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剑招
又是两旬。
白浪翻涌的落池上，一年轻身影缓缓踏步而出。
江闻归一跃，站在石排之上缓缓喘气，湿透的身体在阳光下反射晶莹水光。
五丈，十丈，崖底，他整整用了二十天，做到在其中屹立不倒。
江闻归手脚轻颤，五丈到十丈，十丈至崖底，虽说每次只是两倍之数，但水流之势却是数倍凶猛，在五丈可以战立一个时辰，到了十丈，江闻归更是连单膝跪着都难于登天，每次当无法承受水流之时，江闻归只得以内力护体来稍稍喘息，而后又是卸下护体，任由冲刷。
五丈中站立一时辰，江闻归用了三天，十丈用了七天，二十丈十二天。终得正果。
破水而出，江闻归看了看自己一直颤抖的手脚，缓缓低下身坐在石排之上，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
最后，江闻归身形一斜，轻轻躺在石排上，看向湛蓝天空。
忽而有一剑递出，豁然斩破十丈高的水流，剑意惊人如九天怒雷，完全掩盖住了瀑布的水声。倾泻的水流猛地炸开，如雨般泼洒在远达二十丈的湖面之外。
江闻归任由满天水滴砸在脸上，只是闭上眼睛。
“这一剑叫做断江。十年前我行走江湖之时所悟，那年我就是用这一剑截断了钱塘江大潮，初始名震江湖。”剑山河缓缓落下。
“师傅，明天起我就要开始学剑了对吧。”江闻归仰头问道。
“不错。”剑山河微微点头。
“一共多少招？”江闻归不去看那一袭白衣，仍旧仰望天空。
“我教你十式，其余你自己感悟。江湖对决，一攻要一防，很多时候都要自行感悟才能得出剑式，一剑一式如何使用其实没有多少规律，大多时候是随机应变。”剑山河淡淡道，“多点剑技傍身不压人，但是得看有没有气力使出来，十招够了。”
“为什么不先让我继承星辰再教我剑技呢？这样会让我修习的更快吧。”江闻归疑问到。
剑山河只是淡淡回答：“我自有打算。”
说什么是什么，江闻归也不再问。稍稍喘息片刻，内力池转，一点时间都休息好了七七八八，站起身来，突发奇想。
“师傅，你说，我将内力凝于脚底，是不是就能行走在水面上了。”江闻归问道。
他这样想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毕竟在这二十天的水流锻体里，每当江闻归有些受不了了，他就会用内力护体，多多少少也摸索出了一点内力使用的门路，看着吴凌和剑山河每天像御风而行一样，他江闻归却只能一步一步走，自然有点突发奇想。
“你可以试试。”剑山河微微一笑。
江闻归提起身体气力，升高重心，又将内力凝聚于脚底，随即向湖面上伸出一脚。
脚板沾湖，却是没有直接陷入水中，薄薄的内力铺于脚板之上，触碰湖面时荡起层层涟漪，但就只是荡起波纹，这一脚竟然真的就这样立于了湖面之上，好像踩在一面石板一般。
江闻归大喜过望，随即伸出另一脚。
然后？然后江闻归就以狗吃屎一般的姿势摔进了湖里。水花溅的比落池那边声响还大。
“就以你那点内力，还想像轻功一样立于湖面上，还是多练练吧。”剑山河忍俊不禁。
江闻归用头入水，屁股浮在水上，所幸水性不错，才把身子倒衬过来，吐了两口水，江闻归灰头土脸地爬回石板上。方才第一脚立在水上，大半原因也是他大半身子还在石板上的原因，放放迈出第二脚，他的内力就不足以支撑整个身子了，便一头栽进了湖里。
“靠。”江闻归憋屈地拾起衣服，窝回舟上。
剑山河倒是有闲情雅致，在石台上轻轻一脚点下，整个人便漂浮在了辽阔的水面之上，不急不躁，一袭白衣悠闲地缓缓行于湖上，江闻归侧眼看去，面相苍老的剑山河真没有半点老态龙钟感觉，缓缓行于湖面的飘逸，倒像天上下凡的仙人，令人不自主有一丝敬畏。
江闻归唉声叹气。
回到简朴的木屋之前，江闻归颇有感慨，上一次离开这里，自己正是花了二旬日子，方能提起星河剑。如今又二旬日归来，自己的体魄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剑山河从背后卸下星河剑，递给江闻归，江闻归轻松接过，轻轻在手上颠了一颠。这近百斤的大剑被他轻松拿捏。
“感觉如何？”剑山河问。
“轻了很多。”江闻归轻轻点头。看来水流炼体即锻炼了他的体魄强韧，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力气。
“刺一下试试。”剑山河指了指木桩。
江闻归一步上前，并未用力的一剑递出。木桩应声被刺穿。
江闻归轻挑眉毛，看了看手里本逾如千斤，拿着都费力的大剑，轻轻一笑。
“今天开始，教你十式。一天一式，共以十天。剑技不是一教一看一模仿就能学会的，一招出，剑罡剑意，缺一不可，才是完美的一式，我每天教你一式，你去慢慢体会一式。白天看剑，晚上我来教导，你亲手练剑。十天后，用剑对敌，只要入了门，就可以让你继承星辰了。”剑山河言简意赅。
江闻归疑惑道：“怎么用剑对敌，和师傅你切搓吗？”
剑山河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当然是杀人了。”
江闻归立刻悚然。
“今天一式，便是那断江。为我自创一式。”剑山河没有理会江闻归的反应，对他道：“看好了。”
“不用剑吗？”江闻归吞了口口水，手拿星河剑，刚要递出，不禁疑惑道。
剑山河没有回答，单手虚握，似拿一剑。
剑山河深深一呼吸，手停在胸前，无任何一物，江闻归却是双眼懵懂，似乎在那虚无之中看到了一柄若隐若现的剑。
剑山河忽然睁眼，握剑的那手一挥，便在空中划了一弧半圆，一剑斩完，右臂平身，停于空中。
江闻归不明所以。
他突然转头。
忽然似有巨浪而来。十丈外的树林中忽然暴起一阵飓风，树叶如狂花乱舞纷飞，磅礴剑气直直穿过层层树林，翻飞起无数落叶，却未断一木，如江水长长奔腾至远方。
剑意浩荡，剑气不停，却是越来越响，如滚滚长江。最后那道剑罡轰隆炸开，如平地惊浪，轰向天空，缓缓消散。声毕很快，又戛然而止。
江闻归仿佛听到远方有浪潮碎裂。
“断江，实则是以江断江。剑气如虹，如滚滚浪涛。只不过我加了点精妙的控制，剑气过树不断木，最后层层叠加轰击在了天上而已。”剑山河简洁道。
江闻归咽了口口水，回想了一下道：“这一剑的声势……要比落池那一剑大太多了”
“那一剑我尚未用心，只是随意一剑而已，这一剑方是用了真正的剑意，作何感想？”剑山河问道。
江闻归细细回想刚刚那一剑，仅仅站在剑山河身后，便是感觉被滔天剑意包裹，被压制地动弹不得。这一剑当真让他有种天下无剑的感觉，只感觉一剑递出，天地寂寥。似剑中有一魂魄。
“剑意浩然。”江闻归想来想去，只是这四个字。
“这便是剑意，剑招一式，说通俗点，要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体魄剑意剑技内力缺一不可，内力越强，剑气越盛，剑技越熟，越能精通，体魄越强，出力越高。而有了剑意，就如同方才这一剑和落池那一剑的差别，才能使一剑有魂，宛如一天一地。我尤其记得我第一次用出这一剑的时候，那时我仅仅修习五月，只是地中修为，便可以一剑断江，如今用出，剑意不同往日，恐怕一剑摧折群山，也没有问题。剑式，本就是强用更强。愈发愈强。”
“换句话说，这断江一招，我推测，你到了地下境界就可以用出来了。只不过要用出如同我这一剑，起码也要到达天境才有希望。但是习武从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如今你看了这一剑技，默记在心中即刻，等到你足够强时，便可以用出这断江，打后修为越高，这一剑就越是凌厉。”
“如果我只是想教会你这一剑招，我大可挥出刚刚一般的一剑，但我如此一剑，就是为了让你感悟剑意。论剑技二字，恐怕历届星辰剑有不少优秀于我的，更别说江哥自创的一剑开天了，他的剑技我更是拍马也赶不上。但单论剑意二字，我敢认，千年以来，无一人能与我剑山河比肩，即使是那七百年前证剑道成仙的李星辰都无法与我比拟。”
“我的剑意，冠绝千年山河。”
剑山河铿锵有力。
江闻归看向这老人的背影，恍惚只感觉如山岳一般大小。剑山河先前从未说过自己的修为如何如何，最多也只是说说他和江闻归的差距，到现在，江闻归才有清晰的感觉。
他可是天下第一！
许久，江闻归才缓缓开口：“证剑道成仙……这个李星辰是什么人？”
“李星辰是七百年前的一名星辰继承者，也是千年来的剑道第一人，最后大彻大悟，证了剑道，飞升为剑仙。”剑山河说道，“万物有道，在一道上行到最远，就会飞升成为那天上神仙。书说天上有剑仙，便是证道飞升。力求长生的人如果证了长生之道，亦会脱离肉体凡胎，飞仙成不死不灭的仙人。何事都有道，一道的尽头，就要到天上解读了。读书如此，习武如此，都是如此。”剑山河说道。
“也就是说……”
“对，李星辰便是通俗来讲的剑仙，也是这千年来走到剑道今天，唯一飞升的剑客。”剑山河笑道，“他是真正的剑仙，讲究的是门门精通，但在剑意上，他仍然逊色于我，我敢说，在他走到剑道尽头，飞升为仙的前一秒，他还是凡人，我也可以战胜他。”
“师傅有机会飞升吗？”江闻归问道。
剑山河突然寂寥。
“难啊。”他摇摇头。
江闻归沉默不言。
“接下来要教你的九式，七式为李星辰所创，一式为皇室剑胎张怀义所创，一式为江哥所创。”剑山河似是失望，说话时让江闻归第一次觉得死气沉沉。
“先好好感悟今天这一剑吧。”剑山河转头便走。
江闻归盘腿坐地，久久不语。
打后八天，剑山河就分别对江闻归施展出了开天外的八式，江闻归都将一招一式看在眼里。李星辰不愧是千年冠绝的剑道大家，剑招之多，其中精妙令人咂舌。七天之内，江闻归见证了李星辰成名七式，第一式名为阻玄，精妙之处在于一剑袭向对方气力流转的丹田之位，即使对方挡下一剑，也会被剑罡影响到内力运转，从而可以借机使出与之相对应的第二式银光，沉内力剑意于一剑内，阻玄一刺后往上破空一划，在空中划出一道绚烂银光，以一弧剑气破甲。这第一第二式竟然是组合一技。
第三式名为落英，为以柔克刚式，专门应对势大力沉的劈斩击，以剑锋裹挟内力点于对手锋刃上，再运转内力将其引导使攻击落空。江闻归尚未见过如此防守式，自然是新奇其中的精妙，而剑山河却是回想起，十年前以这一招卸去杨和一刀火凤的情景。
第四式名为斩凤，横手御剑，配合步法于对手身边划过，一剑封喉。此招重在第一步之快，剑山河当初也是以这一剑斩了杨和，但手下留情并未收其性命。
第五式名为六芒，是占据主动的主攻式，分别以六剑击人身上六角六处穴位，而后贯心一剑。六芒最精髓的地方其实在于最后贯心一剑。前面六剑虽说角度刁钻，但并非无法防守，最后一剑方是破势一剑。
前五式教完，剑山河大功告成地笑了笑，随即说道：“行了，接下来要教的剑技，就是天境以上的剑了。目前你用不着，但你的境界上升后，你就知道这些剑技是多么珍贵了。”
江闻归好奇道：“天境以上的剑有什么不同吗？”
“剑意。”剑山河坦然道，“这五天教你的五剑，即使现在的你也能用出来，而接下来要教的这些剑，你就只能看着了。到达天境之前，你是无法用出来的。”
“是剑意吗？”江闻归问道。
“没错，剑道二字，是剑技和剑意的融合。如何递出这一剑，这是剑技，这一剑如何，便是剑意。方才教你的招数都是剑技，即使你没有剑意，没有内力，也可以使出这样的剑招，无非是孰强孰弱。而接下来的剑招，可能就是简简单单递出了一剑，只是有了剑意于其中，方为天下无二的剑招。”
“看好了。”剑山河忽而一脚踏地，冲上天空。
剑山河双手虚握，似抓一剑柄，随后一剑冲地。
江闻归只觉天空中苍穹猛然坍塌，似有一块万丈大的石板从空中坠地。
石板于半空中碎裂。江闻归什么都看不到，却感觉有剑罡于空中爆裂。在这方只有他和剑山河注意的小天地中，甚至连天空都开始点点扭曲，像要碎裂。
“一剑，仙人落地，名为落仙。”剑山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隔壁，淡然道。
江闻归缓缓点头。
随后两天，剑山河又教了江闻归两式，江闻归都看在眼里，其实说起来只是轻轻一剑刺出而已，但每一剑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一招入龙于云雾中冲出，名为蛟龙，一招剑气纵横，名为万里。
八式过，江闻归都闭目细细咀嚼了一番。回想其中的剑技以及剑意，不由得他受益匪浅。
“完美的剑技，可让你天境下无敌，但天境后的高手可以与天共鸣，便是一刀一剑都能撼动天地，唯有自身剑意才能对抗。”剑山河说道。
“剑意不也需要内力吗？只有剑意没有内力，那挥出来的剑有何力度？”江闻归问道。
剑山河并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用刀之人没有刀意，而是借助刻下刀铭，接五行九象出招，那他们用刀所用的是什么？”
“催动内力？”江闻归不确定到。
“就是催动内力。消耗内力以用出招式，那么如果一名刀客的修为不够高，无法用出更强的招式，那么他就算催动全身内力，可以使出来吗？”剑山河诱导问道。
江闻归摇头。
“便是如此，内力强，使出的剑式强，但若你没有用出更强一剑的能力，又如何领悟出这一剑的剑意。”剑山河轻笑。
江闻归如拨开云雾。
“修为一字虚无缥缈，就连我也说不清楚，当你到了天境，你自然知道自己到了天境，而不是单单靠内力，体魄等等东西判断。有的地上境强者内力甚至强于天境，还不是要被打的死去活来。说到底，还是一个悟字。”剑山河有感而发。
江闻归轻叹一口气。
“明天开始，你要拿你学会的八式和我对敌，当然，后三式你用不出来，那就先熟练前五招。”剑山河淡淡地说，“学了剑招不用，就等于有剑不挥，没用的。”
江闻归点了点头。
白浪翻涌的落池上，一年轻身影缓缓踏步而出。
江闻归一跃，站在石排之上缓缓喘气，湿透的身体在阳光下反射晶莹水光。
五丈，十丈，崖底，他整整用了二十天，做到在其中屹立不倒。
江闻归手脚轻颤，五丈到十丈，十丈至崖底，虽说每次只是两倍之数，但水流之势却是数倍凶猛，在五丈可以战立一个时辰，到了十丈，江闻归更是连单膝跪着都难于登天，每次当无法承受水流之时，江闻归只得以内力护体来稍稍喘息，而后又是卸下护体，任由冲刷。
五丈中站立一时辰，江闻归用了三天，十丈用了七天，二十丈十二天。终得正果。
破水而出，江闻归看了看自己一直颤抖的手脚，缓缓低下身坐在石排之上，每一个动作都无比艰难。
最后，江闻归身形一斜，轻轻躺在石排上，看向湛蓝天空。
忽而有一剑递出，豁然斩破十丈高的水流，剑意惊人如九天怒雷，完全掩盖住了瀑布的水声。倾泻的水流猛地炸开，如雨般泼洒在远达二十丈的湖面之外。
江闻归任由满天水滴砸在脸上，只是闭上眼睛。
“这一剑叫做断江。十年前我行走江湖之时所悟，那年我就是用这一剑截断了钱塘江大潮，初始名震江湖。”剑山河缓缓落下。
“师傅，明天起我就要开始学剑了对吧。”江闻归仰头问道。
“不错。”剑山河微微点头。
“一共多少招？”江闻归不去看那一袭白衣，仍旧仰望天空。
“我教你十式，其余你自己感悟。江湖对决，一攻要一防，很多时候都要自行感悟才能得出剑式，一剑一式如何使用其实没有多少规律，大多时候是随机应变。”剑山河淡淡道，“多点剑技傍身不压人，但是得看有没有气力使出来，十招够了。”
“为什么不先让我继承星辰再教我剑技呢？这样会让我修习的更快吧。”江闻归疑问到。
剑山河只是淡淡回答：“我自有打算。”
说什么是什么，江闻归也不再问。稍稍喘息片刻，内力池转，一点时间都休息好了七七八八，站起身来，突发奇想。
“师傅，你说，我将内力凝于脚底，是不是就能行走在水面上了。”江闻归问道。
他这样想也不是没有缘由的，毕竟在这二十天的水流锻体里，每当江闻归有些受不了了，他就会用内力护体，多多少少也摸索出了一点内力使用的门路，看着吴凌和剑山河每天像御风而行一样，他江闻归却只能一步一步走，自然有点突发奇想。
“你可以试试。”剑山河微微一笑。
江闻归提起身体气力，升高重心，又将内力凝聚于脚底，随即向湖面上伸出一脚。
脚板沾湖，却是没有直接陷入水中，薄薄的内力铺于脚板之上，触碰湖面时荡起层层涟漪，但就只是荡起波纹，这一脚竟然真的就这样立于了湖面之上，好像踩在一面石板一般。
江闻归大喜过望，随即伸出另一脚。
然后？然后江闻归就以狗吃屎一般的姿势摔进了湖里。水花溅的比落池那边声响还大。
“就以你那点内力，还想像轻功一样立于湖面上，还是多练练吧。”剑山河忍俊不禁。
江闻归用头入水，屁股浮在水上，所幸水性不错，才把身子倒衬过来，吐了两口水，江闻归灰头土脸地爬回石板上。方才第一脚立在水上，大半原因也是他大半身子还在石板上的原因，放放迈出第二脚，他的内力就不足以支撑整个身子了，便一头栽进了湖里。
“靠。”江闻归憋屈地拾起衣服，窝回舟上。
剑山河倒是有闲情雅致，在石台上轻轻一脚点下，整个人便漂浮在了辽阔的水面之上，不急不躁，一袭白衣悠闲地缓缓行于湖上，江闻归侧眼看去，面相苍老的剑山河真没有半点老态龙钟感觉，缓缓行于湖面的飘逸，倒像天上下凡的仙人，令人不自主有一丝敬畏。
江闻归唉声叹气。
回到简朴的木屋之前，江闻归颇有感慨，上一次离开这里，自己正是花了二旬日子，方能提起星河剑。如今又二旬日归来，自己的体魄已经不能同日而语。
剑山河从背后卸下星河剑，递给江闻归，江闻归轻松接过，轻轻在手上颠了一颠。这近百斤的大剑被他轻松拿捏。
“感觉如何？”剑山河问。
“轻了很多。”江闻归轻轻点头。看来水流炼体即锻炼了他的体魄强韧，同时也给他带来了更大的力气。
“刺一下试试。”剑山河指了指木桩。
江闻归一步上前，并未用力的一剑递出。木桩应声被刺穿。
江闻归轻挑眉毛，看了看手里本逾如千斤，拿着都费力的大剑，轻轻一笑。
“今天开始，教你十式。一天一式，共以十天。剑技不是一教一看一模仿就能学会的，一招出，剑罡剑意，缺一不可，才是完美的一式，我每天教你一式，你去慢慢体会一式。白天看剑，晚上我来教导，你亲手练剑。十天后，用剑对敌，只要入了门，就可以让你继承星辰了。”剑山河言简意赅。
江闻归疑惑道：“怎么用剑对敌，和师傅你切搓吗？”
剑山河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当然是杀人了。”
江闻归立刻悚然。
“今天一式，便是那断江。为我自创一式。”剑山河没有理会江闻归的反应，对他道：“看好了。”
“不用剑吗？”江闻归吞了口口水，手拿星河剑，刚要递出，不禁疑惑道。
剑山河没有回答，单手虚握，似拿一剑。
剑山河深深一呼吸，手停在胸前，无任何一物，江闻归却是双眼懵懂，似乎在那虚无之中看到了一柄若隐若现的剑。
剑山河忽然睁眼，握剑的那手一挥，便在空中划了一弧半圆，一剑斩完，右臂平身，停于空中。
江闻归不明所以。
他突然转头。
忽然似有巨浪而来。十丈外的树林中忽然暴起一阵飓风，树叶如狂花乱舞纷飞，磅礴剑气直直穿过层层树林，翻飞起无数落叶，却未断一木，如江水长长奔腾至远方。
剑意浩荡，剑气不停，却是越来越响，如滚滚长江。最后那道剑罡轰隆炸开，如平地惊浪，轰向天空，缓缓消散。声毕很快，又戛然而止。
江闻归仿佛听到远方有浪潮碎裂。
“断江，实则是以江断江。剑气如虹，如滚滚浪涛。只不过我加了点精妙的控制，剑气过树不断木，最后层层叠加轰击在了天上而已。”剑山河简洁道。
江闻归咽了口口水，回想了一下道：“这一剑的声势……要比落池那一剑大太多了”
“那一剑我尚未用心，只是随意一剑而已，这一剑方是用了真正的剑意，作何感想？”剑山河问道。
江闻归细细回想刚刚那一剑，仅仅站在剑山河身后，便是感觉被滔天剑意包裹，被压制地动弹不得。这一剑当真让他有种天下无剑的感觉，只感觉一剑递出，天地寂寥。似剑中有一魂魄。
“剑意浩然。”江闻归想来想去，只是这四个字。
“这便是剑意，剑招一式，说通俗点，要的就是天时地利人和。体魄剑意剑技内力缺一不可，内力越强，剑气越盛，剑技越熟，越能精通，体魄越强，出力越高。而有了剑意，就如同方才这一剑和落池那一剑的差别，才能使一剑有魂，宛如一天一地。我尤其记得我第一次用出这一剑的时候，那时我仅仅修习五月，只是地中修为，便可以一剑断江，如今用出，剑意不同往日，恐怕一剑摧折群山，也没有问题。剑式，本就是强用更强。愈发愈强。”
“换句话说，这断江一招，我推测，你到了地下境界就可以用出来了。只不过要用出如同我这一剑，起码也要到达天境才有希望。但是习武从来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如今你看了这一剑技，默记在心中即刻，等到你足够强时，便可以用出这断江，打后修为越高，这一剑就越是凌厉。”
“如果我只是想教会你这一剑招，我大可挥出刚刚一般的一剑，但我如此一剑，就是为了让你感悟剑意。论剑技二字，恐怕历届星辰剑有不少优秀于我的，更别说江哥自创的一剑开天了，他的剑技我更是拍马也赶不上。但单论剑意二字，我敢认，千年以来，无一人能与我剑山河比肩，即使是那七百年前证剑道成仙的李星辰都无法与我比拟。”
“我的剑意，冠绝千年山河。”
剑山河铿锵有力。
江闻归看向这老人的背影，恍惚只感觉如山岳一般大小。剑山河先前从未说过自己的修为如何如何，最多也只是说说他和江闻归的差距，到现在，江闻归才有清晰的感觉。
他可是天下第一！
许久，江闻归才缓缓开口：“证剑道成仙……这个李星辰是什么人？”
“李星辰是七百年前的一名星辰继承者，也是千年来的剑道第一人，最后大彻大悟，证了剑道，飞升为剑仙。”剑山河说道，“万物有道，在一道上行到最远，就会飞升成为那天上神仙。书说天上有剑仙，便是证道飞升。力求长生的人如果证了长生之道，亦会脱离肉体凡胎，飞仙成不死不灭的仙人。何事都有道，一道的尽头，就要到天上解读了。读书如此，习武如此，都是如此。”剑山河说道。
“也就是说……”
“对，李星辰便是通俗来讲的剑仙，也是这千年来走到剑道今天，唯一飞升的剑客。”剑山河笑道，“他是真正的剑仙，讲究的是门门精通，但在剑意上，他仍然逊色于我，我敢说，在他走到剑道尽头，飞升为仙的前一秒，他还是凡人，我也可以战胜他。”
“师傅有机会飞升吗？”江闻归问道。
剑山河突然寂寥。
“难啊。”他摇摇头。
江闻归沉默不言。
“接下来要教你的九式，七式为李星辰所创，一式为皇室剑胎张怀义所创，一式为江哥所创。”剑山河似是失望，说话时让江闻归第一次觉得死气沉沉。
“先好好感悟今天这一剑吧。”剑山河转头便走。
江闻归盘腿坐地，久久不语。
打后八天，剑山河就分别对江闻归施展出了开天外的八式，江闻归都将一招一式看在眼里。李星辰不愧是千年冠绝的剑道大家，剑招之多，其中精妙令人咂舌。七天之内，江闻归见证了李星辰成名七式，第一式名为阻玄，精妙之处在于一剑袭向对方气力流转的丹田之位，即使对方挡下一剑，也会被剑罡影响到内力运转，从而可以借机使出与之相对应的第二式银光，沉内力剑意于一剑内，阻玄一刺后往上破空一划，在空中划出一道绚烂银光，以一弧剑气破甲。这第一第二式竟然是组合一技。
第三式名为落英，为以柔克刚式，专门应对势大力沉的劈斩击，以剑锋裹挟内力点于对手锋刃上，再运转内力将其引导使攻击落空。江闻归尚未见过如此防守式，自然是新奇其中的精妙，而剑山河却是回想起，十年前以这一招卸去杨和一刀火凤的情景。
第四式名为斩凤，横手御剑，配合步法于对手身边划过，一剑封喉。此招重在第一步之快，剑山河当初也是以这一剑斩了杨和，但手下留情并未收其性命。
第五式名为六芒，是占据主动的主攻式，分别以六剑击人身上六角六处穴位，而后贯心一剑。六芒最精髓的地方其实在于最后贯心一剑。前面六剑虽说角度刁钻，但并非无法防守，最后一剑方是破势一剑。
前五式教完，剑山河大功告成地笑了笑，随即说道：“行了，接下来要教的剑技，就是天境以上的剑了。目前你用不着，但你的境界上升后，你就知道这些剑技是多么珍贵了。”
江闻归好奇道：“天境以上的剑有什么不同吗？”
“剑意。”剑山河坦然道，“这五天教你的五剑，即使现在的你也能用出来，而接下来要教的这些剑，你就只能看着了。到达天境之前，你是无法用出来的。”
“是剑意吗？”江闻归问道。
“没错，剑道二字，是剑技和剑意的融合。如何递出这一剑，这是剑技，这一剑如何，便是剑意。方才教你的招数都是剑技，即使你没有剑意，没有内力，也可以使出这样的剑招，无非是孰强孰弱。而接下来的剑招，可能就是简简单单递出了一剑，只是有了剑意于其中，方为天下无二的剑招。”
“看好了。”剑山河忽而一脚踏地，冲上天空。
剑山河双手虚握，似抓一剑柄，随后一剑冲地。
江闻归只觉天空中苍穹猛然坍塌，似有一块万丈大的石板从空中坠地。
石板于半空中碎裂。江闻归什么都看不到，却感觉有剑罡于空中爆裂。在这方只有他和剑山河注意的小天地中，甚至连天空都开始点点扭曲，像要碎裂。
“一剑，仙人落地，名为落仙。”剑山河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隔壁，淡然道。
江闻归缓缓点头。
随后两天，剑山河又教了江闻归两式，江闻归都看在眼里，其实说起来只是轻轻一剑刺出而已，但每一剑都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一招入龙于云雾中冲出，名为蛟龙，一招剑气纵横，名为万里。
八式过，江闻归都闭目细细咀嚼了一番。回想其中的剑技以及剑意，不由得他受益匪浅。
“完美的剑技，可让你天境下无敌，但天境后的高手可以与天共鸣，便是一刀一剑都能撼动天地，唯有自身剑意才能对抗。”剑山河说道。
“剑意不也需要内力吗？只有剑意没有内力，那挥出来的剑有何力度？”江闻归问道。
剑山河并没直接回答，而是问道：“用刀之人没有刀意，而是借助刻下刀铭，接五行九象出招，那他们用刀所用的是什么？”
“催动内力？”江闻归不确定到。
“就是催动内力。消耗内力以用出招式，那么如果一名刀客的修为不够高，无法用出更强的招式，那么他就算催动全身内力，可以使出来吗？”剑山河诱导问道。
江闻归摇头。
“便是如此，内力强，使出的剑式强，但若你没有用出更强一剑的能力，又如何领悟出这一剑的剑意。”剑山河轻笑。
江闻归如拨开云雾。
“修为一字虚无缥缈，就连我也说不清楚，当你到了天境，你自然知道自己到了天境，而不是单单靠内力，体魄等等东西判断。有的地上境强者内力甚至强于天境，还不是要被打的死去活来。说到底，还是一个悟字。”剑山河有感而发。
江闻归轻叹一口气。
“明天开始，你要拿你学会的八式和我对敌，当然，后三式你用不出来，那就先熟练前五招。”剑山河淡淡地说，“学了剑招不用，就等于有剑不挥，没用的。”
江闻归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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