,可需要时间,难道要前方做实事的人停下来等你们争个输赢对错吗?

    尹集枫当年就是这么想的,但很不幸,前几日上疏呈表的御史里,他的言辞最激烈,篇幅最长。原因很简单,他是昌古人。

    前段时间,九央的靖西会馆来了很多西北同乡,他们带来了好几位西北大贤的手书,挨家挨户见过所有在中枢任职的亲友,诉说西北尤其是昌古如今的乱象。

    “建祠怎么会是小事?这完全不合礼法,百姓们已经是群情激愤,闹作一团了。”来求见尹集枫的同乡们义愤填膺,一副心怀家乡的样子。

    如果只是普通乡亲,尹集枫也不会在意,可眼前的几位,要么是当初一起求学的同学,要么是当初资助自己进京考试的士绅家晚辈,甚至还有恩师的子嗣以及妻子的父族,尹集枫不得不认真应对。

    那些人将矛头对准了太子:“太子要做什么不言而喻,当年太子强占佛田也是这样,巧立名目,无法无天,如今大启还有几个像样的古寺?如今太子建外人祠堂,谁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官兵闯进咱们家里,把祖祠也重新‘修缮一新’?”

    还有人的言语中甚至带一些威胁:“就是,我听说一些百姓已经在计划闹事了,如果太子一意孤行,到时候不一定闹出什么事情,难道太子还准备让贺王爷带着大军再来镇压一次?如果这么做,朝廷公义何在?吾辈读书人绝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如果是四年前的尹集枫,是不可能愿意做这些事情的。可这些年混迹官场,他已经体会到了立场的可怕。

    且不说乡党亲朋能为自己的仕途带来帮助,即使自己再无上进之心,不贪图功成名就,可自己的妻儿、父族、朋友、师长全都希望自己做有利于立场的事情。利益和权力就是一个大圈,同时用严苛和温柔的方式束缚着自己,他已经无法脱身。

    尹集枫把自己年轻时的理想撕得粉碎,被利益狠狠掌控,在提笔作文的时候,他突然对自己感到厌烦。但人总是很会安慰自己,于是他把自己的过去,刻上幼稚的标签,尘封在回忆的一角,告诉自己,要做一个好儿子,好丈夫,好父亲,好学生。

    人总是被枷锁蒙骗,还以为这都是自己的欲望,其实可能正被那些枷锁牵着鼻子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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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昌古乱了吗?

    其实绝大部分老百姓,都还停留在流言的过程,只要日子能过得下去,谁会为了建个祠堂真的翻脸?又不从他们手上抠钱。

    再说了,依然有很多人信任太子,愿意相信合义镖局十九英烈的事迹。可能只有意见相悖的孩子,才会为了这件事打架。

    在七霄会的议事厅,赵哲冲着张若雷大喊:“大哥,别瞻前顾后了,咱们之间去拆了那个破祠堂,呸,敢到昌古来乱我们的风水,咱们江湖汉子不能答应!”

    张若雷面色无奈,原来不只是孩子会把这种事当真,还有愣子啊。

    眼下各个帮派话事人都赏脸在议事厅谈事,如果真让大伙觉得七霄会的意思就是要闹一场,肯定得不到大多数的支持,赵哲的话已经让各位帮主面露异色。

    “打个屁,你敢和官府动手,都不用昌古营,探察司就能把我们给查封了。忘记地宝教和八山会馆怎么没的吗?你给我坐下!”

    赵哲只能愤愤不平地坐在椅子上,扶着头不做声了。

    张若雷环视一圈,看了看在座的各位帮主,说:“打是不能打的,但也不能这么善罢甘休,这不是我们七霄会的事,也是整个昌古乡亲父老,乃至西北人的事。”

    他用手拍了拍桌子,显得大义凛然。

    “现在在九央,在朝廷里,有很多大官已经上书弹劾这件事,咱们在朝中是有人支持我们的。所以我们不能随便闹,也不用闹。但是一定要齐心,咱们这些帮派得一起表态,西北江湖得做个表率出来,让大启都看看咱们昌古汉子的风范。”

    牛部军自然也在场,他喝一口茶,笑着说:“表态是表什么态?我觉得在咱们这建个祠堂有什么不对的?地宝教和八山公馆被抄的时候,不已经查出来很多问题了?那十九英烈的事情不也早就有了定论吗?”

    这些不同的意见,自然在张若雷的意料之内。但也是他的目的,他相信大多数帮派会支持他,所以今天他要狠狠地踩一踩牛安帮的面子。

    “这么说?牛帮主这是想帮着外人,在咱们昌古作威作福了?”

    牛部军不敢苟同:“哪有什么内外的事,咱们跑江湖的,一是要有信,二是要有理,如果不讲信用不管道理,那还怎么能立足呢?”

    在座的各帮帮主虽然无意参与两位大佬的争斗,但他们心里对建祠是有想法的。

    本来他们也觉得无所谓,建个祠堂嘛,爱去不去的,建在那有什么大不了。

    可这件事和合义镖局惨案有关,这就很难过心里那关了。当时地宝教和八山会馆可是被官府雷霆镇压,死了不少高层。两家帮派谋逆的证据都是官府提供的,不信也得信。

    那时候有不少帮派都想帮衬一把,想看看能不能再拖一拖,等到一切都水落石出了,再做审判。可探察司不分青红皂白,一幅趾高气昂、公事公办的样子,不仅没有给各帮一点面子,甚至还派人来清查所有帮派,弄得人人自危。

    一切的起因,都是因为一场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朝廷突然告知他们的“惨案”。

    天可怜见,这么多年,西北江湖很少有镖局在这边走动,少,但也不是没有。冷不丁冒出一场合义镖局惨案,西北江湖就没了两个大帮派,而且还被挨家挨户清查了一番。

    各家帮主感觉都受到了一场无妄之灾,更有一种被恐吓震慑的感觉,多少都有些怨气。

    张若雷和牛部军两人,你来我往,辩了半天,最后还算张若雷开口了:“这样吧,你牛安帮怎么想是你们的事,我也就不再劝了。至于其余帮派,就请各位帮主都表表态吧,建祠堂这件事,咱们就这么算了?真让外人骑到我们头上来?”

    牛部军还是摇头:“人家山河镖局洪镖头,就是想给自己父亲长辈建座祠,哪是说要骑在我们头上了?在座的帮主都见过人家洪镖头,可是那种目中无人的姿态?”

    说到山河镖局洪镖头,帮主们就愣住了,这件事和那位冤大头金主还有关系?

    红木帮主李聪直接问到:“这祠堂不是什么合义镖局的十九个镖师吗?怎么和这山河镖局扯上关系了?”

    张若雷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有些不明就里。

    可牛部军等的就是这几句话,“这山河镖局其实就是合义镖局。那洪镖头,就是那十九英烈的晚辈,他继承了这镖局后,皇帝陛下为了表彰英烈们,就下旨把镖局名字改成山河镖局。洪镖头这次来建祠堂,除了孝敬已故长辈,也有朝廷的意思在里面。不然昌古府衙的人能这么上心吗?”

    这番话说出来,所有帮主都变了一副神色,其中不乏有之前就和张若雷说好的帮派。毕竟过几天洪维许诺的,可是白花花的银子啊,至少得等到交易以后,在对这件事表态,现在还早得很呢。

    李聪帮主想了想,笑着说:“牛帮主说的也有道理,洪帮主的确不像是什么恶人,建个祠堂也不是多大事。要是我们直接表态反对,让下面人传出去了,说不定会被人家笑话,说咱们西北江湖的人气量小。我觉得再看看吧。”

    这话一说出口,大家都纷纷附和,这让张若雷措手不及。他看了看早就答应自己的那几个人,结果对方都歉意的摇摇头。

    张若雷很疑惑,这山河镖局,又是何方神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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