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8.夜话
李想插上了门，蹲在地上，双手抱头，有些崩溃。
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呢？
我很小心了，很谨慎了，我都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存活了七十多天了。
我想死啊！
他用力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情绪已彻底崩溃。
撕扯间，他忽然觉得手上有些湿润。
他愣了愣，感觉到手里抓住了什么东西。放下手，攥着那团东西，看了过去，随后目光突然呆滞。
清晰的左眼视线中，手里攥着的，是一块沾染着鲜血，还生长着头发的皮肤。血淋淋地，被他攥在了手里。
目光在瞬间变得灰暗。
……
昌叔从火堆的架子上，拿起来一根插着火腿的签子，然后递给江澜：“多吃点，吃饱了我们就回去。”
江澜却并没有接过，一言不发，低着头，默默地看着燃烧的火焰。
昌叔叹了口气，把火腿肠从签子上扯了下来，放到了手边的塑料袋里。
他知道江澜在想什么。
李想，那个住在14号楼607的年轻人。
其实他以前并没有跟李想有什么交集，充其量只能算是认识，但是不熟。倒是跟他爹李卫兵是渔友，有一段时间经常一起出去钓鱼。后来成天成宿的不着家，被媳妇怀疑出轨，几番解释，甚至拉上了李卫兵作证，但最后落得到结果也只能是从此放弃钓鱼，杆子都不准碰。
后来老李肺癌去世之后，交集就更少了。
昌叔觉得，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的话，或许自己恐怕只会在李想哪天结婚了，婚宴上，如果有幸受邀的话，才能多聊几句话。
当然，话题很有可能也离不开他的父亲。
他其实挺佩服这小伙子的。
胆子大，心态好，有股子沉稳劲。
在他和妻子只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的时候，是那个小伙子敲响了房门，一身的血，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跟他说：“昌叔，你和阿姨快到楼上去，那里没有怪物。”
他是后来才从其他人口中知道的，那天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女人。
他看着李想带着几个年轻人，一路把那些怪物堵到了二楼的楼梯口，然后用家具封死了出口，组织着大伙一起抱团取暖。
哦，小江也在里面。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感情才会这么深厚吧？
昌叔看了眼江澜。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那个年轻人的话，14号楼根本不会活下这么多人。
但清楚归清楚，李想到底还是死了。
他被感染了，没救了，所以分别的时候，留下了那句无声的：“别管我！”
是个好小伙，可惜没能得到老天爷的垂青。
“小江啊……”昌叔组织着语言，准备好好开导开导江澜。
死人可以怀念，可以不舍，但不能因为一个死人，而沉沦。
“昌叔，你说……想哥还能回来吗？”
他回不来了。
昌叔张了张嘴，但马上又闭上了，只是从鼻子里呼出了粗粗的气。
“我和想哥认识好多年啦，我那会儿还在上小学三年级，他已经六年级了。有高年级的学生想抢我钱，他二话不说把那些人打跑了。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很崇拜他，他敢跟那些个子比他还高、比他还壮的人打架，不管打输了还是打赢了。”
“他也很自私，明明自己经常逃课去网吧，却不让我去，我去了，还跟我爸妈告状。”
“他很伟大，就跟我看到那些书里的主角一样，什么事情他都能处理。401的王阿姨被704的那小王八蛋抢了吃的，还扇了一耳光。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只有他，一脚踹翻了那王八蛋，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跟他喊：‘要么，自己滚。要么，我把你扔下去。’”
“他很清醒啊，他知道一旦这样的先河开了，后面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今天你抢他的，明天他抢你的，你不给我，我杀了你……他很清楚，人一旦在底线上破了点口子，那口子就只会裂的越来越大。”
“所以哪怕那小王八蛋是我堂哥，被他从七楼扔了下去，我都不怪他，一点都不怪他。”
“可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就不配好好的？”
“小江啊……”昌叔再次开口，想拍拍他肩膀，却被突然打断——
“我不信他会有事。哪怕所有人都死了，我就信他肯定能活得好好的。他有这个能力，他知道什么事该怎么去做。”
“对，他不会有事的。”昌叔挤出笑容：“你看之前就知道了，被那些怪物咬到的人，多少秒来着？哦，54秒，这还是你告诉我的。54秒就会变成和那些怪物一样。可小李呢？多久了？他可能只是……哦，就跟发烧了一样，可能只是身体出了些问题，所以才让我们先走。”
“你知道螨虫痘吧？螨虫痘也会传染。有些人传染后身上那痘痘长的，密密麻麻，吓得死人。可还有些人呢？连医生都不用看，自己就好了。我觉得小李肯定就是那种，你看这么久了，有一个超过54秒还好好的吗？就小李一个吧？”
昌叔自信满满的说着，随后问江澜：“所以我觉得小李这会儿肯定在哪儿躲得好好的，他身上还有那些蛋黄派呢，饿不着。等咱们把这里收拾好了，带上东西，就去找他。”
“不，不能去。”江澜却突然语出惊人，他坚定的摇头说：“楼里那么多人还在等着呢，他们就一桶泡面，一根火腿肠，时间长了，我怕有人起歪心思。咱们得快点回去！天亮……天一亮我们就回去。”
“想哥……”江澜表情挣扎：“想哥肯定会回来找我们的。他能想到的！如果是他，他肯定也会让我们先回去，然后自己回14号楼。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回去了！对，他应该已经回去了！”
“……好，我们天亮就回去。”昌叔表情复杂的看着江澜。
“多吃点，我们要多吃点，吃得饱饱的。带不了太多东西，我们就自己先吃饱，这样回去以后就能少吃几顿，让其他人多吃一点。”
江澜说着，撕开面包，左手吃着面包，右手就着辣条，一口一口，狼吞虎咽，还不忘招呼昌叔：“叔，你也吃啊。”
“嗯，我吃。”
……
拂晓的晨光照射大地，穿过窗户，又印在了超市的仓库里，忙碌的二人身上。
昌叔身上背着、提着，塞满了大包小包。
江澜只背着一个背包，裤兜里虽然也塞的满满的，但比起昌叔却算得上轻装上阵了。
昨晚他和昌叔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由昌叔携带大部分吃的，然后他携带较少的，但是负责警戒。
如果两个人都大包小包的，一旦遇上怪物，恐怕连反抗能力都没有。
江澜跟着李想混了那么久，耳濡目染的，也沾染上了一些李想的思维。
他觉得如果李想在的话，肯定也会这么做。
而且，李想肯定会让他们两个负责背吃的而自己去打头阵。
想哥总是会把最危险的活留给自己。
所以江澜也把最危险的活留给了自己。
他对昌叔说：“如果情况危急，你就不要管我，自己跑。一个人死总好比两个人一起死。如果谁都跑不掉了，那就不惜一切代价，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楼里那么多人，如果没吃的，我不敢想……”
昌叔沉默不语。
他虽然没经历过，但距离那个年代很近，所以更能感受到如果发生饥荒，会是怎样的场面。
更何况，他的妻子……如今就在14号楼等着他。
江澜两手拿着菜刀。长矛已经丢了，在一楼发生的事情让他明白了，那玩意儿没用。
长一寸虽然更安全，但却没办法快速的解决掉怪物。
所以菜刀，虽然短了些，更危险了些，却能第一时间砍掉怪物的脑袋。
甚至为了以防万一，两把刀中其中一把江澜还是从肉类区翻出来的斩骨刀。
十分厚重，但也更能给人安全感。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然后等待，双手握着菜刀随时准备挥砍。
等了一会儿，外面没有动静。
江澜蹑手蹑脚的迈出仓库，四周除了杂乱无章，东倒西歪的货架与尸骸，他并没有发现怪物的踪迹。
朝昌叔挥了挥手，江澜继续前行。
昨天进来的时候，有好几头怪物在超市各个角落徘徊。当时的情况也很危急，不过他和昌叔还是成功躲进了仓库，然后用拖把抵住了推拉门的扶手。
一夜过去，却是不知道这些怪物们又游荡到哪里去了。
有惊无险的出了超市，远远的，就看见好几头怪物在马路上。
江澜始终保持着轻手轻脚，宁愿多花点时间绕路，也要避开那些怪物。
而此时，某家服装店旁的小巷里，李想看着躲躲藏藏着向小区东门前行着的江澜和昌叔，并没有出声。
而是戴上了口罩，遮住那满嘴的锋利牙齿，扣上卫衣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随后转身，身影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怎么就……怎么就这样了呢？
我很小心了，很谨慎了，我都在这个该死的世界里存活了七十多天了。
我想死啊！
他用力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情绪已彻底崩溃。
撕扯间，他忽然觉得手上有些湿润。
他愣了愣，感觉到手里抓住了什么东西。放下手，攥着那团东西，看了过去，随后目光突然呆滞。
清晰的左眼视线中，手里攥着的，是一块沾染着鲜血，还生长着头发的皮肤。血淋淋地，被他攥在了手里。
目光在瞬间变得灰暗。
……
昌叔从火堆的架子上，拿起来一根插着火腿的签子，然后递给江澜：“多吃点，吃饱了我们就回去。”
江澜却并没有接过，一言不发，低着头，默默地看着燃烧的火焰。
昌叔叹了口气，把火腿肠从签子上扯了下来，放到了手边的塑料袋里。
他知道江澜在想什么。
李想，那个住在14号楼607的年轻人。
其实他以前并没有跟李想有什么交集，充其量只能算是认识，但是不熟。倒是跟他爹李卫兵是渔友，有一段时间经常一起出去钓鱼。后来成天成宿的不着家，被媳妇怀疑出轨，几番解释，甚至拉上了李卫兵作证，但最后落得到结果也只能是从此放弃钓鱼，杆子都不准碰。
后来老李肺癌去世之后，交集就更少了。
昌叔觉得，如果不是这场突如其来的灾难的话，或许自己恐怕只会在李想哪天结婚了，婚宴上，如果有幸受邀的话，才能多聊几句话。
当然，话题很有可能也离不开他的父亲。
他其实挺佩服这小伙子的。
胆子大，心态好，有股子沉稳劲。
在他和妻子只能躲在家里瑟瑟发抖的时候，是那个小伙子敲响了房门，一身的血，手里还拿着一把菜刀。跟他说：“昌叔，你和阿姨快到楼上去，那里没有怪物。”
他是后来才从其他人口中知道的，那天他亲手杀死了自己的母亲。那个已经变成了怪物的女人。
他看着李想带着几个年轻人，一路把那些怪物堵到了二楼的楼梯口，然后用家具封死了出口，组织着大伙一起抱团取暖。
哦，小江也在里面。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们感情才会这么深厚吧？
昌叔看了眼江澜。
他很清楚，如果不是那个年轻人的话，14号楼根本不会活下这么多人。
但清楚归清楚，李想到底还是死了。
他被感染了，没救了，所以分别的时候，留下了那句无声的：“别管我！”
是个好小伙，可惜没能得到老天爷的垂青。
“小江啊……”昌叔组织着语言，准备好好开导开导江澜。
死人可以怀念，可以不舍，但不能因为一个死人，而沉沦。
“昌叔，你说……想哥还能回来吗？”
他回不来了。
昌叔张了张嘴，但马上又闭上了，只是从鼻子里呼出了粗粗的气。
“我和想哥认识好多年啦，我那会儿还在上小学三年级，他已经六年级了。有高年级的学生想抢我钱，他二话不说把那些人打跑了。从那之后我就一直很崇拜他，他敢跟那些个子比他还高、比他还壮的人打架，不管打输了还是打赢了。”
“他也很自私，明明自己经常逃课去网吧，却不让我去，我去了，还跟我爸妈告状。”
“他很伟大，就跟我看到那些书里的主角一样，什么事情他都能处理。401的王阿姨被704的那小王八蛋抢了吃的，还扇了一耳光。所有人都敢怒不敢言，只有他，一脚踹翻了那王八蛋，把刀架在了他脖子上，跟他喊：‘要么，自己滚。要么，我把你扔下去。’”
“他很清醒啊，他知道一旦这样的先河开了，后面所有人都不得安宁。今天你抢他的，明天他抢你的，你不给我，我杀了你……他很清楚，人一旦在底线上破了点口子，那口子就只会裂的越来越大。”
“所以哪怕那小王八蛋是我堂哥，被他从七楼扔了下去，我都不怪他，一点都不怪他。”
“可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就不配好好的？”
“小江啊……”昌叔再次开口，想拍拍他肩膀，却被突然打断——
“我不信他会有事。哪怕所有人都死了，我就信他肯定能活得好好的。他有这个能力，他知道什么事该怎么去做。”
“对，他不会有事的。”昌叔挤出笑容：“你看之前就知道了，被那些怪物咬到的人，多少秒来着？哦，54秒，这还是你告诉我的。54秒就会变成和那些怪物一样。可小李呢？多久了？他可能只是……哦，就跟发烧了一样，可能只是身体出了些问题，所以才让我们先走。”
“你知道螨虫痘吧？螨虫痘也会传染。有些人传染后身上那痘痘长的，密密麻麻，吓得死人。可还有些人呢？连医生都不用看，自己就好了。我觉得小李肯定就是那种，你看这么久了，有一个超过54秒还好好的吗？就小李一个吧？”
昌叔自信满满的说着，随后问江澜：“所以我觉得小李这会儿肯定在哪儿躲得好好的，他身上还有那些蛋黄派呢，饿不着。等咱们把这里收拾好了，带上东西，就去找他。”
“不，不能去。”江澜却突然语出惊人，他坚定的摇头说：“楼里那么多人还在等着呢，他们就一桶泡面，一根火腿肠，时间长了，我怕有人起歪心思。咱们得快点回去！天亮……天一亮我们就回去。”
“想哥……”江澜表情挣扎：“想哥肯定会回来找我们的。他能想到的！如果是他，他肯定也会让我们先回去，然后自己回14号楼。说不定他现在已经回去了！对，他应该已经回去了！”
“……好，我们天亮就回去。”昌叔表情复杂的看着江澜。
“多吃点，我们要多吃点，吃得饱饱的。带不了太多东西，我们就自己先吃饱，这样回去以后就能少吃几顿，让其他人多吃一点。”
江澜说着，撕开面包，左手吃着面包，右手就着辣条，一口一口，狼吞虎咽，还不忘招呼昌叔：“叔，你也吃啊。”
“嗯，我吃。”
……
拂晓的晨光照射大地，穿过窗户，又印在了超市的仓库里，忙碌的二人身上。
昌叔身上背着、提着，塞满了大包小包。
江澜只背着一个背包，裤兜里虽然也塞的满满的，但比起昌叔却算得上轻装上阵了。
昨晚他和昌叔商量了很久，最后决定由昌叔携带大部分吃的，然后他携带较少的，但是负责警戒。
如果两个人都大包小包的，一旦遇上怪物，恐怕连反抗能力都没有。
江澜跟着李想混了那么久，耳濡目染的，也沾染上了一些李想的思维。
他觉得如果李想在的话，肯定也会这么做。
而且，李想肯定会让他们两个负责背吃的而自己去打头阵。
想哥总是会把最危险的活留给自己。
所以江澜也把最危险的活留给了自己。
他对昌叔说：“如果情况危急，你就不要管我，自己跑。一个人死总好比两个人一起死。如果谁都跑不掉了，那就不惜一切代价，能带多少就带多少。楼里那么多人，如果没吃的，我不敢想……”
昌叔沉默不语。
他虽然没经历过，但距离那个年代很近，所以更能感受到如果发生饥荒，会是怎样的场面。
更何况，他的妻子……如今就在14号楼等着他。
江澜两手拿着菜刀。长矛已经丢了，在一楼发生的事情让他明白了，那玩意儿没用。
长一寸虽然更安全，但却没办法快速的解决掉怪物。
所以菜刀，虽然短了些，更危险了些，却能第一时间砍掉怪物的脑袋。
甚至为了以防万一，两把刀中其中一把江澜还是从肉类区翻出来的斩骨刀。
十分厚重，但也更能给人安全感。
小心翼翼的推开门，然后等待，双手握着菜刀随时准备挥砍。
等了一会儿，外面没有动静。
江澜蹑手蹑脚的迈出仓库，四周除了杂乱无章，东倒西歪的货架与尸骸，他并没有发现怪物的踪迹。
朝昌叔挥了挥手，江澜继续前行。
昨天进来的时候，有好几头怪物在超市各个角落徘徊。当时的情况也很危急，不过他和昌叔还是成功躲进了仓库，然后用拖把抵住了推拉门的扶手。
一夜过去，却是不知道这些怪物们又游荡到哪里去了。
有惊无险的出了超市，远远的，就看见好几头怪物在马路上。
江澜始终保持着轻手轻脚，宁愿多花点时间绕路，也要避开那些怪物。
而此时，某家服装店旁的小巷里，李想看着躲躲藏藏着向小区东门前行着的江澜和昌叔，并没有出声。
而是戴上了口罩，遮住那满嘴的锋利牙齿，扣上卫衣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随后转身，身影消失在了小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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